此时刚进院子的安国安康两兄弟,听到这边的动静跑了过来。青苹顾不得多说,直接叫两人去请郎中,她自己则忙着帮洪氏的伤口止血包扎。
叶有福的腿因为不久前才受过伤,这回伤的又恰恰是同一条腿,青苹哪敢轻易挪动,只得叫钱氏帮忙抬着,一直到安国他们请了郎中进来。
这郎中也就是前些日子里帮他治伤的李郎中,隔壁桃花村人,也是附近几个村子里唯一会点医术的郎中了。他本是不愿来的,但禁不住两兄弟的软磨硬泡,这才勉强过来了。当他再次看到叶有福腿部的伤处时,立时脸色大变,然后摇摇头,就打算背着医箱走人。
青苹急忙叫住了他,“李叔叔,既然来了,还是给瞧瞧吧。”
李郎中面有难色地道:“我倒是想治呢,可是上一回我就跟他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那是半点也大意不得的,能不走动就最好了。可他呢,愣是一句话没听进,不但动了,而且是大动,现在弄成这样,我就是想治也没法了。你还是赶紧将他送到镇上,找好一点的大夫看看吧。我是没那个本事的!骨头断了,接不上喽!”
叶有福听了,顾不得哼唧,直接拍着床板大骂。“操你祖宗奶奶,自己学艺不精,倒说是老子的错了。老子花钱叫你来看个病,你能治就治。不能治趁早滚蛋,罗里吧索地真是烦人!”
李郎中当即气得连药方都不给他开了,便要走人,亏得青苹死活地拦着不让,好说歹说才让他勉强给俩人开了方子,留了一些草药。青苹付了他双倍的诊金。李郎中摇头叹气着走了。
叶有福这会儿却是闹开了,要死要活地叫嚣着,“腿都断了。还活个鸟啊,不如死了算了,你们谁也别拦着我,我这就去死!”
钱氏都快按不住他了。
青苹的火气腾地也上来了,冷着脸道:“你要真想死,我也不拦着你。可是你要真的死了,岂不便宜了这女人和二狗子。你甘心吗?”
叶有福果然不吭声了,且恶狠狠地盯着边上的二狗子。如果眼光能杀死人的话,只怕此时的苟二狗已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苟二狗赶紧跟青苹和钱氏打了招呼,速度溜了。
洪氏早被叶有福的大闹声给惊醒了。却不敢醒啊,她实在害怕呢。怎么说老爷子的腿都是她给压断的,老爷子肯定要找她算账的。万一被休了就完了。
不多时安国捧着煎好的药进来,一边喂他喝了药,一边拿药渣给他热敷,如此忙活到深夜,青苹才拖着疲软的身子回了房。
第二天一大早,青苹不得不返回溪水镇,再次将景大夫接了来。景大夫重新验过伤势,也不住地摇头,将青苹单独叫到院子里后才说道:“丫头啊。你爹这回伤得可是有点重啊,旧伤还没好。又添了新伤,治愈的希望实在太渺茫了。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青苹听了,不是不难过的。尽管讨厌尽管憎恶可也不得不承认,他始终还是她名义上的亲爹。当下苦着脸叹着气道:“爷爷,尽人事,听天命吧。他这也叫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别人哪!”
即便是这样,叶家也没个安生。
叶有福和洪氏住在同一个屋子里,只要是醒着的,准是在互相争吵谩骂,言语也越来越难听。青苹实在没法,只得另外腾了间屋子,挪走了一个,才算是得了个暂时的平静。
然而青苹即将嫁进将军府的谣言,却是越传越烈了。青苹每出去一次,见一回熟人,总会被问及此事。青苹每每解释,却也没人相信,后来她干脆闭口不言,也懒得解释了。
这一天晌午,叶家忽然来了位陌生的客人。
彼时叶家刚吃过午饭,钱氏在收拾灶房,安国安邦去了新凤村的集市抓药,安邦回了自己屋里午睡,青苹在院子里教着四岁的宝儿背《三字经》。
那是一位看上去很年轻贵气的公子,鲜衣怒马,长得也是仪表堂堂,英俊潇洒。他盯着青苹打量了良久,末了轻笑一声。
青苹抿着嘴,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对于帅哥,她从来都是愿意多看几眼的。
一旁的宝儿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叔叔,请问你找谁?”
那年轻公子蹲下身来,在宝儿的小肩膀上轻拍了两下,然后才亲切地笑道:“叔叔要找一位叫做‘叶青苹’的姑娘,小弟弟知道她是谁吗?”
宝儿不由得笑了,随即指了指青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嗯哪,这位就是呀,她是我三姑。”
“哦,小弟弟真乖,叔叔给你糖吃好不好?”年轻公子顺手从荷包里掏出两块方糖递给他。
宝儿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却是看了看青苹。
青苹微笑着点了头,宝儿才伸手接过,迫不急待地剥了糖衣,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青苹直觉,这家伙有点来者不善,连忙支开了宝儿,“宝儿,你一边玩去,我跟叔叔说点事。”
宝儿笑着跳着地跑开了。
当院子里只剩下两人时,年轻公子忽然自报了名讳,“我姓华,字辰锦,既是华家的嫡子,也是华家唯一的子孙。”说着他忽然狡黠地笑了道:“姑娘如果真的要嫁进将军府,那就只能是我了。”
青苹实在没有想到,麻烦会来得这般地快,这般地突然,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四处谨慎地看了看才道:“咱俩换个地儿说话吧。”
关于华家的恩怨,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华辰锦随意地点了点头。
青苹便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当先往院子外面走去。
青苹走的是后山方向,华辰锦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到了后山的温泉湖畔。青苹站定,转身对华辰锦正色道:“对不起,华公子,那只是一个误会,乡亲们以讹传讹而已,你别当真。”
华辰锦不由笑了笑,“我虽然不会当真,但事关我的清誉,我自然要亲自来看一看的。看看我的未婚妻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青苹不由白了他一眼,这华家的小子,怎么个个都那般地轻浮。华辰轩如此,眼下的这家伙也是如此。
“那你现在看到了,其貌不扬的乡下丫头而已,没什么特别的,看过了就赶快回去吧。”青苹没好气地回道。
“我看过了,但是我更惊讶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华辰锦此时的神情相当古怪,看向青苹的目光里却也没有恶意。
青苹不由好奇起来,“为什么?”
“因为你跟一个人长得很像,即便没有十分,也有八分的相似。”
“谁?”
“我的妹妹——华辰芸。”
“什么?”青苹不由惊呼出声,继而脸色大变。
她可以预料到这谣言迟早会传到华家人的耳里,也料到华家人迟早会找上门来,可是却没料到最后的这个惊人的消息。
实在太巧合了,又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当初毛人龙自以为是地将她当作了华家的大小姐,她虽然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甚至于为了怕毛人龙找她麻烦,又弄了那出借尸还魂的诡计,而且骗他说自己会是他此生的贵人。
可是为什么,真正的华大小姐会跟她长得相似?天下间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华辰锦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道:“怎么?叶姑娘不相信?”
青苹苦笑了一声,却又老实地道:“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不过我想华公子不会有心情跟我一个乡野丫头开这样的玩笑,尽管我不想相信,但也不得不信。”
“呵呵,叶姑娘果然是个妙人儿,这话说得滴水不露呢。乡野间能有你这般聪慧的丫头,也实在是奇事了!”
“难道公子没听说过么?天下无奇不有!再说了,如果与令妹长得相似,这本身也是桩奇事哩。当然,算起来还是我沾了贵府的光。”
“那也不见得。姑娘的敛财手段,天下无双。短短一年间,就让濒临绝境的张家起死回生,且更胜从前,一举拿下溪水镇首富的名头。我的那个妹妹虽然也够聪明,却是比之不及的。”
“哦,看来华公子来之前,已经做过功课了。那华公子根本没必要跑这一趟呗。华公子应该知道,这件事的男主角不是你,却是另有其人呢。”
华辰锦听到这里,脸色忽然就沉了下来,“哼!就他!哪里配当华家的子孙!姑娘也真是的,放着好好的方大公子不要,非要跟一些下贱胚子搅和在一起,姑娘还当真是另类啊!”
这下却是青苹的脸色变得阴沉了,“华公子,请你放尊重一点,谁是‘下贱胚子’?他跟你一样,身上流的可是华铭威的血,你就算不想承认,那也是事实!”
☆、088 受挫
华辰锦极度不屑地冷笑数声,“哼!谁知道他是哪里冒出来的野种?就他娘那样下贱的身份,怎么配得上我爹!”末了又以无比骄傲的语气道:“我爹可是堂堂大将军,大英雄,大豪杰,也只有我娘那般尊贵的身份,才足以匹配他!”
“只可惜,他骨子里依然流的是红苕血,即便他攀上再高贵的血统,也永远改变不了这一点!”
藐视当朝大将军,这的确需要莫大的勇气和胆量。青苹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气,心里这样想了,便也这样说出来了。
华辰锦听了,果然面色大变,不由怒视着青苹,“好个胆大包天的丫头,居然敢这样诽议当朝大将军,你信不信,我马上将你抓到县大牢里去,关你个十天八天的,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
青苹丝毫不将他的愤怒放在眼里,轻笑一声,依旧闲闲地道:“华公子,难道我说的不对么?据我所知,华大将军祖籍开平北喜镇,祖上三代贫农,幼年时父母双亡,曾以乞讨为生。他之所以发迹得那么快,不过是攀上了凤阳公主这位贵人。凤阳公主乃当今圣上的嫡亲胞妹,身份贵重。华大将军能够得到她的青睐,也的确是个出众的。”
华辰锦万没料到,青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有些事儿,即便是他,也是不知道的。可是眼前这丫头却知道的那么清楚,难道是那小子给她讲的,还是纯粹是她瞎编的。
一时间,现场出现了短暂的沉静。
直到一声突如其来的招呼,这才惊忧了两人。
青苹顺眼看去,见是村里周成学家的女人吴氏扛着锄头路过。“青苹——噫,这位公子是——”她脸上忽然现出暖昧的神情,嘴里虽是对着青苹说话。眼睛却在华辰锦身上四处扫描。
场面不是不尴尬的。
青苹不由清咳了两声,徒劳地解释道:“七婶。呃,他是我的一个朋友,找我谈事呢。”
七婶“哦”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更暖昧了,末了了然地道:“那你们谈,你们谈,我不打扰了——”说着便急急忙忙地走开了。
华辰锦这会儿忽然不气了,盯着渐行渐远的女人笑开了。“看来,她也将我当成那小子了吧?指不定以为咱俩在这儿幽会呢。”
“幽会你个头!”青苹没好声气地回道。
然而她话还未说完,视线就触及到不远处飞奔过来的一条人影。
转眼间,那人影就到了跟前,却是看也不看华辰锦一眼,亲热地扯着青苹的手笑道:“乖乖,原来你在这里,快走吧!大嫂叫咱回去包饺子哩!”那语气,那动作,那表情。无不亲昵至极。
青苹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他。华辰轩自从上回她喝醉酒陪过她之外,便再也没来找过她。她心里憋着气呢。自然也没有主动去找他了。
两人一直冷战着,直至今时今刻。
显然,他是因为得知华辰锦来了叶家,不放心,所以才特意赶了来的。
尽管此时的青苹仍然憋着气,却还是极其配合地跟他站到了一起,不但顺从地任他拉了她的手,且还将肩膀故意往他身上蹭了蹭,面上带着甜蜜娇嗔地笑容。“华公子,该说的我都说了。麻烦你回去跟大家解释一下,我也会尽快向邻居们澄清这个误会的。家门寒陋。就不留你了,华公子请自便吧!”
华辰锦万没料到,这丫头居然当着华辰轩的面,给他如此难堪,越想越窝火,越想越气愤,哪里会任由他们这样轻易地离开?
“站住!谁说这事儿说清楚了,我看这事儿根本就说不清楚!既然外面的谣言传得如此不堪,为了叶姑娘你的名誉着想,本公子也不介意多纳个妾室进门!”
青苹还没说话呢,华辰轩便先她一步冷喝道:“哼!你想娶她!休想!做梦!”
“呵,我就是要娶她了,你想怎么地?你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小野种,怎么有资格跟本公子争女人?”
华辰轩简直要气疯了,额上青筋暴涨,正要开口说点什么。
青苹却淡淡地笑了,“对不起,华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可惜我叶青苹想要嫁的人并不是你,即便你许我正妻之位,我也绝不会嫁你,我由始至终想要嫁的人,只有他!”青苹一边说,一边跟华辰轩更紧密地站到了一起,右手十指相握,传递着无以信赖的力量。
华辰轩原本浮躁愤恨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不由更紧地钳住了她的手指。
华辰锦不由愕然。
“对不起,华公子,我们真的要走了,你请自便——”青苹说完,转身回头,拉着华辰轩往山下飘然而去,只余了华辰锦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一生锦衣玉食,身份尊贵无比,堪比天之骄子的华辰锦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一二再,再而三地被这样一个小丫头奚落和看轻。这丫头实在是个过分了。哼,你不是不要嫁我么,我偏要娶你!咱走着瞧好了!
华辰锦恨恨地这样想着,抬脚就将一块大石子儿踢出去老远。
待走到无人僻静处,青苹原本笑意盈盈地脸忽然换成一副漠然的神情,手也随之松开了,站定之后冷冷地对华辰轩说道:“你走吧!”
“青苹,你什么意思?”华辰轩皱眉,满怀的笑意立时僵在了脸上。
“我就是这个意思,刚才的事儿,不过是为了配合你演戏而已,现在戏已收场,咱们也该散场了。”
“难道你刚才说的话是假的?”
“难道还是真的?”青苹冷笑,“像我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嘴里怎么可能有一句真话?华公子,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华辰轩顿时面如死灰,眸子里流露出浓浓的痛意。
其实这会儿的青苹心里也不好受,她明明是希望见到他的,心疼他的,不然也不会因为他,与华辰锦有那样的冲突,可是真正见到他时,内心里却又觉得无比的委屈和辛酸,忍不住便要冷嘲热讽,甚至于故意说一些话来气他。
华辰轩显然是被她给伤到了,半天没有言语,脸色却阴沉得可怕。下一刻,却在青苹猝不及防的瞬间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那吻是那般的激烈与凶狠,让青苹有些微地眩晕,她的心里明明还在受着委屈,身体却已忠实地服从了他。他的指腹粗糙却很有力,一一滑过她鲜嫩的脸颊,激起一丝丝的涟渏。
此时的青苹忍不住颤栗呻吟出声,满脸异样的潮红,身体酥软得像团棉花,无力地瘫在他宽大的胸膛上,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已不自觉地攀上了他的脖颈,双唇绽放出妖娆的光芒。
“青苹,我爱你!”
华辰轩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低唤,青苹“嗯咛”一声,双唇再次被他咀住,任由他索取无度,内心里荡漾着无比的爱意……
这一番缠绵,一直持续到日落西山。
两人终于冰释前嫌。
无巧不巧的是,二人刚走到叶家大门口的时候,再次碰到了周成学家的女人吴氏,那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