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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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倾歌-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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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怔了怔,似是想不到我会这样回答,清亮的眸子瞅向我时,依稀添上几分古怪的笑意:“你放心让我将马骑走?你不怕我食言?”
  我扬手将马鞭扔给他,冷道:“不就是一匹马,我现在对它没兴趣了,我不要了。”
  “不行!”我正要转身离开时,他又开口叫住我,看情形倒似要准备和我纠缠不休了,“我说了给你就得给你!你若不要,那我不成了失信之人?不行不行,圣人说要导人向善,你怎地要故意让我做个小人?险恶用心,世人难忍……喂!我不说了,你别走别走!我这就下马,马给你,我自己爬回去……”言罢,他在马身上摸索一下,直了身子,蹬了腿,眼看就要从马背上跳下。
  刚要跳下时,那只被我抽中的腿忽地失力一落,他整个人又重新坐上了马背。
  “疼……”他抚了抚受伤的地方,轻声呢喃。
  我没辙地打量他,无奈:“算我怕了你了,你究竟想要怎样?”
  他勾了眸子看着我,目光粲然似低垂的星辰:“我倒是有个法子……你和我共骑一座如何?到了城门,我自会下马将坐骑让给你。”
  我心中惊诧气恼,脸上却微笑着:“你要我与你共骑?”
  “是,如何?”他问得坦诚无辜。
  我轻轻一笑,靠过去。
  他看着我,眸间笑意清朗自满。
  我却翻手猛然拍手打向他腿伤的地方,狠狠用劲。
  “你!”他痛得倒吸着气。
  我抿唇一笑,柔声道:“我最恨别人无礼了,这便是惩罚。”
  “你……”他颤声,眸光微动。
  
  趁他揉着自己的伤处时,我却纵身跃上马背,坐在他身前,拉住了马缰,夺过身后那已然呆化的那人手中的马鞭,重重挥下。
  “驾!”
  白马奔驰的刹那,身后人一声尖叫,伴随着那声音的,是他止不住后仰的身子。
  我偷偷地弯唇笑开,心里刚升上一丝得意时,腰际却猛地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死死抱住:“慢点!脖子都快闪断了!”
  言罢,他索性整个身子都软趴趴地靠到我背上。
  我脸上腾地一烧,怒道:“给我坐直了!难不成你没骨头吗?”
  他闻言嘿嘿一笑,只愈发抱紧了我,口中嘟囔:“骨头刚刚都被震碎了!都是男人,顾忌什么……”话语一顿,他慢悠悠地叹息一声后,又懒懒地开了口:“只不过,这么柔软的身子,这么细小的腰肢,嗯,真不像男人啊。”
  “你!”我气得眼前发黑,松了缰绳正待伸指扳开他缠在我腰上的手臂时,他突地扬腿踢了一下马身。白马受痛嘶鸣,奔跑时,更加迅如闪电……
  我一失神,身子便危危险险地直直下倾。
  而他根本不顾,看他手上用力的架势,绝对有在两人同时坠地时让我垫背的打算。我咬了唇,只好放弃了去挣脱开他的胳膊,双手再次拉紧了马缰。
  这鬼面人,当真是我命里的克星。
  不对,是灾星!
  
  好在他倒也说话算话,一到城门口,他就跃下了马背,挥了挥手正要离去时,心里满是恨意的我忍无可忍地对着他的背重重抽了一鞭。
  裘衣撕裂时,他这次倒没痛呼,而是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我,眸间一闪一闪的,看上去竟不是恼怒,而是异乎寻常的平静。
  “有缘再见。”他轻声一笑,开了口。
  我冷冷地收回视线,二话不说,双腿一夹,驰马掠过他身旁。
  鬼面人,要知鬼才会与你有缘再见!
  
  回到赌坊,把马扔给了门前小厮,冲到竹园房里使劲喝了几杯茶后,我这才觉得自己呼吸顺畅。
  坐在桌旁抱头想了半天,尽管脑子里拼命想忘记那丑陋的鬼面、无赖般的痞痞言语,耳畔却偏偏总回响着他嘻皮不恭的声音。
  我甩甩脑袋,抱住胳膊埋下头去。
  “可恶的家伙。”声音恨恨地,自齿缝间一一吐出。
  “刚才看见马厩里多了一匹上好的白马,小厮说是你骑回来的?”豪姬的声音突然响在耳畔,我抬眸,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豪姬好奇道:“哪里来的?”
  我微微一笑,忍不住顽心一起,玩笑道:“抢的。”
  豪姬吃惊地看着我,眸色怀疑。
  我斜眸看了看她,待她再要开口时赶紧转移了话题:“豪姬是不是有事来找我?”
  她微笑着挪步走过来,在我身旁坐下,拉起我的手,笑道:“知道么?公子穆回城了。”
  我心中一凛,惊道:“他回来了?不是说要等到夜览成亲那天才回来吗?”
  豪姬凝眸一笑,道:“其实城里百姓也没看见他本人,不过他的亲军、晋国的玄甲军队今日下午已入城。说是妍公主大婚,各国宾客都来祝贺,为了维护安城的安全。公子穆素来是和玄甲军队在一起的,军队既已入城,他自然也回来了。”
  我怔了半天,想起在城外见到的那支军队,恍了恍神,许久才慢慢“哦”了一声。
  他终于回来了,与我同在一座城了?
  虽不是面对面的距离,但如此靠近的感觉却依然让我忍不住微微摒住了呼吸,心中不自觉地开始紧张。
  不知怎地,即便就是这样紧张的时候,我脑子里还是莫名其妙地浮现出那个黑衣鬼面的身影,亮亮的眸子里笑意暗藏,只是看向我时尽是狡诈得意的光芒……
  我闭眼咬唇,暗骂自己糊里糊涂。
  “怎么,夷光你不高兴?”豪姬关心疑惑。
  
  “她不是不高兴,而是高兴得很!”
  我还未答,豪姬正望着我发愣时,门边突地传来一个凉冰冰的声音。
  我和豪姬闻言回头,只见无颜孤峭地站在门扉处,唇角上扬,眸光微动,似笑非笑时,说不上是喜是哀。
  我呆了呆,随即干笑了几声,轻声道:“二哥胡说什么呢。”
  他也不反驳,只扬了眉,左顾言它:“无苏来安城了。代表齐国前来出席妍女和意的婚礼。”
  “真的?”我心中一喜,抚掌笑道,“大哥既来了,那我和你去参加意的婚礼就安全多了。”
  他看着我,唇角动了动,似要开口说什么,但等了很久后,他还是沉默着没有出声。
  “二哥是不是有话要说?”我皱了眉,不解地望着他。
  他眸光一变,脸上的神情复杂而又迟疑。
  半响,他终于启了唇:“这两天,你不许再出门。”
  我心中虽纳闷,但看无颜这少有的认真神情,只得垂下了头,低声道:“知道了。”
  无颜不再言语,只在门外站了一会,随后便转身快步走了。
  耳边一阵沉寂,不知道多久后,豪姬忽地柔声一叹,笑道:“你二哥他活得可真累。”
  他累?
  他可是风流天下的逍遥公子!
  我也不说话,只暗暗腹诽。
  
                   
 墙中暗阁
  
  堵坊消遣极多,两日并不难熬,转眼已至第二日夜下。
  从这日晨时起,城里戒备就突然间开始森严,赌坊门前时不时都会走过一队身着黑衣玄甲、手握弯刀长槊的士兵。小厮悄声告诉我,说是晋国王上下了告示,通令全城今夜戌时后街上不得行人,亥时后楼宅不得喧哗,违者重罚。
  于是暮色一落,天幕渐暗时,冷清空旷的街上只剩下了来往巡逻军队整齐的步伐声,和他们身上铿锵的锁甲相击声。
  既是全城通令,赌坊今日也早早关了门,平时习惯了赌场里的喧哗吵闹,如今一静下来,倒是觉得有点不正常,仿佛紧随着那沉沉夜色和禁城赦令而来的,是让人难以捉摸的阴谋和凶险。
  
  竹园里,我抱膝坐在台阶上,抬眼望着天空。
  夜色不错,月皎白,星粲然,轻云若纱,九霄静籁。月下竹林寂寂幽幽,飞叶修竿皆浸没在银色光碎中,鲜翠之色看起来比往日更胜三分。
  已是子时,因为今夜全城的格外静寥而使空气似凝固般冻结,依稀一点细微的声音传来,居然可以牵动整个人所有的神经。
  我若猜得不错,今夜肯定会有许多人无眠。
  不管是对明日将成亲的夜览和妍女,还是那些搞出今夜这么古怪紧张气氛的人来说,如此压抑下的暗流藏着的何止千钧一发?
  我卷袖擦了擦手中的宋玉笛,几次三番想要凑到唇边吐气成音,却又不得不巴巴地放下。因为我不知道,那句“楼宅不得喧哗”包不包括这丝竹管弦的乐声。
  身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未行几步,耳边便响起了豪姬清朗明爽的笑声。
  “夷光,这么晚还不休息?”她走过来,撩了裙摆在我身旁坐下。
  我转眸一笑,挑了眉:“今夜注定多事,夷光怎可先睡?”
  她含笑瞧着我,眸色微动,口中却故作未解:“豪姬糊涂,不知夷光的意思是?”
  “能把婚庆之喜搞成如临大敌这般,定是晋国人发现了安城来了些不该来的人,不是吗?”我撇了唇,收回眼光,依然认真擦拭着手中玉笛,脸色平静得宛若刚刚那句话非我所言。
  豪姬轻声笑了笑,沉默片刻后,她突地一把握住我的手腕,低声道:“无颜公子估料得没错,什么也瞒不住你的眼睛。既是如此……夷光,起身随我来。”
  言罢,不待我同意,她已拉起我直奔无颜的房间。
  
  房门推开,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屋子,我四处看了看,入眼却不见无颜的身影。
  我蹙了眉,心中不禁奇怪,因为自从晚膳后我亲眼瞧见无颜进房后就再未见他出来过。好端端的,人怎会不见了?
  我正纳闷地看向豪姬时,却见她反手紧紧锁住了房门,随即拉着我走到屋里书案旁,手指一动,扳转了桌上的砚台。
  砚台转动时,那面被一副大大的锦帛画卷罩着的墙壁猛然一响。我睁大眼望去,只呆呆地看着那缓缓移向两边的墙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室内竟有暗阁?
  感觉到豪姬握着我的手不自觉地用了用力,我心中一动,便扭过头来看她,用疑问的眼神道出心中所有的困惑。
  豪姬的妙眸微微一亮,她弯唇笑道:“怎么?你不会没想到红颜赌坊本就是齐国在晋国的暗哨吧?走吧,两位公子都在里面呢。”
  两位公子?
  无颜,和无苏?
  
  墙里墙内,各有天地。
  沿着一道窄窄的石阶不断下行后,又走过一条长长的狭道,好不容易眼前开阔时,我那双在昏暗中摸索道路已久的眸子却被眼前骤然亮起的灯光刺得一痛,视线模糊。
  我赶紧闭了眼,伸指轻轻揉了揉后,才敢徐徐再睁开眼。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地下石室,它有着白玉的壁,天青石岩的地,绵软精致的地毯,金制的石柱桌椅,还有明彩灯罩下显得光华万千的玛瑙玉器。
  我抿了唇,只看了一眼那个悠悠然躺在软椅中的紫袍无颜便心知肚明:这么奢华富贵的摆设与装饰,定是这从不愿委屈自己的天下第一公子的杰作。
  身穿滚龙踞纹白袍的无苏静静地坐在桌旁饮茶,看向我时,眉宇含笑,声色不动。
  “大哥,”我唤了一声算打过招呼后,也不与他寒暄,只直接问道,“你这样出来没问题吗?晋人那边不会怀疑什么吧?”
  无苏低眉一笑,淡淡道:“若让他们知道,我就不会出来了。”
  我一愣,正要说话时,一旁假寐的无颜已忍不住插嘴:“这地下秘道直通国宾馆,大哥来去可是方便得很。”
  我侧眸瞟了他一眼,不满:“我和大哥说话,闲人不许插嘴。”
  无颜睁眼瞪了我一下,眸色一动,旋即又闭上了眼,转了转身,背对向我,口中仍自嘀咕:“大哥来了,二哥就无立足之地了……丫头你有本事就再不要找我说话……”
  我笑了笑,不理无颜嘴里的哼哼声,回过头和无苏说话。
  
  “大哥,我离开金城的事,王叔还不知道吧?”
  无苏浅浅笑开,指尖敲击着手中玉杯,道:“亏你还知道担心!你走的事无颜和我说过了,已经按压下来了,我从金城出发前……宫里暂且还不曾有谁知道。”
  “那就好。”我拍拍胸口,自动忽略掉他话中的“暂且”二字。
  无苏好笑地瞥了我一眼,不语。
  自己的事安定下来后,我这才想起外面那诡异的气氛,不由得又开口问无苏:“对了,大哥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安城突然间防守这么严密?好像全城都在戒备。”
  无苏抿了一口茶,眉尖微微蹙起,唇角笑意却依然温和:“楚公子凡羽与夏王惠公皆不请自到。而且听闻晋国的官员传言,说是楚王桓公前日亲自领了二十万大军兵压晋楚边境,目前形势仍不明朗,不知他意欲为何。”
  前日?
  不就是晋穆与玄甲军队回安城那天?
  我的心不知怎地咯噔跳了跳,虽已知晓这外面的剑拔弩张与自己无关,但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整个心神皆绷直若临敌之态……许是因为打战打久了,本能的反应?还是因为听到“公子凡羽”这个于三年战事中纠缠在我和无颜耳侧无止无休名字的缘故?
  想到这,我不禁回头对无颜道:“二哥,听见没?你的老朋友也来了安城呢!”
  半响听不见他的回答,过了一会,倒是飘来一阵略微沉重下去的呼吸声。
  “小心眼……装睡!”我拧了眉,鄙视道。
  
  “夷光,”无苏蓦地开口叫我,声音轻缓柔滑,甚至有点小心翼翼的闪躲,“其实还有一个人也来了安城,我和无颜商量了一下……既然你们明天也会出席意和妍公主的婚礼,我想还是提前先和你说一声比较好,省得明日见面会尴尬。”
  我不以为意地一笑,道:“是谁?难道我认识?为什么会尴尬?”
  问时无意,问完后我脑中终究还是慢慢形成了一个人的身影……我面色顿时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无苏。
  无苏笑了笑,清浅的褐色眼眸在这一瞬间似夜深邃。
  虽无言,却已默认。
  我深深皱了眉,实在是不解:“大哥是说……湑君?他怎么会来安城?他不是质子麽?”
  无苏淡笑,唇边浮起若有若无的嘲弄,凉声道:“成亲后第三日,他便带了夷姜随他父王回了梁国,从此再不是梁在齐国的质子。”
  我怔了怔,脑中思绪转了千百回后,如今总算明白过来那夜湑君说的那句“他需要夷姜”话里的含义。想明白这件事时,我更清楚知道了他三年前究竟是缘何拒绝了。
  我毕竟不是当今齐王庄公的亲生公主,看似地位尊贵高于其余众姐妹,实则不过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他若娶我,王叔断不会如此放心让他早日回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禁不住展眉一笑,心里憋闷许久的疑团终于解开时,没有意料中的大喜大悲,倒是有着说不出的轻松和释然。
  其实早在三年前那句“齐大非偶”响彻耳边时,他就已远去……
  我回过神,凝眸一笑,言词轻快:“大哥二哥都不必担心,再见湑君,已非当日湑君,我能知分寸。”
  言罢,我突地转过头,瞧着身后已睁开眼愣愣看着我的无颜眨眨眼,笑道:“难为二哥,只睡这么一小会就醒了?”
  他不自在地哼了一声,重新敛了眸,看似神色清冷,却可惜忘记去收回唇边的笑意。
  无苏拂了拂长袍,起身接过豪姬递上来的淡黄色绒毛裘衣,穿好后,他笑看着我和无颜,道:“事情交待完了,我也该走了。明日婚事,变数极多,来者众而是非者多,你们千万要小心。”
  我点点头,答得爽快:“放心!我和二哥会当心,不会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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