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安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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衢安旧事-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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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自恃,这一回却这样慌张惊恐,她看了一眼苏璟璟方才郑重的说:“什么事,只要我能帮的,我一定……”
  苏璟璟转过头直愣愣地盯着徐品慧说:“品慧,你有没有法子让我去见一见副总统。”徐品慧大惊失手,只握紧了她的手说:“璟璟你不要命了。”徐品慧说着把苏璟璟揽到怀里压低了声才说:“我听大哥说。副总统是南方延军的人,现在外头都是北方尧军的兵,现在城中政府内阁要员都被童氏的尧军所制,没个尧军中要人帮忙怕是见不上啊!”
  苏璟璟抬起头正与徐品慧那双圆睁的杏眸相对,徐品慧只觉得苏璟璟眼里满是担忧之色她也被苏璟璟带得担忧起来了:“怎么了,你和副总统有什么关系吗?”
  苏璟璟面犯难色,又望了望徐品慧才咬了咬牙说:“品慧,我不想骗你,副总统正是我的父亲。”
  “啊!”徐品慧一惊,显然她被苏璟璟的话给惊到了,她怔了半晌方说:“这可怎么办才好,这当口上,别说见副总统了,怕是你连尧军稍微有点权势的长官也见不上啊。”
  苏璟璟忧上心头,最终还只是叹了口气说:“我本打算来衢安看过爸爸以后再回南洋,可是,现在这样子……”
  徐品慧见苏璟璟这样担忧心中也转过无数办法,可每一个都被她否决了。那些小儿女的法子那里能用到真正的政坛上呢?看着苏璟璟忧思之色渐重,她心里也觉得难受,虽说她的哥哥与未婚夫都在政府里任职,可是,他们那些职位都是家里出了钱买来的,那里有实际的作用呢?
  外头兵荒马乱的,这个时候也没个人肯倾心相助啊!
  苏璟璟倚在徐品慧身上,目光空洞洞的。她虽不是十分清楚城里的情形,但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南方同西南正在打着,那这衢安城便是尧军的天下了,眼下大总统又身受沉疴,怕是不命不久矣了。若是总统一去,副总统再一去,此时的新都衢安便是他童家的天下了。而北方童家本就有称雄天下的司马昭之心,此时不争更待何时,尧军统帅童梓森又不是个蠢蛋,连她一个小小的闺中女儿都知道的事情他又怎会不知呢?
  她从昨夜起便觉得心里慌慌的,想着要出事了,竟然真的出事了!
  她父亲苏明政是南方延军的人,可此时此刻,南方正与西南打得火热,绝计是无法顾及北方了,此时的尧军怕是占尽了天时地利,只待大总统副总统一过,人和也给它占了,那这北方……
  她忧心忡忡的,被徐品慧握着的手的掌心里不断冒出汗来,脸上焦灼不堪,目光恍惚不定,忽然间瞥过那一件薄呢外套上——那件徐府的丫鬟洗净折叠好后放在床柜之上的那一件薄呢外套。她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喜色,别过头对着徐品慧说:“你说他是童少爷?”
  
                  第肆滴雨(壹)
  那件外套被送进来的时候已是这天的傍晚了,童轩峻正打算出门,见了外套他有些茫然,只觉得有个影子在脑里,可又想不大清楚。府里的小厮见他并不清楚的样子便回说:“那么小的去将她们打发了?”
  童轩峻皱了下眉说:“领她们进来。”
  因他原打算出去,刚换好了西服,既有客来他便又折回房去换了身家常的衣裳。
  苏璟璟与徐品慧坐在前厅里等他,他面无表情的出来的时候见苏璟璟低着头坐在一侧的花梨木瑞兽雕漆椅上,她的样子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略略打量了下苏璟璟与坐在苏璟璟旁边的女子,倒是有了几分印象了。至于另一个女子他也是见过,也有那么一二分印象,像是城南富商徐天槐的小女儿。
  苏璟璟原是蹙着眉的,听到后堂有丝丝响动就低下了头,手指有意无意的披弄着身上古月色连珠绣石榴旗袍上的串珠,双颊处飞霞一抹。
  她刚才听底下人说这衣服是童三少的,心里不知怎的就有些恍惚了,他那样俊逸飘然的人竟然有那样坏的名声。
  想想竟觉得自己可笑,三人成虎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听过,可是如今到了自己身上却总是信着“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样的话。
  童轩峻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脸上还挂着一丝慵懒气。屏退了左右后,他的脸却一下子沉了下去,目光森冷地扫过苏璟璟同徐品慧,徐品慧下意识得便怕了起来,她心道:“都说童三少飞扬跋扈,果不其然。”
  那此关于童轩峻的传言她到过多次,“做人莫做童三少,纨绔跋扈目无人,嫁人莫嫁童三少,风流花性夜不归。”外头传着这样一首打油诗,由此想来此人必然不是什么好角色。可此刻却又偏偏要仰仗于他,徐品慧心中自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是为着苏璟璟她倒又不得不来。
  “找我有事吗?”听到他的声音苏璟璟方抬起头来,他的语气里似有些不耐烦,她心里暗自叹了叹,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来。
  他穿了一件栗壳色绸丝驼绒长袍站在那里,那身形真如芝兰玉树,栗壳这种深沉的颜色穿在他身上竟一点也不显老气,这个才二十出头的男子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成熟气质。
  因她抬起头来,他的面孔一下子冰冷起来如同一块瞬间冻结的冰,眼角眉梢却又多了几分戏谑的味道。 
  苏璟璟仍旧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向来冷静自恃的她此刻却如坐针毡,但最终却也只是望了一眼徐品慧,徐品慧亦是面色凝重。苏璟璟自然知道徐品慧的心思,徐品慧并不愿招惹这个风评极差的人物,权横再三,此时此刻,能帮上忙的怕也只有他了。思及此处,原本在拨弄串珠的手紧紧的握起拳来。
  童轩峻显然不欲同她们长久地纠缠只是冷淡地说:“若无事本少先走了。”
  其实他并无事,只是寻常这时候他总会去夜巴黎,若是这一日不去倒又会引来些不必要的揣测,他可不想旁人胡乱的揣测他。
  “不……”苏璟璟有些急了,略略地站了站却又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童轩峻见她愁容满面心中倒起了游戏之心,嘴角又不自觉的上扬起来,但这并不同于笑。他退了两三步,退到堂中的落地绣牡丹双面绣屏风前,用背脊抵着屏风淡淡道:“你似乎不是北方人?”
  “这……”徐品慧刚要脱口而出“这关你什么事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她们是有求于他,童轩峻森冷的目光往徐品慧身上一扫转而又朝向苏璟璟,最后停在苏璟璟神色不定的脸孔上。
  苏璟璟忙点了点头说:“我是南方人。”
  童轩峻亦点了点头,但心中却有些诧异——他有什么能够帮到她的呢?他这样名声的人她又怎会瞧上?
  只听苏璟璟缓缓地说:“我也不怕三少把我抓了起来,但只求三少一件事。”她说到此时顿了顿,童轩峻面带疑惑的望着她,心中暗想:“莫不是犯事求我帮着兜转?”只见苏璟璟抬了抬头朝他微微一笑,那笑中带着些许苦涩,他只觉心生恻隐,便道:“抓你做什么,若你是犯了事要抓也是大哥他们的事情,与我无关。”
  他倒不是想急急的撇清关系,只是怕耽误了她的事情。
  苏璟璟露出了风轻云淡的表情来,童轩峻只觉她与过往求他办事的女子大有不同,只听她道:“听闻家父苏明政此时正在圣玛利医院急治,小女只盼可见家父最后一面……”说至此处,苏璟璟竟哽咽起来。
  这几日靠着徐品慧多方打听才得知——副总统苏明政所受之伤于危险之处,怕是有性命之虞。
  童轩峻听后,仍是面无表情。苏璟璟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他,他亦只是不动声色地站着。徐品慧向来性子急,有些坐不住了,猛地便站了起来对着童轩峻道:“童三少,你若不想帮忙便直说了,我们也不是不知趣的人。你只消说一声,我们立即便走!”苏璟璟拉了拉徐品慧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坐回去。
  苏璟璟虽不通政事但也知道以她的身份此刻已面临着极大的危险,但此时她也顾不上了,生父危在旦夕,她岂可不管不顾?那时与童轩峻一路行下来,虽无多少言语交谈,但亦知他并非如传言中那样跋扈不通世情,相反,她竟觉得他光华内敛,绝非是平常人。
  童轩峻心中一时间转过百种想法,只消一瞬,他便有了计较。于是他对着苏璟璟道:“不知此时知道苏大小姐身份的有几人?”苏璟璟望着他异常郑重的说:“只有三少同品慧。”童轩峻点了点头又对着徐品慧道:“这位徐小姐?”
  徐品慧横了他一眼愠怒道:“璟璟与我是至交,我怎会出卖她!”童轩峻只是不置可否的望向苏璟璟。此时堂中只有他三人,而三人都只是静默着,堂中落针可闻。
  良久,童轩峻方缓缓地道:“这忙么,倒是可帮得,可不帮……”他语气缓淡,说到此处又刻意停了一下,苏璟璟自然心领神会忙接口说:“三少有任何要求,只要,我……”
  徐品慧冷哼了一声,她早已听闻童三少好色成性,却未想到他会趁人之危。
  童轩峻竟对徐品慧的举动不以为意,只当徐品慧不存在。在得到苏璟璟的确定后便道:“我自是用我的法子帮你,但你也需听我的安排。至于保不保得住你,也看你自己了。”他嘴角终于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只是这笑中又渗了些许的冷意,这令徐品慧对他越发厌恶了。
  苏璟璟点了点头。徐品慧皱起眉来望了望苏璟璟又望了望童轩峻,却听童轩峻喝了一声:“稚年!”
  只见外头进来了一个马弁打扮的男子,身形魁梧,面容粗犷。苏璟璟扫过那人一眼,只觉有些眼熟,想起那日在阳明湖畔跟在童轩峻身边的便是此人。
  童轩峻对着顾稚年道:“备车送徐小姐回去。”顾稚年当下便出了去,徐品慧听童轩峻说要送她一个人走心中担忧苏璟璟便朝着童轩峻喊道:“喂,童轩峻,你想把璟璟怎么样。”
  徐品慧这一喝也是憋了许久的,喝完以后她的手便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她从前是听过童三少的荒唐事迹的,据说对着他出言不逊的几人都被乱棍打死了,若有侥幸不死的也残废了。
  童轩峻略带诧异地瞥过徐品慧又朝苏璟璟瞧了一下,忽然朗声笑道:“她可比不上夜巴黎的曹雅丽!”
  徐品慧原是略有些害怕的,听他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他居然拿夜巴黎臭名昭著的交际花来同璟璟比!苏璟璟瞧着徐品慧那火气十足的模样,怕坏事情便拉了拉徐品慧低声对她说:“他自说他的,不放在心上便可。”
  徐品慧朝苏璟璟看了一眼,见她此时脸上方有了血色,心中知道是劝不了她离去的。可童三少明明是一只白眼狼,她苏璟璟像只柔弱的小羔羊,保不准,一不心就被童三少这只白眼狼给吃了!
  苏璟璟踌躇着望了一眼童轩峻说:“三少,我可否回徐家打点一下?”童轩峻微笑着望着她,可是语气却极冷:“苏小姐不怕被徐家人知道吗?”苏璟璟面露难色,徐品慧瞧着苏璟璟为难的样子蹙着眉说:“我家我帮你找个理由解释下得了,可是你……”
  苏璟璟见顾稚年再一次起来,知是马车已备妥,她也知徐品慧心中之忧,当下便附在徐品慧耳边道:“你别担心,我会照顾自己的。”
  徐品慧仍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可见苏璟璟心意已决的样子,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了,于是叹了口气怏怏的跟着顾稚年出去。
  童轩峻望着站在厅中有些落寞的苏璟璟心中只叹了口气,望着她,目光竟温柔了许多,与方才竟似不同的两人,只听他淡淡地说:“你在徐家的东西我会派人帮你去取的。”
  苏璟璟朝他笑了一下,只是那笑里透着隐隐的伤感。但她心中亦知童轩峻这样做是为了护她。此时此刻,她若留在徐家保不齐会害了徐氏一门。
  
                  第肆滴雨(贰)
  凤栖别馆坐落于衢安城城北,依着城北的凤呜湖而建。外头虽有着“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之言,可对于凤呜湖一带这话却是不符的。
  凤呜湖一带景色清疏宜人,又因其远离城中心,十分清净,衢安城中诸多公子哥大都在此处置上别墅以作藏娇之用,因此城中又有“北外凤呜胜城东”的说法。
  车子一路沿着碧影沉沉波澜不兴的凤呜湖边上的小道缓缓而上。苏璟璟倚在车窗边上,湖堤上杨柳依依,万绦垂地,柳絮飞扬,那景致十分旖旎。此时正是暮色四合之迹,淡淡的余霞点缀湖的尽头,那湖仿若是一方流光溢彩的琉璃,通透晶莹,横生丽色。
  凤呜湖的尽头处便是别墅区,其中较其它别墅略大些的便是童轩峻的凤栖别馆了。这别馆原是童梓森赠给童轩峻母亲的,后来童夫人又转赠给了童轩峻。
  苏璟璟从车窗里遥遥地见了那一幢白砖红瓦的西式小洋楼,余辉下那小洋楼散出雅致的气息,遥遥的望着便令人心生欢喜。
  那小楼前的铁门边上分别站着两队兵,见了他们的车子便散规整的散开。门缓缓的开了,车子便径直驰进里面去了。
  小洋楼前种了一排梧桐,苏璟璟曾在《闻见录》读过这样一句“梧桐百鸟不敢栖,止避凤凰也”,想着因这些梧桐树,这楼又建在凤呜湖边上,因而才叫“凤栖别馆”的吧。
  进了小楼里,苏璟璟见里面皆是欧式的陈设,十分精致。回头看了一眼童轩峻,童轩峻只对他说:“这是我的一处私产,你暂时便住在此处。你身份有些特殊,城里的局势那样乱,若是被旁人知晓了保不齐会出些什么事儿。”
  此时这别馆的馆家康叔早已赶到,因童轩峻未发声,他便只是静静的候着。童轩峻见康叔站在他身后便回过身去吩咐了声,再回过头见苏璟璟有些不适地站着便说:“有些事我必需去打点一二,你先在此处住着,任何消息我都会派人传来你不必担心。”
  他心里极是清楚苏璟璟的想法,却什么也没解释,什么也没说。旁人的想法他从来都不在意,嘴长在旁人身上,他们爱如何说便如何说,与他无关。 
  苏璟璟点了点头,他笑着说:“我先走了,若有事只消对康叔说便可。”说着指了指一旁垂手站着的老人。
  苏璟璟顺着他手指之处看去,那个老人看上去极是清镬瘦削,但眸光极亮,如一把锋利的刀子一样可直指人心,看得出来,他出身行伍,应该是因为年岁老了才退下来的吧。苏璟璟朝康叔点了下头,随后对童轩峻说:“谢谢。”
  童轩峻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说:“不早了,早点休息。”说完转身往门外去。
  苏璟璟看着他修长而落寞的背影,心中不觉生出些异味来,只觉他这样的人外头怎会有那样的传言——“做人莫做童三少,纨绔跋扈目无人,嫁人莫嫁童三少,风流花性夜不归。”
  她叹了叹,转过身却看到康叔恭敬的站在她背后。
  “苏小姐是要休息还是食些宵夜?”
  她只是摆了摆手道:“不必劳烦了,我有些累了。带我去房间吧。”
  康叔看了她一眼,算不上打量,很快的一眼后便恭敬的说了声:“是。”
  苏璟璟淡淡的笑了笑,跟着康叔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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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沉沉。
  童轩峻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风景,灯光璀璨,繁华依旧,衢安城里原便是如此,然而他知道,此刻千里之外的延江正战火连天。
  烽火连三月,硝烟望五京。却不知多少人离别,多少人相聚。
  “三少。”门口有人轻轻的敲了下门,他叹了声道:“进来。”声音低哑。
  身着马弁服饰的顾稚年走了进来,童轩峻却没有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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