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霜河白(下卷+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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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霜河白(下卷+番外)-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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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入明经殿约有半月,一日臣捧了一杯茶立于窗前看明经殿外的一树白梅出神,许久后回转,却见大皇子静静立于臣身后。后来大皇子对臣说‘太傅这样的人许最想的是醉鞭名马醒看花娇,只是本宫却更愿意太傅站在明经殿中’。”
皇帝听后,抚须颔首,朕明白了。
五日后皇帝下旨,立大皇子为太子,封二皇子为宜诚王,三皇子为安豫王。

许是为皇帝的诚意所感动,又许是三位皇子的资质令他心动,风鸿骞自为太傅以来,便将三位皇子摆在首位,倾怀相授,全心全力的教导,把所有的杂事都抛了,便连最钟爱的牡丹亦不再看管。他沉浸在孕育盛世明君的喜悦中。
而等到某一日,他蓦然抬首,想起牡丹又该绽现芳华时,便看到了牡丹花丛边的女儿,人花相映,两相绝代。
原来,韶华转瞬即至。

元恺三十一年,四月。
风挽华坐在一丛牡丹花前,专心的绣着一件紫罗衣,一旁的小丫头巧善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以同色的丝线绣同色的衣裳,最是考验眼力与绣功了,可是眼瞅着小姐手起针落,一朵紫色牡丹便盈盈绽在紫色绮罗上,不细看,又几乎看不出以上有刺绣,可细看之下,却要为那精美的绣功而惊叹。
翩翩的两只彩蝶飞来,一只金黄带着白、黑色彩斑的落在牡丹花上,一只黑色的带着黄、绿彩斑的却落在风挽华的肩头,蝶翅扑飞,微微的风拂起风挽华颈侧的发丝,让巧善忍不住叹息。
“这蝶也爱亲近小姐,可见小姐比牡丹还要好看。”
风挽华哧笑一声,“说什么傻话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另一个小丫头铃语跑来了。
“小姐,老爷说来了贵客,请你去前厅。”
风挽华闻言头也不抬一下,道:“你去和爹说,我身子不适躺下了,不方便见客。”
“嗯。”铃语一点头,转身又跑了。
“以前似来拜见老爷的客人多,可这两年却是相见小姐的更多了。”巧善嘀咕着。
风挽华咬断手中的线,“这衣裳绣好了,你替我送回房去。”
“是。”巧善接过衣裳,转身走了。
风挽华本也想回房去,但想着既然来了客人,若在前园碰上了反不妥,不如依旧待在这后花园里的好,父亲爱惜牡丹,这园里是觉不会领客人来看的。
她起身,随意漫步在花园中,此刻正是牡丹盛放的季节,满园的红的、白的、粉的、紫的、黄的、绿的花儿团团簇簇争妍斗艳,粉蝶儿翩飞起舞,人行其中,如置瑶园。脚下忽在一株红牡丹前停步,那株牡丹有两枝挨得很近,以至那两朵牡丹仿似并蒂般紧紧相依。一时怔怔立在那儿,脑中却想起了昨夜母亲的一番话。
这两年,来拜访父亲的年轻才士更多更勤,其醉翁之意自是不言而喻,父亲亦曾说过,许自己挑选,无论贵贱,只要是人品佳亦是她心中喜爱的即可。来说亲的亦有不少,不乏朝中权贵,可心里不知怎的,一有人说起便觉烦闷不耐。
伸手,指尖拂过花瓣。这牡丹亦要相依相偎,这人是否定要寻得一个终生伴侣?
正凝神间,身后忽有人吟道:
“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
花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
那声音似熟悉又陌生,她心中一震,蓦然回身,便见一名年轻男子立在她身后不远处,乌缎般滑亮的发,乌墨画就的长眉,墨玉一般古润的眸,只一眼,她便认出了他,那个名字便含在了齿间——朱雪!这世间,只有他才有那样如墨如玉的眉眼,青衫布衣,千百朵艳花娇蕊中,却更显风神萧散。
檀朱雪在她转身的一刹,只觉得满园的牡丹似都在那一刻摇曳翩舞起来,顿有满天满地的风华,却只是为花丛中的她而倾服。
柔风徐徐吹拂,两人衣带当风,立于园中相望忘语。

风鸿骞到来时,见一双小儿女兀自怔怔,不由心中一动,左看一眼弟子,右看一眼女儿,只觉得无处不佳,无处不好。
他负手踱步走入园中,悠然出声道:“这两朵牡丹相依相衬娇艳无比,你们说这是不是‘今岁东风巧剪裁,含情只待使君来’呢?”
檀朱雪、风挽华听得风鸿骞的话双双回神,待领会其话中之意,不由得面上一红,心如鹿撞,目光悄悄看一眼,相遇之时瞬即转开。
风鸿骞见之不由得哈哈大笑。
“我已有许久不曾好好赏这一园牡丹,今日你们便陪我这老头子赏赏花。”
那一日,风鸿骞领着女儿、弟子看了这满园的牡丹花儿,看一株评一株,时光流转间,那五年的隔阂慢慢褪去,往日情景再次重现。
檀朱雪说白牡丹皓皓如月,风挽华却说绿牡丹莹莹如玉。
风挽华说黑牡丹虽奇却暗淡无华,檀朱雪则说红牡丹虽艳却浮华过甚。
风鸿骞却任身后一双小儿女争论着,他只管含笑赏花。
一株紫牡丹前,檀朱雪停步侧首,看着风挽华浅浅笑开。风挽华拈一片紫色花瓣,盈盈看向檀朱雪。
正是韶华明媚,只待使君。
夜里,风鸿骞忽然问夫人,还记不记得当年他们在瑜园相见的情景。
风夫人含笑瞅着丈夫,道这么多年过来,许多事早就模糊了,可那一日却从未忘过,连你穿着的衣裳袖间的云纹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风鸿骞闻言一笑,道家中喜事将近。
风夫人听得亦不惊讶,只问是女儿加入檀家,还是招朱雪入风家?
这嘛,就看儿女的意愿了。风鸿骞不甚在意。
而那刻,风挽华亦已梳洗上床,可躺在床上杳无睡意,眉眼间隐隐的渗着笑意。许久后,听得巧善、铃语都睡下后,她悄悄披衣起床,推开窗,便一泓清辉泻入。心念一动,启门步下绣阁,阁前的梧桐树下,她静静仰首望天,漆黑的天幕上,一轮冰月,伴三两疏星。
静静站着,脑子里却反反复复的一句:他若有同样的心思,他……便会来。
“挽华。”
耳边忽听得一声低唤,轻如晚风,柔如春水,心弦一颤,转头,便见梧桐树后立着一人,树荫里墨发墨衣,月华透过枝缝在那张白皙的俊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微风浮动,仿似荡漾在水中,俊美而生虚幻。
不知怎么,她心里忽生出紧张,怕那人忽然间便会消失在那光影里,忍不住脚下移近一步,口里却道:“你这些年的圣贤书是白读了,竟敢深夜潜入女眷居所。”
檀朱雪也不惊慌,微微一笑,道:“先生以前教过‘君子行事,不拘小节’。”
风挽华闻言不由得掩唇一笑,“你这无赖行径倒是一点也没变。”
檀朱雪这回却没有反驳,移步走近她,近到可看清她的眼睛,然后轻轻的温柔的说:“其实我只是想看看你。”
风挽华不语,只是看着他,所有的话都在那一泓盈盈清波里。
看着那双时间最美的眼睛,檀朱雪痴痴轻叹,“我刚才从窗口看到月色很好,虽然知道你从你的窗口看到的是同样的月色,可我还是想和你一块儿看。”
风挽华抬头,忽然觉得刚才还清辉素淡的弯月,这一刻似乎变得格外的明亮耀人。
檀朱雪亦抬头望着天幕上的明月,过得片刻,忽道:“挽华,我们去屋顶赏月。”
风挽华看着高高的屋顶,“我可爬不上去。”
檀朱雪一笑,走进她身边。风挽华只觉腰间一紧,紧接着身体一轻,耳边有飒飒风声,待反应过来时,人已站在了屋顶上。
脚下,庭院花树都沐浴在银色的月辉里;头顶,明月如玉疏星如棋,似伸手可掬。
身后,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衣轻轻披上,那人在她耳边说:“这样才是良辰美景。”
那一夜,好风如水,明月如霜,清景无限。
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看过多少明月,那一晚的星月是风挽华看过的最美的。

檀朱雪在风府住了一月。
这一月里,两人依旧不改少时习性,只是与往昔又有了些不同。
檀朱雪写一篇文章,风挽华看过后会写另一篇,不是反驳,却是另一番观点,再拓眼界。
风挽华虽为女子,作诗却一贯旷达而飘逸,向往的是隐士的出尘与高洁。而檀朱雪看过后,总会在旁再写一首,不是山林野趣,是民间有疾苦,百姓有哀乐。
而更多的时候,风挽华弹琴,檀朱雪便舞剑;檀朱雪作画,风挽华便体式……
当然,檀朱雪也不只是每日里与风挽华风花雪月。
有学子来拜访风鸿骞时,风鸿骞总带着檀朱雪在身边,让他与他们一道谈文论武,品评时政,交流彼此意见观点,从中受益匪浅。而到了夜间,便在书房看书,或是聆听风鸿骞的指点,有时风挽华会提一壶茶来看他,两人静静的各看各的书,或者说说话。檀朱雪将白日里某人写的好文章拿来与她共赏共评,或者某人说了什么精妙的话语说与她听,又或者说说结交的那些人。比如有个燕文琮,性格古板顽固,但正直而有才干,又比如还有个秋远山,虽是个武人,却与燕文琮是好友,每次来了从不发言,只坐在一旁听……
这样的日子快乐无忧,所以这样的日子过得极快,眨眼间,便一月过去了。
四月底时,檀朱雪说他要去边关投军。
风鸿骞听了没有多话,只是吩咐夫人为他准备行装。
风挽华亦没有多话,只是吩咐巧善、铃语买来了许多布,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各缝了四套。
离开前夜,檀朱雪拥着风挽华坐在屋顶上,头顶上依旧一轮明月如霜,只是这一次两人心里尽是离愁别绪难分难舍。
“挽华,你等我。到时候我捧着凤冠霞帔来迎你做一品夫人。”
“国家安危,匹夫有责。你去戍边,我不阻拦,我只要你记着,无论有没有功名,无论你缺胳膊断腿了,我只要你活着回到我身边。”

五月初,檀朱雪启程赴边。此后便一直在边城,不曾回来过,只有每月的书信从未断过。
书信里,檀朱雪描绘着边关的荒凉与冷峻,这里有残阳如血,这里有金戈铁马,这里有草原狼烟,有浴血奋战的悲壮,有军营的艰苦,亦有将兵的雄迈,这里以盔盛酒以手抓食,这里雪大如席刀剑光寒,这里的人粗豪而朴实,这里的女子不识琴棋书画却可扬鞭纵马飞驰千里……
而风挽华信中亦不言相思蜜语,只是记一些身边琐事,如记着父母说的话,或是今日见了何人、看了何书,弹了何曲、又写了什么诗文,寄一朵早开的莲花,画一副江边秋水红日,又或者描绘着帝都的繁华与人事……
彼此信中所述皆是细小平淡却真实,每每读罢信,便如同看着了她(他)每日的生活,有一种人近在眼前的感觉。虽是相隔千里,彼此亦尝相思甚苦,可心里更多的却是两情相悦的甜美。
鸿雁飞传里,春花秋实夏风冬雪里,光阴悄悄流转。
元恺三十四年,六月。
这日,风鸿骞自宫中归来,眉头微锁,神情间略有忧色。
“老爷怎么啦?”自与丈夫成亲以来,其向来性情阔朗,从未曾见过他烦忧,今日这等神情实属罕见,风夫人亦不由微有担忧。
风鸿骞却不答她,只对一旁的侍女道:“你去请小姐过来。”
“是。”侍女应声去了。
“老爷?”风夫人在他身边坐下。
“唉!”风鸿骞未语先叹。
“老爷,是有什么事吗?”风夫人问他。
风鸿骞道:“明日是皇后寿辰,陛下要为皇后庆寿,特下旨命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明日携妻女申时入宫为皇后祝寿。”
“嗯?”风夫人疑惑,“皇后寿辰,按例有品阶的夫人都会入宫祝寿,但为何一定要携女儿,难道是……”她看着丈夫,眉间亦微微皱起。
风鸿骞点头,“虽然说是说皇后闻得朝中诸位臣子家的小姐皆多才多艺,欲趁此机会一见。但真正的意思,想来是要在这些大臣的女儿中挑选三位皇子妃。”
“哦?”风夫人不解,“三位皇子早已成年,一直不曾立妃,却为何要在这是时候?”
风鸿骞道:“这亦是陛下的一片苦心。虽说三位皇子名分早定,但陛下为防三人立妃后,外戚为私欲而怂恿、离间三人,是以三位皇子府中一直只有最微末的宫人相侍。而今陛下年事已高,隐有退位之意,因此才会在这个时刻为皇子们选立妃子。”
“原来如此。”风夫人点头,“只是,挽华已与朱雪定亲……”
“唉!”风鸿骞又叹一口气,“挽华与朱雪的亲事除我们自家人知晓外有不曾对外宣扬。而我亦不能预知今日之事,早早地跑至陛下面前对陛下说我家女儿已定亲了。而我们的女儿……”说到这他一叹气没说了。以风挽华的才华容色,若入了宫那有极大的可能……不,该说几乎会被选中!
“唉。”风夫人也叹起气来,“若挽华没有与朱雪定亲,那今日你我闻得此消息该是欢喜,毕竟我们的女儿说不定要做皇后或王妃,只是而今,这予我们家极有可能是一件祸事。”
“娘说什么祸事?”门边传来风挽华的声音。
夫妻两人齐齐转头看去,便见女儿亭亭立于门边,想来是刚午睡起来,着一件淡紫罗衣,乌发未挽披至两肩,如此简单素净,却周身如有艳华盈绕,美不可言。夫妻两人心头又添了两份沉重。
“挽华,你过来,爹有话要与你说。”风鸿骞唤过女儿。
风挽华入内,在父母身前坐下。
风鸿骞便将入宫之事说理一遍,风挽华听着,端丽的眉头渐渐拢起。
风夫人在风鸿骞说话时一直看着女儿,等他说完了,她道:“女儿,要不明日你浓妆艳抹一番让人看着便觉生厌,言行举止间再粗俗些显得很没有教养,这样一来,陛下肯定不敢选你为皇子妃了。”
风挽华闻言噗嗤一笑,风鸿骞亦看着夫人摇头而笑。想来二十年前,江小姐极有可能曾以此招来拒绝她不喜的求亲者。
“娘,女儿照你那般做,许能骗得些人,但是陛下又怎会相信爹会教出如此女儿。不要忘了,爹是陛下亲自为皇子青来的太傅,况且女儿小的时候陛下还见过一次呢”
风夫人睨了丈夫一眼,然后转头,看着女儿,道:“这不行的话,那难道你愿意嫁为皇子妃?”
风挽华摇头。
风夫人望向丈夫,意思叫他快快想个办法。风鸿骞却是一脸苦笑,他是有想些法子的,可没有一个合适,此刻无论是做什么,都会太着痕迹。
“此刻女儿无论是病了、伤了、瘸了等等,都会显得太过刻意,而令陛下生疑,亦是对皇后大不敬。”果然,风挽华也道,“女儿明日还是入宫,到时再随机应变。万一不成时,女儿自会言明与朱雪的亲事,陛下非昏君,更不可能当着朝中众臣的面强选女儿为皇子妃。况且,也不一定会选中女儿呢。”那一日的决定,日后令得风挽华悔恨终生,若早知结果,她愿一生幽居风府,绝不会踏出府门半步,更不要入得皇宫。
“嗯。”风鸿骞点头,“也只能如此。”
元恺三十四年六月十二日,皇宫里为贺皇后寿诞,显得格外的喜气富丽。
庆华宫里,宾客满座。
正殿之首,玉座上帝后端坐。皇后的下首垂下熟道珠帘,那里坐着各妃嫔及公主,而皇帝的下首则是三位皇子依次而坐,然后是皇家宗室。再而下,左侧是各文武大臣的坐席,右侧与妃嫔坐席隔开丈余距亦垂下珠帘,是各阶贵妇及小姐的坐席。
群臣按礼恭贺皇后寿诞后,寿宴开始,一时殿中觥筹交错,丝竹轻歌,宫娥翩舞。
酒宴行至一半时,御府台的左大人起身,向帝后请示,道:“小女自幼研习舞艺,今欲趁此良辰为皇后一舞,以恭贺娘娘寿诞。”
皇帝、皇后自是点头应允。
然后,以为着粉色罗衣的少女袅袅至殿中,盈盈下拜,“御府台之女左曼奴拜见皇上、皇后。”
“平身。”
皇帝、皇后看着殿下明艳照人的少女不由颔首微笑。
“曼奴献舞一支恭贺皇后娘娘寿诞,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左曼奴音如银铃,十分动听。
皇后看着很是喜欢,问道:“不知左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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