羯族原本生活在蒙落故地以北,族人白肤,深目,高鼻梁,多胡须,个个骁勇善战,男女皆光头纹身。大唐建立后,蒙落族人普遍南迁,故地空虚。羯族的一支趁势南下,这支羯族人约有两万多人,却胜过西北十万大军。他们连攻两郡,劫掠一空后,将郡民三十万人屠杀尽绝。使原本商贸繁荣的西北边陲成为白骨遍地,野兽出没的不毛之地。
达步陵风派出蒙落族老将赫连呼尔出战。但羯族军队作战不带粮草辎重,专门劫掠大唐女子做军粮。夜晚供士兵奸|淫玩乐,白天则宰杀烹食,行军极其敏捷。赫连呼尔数次扑空,还中了羯人的埋伏战死沙场。听到这个消息,西北其余六郡的百姓坐立不安,纷纷外逃。
这些西北的官员便也变成了惊弓之鸟,四处送礼希望调离。
回到乾王府,刚将所想之事吩咐下去,又有人送礼。这次送礼的是王将军。徐将军人在天京,平时并无深交,他送什么礼?达步陵昊好奇对墨卓道:“平常一起喝酒的时候也不见他这么客气,怎么,他想把妹妹嫁给我?”
墨卓作为中间人,自然要将话讲明白:“想娶他妹妹不难,你现在就是想娶他老婆,他也着人给你抬来。”
达步陵昊不解:“有趣,这我倒要问个明白。”
“还不是因为羯族的事,赫连将军战死,皇上再舍不得拿开国老将们做赌,接下来最显眼的就是那三四个年轻辈将领。徐兄不想被羯族做成人肉羹,他想混入禁卫军中缩一阵子,省得被皇上看见。禁卫军王大人倒好说话,煞神却不好打招呼。她不是你的女人吗?你去说几句好话。”
“原来如此。”达步陵昊对这事毫不关心,“若是以前倒没什么,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若是传开不知生出何事。圆月的性子你也知道,我不想给她寻麻烦。”
墨卓笑笑:“我就是尽人事,若不是他苦苦央求,我也懒得管他。就他那点本事,给羯族人下饭都不够,皇上怎么会用他?”
达步陵昊鄙夷地看了那些东西一眼:“你把这些东西也送回去,放在这也碍眼。”忽然,他微微凝神,走上前拿起一件雪山火狐裘,“拿他一件狐毛裘不要紧吧。”
“你看上什么,他哪敢说不字?”墨卓很疑惑,“不过你拿这东西干什么?”
“给圆月。”那次在东山山庄落水,沈圆月那宝贝得什么似的红狐披风再没找回来。他早就想替沈圆月另弄一件,因最上等的火狐披风极其稀少,一直未能如愿。想想,三个之期好像已经到了。
☆、第14章
打发走墨卓,达步陵昊捧着红狐裘赶往沈家。沈家依旧大门紧闭,看门上没锁,他直接让小厮拿来了梯子。
爬进院子,院子里十分静谧,没有一丝人烟。会客厅大门紧闭,桂花树树皮上长起了一层绿霉。春天新发的青苔覆盖住了彩色的鹅卵石,又湿又滑。达步陵昊一手托着红狐裘,一手拎着衣摆,小心翼翼地绕到后面的厨房。
一眼就看见了沈圆月,她坐在桌子边,端着碗认真地吃饭。一袭暗红的红衣,柔顺的直发束在头顶,倾泻而下。后背如同青松一般,挺得笔直,放佛一尊凝结了世间所有孤寂的雕像。听见声音,她扭头看着达步陵昊,眼里平静无波:“王爷来了。”
“三个月不见,将军越发美丽。”达步陵昊坐到她旁边,拖过她手里的碗放在桌子,揽着她的肩膀,“忙了三月必有空闲,今夜我在落凤楼给将军准备一席素宴接风洗尘可好?”
沈圆月身体顺势一歪靠在了他身上:“明天一早还得练兵。”
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暖暖的体温相互交融,气氛安逸祥和。
“又要练兵?皇上真把你当男人使。”达步陵昊轻轻吻着她的侧脸和耳垂,“改日我去和他说说,给你调到乾王府护卫营。府里空闲得很,你我日夜相伴,你说好不好。”
沈圆月微微一笑:“好。”
窗外春光撩人,绿了满目树影。
实际上,三个月练兵后沈圆月有十天空闲,只是这第十天刚刚过去。当初说“三个月后我再来”的达步陵昊整整晚了十天。他说的话,总是不能当真的。
羯族之乱久未平息,达步陵风又陆续派了几个将军去灭羯,但这几人不是战死就败逃。羯族军队行动迅速,大唐军队的火炮队在他们面前也失去了优势。随着羯族军队将西北搅得越来越乱,到乾王府送礼的人也越来越多。
几万羯族人,再乱也乱不到天京来。达步陵昊并不担心,也不想管那些人的破落事,只是某一天在湖边赏花时偶然同沈圆月提起这事,笑到肚子疼:“派大将,显得我们大唐没本事,派小将十有□是送死。赫连老将军之后,谁还敢接下这差事?瞧把那些人吓得。”
沈圆月看着远方笼罩在薄雾中,水墨画般的青山,眼神似乎有些恍惚:“羯族军队能征善战,确是不好对付。就算百战百胜,又有几人真心喜欢杀戮。更何况杀孽重的人每时每刻心里都是怕的,也怕在战场上死在别人手里。不想去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好笑的?”
“你也怕?”达步陵昊忽然问。
沈圆月愣了一下,眼中有什么东西闪过,良久方才幽幽地开口:“怕。”
达步陵昊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低下头柔声道:“以后你不会再上战场,再不用害怕。”
“是。”沈圆月的声音很轻,风一般淡,不注意几乎听不见。
那天过后,达步陵昊心里有什么东西总是挥之不去,脑海中时常浮现出沈圆月淡淡地说“怕”时的画面,还有他安慰沈圆月时的场景。那时,他是真的想永远护着这个女人,永远护着,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不对,有什么东西快要失控,他不喜欢这种不受他控制的感觉。于是连续好些天搂着美人寻欢作乐,尽量不去想沈圆月的事,总算稍稍平静下来。
这一天是达步陵兰三十六岁生日,达步陵昊带着新收的美姬前去贺寿。寿宴无非是那些内容,喝酒聊天玩乐,宴会正举行到一半,达步陵兰那些养子养女涌进客厅,纷纷给忠王献上礼物。这些孩子全是孤儿,是忠王妃入府以前收养的。
达步陵昊刚想说点应景的话,忽然看见沈开一脸木然地跟在那群小孩身后给达步陵兰磕头。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看见沈开,有些不确定,急忙使劲眨了眨眼。没错,是沈开。没等他和沈开打招呼,沈开已混在那群孩子中出了大厅。
沈开怎么会在达步陵兰家?见达步陵风正和达步陵兰谈笑风生,达步陵昊不动声色地溜了出去。忠王府不大,他只找了不大一会儿便看见沈开坐在池塘边,正拿着一根树枝打水玩。
“小开,”他走到身边,蹲□问,“你怎么会在忠王府?”
沈开扭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继续打水:“我已经呆在忠王府好久了。”
想起沈圆月说过沈开拜师的话,达步陵昊继续问:“你的师傅在忠王府?是谁,我认不认识?”
沈开抿抿嘴,眼眶里已有泪珠乱转:“娘把我送给忠王殿下当干儿子,她不要我了。”
“什么?”达步陵昊一愣,“她不要你了?”
沈开转回头看着他,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是啊,娘亲把我送忠王,她去打羯族人了。”毕竟是孩子,说道伤心处,沈开揉着眼呜呜地痛哭出声,“他们说娘亲会死,大叔,怎么办?”
墨黑的瞳孔兀地放大,达步陵昊一下子抠住沈开的肩膀,急促地问:“你说什么,你娘去哪了?”
嗓音竟然是哆嗦的,放佛暴风雨中滚动着的闪电。手掌不由自主地收紧,青筋条条迸出,把沈开吓得张着嘴巴不敢出声。
达步陵兰冲过来拉开他:“陵昊,别把孩子吓着。”
达步陵昊猛地站起身将达步陵兰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怒吼:“沈开怎会变成你的干儿子?你和皇上,你们商量好让她扔下儿子,好死心塌地为你们打羯族对不对?!”
达步陵兰撑住身体,无奈地说道:“收养沈开不是为了让她打羯族。前朝罪臣之子日后难以出人头地,变成忠王的干儿子比做凌家私生子好。”
“用不着你帮忙!”达步陵昊全身发抖,“要做儿子,沈开也应该做我的儿子!”
这时达步陵风沉着脸走了过来,厉声道:“早先问你,是你说不娶。你不娶,她自然要用自己跟朕给儿子换来一生荣华富贵。你能给她什么?难道让她和你做一辈子露水夫妻?今天是陵兰的好日子,不许你胡闹!”
达步陵昊捏紧了拳头,转身朝外冲去。所有都是谎言,只有沈圆月说的才是真的。没听到沈圆月亲口承认,他绝不相信沈圆月会丢下沈开去完成九死一生的任务。
天上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闪电在黑压压的云层中滚动着,犹如一条暴躁的怒龙。倾盆大雨劈头盖脸地砸下,路上溅起了一层呛人的薄烟和灰尘。
达步陵昊使劲抽着身下的黑马,俯□子贴在马身上。眼前一片朦胧,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狂风刮出的眼泪。心脏沉得仿佛一块巨石,压得胸口喘不过气来,呼吸堵在喉咙口隐隐作痛。双手哆嗦个不停,几乎抓不住缰绳。有一种陌生的恐惧吞噬着他的意识,他的思想。此时此刻,他只想赶紧跑到沈家,推开门,看见那个清淡如莲的女子。
然后他会将那女子拖回乾王府,绝不允许她去打什么羯族。那么多男人都挡不住的羯族人,怎么能让跟了他达步陵昊快三年的女人去挡?开玩笑!
沈家小院铁门紧锁,他翻身下马,抬起脚使劲一踹。那门原本就松松垮垮,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东西,受他一脚轰然倒下。
小院里静悄悄的,大厅上没有挂锁。达步陵昊径直走过去,推开门,眸光更沉。只见大厅里挤挤挨挨摆满了家什,正中的楠木桌上放着一堆璀璨夺目的珠宝,全是他往日送沈圆月的。珠宝旁边整整齐齐地叠着那件火狐裘,皮裘下压着一张纸。他拿起来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所有东西一并奉还,从此与君两不相欠。
看完,他愤愤地将纸捏成团往地上一扔。好一个决绝的女人,送走儿子,又还了他的东西,真打算一去不回吗?不许,他绝对不允许。
跑出院门翻身上马,鞭策马匹疯狂地冲到城门口。门口守卫一见他便严正以待,列成整齐的四队挡在了门口。
他拉住马头,怒吼:“让开!”
守备正色道:“王爷,皇上有旨:没有他的旨意,乾王爷不得离开天京。”
达步陵昊举起马鞭挥向面前的人:“让开!”
众兵丁站在雨中,任他抽打岿然不动。
挥了几十鞭没人动,达步陵昊气极,拉着马头退了几步,策马向前冲想越过众人。却不料一条渔网从天而降罩住他,将他拖下了马背。
☆、第15章
乾王府内人人自危,噤若寒蝉。一连好多天,达步陵昊的脾气都十分可怕,稍稍不满便摔东西骂人。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包括他的爱姬们。
达步陵兰走进大厅,平日里欢歌笑语的大厅内此刻一片死寂。达步陵昊一个人斜倚在金牡丹花浮雕卧榻上,衣衫不整,正拿着酒壶往嘴里灌。清冽的酒顺着他的脸颊簌簌滑落,淋湿了卧榻上雪白的毛毯。
达步陵兰走到他身边,抢下他的酒壶:“再喝便要醉死了。”
达步陵昊醉意熏熏地摇摇头:“醉死了正好,你们好让她回来给我奔丧。”
达步陵兰劝道:“虽然我知道你是自找的,但还是要提醒你,就算你醉死她也不会回来。不过也没什么,你难受几天,喝点酒,再收两个美姬,一切都过去了。”
“如果说过不去呢?”达步陵昊抬头看着达步陵兰,墨黑的眼眸里一片血红,“她在前线搏命,我怎能安坐?每天我都寝食难安,生怕她出事。你叫我怎么过去?”伸手抓住达步陵兰的衣襟,“兰弟,皇上躲着不见我,你去找皇上,把沈圆月弄回来。大唐如此大,男人无数,不要拿我的女人去冒险。”
达步陵兰叹了口气:“是她自己要去的。她身经百战少有败绩,是常胜将军,你当她是你那些迷迷糊糊的红颜知己?她想嫁你,便可放下所有的顾虑,请我和皇上为她做媒。你若不愿,你以为她还会和你纠缠不清么?皇上早就提醒过你,不要后悔。我还奇怪呢,她到底要陪你玩到几时。”
做媒?达步陵昊突然回忆了那天的场景,有些东西渐渐清晰起来。那天达步陵风和达步陵兰让他娶沈圆月,他拒绝了。出门后,他看到一个酷似沈圆月的背影。
后悔?他现在确是后悔了。沈圆月,是百战百胜的煞神,诡计多端,怎会那么乖顺?
“她从不对我说,”达步陵昊嘴角上弯,笑了起来,笑容狰狞,“她从不要我娶她。在她心里永远装着她的前夫,她的儿子,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只要她稍稍提一下,稍稍提一下,我便会考虑娶她的事。那么多女人,我只对她用过心,只和她混了这几年。凭什么她如此对我?我是堂堂大唐乾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她竟如此对我。”
达步陵兰无奈地笑:“自己花天酒地,还怪人家女子心里没你。沈圆月乃前朝名将之后,大家闺秀。独居多年洁身自好,连皇上也不敢亵渎她。她肯陪你几年,还道人家没真心?果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真心,她对我有真心?”达步陵昊晕晕沉沉地念叨了几句,眸光突然变得清明, “她对我可有真心。”
月老祠门前的许愿树上挂满了许愿红布条,火红夺目,挂满了沉甸甸的姻缘。有的灵验了,有的化成了怨恨,将树枝都压弯了。庙祝正在门口扫地,忽见一大群黑衣人朝月老祠走来。为首的公子摇着描金扇,神情凝重。走到月老祠门前,公子收起扇子:“全摘下来,不许漏过一条。”
黑衣人们得令,纷纷施展轻功跃上月老祠门口那颗缠满许愿红布条的老树,摘那些善男信女们系上去的红布条。
“这位公子,使不得啊!”庙祝挥舞着双手就要冲过去拦,却被两个黑衣人拦下。任他怎么哀求哭号,达步陵昊都静静看着大树不理睬。
密密麻麻的红布条被一一解下,看过后又丢弃在一旁,吹得漫山遍野都是。
“公子,使不得。”庙祝的哭嚎很快便惹来了一大堆人,还有四名捕快,但都被黑衣侍卫们拦着无法近前。
数以万计的布条要清理出来不是件轻松的活计,从早上折腾到下午。终于,一个侍卫捧着两根布条走到达步陵昊面前:“王爷,找到了。”
达步陵昊深吸一口气,将布条接过。那日,沈圆月执笔,一笔一画在布条上写上了名字。
……“布条上的名字,是谁?”
“是人” ……
往间缠绵时的话语还萦绕耳畔,却依然听不出喜怒哀乐。沈圆月向来对他冷冷清清,即使在贴近缠绵的时候也从不讲实话。她对他可曾有真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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