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圆月正和手中打结的针线较劲,见李姐目光闪烁,犹犹豫豫地站在自己身边,奇怪地问:“怎么?”
李姐红着脸劝:“夫人,乾王殿下三天没来了,你不去看看他?”
“哦,”沈圆月应了一声,低头继续缝衣服,一会儿又抬头轻声问,“李姐明年还想在我家帮工吗?”
李姐噎了一下,急忙道:“当然想,夫人,我做饭去。”说完仓皇离开。留在沈家还有可能见到达步陵昊,离开沈家可就再也得不着赏钱了。
李姐跑开后沈圆月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达步陵昊好几天没来了。怪不得总觉得耳朵边空荡荡,怪冷清的,原来是那跟屁虫一样的家伙好久没来了。
她伸手拎过水壶想倒水喝,一提水壶很轻,壶里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这阵子烧水的活全是达步陵昊在干,她已好久没烧过水了。拎起水壶走到火炉边,将水壶放上去,点燃柴火。然后抬头看着庭院里的桂花树,眼神落寞。桂花已经落尽,只留几缕残香还在空气中暗暗萦绕,又是一年过去。凌羽走了快九年了,如果没有像极了父亲的沈开,她甚至已经快忘了凌羽的样子。
突然,身边的水壶发出了清脆的破裂声。她回过神提起水壶一看,原来是她忘了往水壶里加水,把个好好的沙水壶烧裂了。
达步陵昊怎么就不来了呢?
过了几天,李姐见她拎着大包东西出门,还以为是要去乾王府,忙谄笑着过去问:“夫人,要不要我跟着?”
进王府看新鲜一直是李姐的梦想。
“不必了,我去斜角巷。”
闻言,李姐有些泄气:“原来是去斜角巷啊,我做饭去,就不陪夫人去了。”
沈圆月知道她会这么说,根本没报什么希望,扭头望向正蹲在院中玩泥巴的沈开:“小开,陪娘去斜角巷吗?”
沈开头也不抬:“不去,我才不想见那疯婆子,她上次拿杯子砸我。”不忿的口气。
沈圆月也不强求他,拎着包袱走了。
斜角巷是一片破落的平房,墙壁和瓦片都用薄石板搭建,地上也铺着石板,倒也干净利索。几个满脸愁苦的妇女蹲在道边,面前摆着几件残破的首饰家具贩卖。那些东西的花纹精致,可惜不是旧就是破,卖不出大价钱。几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坐在石头墙上,好奇地看着外来的客人。前朝灭亡后,在朝廷的安排下,许多幸免于难的富贵人家都搬进了斜角巷。但荣华富贵烟消云散,许多人家只能靠贩卖抄家后剩下的旧家什度日。
七拐八拐,沈圆月进了一间小院。
徐寡妇坐在院子里,正捧着簸箕挑米里面的沙粒,见到她,徐寡妇起身对她笑着点了点:“夫人来了,老夫人睡着了。”
沈圆月走到厢房,推开门看了一眼。黑黝黝的屋子里,一位老太太正躺在床上均匀地打着鼾。
那是凌羽的母亲,凌将军的二夫人,听到凌羽的噩耗老夫人当即中了风。不久凌家失势,凌将军郁郁而终,凌家众人四散分离。等沈圆月找到老夫人时,老夫人身无分文,被家奴扔在一间尼姑庵等死,每天靠尼姑们施舍一点米汤为生。老夫人不愿跟沈圆月住在一起,沈圆月又没有多少钱,没办法,只好在租金便宜的斜角巷租了间小屋将老夫人安顿下来,又雇住在另一间厢房的徐寡妇照顾老夫人的起居。
徐寡妇是个老实人,将老夫人照顾得很好。
沈圆月回过头,压低声音对徐寡妇道:“徐大姐,今年麻烦你了。”她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钱袋递给对方,“这是下半年的钱。”
“哎。”徐寡妇接过,打开钱袋仔细数了数,略微羞涩地笑了笑,“钱是没错,可是米价上个月又涨了,您看,这……”
沈圆月明白了她意思,将贴身的钱袋也掏了出来:“要加多少钱?”
正在这时,屋里传来一声怒吼:“谁呀,是不是姓沈的?”接着,“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摔了。
沈圆月和徐寡妇急忙冲进房去,只见老夫人正躺在地上胡乱挣扎,两人急忙扶起她坐在板凳上。
老夫人一见沈圆月便像疯了似的,破口大骂:“罪臣养的婊|子,皇朝的叛徒,你是皇上赐给我家羽儿的贱婢,竟敢忤逆谋反辱没祖宗。我家羽儿是承天的英雄,贱婢你配不上他。又到我这来做什么,滚,你早被我凌家休了!”
看她骂得直喘粗气,不堪入耳,而沈圆月面无表情,将她扶到板凳上后还仔细查看她是否摔着。徐寡妇有些看不下去,劝道:“老夫人您别骂了,总说休休休的,沈夫人要真是您的媳妇,人家早被您休一百次了,您还有什么可休的?”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老夫人“呸”的一下啐在沈圆月头上,咬牙切齿地骂:“这贱婢不就想讨好我,进我们凌家的门?想得美!告诉你,你那野种永远别想进我们凌家,就算凌家绝后,我也不会认那个孙子!”
沈圆月僵了一下,顶着一口浓痰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心口刺痛,像是有无数把刀子在胸膛里滚来滚去。血液喷涌而出却又找不到出口,只好沿着奇经八脉,裹挟着痛觉窜遍全身。
老夫人依旧不依不饶:“你别走,有本事把老娘也杀了。”骂着骂着,骂声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嚎,“羽儿啊,我的羽儿啊,娘好想你啊,啊啊啊……”
安抚好老夫人,徐寡妇走出门,见沈圆月还顶着秽物站在走廊下发呆,忙道:“沈夫人,我给您烧点水洗洗头发吧。”
沈圆月淡淡地点点头:“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文虽冷,每天更新看见有评论就有了更下去的动力,谢谢七月半夏。
☆、第7章
回去时天色已暗,银色半月挂在墨蓝色的天边,将城里的一草一木都照格外分明。沈圆月慢慢地走在是石板道上,湿润的头发结成一缕一缕垂下来,浸湿了单薄灰色单衣。
还没进门,李姐就大喊大叫地迎出来,脸笑得像一朵金菊花:“夫人你可回来了,陵昊公子都等急了。”
沈圆月精神恍惚,眼里空洞洞的,看了好半天才看出站在李姐身后的人是达步陵昊:“哦,是你。”
见她浑身几乎湿透,冰灰色的眼眸里似藏了万年的飞雪,犹如断情绝义的仙女,不沾染半丝凡人的气息。达步陵昊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大步跨过去拥住她:“去哪了?晚上这么冷,头发这么湿,不怕做病吗?”
本来不觉得冷,但暖融融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服沿沿不断地传来,一下子便融化了沈圆月早已僵硬的身体。她本想推开,却贪恋这份奢侈的温暖。脚一软,倚在达步陵昊身上,任他将自己扶进里屋。
达步陵昊将她扶到卧榻边坐下,找来干头巾替她擦干头发,又背过身让她换好衣服,这才坐到她身边拉起她冰凉的手问:“小开说你讨骂去了,你去哪了?怎的如此狼狈?”
沈无言答:“讨骂去了。”
讨骂,谁敢骂煞神?知道问也白问,达步陵昊转移话题:“你看,身体冰凉冰凉的,女人不能凉着。”说着,他张开双臂将沈圆月拥进怀抱,宽大的紫色长袖覆住了沈圆月的全身,“我给你捂捂。”
温暖的气息十分熨帖,哄得麻木的身躯酥酥麻麻的,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沈圆月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以前也有人对她说过,女人不能凉着。现在她很凉,所以软弱一下没关系,她是个女人呵。
“暖了吗?”达步陵昊低头问。
“暖了。”
李姐端着点心,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又轻手轻脚地离开,顺便还拉走了想进屋的沈开。
四周一片寂静,微弱的烛光缓缓摇曳,沈圆月的头发渐渐干了,呼吸也均匀起来,渐渐沉入了梦乡。如果达步陵昊是君子,他会放下美人悄悄离开。但浪荡公子怎会放过一亲芳泽的机会?他抬起手,轻轻拨开沈圆月脸上的头发,望着那张精致冰冷的脸,慢慢低下头。
忽然,怀中人猛地挣开眼睛,挣脱他的怀抱退到了卧榻另一边。怀里一下子变得空空的,空荡到发冷。
“无礼!”
这个时候退却便不是达步陵昊,他微微一笑,往前一扑,那灰白色的衣角却在他合指之前飘然滑开。
“再动我不客气了。”沈圆月站在三步之外,冰似的眸子毫无情绪地看着他,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达步陵昊笑得更欢:“怕我做什么?我打不过你,你若不愿我什么也做不了。就像刚才,你不让我抱,我怎能抱住你?”
沈圆月目光一沉:“你想做什么?”
“嗯?”
“你到我这想做什么?”
达步陵昊收起笑,站起身,慢慢走到沈圆月面前,每一步都那么小心翼翼:“我想得到你。”
沈圆月眼中的坚冰兀地融化,升腾成了一股软绵绵的水雾,无比柔弱:“拿去吧。”
得到许可,达步陵昊伸出手,手背轻轻抚过沈圆月玉昙般冰冷的侧脸,再缓缓滑下,抬起了她的下巴。唇轻轻地落在她的嘴上,先是一下,然后两下。第三下突然用力,使劲分开了她的唇瓣。舌尖撬开她的牙关,长驱而入缠上她软滑的舌头。
吻了片刻,察觉到她睁着眼睛,灰色的瞳孔中波澜不惊。达步陵昊微微皱眉,在她的舌尖重重地一咬。
“嗯。”沈圆月吃痛,闷哼出声。
这声音如同烈酒,顿时让达步陵昊兴奋起来。他猛地将沈圆月推压在墙上,如同饕餮般吸着她的唇,搓揉着她的身体,任由体内灼烧而起的欲望淹没了自己。
放开时,沈圆月白玉般的脸蛋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犹如鲜嫩多汁的桃子,异常可爱。达步陵昊很满意自己努力的成果:“还有更羞的,今天,我要拿个够……”
后半句话消失在沈圆月主动欺上来的唇齿间。
她的吻技很青涩,舌尖笨拙地在唇瓣上乱扫却找不到门路。达步陵昊忍不住伸出舌尖,像捉猎物似的将她的丁香小舌勾进嘴里,细细拨弄调戏。直逗得她的全身都颤抖起来,搂住达步陵昊的脖子同他纠缠到一起……
人逢喜事精神爽,美人就快完全到手,达步陵昊只觉得身轻体健,一高兴,手中的赏钱撒得更勤了。乐得乾王府的小厮们天天祷告,求那冰封似的煞神早点被他们的主子收伏,好叫他们发一笔大财。
不过也有麻烦找上门,一天,达步陵风突然召达步陵昊进宫面圣。
达步陵风主动召见他,不是缺钱就是给他介绍姑娘。跨进御书房之前,达步陵昊先找李公公打听了一番。李公公低声道:“小心,林黑脸把你告了。”
天京府尹林大人?肯定是为了沈圆月的那个手下。达步陵昊不以为然,进了御书房,收起扇子给达步陵风行了个礼:“臣弟参见皇上。”
林大人站在一旁,怒气冲冲地盯着他,眼睛里藏着挡不住的怨毒。
达步陵风问:“乾王,林大人告你妨碍他办案,唆使证人篡改口供,你可认罪?”
达步陵昊眉头微皱,一脸茫然:“皇上所说何事?小王与林大人少有来往。只因仰慕林大人清官之名,前阵子看林大人审过一次案。哎呀,林大人断案如神,原本两个证人想污蔑被告,被林大人一眼看穿,噼里啪啦打了个头破血流,判原告无罪。”说到这,他对林大人拱了拱手,“大人审案只依据人证物证,绝不徇私枉法判下糊涂案,小王佩服。只是林大人说小王唆使证人篡改口供,可有人证物证?”
“你……”林大人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噎在了原地。
达步陵昊挑挑眉:“没有人证物证小王就没有罪过,请大人明鉴。”
林大人忍无可忍,朝达步陵风拱拱手:“皇帝,微臣告退。”
达步陵风忍住笑,摆摆手:“去吧。”
待林大人离开,达步陵风白了达步陵昊一眼:“少做这档子事,我最讨厌林黑脸来告状,别给我惹麻烦。听说最近你和沈三打得火热?”
一提起这件事达步陵昊就开心,他坐到一侧的椅子上,眉飞色舞地将自己和沈圆月的事说了一遍。风淡云轻的晚上,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心思也表白了,人快到手了,就这么滴。
听得达步陵风直笑:“你若真喜欢就好好对她,娶回家也未尝不可。只要能让你成家收心,达步家不介意你多个小拖油瓶,陵兰家那个不也养得好好的。”
达步陵昊笑了:“做我的女人,我自然会给她最好的。至于娶回家嘛,呵呵,皇上,你还不了解我?”
达步陵风敛眸:“还是老样子。沈三容貌倾城,前几年她与我并肩作战,营中只有她一个女人,你可知我为何没有收了她?”
“为何?”达步陵昊很感兴趣。
“她要的东西朕给不了,所以朕不敢胡来,只敢拿她做枪。”达步陵风慢悠悠地扫了达步陵昊一眼,“既然不是真心,劝你离她远点,莫要戏耍她。要知道,她儿子的父亲可是被她亲手捅死的。”
出了皇宫,达步陵昊在路口踌躇了片刻,还是去了沈家。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多了这么多评,大家真好,╭(╯3╰)╮。
☆、第8章
那晚亲密后,达步陵昊一起床便会赶往沈家。沈圆月早上不在家,他就堂而皇之地进门,装模做样地教沈开练练武看看书,还让管家直接将账本送到沈家供他查阅,俨然已将沈家当成了第二乾王府。因早中晚饭都在沈家吃,他干脆将隔壁的破房子买了下来,养了几个厨师在里面。又变本加厉,将小楼中的地板换成了红木,安上了地龙。要不是怕沈圆月赶他出去,连沈家小楼他都想推倒重建。
乾王常驻在此,那些鼻子灵敏的人自然都聚拢过来捞油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沈家门口经常会出现一个带着自家女儿来窜门的邻居;或是某个地方官员的夫人小姐进京投亲没找到地方,不知怎么的就找到了这个破落的小院;又或是某个大美人仰慕煞神威名,毛遂自荐自甘为奴伺候煞神。
如此总总,搅得原本平静的沈家小院喧闹不堪。
不过沈开大大获益,以前他调皮捣蛋,别人会骂他有娘生没爹养,小煞神一个;现在他偷个鸡蛋,人家会追来再塞给他一个,还让他慢走下次再来;刚看中哪家的果子,没等动手偷拿,人家便开开心心送来口袋帮他摘满,还客客气气替他送回家;走到哪,那些叫过他野种的人纷纷满脸堆笑,一口一个“沈少爷”,叫得无比亲热。这种前呼后拥,一呼百应的感觉好极了,沈开十分受用。这孩子聪明,知道这一切是达步陵昊带来的,与达步陵昊也越发亲近。
李姐也扬眉吐气好不风光。因为家里坐着尊金主,街坊邻居们见到都她点头哈腰了;小贩们都便宜卖给她东西了;儿媳妇把她当老太太敬了;几亩地买齐了,再等一阵子就能买一间铺子了。诸多好处,让李姐差点替达步陵昊设生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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