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北天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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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北天南-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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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之弯唇一笑,那笑容象一道阳光落在她的脸,灿烂而明朗,令关旗陆不自觉眯了眯眸,想起以前她在校园里,每遇见熟人时总是这样迎面一笑,习惯性说声“嗨”,意态十分潇洒自然,让人……为之心折。
  “毕业回来后没什么机会了,找不到人一起玩。”安之说。
  “你住在哪里?”
  “滨江西路的尽头。”
  关旗陆暗暗一怔,随即不动声色地笑,“无敌江景的好地段嘛。”
  “还好了,我爸爸是海员,单位老早分的房子。”
  眼睫眨下遮去他瞳中闪起的一丝亮光,果真还是那么心无城府。
  “滨江西的对面有网球场,什么时候我找你打球。”
  “哇哈哈!”安之喜形于色,“你说沙面?那可是我的地盘,你过来我请你吃兰桂芳的烤乳鸽,十年如一日超值特价,才九块八一只!”
  关旗陆但笑不语。
  闲聊一直进行到许冠清来敲门。
  “关总,曾总回来了。”
  关旗陆唔了一声,神色不动的脸上眼睑一低时目光中似掠过什么,一会后,才拿起桌上安之的简历递给许冠清,“你带叶小姐去见一见曾总。”
  安之起身,随许冠清出去。
  房门外她合了合眼,脸上浅浅的笑容迅速褪得一干二净。
  然后跟随许冠清走进另一间办公室。
  一进去安之的直觉立刻示警,那位约莫三十岁叫曾宏的副总脸有些沉。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就象市场上任宰的猪肉,需待买客一翻再翻后才决定入不入手,很有些屈辱,却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她小心礼貌地道,“曾总好。”
  曾宏瞥她一眼,抽过许冠清手中的简历,随便翻了翻,对许冠清道,“既然关总已经面试过,就按关总的意思做吧,这件事不用问我了。”
  安之微微一怔,还没明白这话底的意思,许冠清已经示意她一起出去。
  让安之等在自己的座位旁,许冠清再度进入关旗陆的办公室,门被掩上。
  “关总,曾总说这件事不用问他,让你拿主意。”说话中透出不解的困惑,明明是曾总自己要招的人,怎么一回来连谈也不谈就说不管了。
  关旗陆笑了笑,“把她的申请表给我。”
  这次要招的是曾宏的私人秘书,许冠清年轻不懂,以为两位老总谁面试都一样。
  但关旗陆明白,好比每个狮子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曾宏要招的人他关旗陆不应该插手,所以在许冠清向他请示时他本打算回绝,就让应聘的人等到曾宏回来好了,然而当眼光掠过许冠清手中简历上的名字和照片,他即刻改变了主意。
  现在的结果,也早在他预料中。
  曾宏的言下之意已很清楚,关旗陆面试过的人他不要,而高层领导之间的微妙就在于,这个意思曾宏绝不会明说。
  不管机关或企业,只要坐到领导的位置都会有类似的默契,谁沾过手的事就留给谁收尾,同阶大多不会“捞过界”,不会在别人率先过问了某事后自己还去提诸多意见或定夺,因为那很容易得罪人,搞不好以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
  这种权位均衡和势力划分,早约定俗成。
  所以,不管关旗陆有心或无意,事实就是这次他侵越了曾宏的界线。
  在安之填写的申请表上写下“同意”二字及职位、薪金,关旗陆签下自己的名字。
  “安排她做市场助理,告诉人事部给曾总另外招一名秘书。”
  许冠清走出来,对安之道,“下周一来上班有没问题?”
  心头直觉说不,可是理智告诉安之,她本是为了这份工作而来,如今难得顺利地被招进去,应好好把握机会才是。
  “没问题。”她清声应道。

  职场菜鸟

  飞程企业是个分公司遍布全国的大集团。
  外间一直传闻集团内分为两派势力,一派拥护董事长的独生子司寇,另一派则归顺董事长的第三任夫人——司寇的继母、同时也是关旗陆的姑母关访茗,至于那位最高老大,董事长司淙本人,据说对集团里这种隐隐约约的明争暗斗一向睁只眼闭只眼。
  关旗陆所领导的飞程银通是集团旗下核心子公司之一,主要业务对象是金融类大客户,办公室安在天河北的天欣广场,占去一整层楼,银通有两位高管,除了统筹运营的关旗陆外,还有就是负责业务的副总经理曾宏。
  入职第一日,许冠清告诉安之她的工作直接向关旗陆汇报。
  虽然没有任何工作经验,安之还是隐隐觉得这种安排不合情理,她既不是部门经理,又不象许冠清身为关旗陆的秘书,一个小小的助理为什么会是老板的直接下属?
  中午休息时,她敲开总经理室的门。
  关旗陆抬首看向她。
  那一刹她脑里产生混乱,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最后很生硬地叫了声,“关总。”
  出口那一瞬两个人都觉得些微的别扭。
  极快地关旗陆神色已如常,坦然接受她对他的称谓,只是问,“有事?”指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直接由你管辖。”她开门见山。
  关旗陆放下手中的文件,温言道:
  “由于飞程集团里本身就有市场部,另一方面又因为银通主营一对一的大单子,所以公司里一直没有单独设立市场部,这部分工作主要由产品和业务部门分担,但是随着客户越来越多,市场方面的工作显得越来越紧迫,我早有想法要招一名市场助理,只是因为最近工作忙才耽搁下来了。”
  原来是新设立的职位,但也没必要——由他亲自督导吧?
  看出了她脸上的疑惑,他微微侧首一笑,继续道:
  “以前公司里的习惯做法是接一单生意就和供应商谈一次进价,虽然通常都能拿到很好的折扣,但是过程繁琐,随着业务扩张我们和厂商的接触越来越深入,接下去我会和一系列厂商谈定行业代理权,把几年内的价格一次性敲定,其中涉及到协议和资质等各种资料,这些都需要你为我准备,同时与各大厂商之间的联络也会由你跟进,你直接向我汇报可以省掉不必要的中间沟通环节。”
  关旗陆倾身向前,双眸对上她抬起的清瞳,“我做事只讲效率和结果,任何时候都不要来和我说中间过程有多苦,如果你达不到我的要求,我一样会在试用期里把你开掉。”
  听上去解释十分合理,安之端凝的脸色放缓下来。
  凝视着她的两道视线逐渐变得专注,他柔声慢语,“这下都明白了?”说话里有一丝隐含不住的笑意,而眸光中却浮动着一抹与笑意不合的深幽,那极柔软的声调似不自觉地带入了轻微诱引。
  安之只觉得心口砰然一跳,微微红了耳根,倏地从座位里站起来,她低着头道,“我不打搅你了。”匆匆开门出去。
  关旗陆脸上露出无声的笑,然后笑容慢慢退去,扯松颈上领带,手掌遮上眼睫,他轻微烦躁地吁出口气,不该招惹她的。
  他大可去逗弄任何一个他感兴趣的女人,但不应该是她。
  唇角不无自嘲地向上扯起,还以为自己早已变得不择手段,却原来仍有那么一点少得可怜的良知。
  起身,拿过外套车匙,他提前离开了办公室。
  一张白纸的安之就这样开始了她人生的第一份工作。
  没几天曾宏的秘书也招了进来,名字叫聂珠,长得极其漂亮,安之和许冠清、聂珠的座位在同一区域,都挨着关旗陆和曾宏的办公室。
  不知道为什么,安之觉得曾宏每次见到她都神色冷冷地,每每她礼貌地和他打招呼,他只是唔地一声,正眼也不看她一眼,不但不和她说话,甚至于他从不叫她做事,即使是份属于她的工作他也只会交代聂珠,再由聂珠转达。
  虽然不知道原由,暗暗惊疑的安之却也懂得应小心行事,总算两周下来中规中矩没出什么差错,但心里始终有股无形压力,只要曾宏一在办公室她就觉得紧张。
  忙碌中聂珠桌上的电话响起,安之捡来线路,“你好,飞程银通。”
  “我是业务部的古励,聂珠不在吗?”
  “她去了吃午饭还没回来。”
  “我刚刚传真了一份客户的订单回公司给曾总过目,你帮我看看传真到了没有?”
  安之站起来看向传真机,接板上果然吐有几张纸,“传真收到了,不过曾总还没回来。”
  “我和他通过电话了,他和关总现在陪客户吃饭,过一会就回去,你记得帮我把订单给他看,如果没问题就请关总签字,然后让聂珠帮我传回给客户,这件事很急,下午一定要处理好,有什么事打我手机。”
  挂了电话后安之去把传真拿来,是某银行分行要购买一套美国塞曼提公司的企业级病毒防护系统。因为一些法律条文的限制,国外许多软硬件厂商在国内并不直接销售产品,而是走分销渠道或大客户单对单支持,银通和这些厂商的合作方式正属于后者。
  她才细看着订单条款,电话又响。
  对方说道:
  “你好,我是塞曼提广州公司的Lisa,刚才古励和我们经理通电话说客户的订单已经签了,他向我们申请特别折扣价,不知道你这边能不能把客户订单传真给我们?因为申请特价需要以客户订单来备档。”
  安之想起古励说这件事很急,忙不迭记下对方号码,把订单传了过去。
  没多久关旗陆和曾宏一同回来,安之上前把事情汇报一遍,谁知她还没说完关旗陆已经轻轻皱了皱眉,曾宏的脸更变得象乌云密布的阴天,敏感的安之立时意识到自己可能什么地方做错了,微惧地站在原地。
  曾宏抽过她手中的订单,冷厉目光扫向她,然而在他开口前一秒,关旗陆已轻描淡写地出声,“安之你跟我来一下。”
  她惶恐垂首,不敢去看曾宏的脸色,忐忑地跟在关旗陆身后进入总经理室。
  一合上门她便问,“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她瞳内浮现的惊慌令他莞尔,“别紧张,没什么大事。”
  顿了顿,他解释道:
  “我们通常不会把客户订单直接传给厂商,如果厂商确实要求,业务经理多数会把给客户的价格改低之后再传给他们,因为一旦厂商知道我们给客户的销售价,我们就没办法打压他们的出货价,只有当我们把利润往低里虚报,厂商才会比较慷慨地给我们最好的折扣。”
  安之脸色煞白。
  企商圈里一切均从利益出发,她这个职场菜鸟未能领悟此间精粹,原想求表现,结果却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看她一脸懊恼自责,关旗陆笑着安抚,“不用担心,我们和塞曼提的关系还不错,曾总会有办法拿到特价。以后你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时别急着马上处理,打电话去告知负责案子的业务经理,他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这样不管如何,责任不会再落到她头上。
  安之领悟地点点头。
  此时办公室外传来曾宏的厉声斥责,“聂珠你怎么做事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是叶安之处理?你不知道她没有经验吗?!”
  “我去吃午饭了,刚刚才回来,不知道这件事。”聂珠小声抗辩。
  “吃什么饭!你以后每天中午给我留在公司里吃饭!”
  紧接着砰地一声,传来办公室门扇被摔上的巨响,外头一片死寂,人人噤声。
  安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生平头一遭想寻个地洞钻进去,她低着头道,“我出去了。”
  关旗陆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她走到门口,在她的手握上门把的那一刹,他忽然忍不住轻唤,“安之。”
  她回过头来,“什么?”
  一双清瞳闪着纯净自然的亮光,对他完全没有防备,喉咙一梗,关旗陆想说的话全部湮没在嘴里,笑了笑,改口道,“别担心,没事的。”他柔和的声调和处变不惊的淡定目光,都似有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安之不由得宽了宽心,下一瞬他凝视不语的微妙表情让她迅速笑笑,“我去干活了。”
  一秒不留开门出去。

  以为遗忘的记念

  此后几天,安之在办公室里一直有点如履薄冰,生怕曾宏什么时候就会炸雷,幸而,那位副总虽然对她脸色比以前更差,却也没有自降身份去故意找一个小小助理的麻烦。
  就这样提心吊胆中,终于到了可以让人喘口气的周末。
  每每下班,在傍晚时分走出那幢层高低得令人压抑的大楼,一个人站在广场上,看着出现在面前来往不息的繁嚣的车水马龙,安之总会有短暂的不适,有点象走出虚幻的企业游戏世界,而回到现实世界中来。
  这两个世界到底谁更荒谬、更残酷?答案她不知道。
  搭乘公车回到人民桥边上的文化公园站,已是一小时之后。
  沿着江边走进沙面,到达露丝吧她推门进去,穿过室内铺着格子布的案桌,推开另一扇门,绿簇成篱的花园里露天摆有一张张点着彩色蜡烛的桌子,这里是安之和莫梨欢、曹自彬读书时期的据点。
  安之和莫梨欢的父亲一同在远洋公司任职,两家住楼上楼下,从小认识,而曹自彬是莫梨欢青梅竹马的男友,早在高中时代就与安之熟悉。
  见她终于出现,莫梨欢点点腕上手表,“小姐,你要不要再晚一点?”
  安之唉地一声,拉张椅子坐下,“我也想早啊,大姐,问题是公车每走一站都塞得象和全世界过不去,你说我能怎么办呢?”似她这等升斗小民,上下班艰难是家常便饭,难道还拨打报料热线怨怪社会不成?
  曹自彬笑,“工作怎么样,还习惯吗?”
  安之哀声长叹,“人生啊——为什么我的人生会这么悲惨——”
  “怎么了?”曹自彬关心地问。
  “有位副总,从我去面试时起就莫名其妙地对我有恶感,搞得我一见到他就紧张得不知道自己的手脚该摆哪才合适,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所以每天早上进公司前我都做无数次心理建设,在电梯里暗暗和自己说,就当是进了猪圈,就当是进了猪圈……”
  莫梨欢哈哈大笑,“有你说的那么离谱吗?”
  “这还不算离谱,最离谱的是——你们知道我的顶头上司是谁吗?”
  莫梨花大感兴趣,“谁?!莫非是你的初恋情人?”
  安之又叹,“是初恋情人就好了,大不了旧情复炽,吃他回头草杀他个片甲不留。”
  “那到底是谁?竟然会让你这么紧张。”
  安之静声,好一会,才再开口。
  “我问你们,如果上天安排你们和生命中一个比较特别的人重逢,那意味着什么?”
  “究竟怎么回事?你快点自动招来,别等我用你最怕的啤酒侍侯!”
  “我的老板是大学里的师兄。”过程很复杂,说白了其实也很简单,一句话就可以概括,“这位帅得号称万人迷的师兄曾经对我很好。”好到她曾不得不误会。
  看上去象花花公子的男人,一旦对女孩子温柔起来会天下无敌。
  花名在外的关旗陆,最拿手的就是浪漫和情调。
  但他与她那些有限的相处时光里,却完全没有掺杂这些东西,反而特别真挚。
  他只是在不经意之中对她很好,好到令她觉得他以着一种不是男友的特殊身份宠她,是那么自然而然,无奈美好的东西通常都不长久,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当她终于肯暗自承认其实对他早有一点点动心时,他却无声无息地从她的校园生活里消失了。
  故事还没来得及开始,轻悄美梦已经碎成海公主的泡沫蔷薇,这个世间确有美丽童话,只可惜最后与她擦身而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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