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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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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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看电视了。我平生第一次走进我们高中的寝室,东张西望,看叠得整整齐齐床褥,觉得我的房间也不过如此。陆西准备好了热水,在卫生间喊我过去。
  同学们还在教室里迎接新年,偌大的宿舍楼安安静静。陆西站在边上看我洗头,一会儿又跑去帮我拿护发素。我看着小瓶有些发愣,平常我洗头都没有抹护发素的自觉。
  “我帮你弄吧。”陆西微笑。
  “啊,不……不要了,弄得一手都是多麻烦。”
  “没关系。”他把护发素挤在手心里打开,慢慢涂抹到我湿漉漉的头发上,轻轻按摩着。陆西比我高一个多头,我害怕水落到肩上,身体向前倾,他弯着腰小心翼翼的帮我涂护发素。我不知道他这样的姿势会不会累,我的脖子很酸。
  清洗完头发,他拿出两条干毛巾,一条铺在我的肩头,一条抓在手里,温和的擦着我的头发。我的手下意识的攥着衣角,我想说些什么,可是贴满了白瓷砖的卫生间静谧而悠然,我不忍心打扰了这宁静的冬天的夜晚。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了,我的视线愕然地撞到了孙郴。陆西手下不停,微笑着对面无表情的来客招呼,你回来了?麦麦头发粘了奶油,我让她来洗个头。
  “好了,我们出去擦头。”陆西拍拍我的脸,抬头对孙郴笑,“你自便。”
  “我们两个宿舍共用一个卫生间,夏天洗澡的时候都得排队。”陆西将毛巾换了个方向给我擦脸,用手指篦篦微湿的头发,满意的点点头,“现在差不多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讲话,卫生间里忽然传来重重的关门声,吓了我一跳。我颤巍巍的问陆西,喂,你确信,那个孙郴精神状况还属正常?
  他哭笑不得拍我的脑袋,什么跟什么,人家不过关门急了点而已。
  “噢,都十点多了。”我听见楼道里响起稀稀落落的脚步声,慌张道,“我得回家去了。”
  “头发还没干,路上风一吹肯定会感冒。”陆西皱眉抱怨,“学校真够小气,宿舍连个插座都没有。”
  “没关系,反正我家又不远,骑车十几分钟就到了。”我笑,“没那么夸张的。”
  可他非要夸张。

  陆西带我去学校理发店,直亲眼看着理发师帮我把头发吹干才肯让我回家。他站在我身后,看我头发上下舞动,开口说了句特傻兮兮的话,人的头发怎么能这么柔软呢?
  我翻了翻白眼没搭理他。
  高一的第二学期要分科。分班前的期末考试大家都想留下最美的回忆。我准备了政治小抄,在考场上却怎么都找不到。出了校门,在小店郁闷的买珍珠奶茶,一掏腰包,一张凝聚了我办个多小时心血的蝇头小楷掉了下来,我目瞪口呆,连“靠”都靠不出来。地理考试我最烦,卷子下来没多久,周公请我去喝茶。我说周公你别急,让我再蒙两道题。洋流风向概不识,气象地形什么东西。我交了卷子在走廊上绕了两圈,咬咬牙,回到考场,硬起头皮问监考的班主任,老师,我能接着考试吗。结果老师问都没问,从试卷堆里抽出我还空了好几个空的卷子,嘴巴一努,去,接着考,不会写就给我掰,左右不能空着。
  于是我回去继续掰。题目下方是地球的示意图,问水流偏向。我记得是什么“南左北右”,可是谁能告诉我到底是“N”为南还是“S”指南。555——我控诉我小学尚未学习英语时遇到的无良自然老师。他教我们记,南,nan,N。儿时顽固的记忆力,我此后一直“north”“sorth”打架。我纠结地咬着笔头发呆,最后还是败给了我年幼无知时只鳞片爪的印记。
  这件事唯一的好处是彻底断了我选文科的念头。众所周知,地理是文科里最容易的高分的一门。考完分数排名迅速张贴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有第一学期月考期中考各科成绩各项年级排名总分成绩综合排名,校园里最热闹的是选科的事。我在生化物中三选二彷徨,三门当中我目前排名最高的是生物,可是高考生物拿高分又很难。我打听到学校只在物化组合里设立精英班后,想了想,放弃了生物。待惯了精英班的人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很少有人愿意去普通班。我也是敌不过小小虚荣心的小人物中的一个。班上的同学多半选择物化,虽然他们中的很多人明明更加适合学习文科。
  想想也有些好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们总有一种古怪的思想,文科是理科淘汰者的选择。好像只要还能硬撑下去,我们就没有多少人早早学会放弃。我也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有的时候,放弃比争取更美丽。
  分班前开了一次家长会。平常学校开家长会我都不怎么叫我爸妈。我们家早就目标明确分工合作各司其职,学习是我自己的事,没理由让全家人都围着我一个学生转。但这次学生会老师明确要求家长必须参加。我想选科分班虽然最后的拍板权在我手里,但好歹也算我们家比较重大的一项事务了,于是回家叮嘱我妈,这次得去。我妈调了休,骑了半个多小时的电动车赶到学校给我去开家长会。我在家里写提前发下来的寒假作业。饭还在电饭锅里煮着,菜择好洗净在水台上晾着,我戴上耳机在客厅里练听力。
  “麦麦,麦麦。”我妈还没打开门就在外面喊,“你知道妈妈今天遇见谁了吗?”
  “谁啊?”我按下暂停键,随手写下刚听到的句子。
  “你孙妈妈。”我妈脱下棉手套,把大衣挂在架子上,笑容满面。
  “孙妈妈?”我迷惑,“哪个孙妈妈?”
  “你个没记性的丫头!亏我还在你孙妈妈面前夸口,你要知道了准美上天。你忘了,小时候住我们家隔壁,你最喜欢吃她做的包子的孙妈妈。那时候你可天天跟在人家儿子屁股后面玩的。他们还说要你给他们家当媳妇的那个。”
  “啊!是孙妈妈啊,我想起来了。那时候你打我她老护着我的,我还以为我是她生的,她怕违反计划生育政策才把我丢给你带的。”我半开玩笑道。
  “哎哟,女儿真不能养,还没怎么着就连亲妈都不认了。”我妈用打蛋的筷子指我的鼻子,佯装嗔怒,“以后姑娘出了门,还得了。”
  “妈——”我从背后抱着我妈的腰撒娇。少女是化蛹成蝶,妈妈是化蝶成蛹,她们用自己的青春和心血浇灌呵护了儿女的成长。
  我环着我妈不复苗条的腰身,鼻子有些塞塞的,以后我不出门,等你跟爸爸老了,我就在家里照顾你们。
  “傻丫头说傻话呢。”我妈拍拍我的手,正色道,“要真到那么一天,我跟你爸才犯愁呢。我们又不能陪你一辈子。”
  我把头靠在我妈颈项的位置,心里糯糯的,不说话。
  “好了好了,去看你的书。我还得给你们老子女儿烧饭呢。”我的性格像妈妈,我们都不太擅长表达感情,总觉得温情脉脉好肉麻。
  “对了,妈,你怎么遇见孙妈妈的?他们家还好吗?”
  “好,怎么不好。你孙伯伯仕途坦荡,都已经是市里的办公室主任了。孙家的儿子也在一中读书,就在你们班隔壁,孙郴,你认识吗?这才多久的工夫,转眼你们都已经上高中了。想想那个时候你还天天跟在人家后头叫小哥哥。”我妈感慨万千,“一下子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第27章
  我眼冒金星,惊讶之下,顾不上理会我妈的感慨。
  “孙郴?小哥哥?他是小哥哥?”我又惊又喜,“原来是他啊!”

  “你们认识?”我妈笑,“你不是说除了上厕所从来不离开座位吗?”
  “这个,嗯,他是陆西隔壁宿舍的,陆西跟他熟。他们是一个初中的。”我想了想,还是拣我妈比较能接受的部分讲了。
  “这倒有意思了。”我妈一面切山药一面笑着转头跟我讲话。她的眼睛不沾刀和砧板,一片一片雪白的山药仿佛用尺子量过一样,齐齐地斜倒在菜刀下。人家说娶老婆当娶日本女人,照我说,论及实惠,谁比得上中国女人,事业撑起半边天,家里家务一把包揽。
  “什么意思啊?”我放下书,跑到厨房去帮我妈打下手。我妈心情不错,没赶我出去。
  “你想想,四岁以前你跟孙郴玩,四岁到初中你和西西天天在一块,初中了,西西又跟孙郴玩到一起了,现在你们三个人又在同一个学校,你说说看,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想想,确实蛮好玩的。
  第二天要交选课的申请表,我在第一志愿里写了物理化学。陆西收表的时候把我的表拿出来看,微笑着说,你不去文科班的话,语文老师会很惋惜的。我玩心起,做恍然大悟状,是哦是哦,我都忘了,我不能对不起语文老师。说着我作势要从他手里抽回表,他连忙朝门口走,嘴里嚷嚷,老师还等着要呢。
  上午没课,大家在教室里边说话边等老师给我们开这个学期的最后一次班会。我跟平日关系比较好的几个女生说笑着讨论寒假里的计划。现在的我比前几个月开朗多了。我慢慢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的朋友未必要靠得很近,朝夕相处。所谓合乎眼缘,彼此对盘,有的时候只在一个眼神一朵微笑传递的瞬间。以前我有个奇怪的逻辑,天下没有相处不好的同桌,如果相处不好,那肯定是我做的不对。我一直钻这个牛角尖,在看不见未来的黑暗里到处乱撞。等我蓦然醒悟,转向另一个方向的时候,却惊喜地发现窗外是一片艳阳天。
  “麦爻,我们寒假去市博馆玩吧。我一直都想看看那些承载了千年时光流淌的文明。”一个女生提议。她旁边的人立刻反对,不行,难得放假,我痛恨一切与知识有关的东西。
  陆西交完表单回来,经过我们时用卷着的试卷敲我们围坐的的桌子,你们商量什么呢?
  “我们说寒假去哪里玩。班长,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先前表示反对去博物馆的女生头略向后仰,笑着看他。
  “还想玩?”陆西扬扬手里的试卷,神秘的眨眼,“猜猜看,我们这个寒假有多少作业。”
  没等我们哀嚎出声,英语课代表在门口喊,班长,老师要你跟我去搬试卷。然后哀嚎的范围就变成了全班。
  陆西想把我也拉过去当搬运工,被我笑着躲开了。旁边有女生骂我笨,我笑了笑,看紧挨着陆西往楼梯口走的婀娜身影,没有说什么。
  朋友批判我完了要下楼去食堂买珍珠奶茶。我因为怕冷不想出去,就让她们帮我带。被每个人拧了一下脸作为代价,我脸红红的眼巴巴的看着窗户等奶茶喝。隔壁班几个男生说笑着走出来,我看到走在中间的孙郴,微笑着唤了他一声。他迟疑的转过头,眉头微皱。我笑意更浓,嘴唇轻轻开启,小哥哥。
  他愣住了。
  围在他旁边的男生奇怪的喊他。有几个人将狐疑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我绕过窗子,穿过走廊,走到他面前。
  “小哥哥,我是麦麦,你还记得我吗?”
  寒假里孙妈妈请我们家去作客。饭桌上,她不住的跟我们道歉,孙伯伯临时有个应酬实在走不开。我爸笑着说,没关系,就是我找不到理由喝酒了。孙郴笑言,叔叔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叔叔喝两杯。我急忙说,不行不行,我爸肝不好,医生让他少喝酒的。我妈笑着指着我对孙妈妈抱怨,也就是女儿的话他才肯听听。
  我爸笑,好,我听我女儿的,今天不喝酒。
  “麦麦从小就乖,现在越大越漂亮了,转眼就是个小美女了。”孙妈妈帮我夹菜。
  我把菜里胡萝卜一点点地挑出来才吃。我妈见了忙训斥我,转头对孙妈妈说,没办法到她,从小挑食挑到现在,十几岁的人,吹个两天风都能感冒发烧。
  “这能怪我么?”我辩驳,“明明是我们学校不正常好不好!大冬天的都不让人穿棉衣,我能不感冒吗?”
  “你还好意思说,你看人家孙郴,还有西西,怎么就没听说人家感冒呢。”
  “他们是男生嗳,我怎么能跟他们比。”我难得生出了身为女生的自觉性。
  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孙妈妈护我,这个年纪的小女生身子骨弱点也不少见。她们整天上学看书又不活动,大点就好些了。
  “不过麦麦,饭要多吃些,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关键时刻,学习压力又这么大,营养跟不上可不行。”孙妈妈打量我,笑道,“不要怕发胖,你们学习这么紧张,想胖都不容易。”
  “听到孙妈妈说什么了吗?要相信医生的话。”我妈连忙帮腔,“七十二样不吃!”
  “七十二样以外的东西我都吃啊。”我狡辩,“我不是一点也不瘦吗,小哥哥看上去都比我瘦。”
  “你那是虚胖,怎么能跟人家比。要不孙郴,以后你练跆拳道的时候把麦麦也带上吧。”我妈朝孙郴眨眼睛。
  我立刻尖叫,我不要!跆拳道班每次上课前绕操场跑四圈,完了以后再跑四圈。别说训练了,光这3200米跑下来就可以让我英年早逝。
  “你不是天天嚷着要减肥吗,练练跆拳道,强身健体、减肥、自卫,一举三得。”我妈调侃道。
  我呵呵傻笑,我有说过要减肥吗,肯定没有。
  吃完饭,孙郴带我去他的房间玩。我竟然意外在房间里看到了钢琴,我走过去,手指抚上琴盖,笑着问他,几级了,莫扎特先生?
  “十级。”他走过来,打开琴盖,“要不要我为你弹奏一曲啊,虽然那几首考级的曲子我已经练到想吐。”
  “别别别,你要真吐出来我的罪过就大了。”我摆手。
  他已经坐到钢琴前,手敲着曲谱问,麦麦,你想听什么?
  我想想,《月光》吧,《致爱丽丝》我已经听得头皮发麻了。
  他弹琴的时候,我下意识看他的手。与我想象中的不同,流淌出悦耳琴声的手并非纤细修长。他的手指节处有些粗大,不知道是练琴练出来的,还是练跆拳道的结果。他沉浸在音乐里,目光深邃而幽远。我下意识的用手支着下巴,头一点一点的。他忽然转头看我,我猛然意识到琴声已经停止了,有些赧然。
  “小哥哥,谢谢你的病例证明。”我窝在沙发上,微笑。
  他笑笑,不客气,你不生病了才是重点。
  “小哥哥,你以前为什么从来不说,我还以为你是个怪人呢。”我埋怨道。
  “我不说?我不是自我介绍过吗,是你不记得我了好不好。”孙郴被挑起旧怨,积恨难消地瞪我。
  “嗳,这能怪我吗?你没头没脑来一句‘我是孙郴’,我哪里知道孙郴是谁。”
  “为什么我知道麦麦是谁呢?”他不依不饶。
  “我也知道小哥哥是谁啊!还说呢,你不照样不认识麦爻,还‘同学,你小声点,会影响到别人的’。”我惟妙惟肖的模仿他的语气。
  他苦笑,我总不能自我介绍,我是你小哥哥吧。
  我笑着喊,啊!救命——有人耍流氓。
  他也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又记起另一桩仇,你回去以后就没有好好想想我到底是谁?
  “想过了。”我一本正经回答道,“我思前想后,辗转反侧了好几个晚上,有了结论以后才安然入睡的。”
  “什么结论?”他急忙追问。
  “搭讪的。”
  “靠!我找人搭讪?”孙郴一副“伤自尊了”的表情。我笑翻了。
  “你就没仔细想想别的可能?都没有把我往那个方向靠过?”他不死心,企图找出一点点蛛丝马迹。
  “拜托,你走的时候我才多大,虚岁四岁,实际上才三岁多。你哪能对我要求这么高。我没把小哥哥也一并忘得一干二净你就偷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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