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颜叙青好不容易处理完后续事宜回到纽约，已经是一个多月后的事。
春天的纽约依然寒冷，独自走出机场，迎面而来的冷空气灌进开敞的大衣领口，颜叙青忍不住轻咳几声，觉得自己像是要感冒了。
「叙青！」刚要伸手拉开等候的计程车门，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同样身穿大衣的路家声快速向她走来，喜悦神色对上她的讶异。
「你怎么在这儿？送人还是接谁？」她一口断定他的出现必是偶然。
见他突然出现却没有感到特别欣喜，路家声对颜叙青的反应感到失望。「当然是来接妳啊！干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干嘛接我？我可以自己叫计程车回去呀！」她出差一向都搭计程车，或是请秘书安排车子接送，对他的体贴还真的感到不习惯。
「想妳呀！」路家声接过行李，坦率说出在此的理由。
他的确很想念她，虽然自己也忙得天翻地覆，但她不在的这些日子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连谈知心话的对象都没有。
直到上了车，颜叙青还是对路家声的殷勤感到怀疑。
「坐了几小时的飞机，饿了吧？我先带妳去吃饭吧！」路家声提议着，见到她，他显得很高兴。
颜叙青终于按捺不住，直指问题核心。「你是不是又失恋了？」
「嘿嘿，又被妳猜到了……」路家声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我和玛姬还是分了！」
「喔？」一听到这个消息，颜叙青精神悄悄振奋了一下，「你们不是才决定重新开始？」她强抑心头的雀跃，努力装作毫不在乎。
「还是没办法……我不是提过复合那一晚的事？那时发生在我们之间的激情真的很美好，让我有种重新爱上她的错觉……之后却再也找不回那种身心契合的感动……」
路家声遗憾地叹口气。「再加上最近忙得要命，老问题又重现，玛姬不但工作跟我闹别扭，回家也找我吵，我实在受够了……」
他说完不禁苦笑，却没有上次失恋时的颓丧。「我早该听妳的话，找个合适的对象结婚算了！」
始终沉默不语的颜叙青终于开口。「你今天来接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喂！我有那么现实吗？」路家声出声抗议，他不喜欢颜叙青这么看待自己。「我是真的很想妳，才迫不及待想见到妳……没有妳的纽约真的好无趣、好孤单……」
刚刚见到她的瞬间，他真的很想抱住她，好像这么做就能填补这阵子困扰他的空虚感。尤其那时她看来好孤单，脆弱得不像平时充满干劲的坚强模样，令他心头漾起不一样的情感，直想把她抱在怀中呵护疼惜。
她从来不是那种需要男人怜惜的女人，这不太符合她的形象。他很讶异自己居然会有这种冲动，实在太不寻常了！
不过，他好高兴她终于回来，至少心头踏实了一点。
「你真的……很想我？」听他这么说，颜叙青心头竟泛起丝丝甜蜜。她微笑地回望他的凝视，车厢内气氛顿时变得不太一样。
路家声首先调回视线，不自在地望着前方。「当然是真的……妳想吃什么？我帮妳好好补一下，看妳瘦的，脸色也不太好，听说妳在欧洲像拚命一般，也吃得很少……」
「我很忙……」她知道这不是个好借口。
「忙得没时间打电话给我，和我聊聊？」抱怨的语调像是撒娇，「还以为妳在躲我。」
她在欧洲时两人甚少通电话，大多谈完公事就挂了，他只能藉由打电话关心那些模特儿，假装无意间问起她的状况。
以前从未有这样的情形，害他百思不解到底哪里惹她不高兴。
「干嘛躲你？我又没欠你钱！」被说中心事，颜叙青只能藉由开玩笑来掩饰心虚。
终究还是躲不过，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能愈陷愈深，一见到那令她眷恋不已的笑容，听到他说想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一下子化为乌有。
不容易呀……八年的爱慕怎能说忘就忘？
况且现在她好想投入他的怀里，让他温暖的怀抱驱走一身的寒意，听他沙哑的声调低喃着私密爱语，让她卸下满身的疲累……但是，他的怀抱从不属于她，除了那一夜。
她突然的沉默引来他的注目。「在想什么？妳看起来好累、好无奈……」
她望着前方的眼神显得好无助，连平时大剌剌的他都能读出她的情绪，这么脆弱的表情是他所陌生的。「是不是很累？要不要我直接送妳回家？」
「没关系，好久没一起吃饭了。」甩开突来的忧伤，她强打精神对他一笑。「我现在不想回家。」只想和你在一起……
「那我带妳去一家新开的餐厅，妳一定会喜欢那里的风格。」他难得对她展现温柔体贴，「睡一下，到了再叫妳，嗯？」
「嗯！」颜叙青听话地闭上眼睛，她真的累了。
从后照镜偷偷望着她的睡脸，迎面而来的车灯照耀让她的脸色更加苍白，那股不该有的怜惜之情再度浮现。
此刻的她不再是哥儿们，而是个让他想好好疼宠的女人。
这样的念头令他不安。
第三章
两人来到装潢简单舒适的餐厅，席间路家声显得比车上还沉默，似乎隐藏什么心事。
「怎么不说话？还沉浸在失恋的情绪中？」颜叙青舒服地靠在沙发椅上，享受他特别为她点的义大利面。
刚刚睡了一下，好不容易恢复体力，她只想陪他好好聊聊。怎么她精神来了，却换他没劲了？看来他真的忘不了玛姬。
「没事。」路家声微笑着，看她的眼神却十分闪烁，「只是最近觉得很不踏实，好像有些东西在我眼前，却又抓不住它，甚至搞不清楚那是什么……」
他怎么能告诉她，刚刚他一直幻想着两个人接吻甚至裸裎相见的画面？而且光只是想像，竟能触动他的心弦……
他不该越轨，她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他怎么可以有这种不该存在的色心？
「怎么说？」颜叙青开始就定位，如往常扮演着心灵导师的角色，口气十分理性。
「我也不知道，从那晚我们一起喝酒之后，我一直有种感觉，好像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这里感觉浮浮的……」路家声指着心脏，神情显得彷徨。「有点像很重要的东西被偷走了，自己却不知道何时被偷的，甚至不知道什么不见了……」
颜叙青很清楚路家声说的那种浮动心绪，自从认识他之后，她一直处于那样的状态。「为何是从那晚之后？」
「记得我说过那晚我和玛姬激烈地做爱吗？」路家声每每想到那一夜，眼睛不禁闪烁异样神采。
颜叙青当然不会忘记，他自始至终都以为抱在怀里的女人是玛姬。「因为找回了激情，所以你才重新爱上玛姬……」她的声调尽量维持平板，以免被看出其中的酸涩。
「那晚对我来说不单是激情，简直是种……水乳交融的感觉！」路家声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最贴切的形容词，「妳一定有过那样的经验，用全身的每个毛细孔做爱，全心全意回应对方的每一个爱抚，甚至连无声的喘息都是百听不厌的天籁之音，更别说一声声直达灵魂的爱的告白……」
他兀自回味着当时的点点滴滴，脑中不断想着如何表达那晚的感动。
这些思绪在他脑中千迴百转，好不容易等到好友回来，她是他唯一想倾吐的人选。
她怎会不懂他的心情？那晚带给她的震撼与感动，完全和他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但经由他赤裸裸地描述，她不禁脸红起来。
「妳又脸红了……」路家声低喃着，像是被眼前的景象迷住。
怎么最近老是见到她脸红的模样？印象中她总是冷静稳重，很少流露这种小女人的表情……但他竟觉得她相当适合脸红。
「这样……不是很好吗？」颜叙青不自然地避开他凝视的目光，还有那兴味盎然的笑意，「你应该更爱玛姬才对呀！」
「唉！这正是问题所在……」路家声为两人斟满了红酒，「我也以为自己会更爱她，但是，之后我再也无法从她身上找到那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刚复合那个星期，他们做爱比平常更加激狂，他也费尽心力想找回当时的感觉，但仍然只是纯粹肉体的结合，令他倍感索然无味。
这不是玛姬的错，只怪他对那种感觉上了瘾。
「我甚至怀疑那晚只是一场春梦……」
颜叙青怔怔地望着路家声，心中呐喊着：「那不是梦，只是你不愿醒来！只要你好好看着我，看着身为女人的我，你一定会找到真相！」
「干嘛这样看我？觉得我很变态是不是？」
发现颜叙青眼里又出现那种无奈的表情，路家声生怕好友被他的坦白吓到。毕竟这等私密之事一般只存在男人之间的对话。
「你不是变态，你是盲目……」颜叙青有点动怒，为他的白目。「就像瞎子摸象，摸到象腿说象像树干，你在工作上考虑得很周全，但一谈到感情就变成了瞎子！很多事情不如外表看的那样，你以为失去的东西，或许就在身边，她一直都在，只是你没看清楚……」
发现他对那晚念念不忘，她考虑着要不要说出实情，最后还是忍住。冲动不是她的特色，冷静观察才是上策。
「就像妳上次说的，我应该找个适合的结婚对象定下来，不该只看外表？」路家声简直是下半身思考的典范，拐弯抹角谈感情完全是对牛弹琴。
「也不是这么说……」颜叙青想再解释，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青姊，妳回来啦？」轻柔甜美的声音来自一个秀气、娇小又纤细的女孩。
「晴沂？好巧喔！我刚下飞机没多久，和朋友一起吃饭，妳呢？」
「我也是，有个老师要搬到英国，一群同学请他吃饭。」女孩的嘴角挂着笑意，看来十分甜美。
颜叙青这时才想到被晾在一旁的路家声。「晴沂，这位是我的老板路家声，记得吗？」
「嗯！上次在你们公司的开幕酒会中见过，路先生，你好。」傅晴沂礼貌地对路家声点点头。
颜叙青转向路家声继续介绍，「家声，还记得我的室友晴沂吗？她也是台湾来的，是晚我们好几届的学妹，不过她学的是儿童心理教育，现在在学校当助教。」
「当然记得啰！我怎会忘记这么漂亮的小姐？」路家声又恢复平时爽朗不羁的态度，和刚刚苦恼的模样判若两人。「既然是学妹，那就是自己人，叫我路大哥吧！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学长帮忙。」
其实他早就忘了见过她的事，当时酒会里那么多高挑美丽的美女，他根本对这种小家碧玉型的女孩不感兴趣。
不过，他现在有了不同的想法，尤其是经过颜叙青的劝解，或许她所说的适合对象就是这种女孩——温柔、甜美，个性又好。
被这么一称赞，傅晴沂白皙的脸蛋立即转为酡红，煞是迷人。「那以后还请路大哥多多帮忙，别让青姊出差这么久，我一个人在家好孤单。」
「别求这个吸血鬼，操死我他会很高兴！」颜叙青打断两人的对话，路家声眼里的光彩让她觉得很刺眼。
「要不要一起坐下来用餐？」颜叙青这么问，其实是希望傅晴沂早点离开。
「不了，同学们在等我。」傅晴沂指向角落的桌子，「你们继续用餐，我就不打扰了。」
路家声望着傅晴沂的背影，眼里闪耀的神采似乎在思量着什么。「我都忘了妳的室友长得这么可人……」
「干嘛？想转移目标？」颜叙青怎会看不出路家声的心思？「晴沂是个好女孩，个性相当保守，她不适合你……」
「难说喔！就像妳说的，我应该找个好女人定下来，尤其是那种适合结婚的女孩子。」路家声将身子往前一倾，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我想，我刚刚找到了！」
颜叙青愕然地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窜起。
「你是说……晴沂？」颜叙青显得很慌乱，想立即阻断路家声的念头，「你根本还不了解她！」
「所以要靠妳撮合呀！」路家声理所当然地认为好友一定会帮他，「妳们是室友，又是好姊妹，只要妳愿意帮我，事成之后一定包个大红包当谢媒礼。」
颜叙青痛苦得好想尖叫！她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暗恋一个人不但赔了身心，还必须参与他的每段恋情，如今又亲手将他推向另一个女人怀里……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何时才能停止？
「再说吧！我累了，我想回家。」
路家声没看出颜叙青的泫然欲泣，随口的提议适时在她心口补上一刀。「我送妳！那晴沂就可以一起搭便车了。」
「我去洗手间，你自己去跟她说。」
颜叙青拿起手提包起身走向洗手间，直到关上洗手间的门，才允许泪水流下。
⊕春？色？满？园⊕※⊕春？色？满？园⊕
颜叙青待在自己的办公室，满腹愁思令她无心工作，只好转身面对着窗外的哈得逊河，希望藉由开阔景观化解心头的烦闷。
公司所在的这栋摩天大楼二十六楼有着绝佳的美景，尤其今天风和日丽，阳光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景象十分耀眼。
但她宁愿窗外飘着雪，至少比较能辉映她目前的心情。
尽管疲累不堪，她昨晚却整夜没睡，脑海中不断浮现路家声信誓旦旦的宣告，还有他昨晚的积极。
他显然是认真的，送她们回到位于皇后区的住处，短短半小时车程，他的眼睛始终没离开傅晴沂，不断询问她在纽约的生活，显得十分热络。
颜叙青当时觉得自己就像个多余的靠垫，她应该将前座让给傅晴沂，省得路家声开车不专心。
最后，她的沉默终于引起他的注意，他才偶尔关切一下她的状况，她只好以疲倦为借口。
事实上，她好想拉开车门就这么跳出去，至少能拉回他对她的注意力……
她觉得自己好悲哀，为何其他女人如此轻易就能掳获他的心，在他身边八年的她却永远触及不到他的感情世界，只能当个旁观者？
路家声一踏进颜叙青的办公室，就见着她竟难得地望着窗外发呆，一时忘了出声唤她。
这样的她看来好孤独，如同山崖边兀自绽放的百合般遥不可及……那种想拥她入怀，温暖她一身孤寂的念头又悄悄浮现。
不行！他告诫自己别再胡乱想。
最近之所以频频对好友存着绮念，一定是因为太寂寞。或许这就是大家所说的「中年危机」，莫名的空虚感令他彷徨失措，才会想抓住身边最亲近的她。
一旦让她猜出他的心思，她一定立即嗤之以鼻，然后从此不想再见到他。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的每段风流史她都了若指掌。或许她根深蒂固地认为他太花心，所以完全将他当成绝缘体，绝对不可能看上他。
硬生生压下刚萌芽的情愫，他强迫自己将心思放在新的目标上，不可以再动那些奇怪的念头。
傅晴沂是那么温柔甜美，那双含笑的星眸真让他有点被电到的感觉，举止合宜却落落大方，虽不如以往交往的金发妞来得性感妩媚，却自有一番含蓄的风韵，看来就是宜室宜家的理想对象。
他真该早点定下来，以免脑中又跑出连自己都会吓到的想法。
只是，他无法不在意颜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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