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江山-李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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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丽江山-李歆-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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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宫后没多久,听闻从关中逃到南阳境内的延岑,连夺数县,建威大将军耿弇出战,将其阻截在穰城。延岑大败,仓皇逃至东阳,与另一股乱民势力秦丰勾结,秦丰将儿嫁与延岑为。

    联姻与政治向来便是互通的,像是一条绳上的两股分叉线,紧密的缠绕在一起。以前也许我还曾对这种政治联姻抱有某种幻想,有些自欺欺人,到如今却早已将这一切从里到外看得再透彻不过。

    回到宫里,一切像是回复到了原点,可有些东西却又分明不同了。我没主动去见过郭圣通,按理这是有违礼制的,无论如何她现在已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我只是后宫姬,说不上晨昏定省,也该日日问安才是。

    但我心里总是鲠着那根刺,无法完全释怀,反正对外我已经抱恙一年有余,也实在不差这几日了。

    邓禹也从南阳回到了雒阳,刘秀重新授予他职,任命为右将军。他虽谢了恩,领了命,却到底有些意兴阑珊似的,仿佛无论什么事都不再挂念在他心上,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

    那几日刘秀忙于政务,宁平公主刘伯姬便时常入宫来陪我聊天解闷,我其实明白此乃刘秀授意,怕我一个人待在寝宫难免胡思乱想。我是个受不得寂寞和冷清的人,这般跳脱,不爱受拘束的子,刘秀最清楚不过。

    刘伯姬来了几回,和我相谈甚欢,没多久聊天的话题便从她的子慢慢延伸至一个叫“李月珑”的孩儿身上。刘伯姬口中的这个孩子乃是李通的堂,年方十七,恰是值得婚配的如年纪。刘伯姬屡屡提到她的名字,对她褒扬甚多,提得次数多了,我再假装糊涂也搪塞不过去了,只得开门见山的明说:“若是当真贤惠明理,不妨回明皇后,接进宫来安置吧。”

    我原以为刘伯姬会如释重负,谁曾想她听完我的话后竟是一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错愕表情。

    “三嫂你当真病得不轻!”说完这句,她忍不住一阵仰天大笑,直笑得肩颤栗,发髻松动,“我皮痒找死呢敢跑你这里来给我三哥塞人!”她抚着鬓,喘气直笑,“三嫂你真是……我三哥那子你还不了解么?我哪敢多嘴替他说媒的?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省得你胡思乱想的又想歪了。直说了吧,我是瞧着月珑那子稳重得体,品貌尚且是其次的,难得的是她待人接物,都显得落落大方……梁侯年岁也不小了,这二人摆一块正好登叮嫂子与他自幼知交,也好说和说和,这事成了,也是件事。”

    我咯噔闪了下神,愣了老半天才醒悟过来,讷讷的讪笑:“你说的在理……”

    邓禹的这门亲事说得十分顺畅,没费多大的周折便顺顺当当的办成了,邓禹一口应允了这门亲事。邓李两家皆是望族,联姻也算蹬当户对,虽然是战乱之时,这场婚事倒也办得甚为隆重。

    亲迎当晚,身穿玄婚服的邓禹谈笑风生,光斛交错,与席间宾客把酒言欢,嬉笑不止。新娘是个文气的子,低眉顺目,偶尔浅浅一笑,带着一抹少的娇羞。

    隔着两张食案,我手持酒锺,浅酌轻抿,远远观望。新人向帝后敬酒,刘秀含笑,气度从容,郭圣通娇憨中带着尊贵,盛妆之下果显仪态万方。

    “贵人!”阴兴借着敬酒之机,蹭到了我的边上,眼睑低垂,嘴角勾着一抹戏谑,“贵人可曾后悔?”

    “后悔?”我眯起眼线,斜乜了他一眼,慢慢的放下手中的锺,“事已至此,何荔悔?”

    他轻笑:“贵人的心结解了么?”

    我垂目盯着锺内的残酒,轻轻吐气:“不曾。”

    阴兴举了举手中的耳杯,作势敬酒:“以后会明白的……贵人在宫中请多保重。”

    我点点头,他一本正经的与我行了礼,这才退下。

    阴兴刚离开,那对新人敬完帝后,按着尊卑次序往我这边携手而来。我有些失神,宾客轰笑中,我扯出一丝笑意,借着让小黄门呈上贺礼之际,回避了些许尴尬。

    邓禹偕同新婚夫人李氏给我磕头,看着那个玄衣高冠的熟悉男子,跪在几步之遥,恍惚间似乎又仿佛回到了见证他冠礼的那一刻。我不绷直了腰,佯作平静的受了礼:“祝二位举案齐眉,百年好合!”端起食案上的酒锺,一饮而尽。

    饮毕,却见对面跪在席上的邓禹秘掀起眼帘,眸光逼人的望了过来,那张帅气的脸上笑靥吟吟,但那样的欢喜却半点没有传达到他的眼中,目沉沉,似在叹息。只这匆匆一瞬,他已扶着拙了起来:“谢阴贵人赏。”

    “兄弟啊!”马武踉踉跄跄的扑了过来,满面红光,“仲华你这小子……”他一手勾住邓禹的肩膀,一面戏谑的瞟向李氏:“真是会享齐人之福哪!都说你守在三辅,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怕你……呵呵,不好,没想到你比我们老哥哥几个都强,真是动辄不娶,一娶便是五连珠……”

    马武贼贼的笑着,伸手去拉新娘子:“弟啊,你可真是贤惠大方之人,过门还带着媵,你也不怕仲华生受不起……”

    我脸微微一变,边上立即有人去拉马武,大咧咧的马武却浑然未觉,径直把人推开,摇摇晃晃的到我跟前一坐,笑着说:“阴贵人,别坐着不吭声呀,你这么安安静静的样子,还真让人不习惯呢。你说我讲的对不对,我家里的怎么就没那么贤惠呢,我说要再纳个小,她死活不肯,那收个丫鬟做媵吧,她仍是不爽快。到底还是邓仲华福气好哇,娶了子过门还带了四个陪嫁丫鬟做媵……”

    “着,你又喝多了。”我招手唤来两名小黄门,“扶山都侯到边上醒醒酒。”

    勉强打发走马武,再回头找邓禹的踪迹,早被人拉到一旁胡闹了,李氏面薄,却也被人调笑着灌酒,邓禹替她挡着,反被人强按住勒令罚酒……

    我忽然觉得自己坐不下去了,席毡子上似乎安了针,扎得我两腿发麻。这时刘秀身边的中常侍悄悄溜到我身侧,小声交代:“陛下见贵人气不大好,问贵人要不要先回宫,马车已经备妥了,贵人可以随时离开,不必请礼。”

    抬头望刘秀坐席望去,他也正透过人群往我这边看,我勉强冲他一笑,伸手扶住中常侍,撑起身子:“回宫。”

    

4·母仪垂则辉彤管 夺子

    车上一路颠簸,许是贪凉吹风的缘故,回到宫里的时候只觉得脑袋特别疼,像是有人拿锤子不停的在敲打。

    我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刚走上正殿大门口,正想叫琥珀烧水放汤洗澡,黑乎乎的拐角突然扑出一团黑影,一把抱住我的双腿。

    我想都没想,本能的飞起一脚。那人惨叫一声,骨碌碌的原地翻了个身,竟是顺着石阶一路滚到楼底。

    “啊——”殿门大开,琥珀尖叫着蹿了出来,一脸惊怖,“许人——贵人,那是许人啊!”

    她慌得直奔楼下,我大大一怔,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耳蜗里似乎嗡嗡的像有坦克车在开来开去。

    “凭你是谁!不懂规矩,以下犯上者,论罪当诛!”中常侍尖锐的嗓音陡然打破沉寂,我从混沌中秘清醒过来,忍不住瞥了那人一眼。

    能让刘秀挑在身边伺候的人,必然不是等闲之辈。

    我镇定下来,甩袖进殿,声音冰冷:“把许人带进来。”

    在木榻上坐下后没多久,一名穿浅粉曲裾深衣的子耷拉着脑袋由琥珀扶了进来,她头上梳的三股发髻散开了一股,长长的青丝披盖住她半侧脸颊,昏暗不明的烛光下,那抹苍白的肤刺痛了我的眼球。

    “贱许氏……”琥珀扶她跪下,她哆哆嗦嗦的叩首,“拜见阴贵人!”

    手足发颤,我深吸一口气,极力使自己保持冷静:“抬起头来。”

    她抖抖索索的抬起头,目光触及我时,娇躯一颤,飞快的垂下眼睫。

    眼前的子肤如凝脂,体态丰腴,面颊圆润,我蹙着眉把她从头打量到脚,来回数遍,终于将她的五轮廓与我记忆中那个瘦小胆怯的丫头合二为一。

    她见我不吱声,半晌怯怯的扬起眼睑,觑我一眼,见我目光如炬的死死盯住了她,吓得脸一变,差点没瘫到地上去。

    “原来真是许人呢。”我眨眨眼,故作无辜的瞪大眼。她额头肿起老大一块青瘀,显然是方才摔下楼时碰上的,“许人不在自己寝宫歇息,深到访西宫,事先怎的也不打声招呼。刚才门口一团漆黑,我还以为是哪蹿出来的野猫,没瞧清抬脚就踢出去了。呵呵,人万勿见怪,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打小就这坏习惯,最喜欢练练腿脚,踢猫踹狗……唉,琥珀,还愣在那发什么呆哪,赶紧扶许人起来,小心地上凉。”

    “哦……哦,诺。”琥珀如梦初醒,急急忙忙的将胭脂扶了起来,搀到一旁的蒲席上坐下。

    “方才没伤着许人吧,若是伤着了,真是我的罪过呢。”我随手拿了案上的一只梨子,取了匕首慢条斯理的削皮,琥珀想接手,我用眼神制止了她。

    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专注的盯着梨子,我并不抬头。

    或许是因为我没淤死盯住胭脂看,让她松了口气,隔了片刻,她终于恢复了冷静,不再哆嗦:“贱无碍。”

    “嗯。”我继续削皮,一层薄薄的水果皮削完了,刀刃却仍在果肉上一层层的刮着,不曾停歇。

    梨汁顺着手指滴滴答答的溅在案上,我神情专注的一层层削着果肉,直到最后手里只剩下一枚梨核。当啷一声,我将梨核扔进果盘里,一扬手,手起匕落,匕尖戳中果核,一并将木胎的漆盘钉在了桌案上。

    随着“吋”的一声巨响,胭脂似乎被再次被惊吓到,脸孔煞白,面无人,一双眼瞪迪大,盛满惊恐。

    我随手取了琥珀递来的湿帕,慢吞吞的擦手:“琥珀,去瞧瞧沐汤放夯,我累了,一会儿洗完澡便歇了,陛下若是晚宴回宫,你让他歇皇后的长秋宫安寝吧。”

    琥珀是个直肠子的傻气丫头,我的话半真半假,没唬住胭脂,倒把她给糊弄晕了。愣了半天才答我一个字:“诺。”

    那个中常侍倒是个机灵的家伙,俯身说:“陛下吩咐了,今晚仍宿西宫,只是让贵人不必守着,先安寝便是。”

    我不得不再次对他投去关注的一瞥,眼中已有少许赞赏:“陛下也真是的,每次都爱这么费事儿,不愿打扰皇后安寝,便来折腾我……今儿我实在累了,不如这么着,你引陛下今晚去许人宫里吧。”

    话音刚落,只听琥珀一声低呼,扭过头,却是胭脂面如白纸的闭目斜斜瘫倒在了席上。

    我险些于心不忍,忙狠下心转过头去,继续对那中常侍吩咐道:“劳烦大人送许人回宫吧。”

    “贵人直呼小人名讳即可,小人姓代,名卬,字子予……”

    “带子鱼?”

    “诺。”

    我差点喷笑,强行忍住。代卬正要招呼小黄门带许人出去,她撒然醒了,爬起来两眼木然的望着我。我反被她盯得发怵,代卬说道:“许人,天晚了,小的送你回宫吧。”

    胭脂浑不理会,我被她瞪得怒火一拱一拱的,正发话,忽然侧殿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声。我呆住,诧异的以为自己听错了,然料胭脂腾的下从席上跳了起来,扭身往侧殿冲去。

    代卬反应比我还灵敏,胭脂没跑出十步,便被他追上,一把扯了回来:“许人,回宫的大门不在这边……”

    “撒手!”胭脂突然嚎叫起来,“你给析开——”她叫嚣着,小小的身躯像是突然迸发出惊人的力量,居然将身材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代卬推得差点跌倒。

    代卬抿着唇,脸铁青的勒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动弹。

    胭脂低头狠狠咬在他的手背上,代卬呼痛撒手,她趁机推开他,继续掉头往侧殿门口跑。只这片刻工夫,我早抢在她之前堵到门口,她冲过来的时候,我劈手一掌打在她的肩胛,右脚往她奔跑的下盘一勾,她尖叫一声,绊倒在地上栽了个筋斗。

    我飞快的跳到她身上,将她双手反拧到背后,用膝盖死死顶住她的后腰,怒叱:“你当西宫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在我面前放肆无礼!”

    她吃痛哀号,痛哭流涕,代卬三步并作两步,招呼一帮吓傻了的黄门宫,将胭脂捆绑起来。

    站在侧殿门口,那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声听来愈发清晰,胭脂容失,浑身发颤,尖叫道:“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不能抢我的孩子——”我心神大颤,胭脂声泪俱下,“你总是这样,当年把我扔在乱军之中,受尽凌辱,生不如死;如今却又夺走我的孩子,再一次要生生剜去我的心头肉……你怎么能够这幂心,你怎么能够这么没人,你怎么能够这么……”

    她哭得连气也喘不上来。

    我的一颗心怦怦直跳,牙齿咬着唇,痛苦的反复啃噬着。琥珀揉着她的胸口,替她顺过一口气来,我冷冷的望着她,居高临下:“你不也在背后捅了我一刀?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自然也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承认当初亏欠你,但如果让我重新再选择一次,我仍是会那么做……我只是个人,不是个神,即使我当年有心救你,也无力回天!所以,既然做了,便不容许我再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就像如今换你做错了,也不能怪我夺你心头所爱一样!”

    胭脂只是哀号,泪流满面,我冷漠的瞥了她一眼,环顾四周:“今天许人可曾到过西宫?”

    众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战战兢兢的不甚明了,仍是那个代卬心思敏捷,答道:“小人送阴贵人回宫,这一日都未曾见到许人……”

    余人恍然大悟,顿时纷纷附和:

    “许人不曾来过西宫!”

    “奴婢未曾见过许人……”

    我满意的点点头:“不相干的人都退下去,该干什么仍干什么去。今晚的事若是有谁在外头乱嚼舌根,哼,宫规处置。”

    “诺……”长长的一串沉闷的应诺声,宫人纷纷退去,脸上各自不一的带着一种惊惧。

    胭脂也被人拖了下去,起初还哭嚎两声,一出宫门,便听一声吱唔的闷哼,再没了动静,显然是被人拿东西堵上了嘴。

    呆呆的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耳听得那婴孩啼哭声渐渐弱了下去,我打了个寒噤,质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把视线直接投向代卬,他先是一怔,而后扯着尴尬的笑容,一副讨好的口气:“这是陛下的意思,许人身份卑贱,不足教子。陛下赞许阴贵人雅宽仁,三皇子交由贵人抚养,最为妥贴。”

    我面无表情的“哦”了声:“贱只是名小小的贵人,说起来身份也高贵不到哪去,如何敢轻言教导抚育皇子?”

    代卬被我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讪讪闷笑,窘迫异常。

    我转身入侧殿,殿内有三四名人团团围着一个怀抱男婴的乳母,正想尽一切办法哄着那孩子吃奶,见我进来,这些人吓了一跳,齐刷刷的跪下,室内只剩了那个抱孩子的乳母,表情尴尬的望着我:“贵人恕罪,小皇子方才吐了奶,不曾想惊扰了贵人……”

    那男婴约摸半岁大,小小的脑袋上稀稀拉拉的长了几绺黄黄的头发,容长脸型,嘴角鼓鼓的全是肉,两只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嘴角沾满白白的奶汁。见到我时一副惊恐的表情,小嘴扁着,似乎又要放声啼哭。

    乳母拍着他的背,细声细气的哄着,那许多人也连忙上前使劲摆弄着一些小玩意吸引他的注意。

    我只觉得头疼裂,抚着额头闭上眼,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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