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江山-李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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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丽江山-李歆-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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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当未见,冲我眯眼一笑:“张嘴,小心烫。”

    我顺从的喝下一口汤。

    他这没避人前的亲昵真是前所未有,我心里一暖,乐得接受他的殷切照顾。

    单从外表上看,刘秀是个丰神俊秀,温润儒雅的公子,虽然落魄,气质却高人一等,加上那万人迷似的笑容一成未减,使得那个驿吏虽满脸狐疑,最终到底还是被他纯真的笑容所蒙骗过去,乖乖的端出丰盛的食物。

    只是那些部下的吃相,实在太欠雅观了。除了冯异、邓禹还能稍加自抑外,其他人都跟疯了似的,只顾抓了吃食拼命往嘴里塞。

    我喝下一盌汤羹,又吃了点麦饭,留意到冯异一边吃东西,一边把案上的枣糒、蒸饼之类的干食悄悄装入一只青大布袋。

    我会心一笑,也有样学样的抓了几块麻饼,因为没地方放,我直接揣入怀中。刘秀一直在边上瞧着不吱声,我冲他吐了吐舌,他笑了,笑容中满是无奈的疼惜。

    众人正吃得尽兴,突然堂外“咚”“咚”“咚”的擂起一通响鼓,鼓声震天,伴随着鼓声的还有驿吏一声尖锐的高喊:“邯郸将军到——”

    当啷——啷——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将神情紧张的拔出腰中佩剑,纷纷弹跳而起。

    我的一颗心跳得飞快,手心里冷汗直冒。

    众人将目光移向刘秀,刘秀沉吟片刻,忽然挥挥手反示意大家重新坐下。众将惊疑不定,不安的左顾右盼,警惕四周动静。

    我伸手握住刘秀的手,他冲我哂然一笑,从容不迫的朗声高呼:“邯郸将军与我乃是至交,他来得正好……有请邯郸将军进来叙话!”

    我手指一颤。

    话传了出去许久,堂外始终无甚动静。过得片刻,那驿吏畏畏缩缩的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心虚的笑容:“是小的看错了,邯郸将军……不曾来过……”

    刘秀剑眉一轩,不怒而威:“竟敢无中生有,欺蒙本使,还不给析出去!”

    驿吏吓得腿股打颤,满头冷汗的退了下去。

    众人这才从惊魂中找回些许神志,邓禹笑着赞了句:“明公好气魄!好胆识!临危不乱,竟能一眼识破那小人耍的小把戏!”

    刘秀微微一笑,并不居功自夸。

    在众人的笑声与赞叹声中,我长长的松了口气。刚才真是吓死人了,那驿吏煞有其事,搞得跟真的似的,若不是刘秀镇定,估计我们这一堆人今天都得阴沟翻船栽在这里。

    “此地不宜久留,诸位可曾吃饱?”刘秀环顾四周,语调沉静厚重。

    邓禹接道:“那驿吏既已起了疑心,我们的身份迟早必被拆穿,还是趁早离开饶阳为好!”

    众人皆表示赞同,于是收拾行囊,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撤离驿馆。

    车马驶近城门,才要准备出城,忽听身后远远的有人放声大叫:“来者不善——勿要放行——”

    我扭头一看,那人提着长裾一路追来,气喘如牛,可不正是驿馆的那名驿吏?

    守城的士卒本已打算放行,这时听得那驿吏一迭连声的示警,纷纷围拢起来,更有人想将洞开的城门合拢关上。

    我急了,大叫道:“冲过去!”可惜嗓子哑了,喊出的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

    “冲过去——”同样的三个字响亮的从我身后传来,却是发自邓禹的振臂一呼。

    我拔剑出鞘,左手攀住车轼,一脚踩上车上的横栏,迎风而立,准备来个鱼死网破的最后拼杀。

    其实这时我大病初愈,肌肉酸痛,手上握着长剑尚且不停的打颤,真要让我杀敌,我搞不好会先砍到自己。刘秀显然也清楚我的身体状况,从身后一把将我抱住:“下来!不许再乱来!”

    “可是……”

    “一切有我!”

    蓦然回首,刘秀浑身散发的那股杀气看得我不一呆。

    “秀……”

    “我不只是你的夫君,也是你的倚靠——你还有我,所以无需逞强!”长剑在手,他不容置疑的将我拉到身后。

    眼看一场血战即将爆发,却听混乱中门卒中有人高喊了声:“天下讵可知,而闭长者乎?放他们过去!”

    那人显然极能服众,一声令下,原本已关上一半的大门重新打开,我们的车马急速的穿越而过。

    诧异中我扭头眺望,一名绿衣门吏手持长剑越众而出,一剑刺入那名大呼小叫示警的驿吏的身体。

    最后落在我眼中的一幕,正是那驿吏缓缓倒下的残影。

    

4·心系君兮君奈何 渡河

    滹沱河位于饶阳之南,激流奔腾,宽约数百米的河面终于将我们这群精疲力竭的亡命者挡在了河边。

    寸步难行,王霸奉命前去探视,回报的结果让人心寒发抖——河水湍急,河面上没有一只渡船。

    邯郸的追兵已然逼近,自从我们的行踪在饶阳曝露,已经完全处于挨打被追的境地。要想活命,逃亡的脚步就一刻都不能停留,哪怕累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不想死,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跑,一刻也不能停!

    然而……

    滹沱河!

    绝情的滹沱河将我们硬生生的堵在了河岸。

    身心皆疲的众人接受不了这眯酷的打击,逃亡的士卒日渐增多,这些逃散的人一旦遇上邯郸的追兵,我们的行踪便会被立即发现。

    在风雪中昼兼行换来的代价是惨痛的,蒙霜犯雪,露在外的肌肤全都冻裂生疮,尤其是脸上,每每张嘴说话牵扯到脸部肌肉,都会感到一阵钻心的疼。

    这一日我随王霸再探滹沱河,仍是一无所获,无法找到船只就无法渡河,无法渡河就意味着我们只能等死。

    “大司马!”

    “元伯!”见到我们回来,刘秀等人立即一拥而上,“如何?可找到船只?”

    我刚想摇头,王霸却突然说道:“用不着找船只了,河面已结冰!等雪再下个一,把冰冻实了,明晨即能渡河!”

    “真的?太好了!”刘秀如释重负,众人难掩欢愉之情。

    我死死咬着唇,直到舌尖舔到一股腥味。

    王霸撒谎!河面根本未曾结冰!但是,如果他不这么说,人心离散,不用等到明天天亮,所有士卒便会逃得一干二净。

    这一晚,躲在避风的破草庐内,我含着眼泪默默的依偎在刘秀怀中,听那北方呼啸了一。

    “秀儿,还记单阳之战么?”

    “嗯。”他抚着我的长发,低喃。

    身旁躺着一干将士,鼾声此起彼伏,我们两人独自小声耳语。

    “那一日我曾祈祷上苍有灵,能出现神迹,结果……”我涩涩的吸气,“你说我背上有纬图,那是不是代表着我的心愿,上苍都能听见?如果这是真的……如果纬图真的有那么神奇,我希望……神迹能够再一次……”

    我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他用力抱紧我,粗重的呼吸激荡在我耳畔:“我知道……其实滹沱河并没有结冰……”

    我捂着嘴恸哭流涕,呜咽的憋着气,泪如雨下:“秀儿……我要你活……我只想你好好活着,哪怕得用我的命来换……”

    他重重的吸了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我抱在怀里,恨不能将我揉入他的身体,融入他的骨血。

    北风,凄厉的尖啸了一。

    这一,我在绝望的心碎中沉沉渡过。

    身畔紧紧相拥的是我的夫!

    秀儿……我愿狞来换你生的希望!

    只因为……我爱你……

    雪,漫漫飞舞。

    众人欢愉的笑脸绽放在这雪飞絮的寒冬,唯一没有笑的,是刘秀与王埃

    后者震惊,前者沉默。而我,则漠然的亿岸边的石壁上,静静的望着停止咆啸的滹沱河。

    神迹再次出现!

    滹沱河一冰冻,虽然河面上的冰层还不算太厚,然而从我站立的地方一眼望到彼岸,耳边已再无任何河流流淌的水声。

    滹沱河结冰了!

    邓禹与冯异指挥着士卒挖来细沙撒在冰面上,先把马匹、车载陆陆续续的运到对面,看着冰面上一步三跌,小心翼翼的犹如企鹅般的笨拙身影,我心里却是带着一种难言的苦涩。

    刘秀与冯异交代了间话后,转身向我走来,看着他一步步接近,我不一阵紧张,双手交叉,十指拢在袖管内不住绞着。

    他在我面前站定,目光平静,脸上殊无半分笑意,这样严肃的刘秀是十分骇人的,长期沉淀的气势像是陡然从他微笑的面具后面喷发出来,牢牢的罩住了我。

    我无法动弹,屏息低头,不敢去看他。

    打从昨晚承认自己的心事后,我便不敢正面面对这个男人。

    他是我的丈夫,也是我喜爱的男人!

    我了他,在无知无觉中竟让自己放下了如此深沉的感情,这在以前是我完全不敢想象的事情。

    我了一个古人!一个两千年前的古人……而他正是我的丈夫!

    子爱丈夫,天经地义,然而……我们两个的相遇,命里注定相隔了两千年。

    我该放弃,还是该继续爱下去?又该如何继续爱下去?

    我很迷惘,对他,对我……对我们的命运,我们的将来,迷惘得炕到下一站在哪?

    我从未体现过如此疯狂深刻的感情!但是我无法欺骗自己,我是……真的爱着他!

    可是秀儿,你呢?你对我……可也……

    胳膊一疼,刘秀使劲攥住我,将我一路踉踉跄跄的拖下河。结冰的河面滑得站不住脚,即使事先已经撒了黄沙,在两脚已冻得发麻,根本无法再有良好的抓地感时,也很难保持平衡。

    更何况,刘秀根本就没让我好好的找到平衡感。

    他头也不回的使出蛮力硬拖着我在冰面在滑行,这么粗鲁的行为简直一点都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刘秀。

    滑到河中央时,我终于忍不住喊了声:“痛……”

    攥着我的那只手秘一震,他终于回过头来,并且松开手:“对不起。”

    我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可是他眼中强压的怒意与懊恼,却像根针一样扎进了我的心里。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动怒?他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就算他当真还在生气,至少我刚才已经提醒了他,他也意识到了,所以他的情绪很快便收敛起来,瞬间恢复如常。

    嗒!嗒!嗒……

    脚下踩着的冰层微微振颤,沿岸的地平线上陡然出现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邯郸的追兵犹如天降!

    我和刘秀面面相觑,在下一秒骇然失。

    “快跑——”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俩扶持着向对岸狂奔,脚下一路打滑,我们连滚带爬的跑完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百米。

    身后金鼓齐鸣,我喘着气回头,却见身后的追兵也已下了河面,摇摇晃晃的开始踩着冰面追击逼近。

    离对岸还剩七八米远,岸上的部将声嘶力竭的呐喊尖叫,邓禹急得跳脚,若非王阿铫期死死拽住他,他早纵身跳下河来。

    心跳如雷,脚下一滑,“啪”的声,我摔了个狗啃泥,刘秀急忙拽着我的胳膊拼命拉扯。我趴在冰面上,手掌刚刚撑起,只听一声清脆的“噼啪”声响,掌心下的冰面居然裂出一道白的缝隙。

    我魂飞魄散,刘秀拦腰将我抱起。

    就在那个霎那,噼啪声如爆竹般接连响起,不等我反应过来,身后一阵巨响,滔天水声震动,激浪溅起的水滴淋到了我头上。

    惨呼声,尖叫声,怒吼声,马嘶声,各种各样恐怖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滹沱河面如同一座濒临崩溃的死亡之谷!

    刘秀抱着我冲向对岸,脚下的冰面迸裂速度惊人,转瞬来到脚下,就在离河岸一步之遥的距离,我们脚下踩着的最后一块冰面崩塌了,我的身子一沉,直觉得往下坠去。

    “秀儿——”我嘶声尖叫。

    右手一紧,我的两条腿自膝盖以下没入刺骨的河水中,刘秀右手五指抓住了堤岸旁一块凸起的石块,左手紧紧与我右手相握。

    湍急的河流将我的身子冲激得左右摇晃,刘秀赖以支撑的那块石头随时有松动的可能,我仰头凝望,岸上的人趴在地上,试图从上面去抓刘秀的胳膊。

    可是,他的右臂有伤……两个人的重量无论如何也不是一条伤臂能够负载得起。

    “放手……”我的说。

    右手一痛,他拼尽全力的抓握,捏得我五昼痛。

    “放开我……”那一刻心里突然像是松了一口气,居然一丝恐惧也感受不到了,我坦然的仰望着他淡淡的笑。

    昨晚说过的话犹自回荡在耳边:秀儿……我要你活……我只想你好好活着,哪怕得用我的命来换……

    我愿狞来换你生的希望!

    我放弃的将五指松开。

    他似有所觉,瞋目裂眦,眸光中射出前所未有的决绝:“你若放手,我亦放手……你若上天,我必上天,你若下水,我必下水……你在哪我在哪……”

    心猛然一颤,刹那间眼泪夺眶而出。

    右手五指最终重又握拢,十指交缠,牢不可破。

    上游河面上冲下大量碎冰,不时与我的身体撞击在一起。我咬紧牙关,屏息强忍住双腿撕裂般的疼痛,大约撑了五六分钟,岸上的冯异终于想办法够到了刘秀的手臂,众人齐心协力的将他拖了上去。

    我全身麻木,牙关叩得铁紧,刘秀的左手始终与我的右手紧紧缠连在一起,等到大家一把我拉上岸,刘秀秘将我紧紧搂在怀里。

    他的怀抱温暖而又结实,我打了个寒噤,飘散的意识稍许清醒,浑身发冷,牙齿开始咯咯打颤。

    河面一结起的薄冰层负载不起邯郸大批的追兵,尽数崩溃,半数以上的士兵全部落入水中,惨呼挣扎,水面上扑腾一片。岸上剩余的追兵除了忙着救人外,只能隔河破口大骂,以泄愤恨。

    “我们走!”刘秀将我打横抱起,起身时右臂一颤,无力的垂下,险些将我摔落在地。

    “给我!”邓禹从旁伸出双手,“我来抱她!”

    刘秀面无血的冲着邓禹柔柔一笑,手下却没任何动作表示要把我交出去。

    两人目光胶着,雪飞舞间似有一层虚幻的迷离,阻隔住一些我炕懂的东西。

    冯异低着头走了过来,用那独有的磁石般的天籁之音叹道:“我来吧。”说着,伸臂过来接我。

    这一次刘秀没有拒绝,他将我移交给了冯异。

    冯异的怀抱比刘秀的还要柔软温暖,我不停的打着冷颤,贪婪的汲取着他身上所有的热量。

    “别担心,一会儿就好!”冯异抱着我上马,敞开麾袍将我紧紧裹住,牢牢的拥在怀里,“我保证不会让你再有事!”

    

4·心系君兮君奈何 指路

    相传周武王伐纣,与八百诸侯在孟津会盟,兴兵灭商,在渡过孟津之时有白鱼跃入武王乘坐的行船,从此便留下一个“白鱼入舟”的故事,传至后世,白鱼入舟被引喻为殷亡周兴一种吉兆。

    王霸的一次扯谎,结果滹沱河当真一结冰,他在后来跟人绘声绘的说起这件事时,一直拿“滹沱冻结”与“白鱼入舟”相提并论,久而久之,这件事已被渲染得神乎奇迹。

    刘秀因王霸的急智表示赞赏,当即任命他为军正,赐爵关内侯。这些以更始帝名义所封的职对处于风雨飘摇的众将而言,效用或许还不如赏赐一块麦饼。

    我们终于平安渡过了滹沱河,虽然冰破的时候,有一些没来得及上岸的随从跌进滚滚河流,生死畏,即使侥幸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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