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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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千秋-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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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他们的爷最俊,小鹦,你快去给他端杯水,要是他看上你了,就有的你享受了。”

  柯绿华听得面红耳赤,心中暗叹,是了,这就是真正的女仆,跟堡子里的山菊一样,只要自己愿意,可以喜欢谁就跟谁,主子不管更是百无禁忌。在黑河堡子里,她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主子,所有的奴隶佃农她都让他们称她为大姑娘,而不是小姐,就是提醒穷人们自己跟他们一样。她懊悔得双手捂脸,她怎么知道出了黑河堡子,小姐和女仆的身份差异会给自己带来这样的灾难啊!

  李昶远远坐在荒寺一角,隔着火堆,看火光掩映在柯绿华雪白的脸颊上,乌黑的双眸里火苗活跃地跳动,衬着耳畔的那朵白花,美得让人呼吸一窒。先前在高家镇他之所以带上她,是因为颇为欣赏她在赌坊里挥匕自尽的刚烈劲儿,他从未见她着女装,刚刚山道上蓦见她一身少妇打扮,就再难移开眼睛。他手下的诸人显然也看到了他所看到的,他十分不悦地发现几个有了妻室的家伙都毫不客气地盯着柯绿华,而她致命的红唇就是引诱男人犯罪的罪魁祸首。也许他应该收她为侍姬,这样自己就可以随时随地上她的床,随心所欲地占有她,而她也会像他府里其她侍妾一样竭尽所能地取悦他。

  一想到那样的情景,他小腹就控制不住地紧绷,欲望紧绷绷地顶着裤子,让他想立即冲上前把柯绿华带走,就像刚刚离开的陆心带着那位丰满俏丽的女仆一样。可这该死的女人一定不会愿意,虽然一个女仆的意愿根本不值得考虑,但那位周夫人好似对她极为维护,他不想当着一位夫人的面粗鲁,只好隐忍着。

  陆心回来之后,朱角众人对他大肆戏嘲了一番,陆心只是笑笑就坐在众人中间,季尾叹道:“除了咱们爷,每次这些女人都挑五哥,真是怪了,大哥二哥三哥都有胡子,四哥太冷,可我和七弟又哪里不好啦?”

  众人哈哈大笑。

  “哈哈哈,有胡子的不好,没胡子的又哪里好了?”陈氐拍着季尾的肩膀一阵大笑。季尾还想说话,却听周家女眷那里一个丫头轻唱道:“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

  此时乐府歌词传唱大江南北,这首【南歌子】词句通俗,流传甚广。众人听这丫头声音柔媚动听,观其形象,偏长得粗长黑壮,都没了兴趣,翻倒身呼呼大睡。

  柯绿华躺在周夫人旁边,想起以前在黑河堡子,父亲柯艺箫对辞曲最是痴迷,不但能依律填词,还能自创新声,唉,自己离开家已过半月,不知道他怎样了?想到父亲和黑河堡子,一时睡不着,睁着眼睛瞪着破庙蛛网层结的屋顶发呆,直到四下里鼾声一片,她才翻身睡着。

                    江流曲似九回肠

  睡梦中感到自己似乎被人凌空抱起,她睁开眼睛,正是李昶抱着她向寺外走。她吓得张嘴欲叫,李昶已经知道她的心思,急急伸手捂住柯绿华的嘴,轻声道:“你要是叫,我就把你衣服扯碎,你不怕大家看见你光溜溜地,就尽管叫。”他很满意地看到自己的威胁奏效,柯绿华嘴唇紧抿,不但不呼救,反而一副生怕发出声音的样子。

  李昶搂着她进到树林里,将她放在一处空地上,控制了一天的欲望再也压不住,迅速地享用起眼前活色生香的身子来。他没有遭到任何反抗,可也没得到任何鼓励,柯绿华僵硬的身体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奸尸。做完了,他生平第一次思念自己府里那些丫环侍妾了,他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女人,欲迎还拒的、含羞带怯的、主动热情的甚至假装冷淡实际上风骚入骨的,但是这一次他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自己是被人厌恶的,这样看来,她的贞洁丢的确实有些冤。

  李昶替柯绿华掩上衣襟,她不要他的银子,这他已经知道了,可他又不善于道歉,想了半天,只好对她轻声道:“好啦,我对你再也没兴趣了,刚才的事儿以后不会再发生。”

  柯绿华慢慢坐起来,背后赤裸的肌肤被冰凉的土地弄得极不舒服,她掩好衣服,身子随着动作一阵摇晃,李昶伸手欲扶她,她猛地一躲,双手抱胸快跑进寺里。

  她的厌恶表现得那么明显,李昶看着她的背影呆怔了半晌,心头一阵异样,夜风送来一阵凉意,他自嘲地笑了一笑,跟着进了荒寺。

  第二天周夫人看出柯绿华愈加沉默寡言,以为她仍在思念丈夫,对她百般慰解,无奈药不对症,柯绿华仍是痴痴地,眼睛茫然地盯着车棚顶上,一言不发。

  两天之后,李昶与东方苍龙七人跟周家一行人分别,向檀平而去。檀平离燕王和朝廷的战场较近,周家相公为了安全,宁可多走一个月也要绕远路沿水路去京城。周家人雇了一条船,柯绿华生长北方,生平还是第一次坐船,感觉颇为新奇,自从李昶离开之后,压在她心头的那块大石不见了,她人也轻松很多,坐在船舷上看着江流九转,两岸寒鸦栖树,远郊近村青烟袅袅,连日伤感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耳中传来浅吟低唱的几句南调,却是周家那个喜欢唱小曲的丫头小鹊坐在船头哼唱,细品那歌词,唱的是:

  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这边走,莫厌金杯酒。

  曲调软碎,颇为俏皮,使柯绿华心境渐佳,以前在北边家乡时,她的酒量颇豪,最喜欢秋收之后,堡子里酿的香醇的包谷酒,唉,如果这一生再也见不到李昶,到处走走,不厌金杯,诗酒人生,就像父亲一样,也不失为惬意人生。

  沿河行了半个月,绕过檀平,在一处较大的渔港靠岸时,听说檀平陷落,燕王的大军由北向南铺天盖地般冲过来,其中一路正在攻打易营。想到李昶这些救命恩人走的就是那条路线,周家相公拍着大腿叹息半天,跟周家娘子不时祝祷天佑好人。

  柯绿华听着他们的祝词,心里暗想天要是有眼,就让燕王爷的大军铁蹄踏碎李昶的头,让燕王爷军队的大刀把李昶碎尸万段,那些弓箭长了眼让李昶万箭穿心才能赎下他对自己所犯的罪孽。想那李昶可能已死在乱军之中,自己此生再也不会见到他,她心头一阵轻松,自出黑河堡子以来第一次觉得逃出来的快乐,她站在舷头,突地对着大江漫漫高举双臂,欢呼出声。

  周夫人瞪视着她,被她出其不意的喊声吓了一跳。柯绿华唱啊跳啊地高兴了半天,方回头笑道:“姐姐,我现在很开心。我这么大喊几声,觉得痛快多了。”她这一路上一直心事重重,周夫人见她能放开心怀,也很替她开心。

  在水路又行了十天,船将到范阳时,岸上不时传来消息说燕王军队所向披靡,朝廷大军节节败退。此处放眼可见逃难的人群,平素宽敞的河面上挤满了船只,坐的都是去京城避难的人们,原本只要三天就到范阳的路程,走了十天才到。河水到了范阳折而向东,周家人和柯绿华只得上岸取旱路去京城,一路上见人潮扶老携幼,将范阳城门挤得水泄不通。

  城门的士兵对进城的人盘查得极为仔细,排在柯绿华前面的一个带刀的刀客被士兵拦下,那刀客叫道:“我犯了啥事儿啦,为啥抓着我?”

  那士兵冷笑道:“奉府尹徐大人之命,所有携带兵器形迹可疑者,一律关入府衙大牢,等候大人亲审。”

  “他娘的,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老子带刀关徐大人啥事?”那刀客急了,大声嚷嚷道。当时南北各地尚武之风极盛,凡壮年男子大多携刀配剑,人群中此类人都大声附和,大骂府尹徐大人。

  那守城门士兵大声道:“你们可知道,反贼燕王派出奸细四处刺杀朝廷命官,燕王的军队走得这么快,就是因为这一路上大多城池的守官都被燕王刺客给杀啦!这一个月之内,又死了涿县、檀平、易营三个地方的官员十八人,从文到武一个都没逃掉。咱们范阳的徐大人下这道命令,也是逼不得已,想进城的自己掂量掂量吧。”

  众人听见燕王的人居然如此勇悍,吓得人人胆寒,不再吭声。柯绿华跟周家人排了半天,总算进了城,范阳城里人满为患,旅店客舍都没有空房间,最后他们只好在城东的一处破败的废园中落脚。胡乱歇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周家相公出去采买食物酒水,柯绿华跟周夫人一直等到下午仍不见人回,天将擦黑时,听得废园门口一阵响声,柯绿华奔出去,见周相公浑身是血,倒卧在门口,随后出来的周夫人见了,吓得心胆俱裂,嚎啕大哭。

  众人把周相公抬进屋内放在榻上,见他腹上深深一道伤口,仍在流血不止。周夫人边哭边让仆人出去找大夫,柯绿华忙道:“他们人生地不熟,哪里能找到大夫呢?等他们找到,周大哥血也流光了。”

  周夫人急道:“这可怎么办呢?”柯绿华沉吟道:“也没别的法子了,姐姐,我来试试吧,唉,也不知道成不成。你快让他们出去找找大夫,咱们两边着手,大哥的命要紧。”周夫人点点头,两个男仆跑出去找大夫了。柯绿华从自己的行李里掏出许久不用的药包,拿出刀针药石,这种外科伤病,她自十岁起就在空慧旁边,帮着烧酒拿线递药,比较熟练,只不过因为从未给黑河堡子外的人治病,不免信心不足。

  她拿出针,在皮肉上穿过,吓得周夫人险些昏过去,忙道:“妹妹,这——这能行么?这连皮带肉的,可不是衣服啊?就包扎一下就行了吧?”柯绿华摇摇头,缝好伤口,在伤口涂上伤药,包扎完毕,才站起来对周夫人道:“伤口太深,必须缝上。现在没事啦,好在没伤到内脏,休息几天,愈合了就好了。”

  周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拉着柯绿华的手不停地流泪。又过了几个时辰,两个仆人才带着一个大夫回来,那大夫被周家仆人死拉活拽地扯来,本没好气,进门打开包着周相公伤口的白布,见伤处缝得工工整整,所涂的药膏闻来如兰似麝,没有一般金创药的刺鼻味道,远非自己所能,他不怒反喜道:“咦,你们从哪儿请来的大夫?”

  周夫人本就对柯绿华的手艺不太放心,此时听了这话吓得脸色惨白,以为柯绿华治坏了了丈夫,忙道:“怎么了?不应该缝上是不是?大夫您救救我家相公,重给包包吧?”

  “再给包包?您以为这是包粽子哪?先前这位大夫高明啊。”说到这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缝线,点头叹道:“高明之至,从没见过这么好的手艺。夫人的丈夫一定死不了。叮嘱您当家的这些天少出门,这城里边抢匪盗贼太多啦,府尹忙着对付燕王大军,没空管这些人,唉,乱世啊,光这个下午就有四个人被刀捅死了。”这大夫想必劳累一天,感叹了几句,背着药箱走了。

  周夫人让仆人送出大夫,惊魂甫定,拉着柯绿华的手感激道:“多亏了妹妹。妹妹手艺这样好,刚才何苦吓唬我这个老婆子?”

  柯绿华忙道:“我只是在家的时候做过一些这样的事情,心里何尝有谱?这种大地方的大夫见多识广,看了说没事,大家才放心。”周夫人想想有理,感激柯绿华心思细密,对她更为亲厚。

  因为周相公受伤,周家人只得在这所废园耽延下来,柯绿华知道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多停留一刻,就多一份危险,可孤身上路前途难测,加上周夫人坚持要她留下做伴,只得勉强忍耐,原本因为李昶离开而解脱的心境,在燕王大军压境的灭顶之灾下,渐渐也焦急忧虑起来,那周夫人愁得整日长吁短叹,反而要柯绿华时时软语开导她。到了夜深人静,缺月挂在疏林末梢,柯绿华遥想当年在黑河堡子里,自己常常夜里在卧室楼台上看着这样的景色,那时候的她多么开心快乐啊,心中兴起隔世之叹,想这天下之大,她却如茫茫孤鸟,无一人可牵念挂怀,纵然死了,也是个漂泊异乡的孤魂野鬼。

  什么时候她才能有一个自己的家?家,有丈夫,有儿女,有鸡鸭牛羊,耕种纺织,平安地老于户牖之下——在太平盛世,这似乎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愿望,此刻看来,却太过奢侈了。

  这日周家仆人带回来消息,说燕王爷已经占领易营,大军杀向范阳了。城里人心惶惶,逃难的人成群向京城而去,满城为之一空。周家相公精神渐旺,听见燕王军队要攻来,也挣扎着要走,柯绿华知道他的身子禁不得旅途跋涉,勉强劝住了。

  “生死有命,周爷,燕王爷真打来了,也不至于屠城,他再残暴,总是皇家的人,不至于这样对待自家江山的子民。我们只要不死,还是留在城里的好。”周相公也知道自己在路上折腾定是凶多吉少,长叹一声,无可奈何。

  数日之后,从街上传来惊人的消息,坚持抗敌的府尹徐大人在自家书房被身首异处,六个指挥军队的将领也分别在家被杀,而刺杀府尹的刺客在几百个府衙卫士的包围下居然成功逃走,城中军民人心惶惶,士兵更是吓得毫无斗志。第二日搜查刺客的捕作查到废园,看见周相公的伤,问道:“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在街上被劫匪给刺的。”周夫人顾不得内外男女之别,冲出来对官差急道。

  那官差见周相公的伤口已经愈合,绝非新伤,点点头信了,对周家上下人等道:“那刺客受了伤,逃不出城。现在官府有令,窝藏刺客者以造反论,诛九族,听到了么?”

  周家众人点点头,好容易等官差走了,周夫人才松了口气,却见几个仆人齐刷刷跪在地上道:“小的们不想困在这围城里,夫人你开恩,放我们走吧?”

  周夫人叹了口气,她是慈善之人,也不强求,每个仆人还给发了点银两,那几个婢仆擦着眼泪离去,只有粗使丫环小鹊无处投奔,留了下来。

  傍晚时,因为仆人都跑了,周夫人和柯绿华也得帮忙煮饭,柯绿华到后院打算拆些木篱留着晚上生火取暖,刚走到柴棚边,听见有人低低唤她的名字:“柯姑娘?”声音听来似乎又惊又喜。

  声音从柴棚传出来,柯绿华走上前去,朱角满是虬髯的脸自里面冒出来,对她喜道:“柯姑娘,真的是你!”

  “朱大哥?你怎么在这儿?”柯绿华也是一惊,暮色中见朱角浑身血迹,心中一动道:“你受伤了?”朱角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腿道:“被人砍了一刀,走不动啦。”

  “你等等我。”柯绿华急急转身,奔回屋子拿出自己的药袋,周夫人和小鹊都在厨房忙碌,没留意她。她来到后院柴棚,在朱角身边蹲下,持刀熟练地割开朱角草草绑在伤口上的布条,她看了一眼伤口,立即清洗消毒缝合,只用了片刻工夫,朱角甚至没感到疼痛,清凉的药膏已涂在上面,一条白布把伤口包得严严整整,听柯绿华柔声对他笑道:“伤得不太重,很快就没事啦。”

  朱角想不到柯绿华还有这样的本事,他瞪着她,突地跪在地上,对柯绿华道:“柯姑娘,我求你一件事,你要是答应了,以后朱角这条命就是姑娘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柯绿华被他突来的动作弄得糊涂了,连忙扶起他道:“朱大哥,你救过我,你让我做什么我总是答应,不必这样。”

  “不行,姑娘你一定亲口答应,你答应了,我朱角感恩戴德一辈子,以后姑娘有什么差遣,我朱角上刀山下火海眉头也不皱一下。”朱角不顾伤腿,坚持跪着不肯起来。

  柯绿华以前碰过这种脾气的佃农,知道自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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