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一把桃木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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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一把桃木梳-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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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去买点儿吃的!”

    小余像是捡了个烫手山芋,忙不迭地推回去,连连摆着双手,以示自己不得空拿钱:“老先生太客气了,这钱我可不能要!”

    张宗祥不高兴地呶了呶嘴。“小姑娘嫌钱少是不?你看我昏了头,来探病也没买点儿东西,颈老人家请你帮个忙,下楼买点水果上来,好不?”

    有多年看护经验的小余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要支走她,询问的眼光投向来如芸,见来如芸眨了眨眼睛,便收了钱,从衣架上拿了外衣跟张宗祥笑道:“我这就去买!”

    “身体还好不?突痛?”他问来如芸。

    “痛就好了!”来如芸白了他一眼。

    张宗祥喉咙里哽了口水,呛了几声道:“哎,看我这张嘴,真该有人来扇我个耳聒子。”

    来如芸也不计较,有个新鲜人跟她说说话是求之不得的。“算了,当你是好心。怎么想起到这儿来了,小茴知道不?”

    张宗祥眼神闪烁了几下,说道:“哦——她不知道呐。”

    “那你来找我啥事儿?”

    “是有关小茴的。”他回话的声音细如蚊蝇,除他自己外无人能听见。

    假期的早上,平日里忙碌的人可以睡到自然醒,若醒来便有丰富的早餐和浓的咖啡,这样的生活怕是很容易使人堕落。周于谦连续堕落了一个礼拜,并大有继续堕落的倾向。来茴在水龙头下冲完最后一个碗,无奈地看着亿门口、眼睛半眯起的周于谦,解下围裙把他拉进电梯。

    “要不你再睡会儿?”她的建议略含了几分讥笑的意味。

    “嗯?”周于谦睁开眼睛,使劲揉了几下耳朵,才回道:“不睡了!”

    “你耳朵很痒吗?”她踮起脚尖,拉着他的耳朵看了看。“真脏!”

    两人进了二楼起居室,落地窗边铺了新西兰灰白长毛地毯,矮桌上有咖啡和几样茶点,四周散落了好几个不同颜的软垫,观景的落地窗是陡斜的,如同蔚蓝的海水倾泻而下。透过蓝玻璃窗看去,是南岭的公共园,A城气候宜人,冬天的草地仍是绿茵茵的,紫红的杜鹃一簇比一簇丽。今天的阳光很好,淡淡的金黄晒进室内来,来茴散了发背靠着窗户,阳光在她头顶落了个红红的光圈儿,周于谦侧身躺着,头枕在她腿上,闭着眼睛晒太阳,偶尔伸伸腿——

    “不是叫你别动吗?”来茴缩手把棉签扔到烟灰缸里,换了根新的,吹吹他的耳朵,再警告道:“不许再动了啊!”

    “嗯!”鼻子里嗡了个声儿,他摸到个垫子搁手,便听话地纹丝不动了。

    来茴把棉签伸到他耳朵里,轻柔地捣了几捣,扔掉脏棉签换了新的,又伸进他耳朵里,一点儿也不厌烦地重复着。“我们住的这里不烟爆竹的对吧?”

    “嗯!”

    “那下午我们去买些回来!”她冲他耳朵猛吹口气。周于谦只觉得耳朵凉凉的,很舒服,手往上伸,摸到她的脸摩挲几下,说道:“这种小事儿交给小李去办不就行了?”

    “我要自己去买!可以选我自己想玩的!”

    “麻烦!”他垂下手,好半天耳朵都没了动静,才睁开眼睛,阳光刺目的很,他恍惚看到那白皙的脸蛋儿黑了几分,闭眼妥协道:“依你行了吧!但不许买爆竹,那东西危险得很!”

    “知道了!”正待说下去,桌上的手机响了,她顺手抄起,跟他道:“欧阳打来的!”见他点点头,她滑开手机盖贴到他耳边。

    来茴听他并不认真地谈些员工放假或是上班的事情,无聊的用手梳着他的头发,周于谦一边和欧阳笑谈,一边抓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十足的惬意。聊了近两分钟,他突然握紧她的手,然后坐起身,眼睛也睁开了。

    “她什么时候去找那老头的?……三天前?你现在才跟我说?还有,程兰怎么会告诉她老头在哪儿?……算了,欧阳,我现在没空听你解释。”他看了一眼来茴,怒火滔天地对手机吼道:“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这次最好是没事儿,有事的话你救着餐厅关门,给析回东北去!对了,还有程兰也一样!”

    “砰!”地手机被丢到窗角,周于谦低头深吸了口气,才对来茴说道:“赶紧打电话给你爸,问李月琴跟他说了什么!”

    病房里,一样的淡金阳光照进室内,来如芸又问了一遍:“你找我有啥事儿?”

    张宗祥耷下脑袋,过会儿又东张西望,干咳了几声,神情似是在挣扎,两手紧张地揣进大口袋里,狠攥了几下,想起那个漂亮人的话——

    虽然我离婚了,但我一样可以告你儿!她以前的行为是违法的——

    你以为我老公会帮你们一家人?你知道他有多少?如果我告你儿,他一定会让律师辩护说是你儿先勾引他——

    不信?你去跟酒楼的员工打听,这家的老板多少?我老公的财产是他的十倍不止,你想想看他有多少人——

    我会跟我老公复婚,你叫她赶紧离开——

    她只听她瘫子妈的话?那你就叫她的瘫子妈劝她离开,她要是现在离开了,我还肯给你一百万安家费,如果不离开,反正我手上有证据,你救着让你儿去坐牢。

    他的头如同被棰子狠砸了一下,透过皱眯了的眼缝望着来如芸,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小茴犯法了!可这怎么是犯法呢?”

    “什么?”这次来如芸倒是听清楚了,但她一点儿也不愿相信自己所听见的,大声问道:“小茴怎么了?”

    “没……没什么!”张宗祥发觉自己说不出口,右手探进衣服里摸到那张一百万的支票,不说的话支票就要退回去,而小茴也要坐牢,她怎么斗得过那些有钱人啊?

    “你说不说?”来如芸见他直冒冷汗,心里有股很不好的预感,而且很强烈,强烈到她的心脏狠狠的收紧,她不自觉地拔高了音,厉声威胁道:“你说不说?不说你就带着你那家人滚出我的房子,以为我瘫了不能把你们怎么样是不?你忘了我还有两个弟弟,二十多年前你们没被打够不?”

    张宗祥虽然脸皮厚,但二十多年前赤条条地被打一顿的事,想起来总是觉得受了羞辱,而口袋里的一百万正好给他壮了胆,他也回骂道:“不住就不住,你当你自己多正经,儿被你教得好哇,当了别人几年,人家的老婆都叫着要告她!”

    站在门口的小余忙把水果扔到沙发上,几步跑到走廊,拿着手机拨出了电话。

    手机从耳边滑到地毯上,来茴心头一阵剧痛,俯低身子捂住了胸口,为了忍痛,她咬着牙揪紧了睡衣。周于谦连忙扶住她,一下下地抚着她胸口,好让她顺气。他知道事态严重了,更婴感,这次的事情不可能善了,而她的怀里的人——

    他突然抱紧了她,脸贴着她的脸,手臂死死地箍住那虚飘飘的身体,像要把她揉碎了填进胸口般,嘴里吐出一句脆弱得不可思议的话:“别离开我!”

    可惜,怀里的人只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中,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甚至没察觉到自己被抱住了,只一个劲儿地想蜷起身体,缩到地底里去,她自私得只想一死了之,那也好过去面对伤心绝的母亲。

    但老天总是适时地还给她理智和勇气,恐惧是短暂的,当心头的痛平复了后,强烈的太阳光射进她的眸子,酸痛得直掉眼泪。

    会掉眼泪就昭示着她又该坚强了,抹掉了泪水,她撑起身体晕晕忽忽地跑进卧室,扯开睡袍换了件套头毛衣,细细硬硬的毛刷过她的皮肤,是痒又痛,却也管不了了,拎了件大衣便冲向电梯口。

    周于谦跟着换了衣服,追上去拉住她,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退开几步冲他吼道:“你去干什么?去当证据吗?向我妈证明我是的证据吗?”

    周于谦还想去拉她,却给她躲开了,他空扬着一只手,哀求道:“不要恨我!”

    她掀唇苦涩地道:“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几年来我一直怕有这天,纸包不住火的道理我懂,可为什么是这几天?为什么?”她怔了一怔,突然觉悟到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讲废话,于是,看也不看他,便进了电梯。

    周于谦还是跟着进去了,不顾她的推攘抱住她,低声在她耳边安抚道:“相信我!相信我一次!”

     

    出门后,她后悔没在毛衣里加件秋衣,毛衣上细细短短的毛戳着皮肤上的毛孔,像是衣服里兜了一窝毛毛虫,痒得她忍不住伸手去搔,脖子被她的手指甲抠得红了一大块,坐在车里,抵着真皮椅背擦懒去,痒得不得了。她都是地搔,小心扭动身体地擦,然而周于谦还是察觉到了,拉开她的高领子,红痕上尽是些小血点,像被开水烫了似的,红得发亮,他生气,却又不能在这时候责备她,拉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说道:“抓破了皮容易感染,到前面买件衣服换上吧!”

    笑是笑不出来的,她只摇头。“不要紧的!”她很有经验,再难受也是开始那会儿,等到适应了,自然便忽略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只是这过程难熬些罢了。她任他握着手,神坚强地道:“我不会把自己抓得破皮流血!”

    总会适应的,总会有办法的,也总会过去的,妈妈生病时她这样想,妈妈被她伤害了,她还是会这样想。

    周于谦没说什么,她的冷静和沉默他并不意外,如同五年前一样,她冷静地跟他讲述事情经过,冷静地跟他谈条件。想必那之前她也崩溃过,也哭得昏天黑地,只是振作得更快,她很能接受现实,也很能想办法,更能尝试着用想到的办法解决事情。

    这个人,他看着她,看着她沉静似水的脸,她的脑子怕不是转过了千百圈儿,却什么也不说,他恼的便是她这点,她若是有主意了,跟他商量一下不捍?

    她一直沉默到医院,进了病房,张宗祥满面愧地站起身,向她走去,伸了手,想拍她的肩说点儿什么,她仿若没看见这个人似的,迳直走到前,抬头望了眼面如土的母亲,“扑嗵”一声跪下了。

    来如芸刚睁开眼睛,泪珠就成串的滚到颊边,她紧闭着嘴,吸着鼻子嗡出几声抽泣,然哭嚎出声,跪在边的来茴也一样,咬紧了牙,抿唇忍着,不敢发出声音,闷闷的啜泣使她的头发起昏来。

    周于谦在一旁看得心酸,但也只是站着,在没弄清楚来茴的想法前,他不敢妄出头,然而心里却是着急的,只得怒瞪一眼张宗祥,发泄下火气,张宗祥被他冷峻的双目瞪得直打哆嗦,掉了脸企图躲开,哪知又撞上小余愤愤的眼神。他知道这房里的人都恨不得他滚,没出息地想——就称他们的意吧。正走到内室门边,又迎面撞上急急赶来的家逸,他“嗳呀”一声:“是你!”

    从小余打来的电话里,家逸已经得知事情的经过,心里本已是急煎煎的,又因为是自己给了张宗祥来茴的电话,才惹出这档子事儿,他又添了些愧疚,因此,两个罪魁首一撞上,家逸火大地捉了他的手臂,又把他推了回去,贴到墙壁上。小冲突打破了病房的沉默,来如芸颤着嗓子说道:“你起来吧,别在外人前丢人现眼!”她说着望了“外人”周于谦一眼。

    来茴也没起来,抬起一张悔不当初的脸说道:“都怪我以前糊涂,贪慕虚荣,做错了事,我知道错了!我马上就离开他,妈原谅我好不好?”

    话一出口,屋里的人都愣了,周于谦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她的办法是这个,但也不奇怪,反正她妈已经知道了,狡辩无用,事到如今,她最怕的是她妈知道她是为了医疗费才当的,如此一来,老人家受的打击更大,还不如承认自己贪慕虚荣,求得原谅更好。只是,她竟然一出口就是要离开他,这让他听得害怕,她该是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要离开他罢,不待他多想,母俩的话又传到他耳朵里——

    “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什么都跟小绿比,连辫子都要比她多,我给你结了满头的小辫子,第二天跟你说了什么?”

    “人不该贪婪,不该徒有虚表,完坚定于心,知足常乐!”

    “还记不记得当初家里没钱了,你陈叔来我们家做客,他给你压岁钱,我不许你要,你跟我赌气时,我说了什么?”

    “穷人不随便受人馈赠,因为没有能力偿还!”

    “又记不记得你问我怎样才能变得有钱,怎样才能每天都吃到饼干,喝到牛奶,我跟你说了什么?”

    “富贵之源,食之,以手足勤劳获取。”

    “我当初教过你贪慕虚荣没有?教过你朝三暮四没有?教过你抛弃了穷男朋友另攀高枝没有?教过你为了钱去当别人没有?”

    “没有!”

    她们不是以方言对话,周于谦仍是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是第一次见到来茴的母亲,长年患病在,瘦骨嶙峋,已然炕清样貌,而说出的话却是字字铿锵有力。来茴原来是被这样一个母亲养大的,有多少父母自儿幼时起便循循善地教之做人的道理?难怪她身处物横流的圈子,仍是只拿自己该拿的。

    若他也有这样一个母亲,身处同样的境况,恐怕也会出卖自己换得母亲的生命。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相信,来茴所做的全是为她母亲,虽然她也曾迷失过,但那是很短暂的,何况,她敛财的目的只为了保障母俩的生活。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怕是比谁都了解钱的重要。

    “既然没有,那我也没有贪慕虚荣的儿!”

    所有人都看着来如芸,她没再说话,周于谦总觉得她的话还没说完,等着下文。谢家逸却是按捺不住了,忙为来茴辩解道:“芸姨,她不是这样的……!”

    来茴全然不理会他的好心,反是狠狠地瞪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又要跟来如芸说点儿什么,被来如芸打断了。“是啊,我教出的儿肯定不是这样的!”她看了眼羞愧得无地自容的张宗祥,又道:“是为了治我的病吧?”

    来茴断然否认。“不是!”

    “还撒谎!”来如芸凄然地看着她,又道:“从五年前你给我转了院,说在这里找到工作起,我就感觉到事情不对,纵使你们学校的人给你捐款,你的老板给你预支几年的工资,也住不起这样的地方。可我问你,你总能面不改地答得条条是理,我与外界断了联系,无从得知真假,而我——”她说着又流泪了,这眼泪痊了几分羞惭。“而我也想活着!所以——”

    再无后话,但众人都知道后面的话,不说出烂啊,揭露出事实总是残忍的,他们这样想。只有来茴没由来地一阵晕眩,险些倒在地上,离得最近的周于谦上前半蹲着扶住她,手触到她的脸,摸到了一把泪水,心里麻麻地疼,不由得抱紧她,跟来如芸道:“这事儿不能怪您,也不能怪她,当初她险些被同学卖给黑道,是我从那些人手里把她买回来的,也是我胁迫她跟我的,你可以去找她的同学许诺来问,谢先生也清楚得很!”

    来如芸止了眼泪,望向家逸,他点点道:“是这样的,但我也是后琅知道的。”她又看向周于谦,质问道:“你买下她?把我辛苦养大的儿,别人的朋友当成东西一样买下?”

    面对这样的质问,周于谦无言以对,来茴挣扎了几下,想探头说什么,被他用手按住了,他神情自若地扯撒道:“不是,那时是因为喜欢她!”

    那个时候他因为不喜欢她,他也不欠她什么,所以有了这场交易。而现在,他喜欢了,离不开了,所以他便欠她的了。既然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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