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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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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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慈笑道:“你可是自己往我这鸟笼子里面钻的,放不放你出去,可得看我心情好不好。”

江慈忙问道:“那相爷要怎样才会心情好呢?”

裴琰正要开口,崔亮与安澄并肩步入西园。裴琰目光在崔亮身上掠过,迟疑一瞬,凑到江慈耳边轻声道:“你若是能把子明服侍得舒舒服服,我就会心情好,说不定就会帮你解了这毒。”

裴琰上次命江慈服侍崔亮时,江慈尚未明‘服侍’二字的含义,此刻见他唇边一抹嘲讽的笑容,猛然醒悟,又气又羞,说不出话来。

裴琰转向崔亮笑道:“看来今日方书处的事情不是很多,子明回来得倒早。”

崔亮微笑道:“我告假了几日,程大人得知我是受了点伤,也未安排我做太多事情。”

“子明伤势刚好,确是不宜太过劳累,明日我再找子明说话,你早些歇着吧。”

崔亮忙道:“相爷客气。”

裴琰再看了江慈一眼,带着安澄出了西园。

崔亮两日未见江慈,见她满面通红,额头还有细细汗珠,不由笑道:“小慈怎么了?刚吃过辣椒了?”

江慈顿了顿脚,转过身道:“我去做饭。”奔入厨房,将门紧紧关上。

安澄紧跟裴琰,边走边道:“查过了,瑞丰行是五年前入的京城,一共在全国有十五个分号,薛遥乃平州人,原籍只有一个姐姐,去年已经去世了。薛遥在京共娶有一妻一妾,子女各二人,已经严刑审问过,没问出什么来。”

“瑞丰行在各地的分号,可曾命人去查封?”

“已经命人去查封,但京城的三家瑞丰行就―――”

“晚了一步?”

“是,弟兄们赶到那三家商铺时,已是人去屋空,帐册、银票、屋契都不翼而飞,就是先前在薛家正院内搜出来的一切田产地契与银票,算起来也只有千两之数,与瑞丰行京城四大商行之一的地位相差甚远。”

裴琰轻哼一声:“这幕后之人动作倒快,我们这边抓人,他那边就销毁证据,转移财产。瑞丰行定是这人钱银的最大来源,再细查一番,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大管家裴阳迎面而来,躬腰道:“相爷,夫人让您马上过去一趟。”

裴琰向安澄道:“你先去吧,薛遥的家人先放了,让人盯着,看能不能钓几条鱼出来。”他走出两步,猛然回头道:“对了,重点查一下瑞丰行与不知去向的那三个人的关系。”

“相爷怀疑薛遥背后的人是星月教?”

裴琰冷冷一笑:“先把那三个人找到再说吧。”

他面带微笑,脚步轻松,步入蝶园东阁,见裴夫人正在执笔画着一幅秋菊图,忙上前行了一礼,轻声道:“孩儿给母亲请安。”

裴夫人也不抬头,片刻后淡淡道:“听说和约签下了?”

“使臣也找到了?”

“是。”

“把你办事的整个过程给我说说。”裴夫人纤腕运力,绘出数朵被秋风微卷的绿菊。

裴琰一愣,只得将整个办案过程一一讲述,只是略去了江慈之事。

裴夫人默默地听着,也不说话,手中画笔不停。待裴琰叙述完毕,她也落下最后一笔,取过印章,在画的左上角盖上方印。她长久凝望着那方印章,缓缓道:“你知道你犯了什么大错吗?”

二八、一箭三雕

裴琰仔细想了想,不得其解,只得束手道:“孩儿愚钝。”

裴夫人在铜盆中净了手,细细擦干,微喟道:“我来问你,当年扶助圣上登基的四大功臣,庆德王、董学士、薄公和你叔父,各是什么样的人?”

裴琰低头答道:“庆德王精明善算,但稍欠度量,董学士儒雅端方,但过于迂腐,薄公骁勇善战,但有些死脑筋;叔父他―――”

裴夫人步至他的身边,看了他片刻,道:“庆德王不过四十有八,便一病不起,你认为,他这病,真的是病吗?”

裴琰一惊,不敢作答。

裴夫人悠悠道:“我们两母子,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母亲是怀疑,庆德王挟功震主,过于势大,所以皇上他―――”

“历朝历代,君王最忌的便是功高盖主的臣子,尤忌手握军政大权、精明能干、野心勃勃的臣子。四大功臣中,你叔父当年年轻气盛,最先遭到清洗,被贬幽州;庆德王这一死,玉间府及周边十余州的兵权及赋税便收归朝廷,他麾下八万人马也会被圣上逐步分化;董学士为人迂腐,又自命清高,圣上才容了他,并册了他女儿为太子妃;至于薄公―――”

“薄公是死忠于皇上的,四大功臣之中,皇上对他是最放得心的了。”

裴夫人一笑:“倒也未必,薄公其人,看似愚忠、死脑筋,我看这四人之中,最聪明的倒是他。”

裴琰渐渐明白母亲言中之意,手心隐有汗珠沁出。

裴夫人斜望了他一眼,道:“你身为左相,兵部、礼部、工部这三部实权现都握于你手;你身为剑鼎候,长风骑八万人马可以左右天下局势;你支持静王,他这个浣衣局宫女所生的卑微皇子便能与庄王分庭抗礼,平起平坐。

皇上之前能容你,是想用你来牵制庄王和陶相一派,保持政局的平衡;也想借长风骑来牵制薄公,让他那十万兵马不敢轻举妄动。可现如今,你锋芒毕露,实力尽显,压得庄王一派抬不起头来,你说,皇上会怎么想?”

裴琰打了个寒噤,一时无言。

“使臣一案,你步步为营,算无遗策,让人觉你心机似海;你散布的谣言可以令易寒步入陷阱,你可以让他在京城内无立足之处,你让他只能按你设定的路线逃跑,这份心机,这份手腕,谁想了不会害怕?

还有,我早和你说过,长风卫的真正实力,不到最关键时候不要显露。可这次,你为抓易寒,长风卫倾营出动。按你所述,昨夜的京城,除去皇宫,全城尽在长风卫的控制之下。你说,皇上会不会想,若有朝一日京城生事,你这长风卫,可比他的禁卫军和光明司还要令人害怕啊。”

裴琰垂头道:“是孩儿考虑不周。”的

“皇上的心机,还要胜过你几分。他今日朝堂之上盛赞于你,已是对你起了戒心,他越夸你,便越是将你置于烈火之上。先不说太子与庄王一系,就是静王,只怕也会对你有所嫉妒,日后必会对你设防。如果再有某些人在其间挑唆几句,你说,皇上和诸朝臣会如何看你?”

裴琰猛地想起散朝后入宫的卫昭和他面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一凛,低头不语。

裴夫人瞄了他一眼,轻声道:“我本已替你铺好了一条路,可你这样一来,倒让皇上更加怀疑你有滔天的野心。唉,那夜倒是我莽撞了。你终究还是太年轻气盛了,唉,不过也好,就当对你的一回磨炼吧!”

她步到窗前,凝望着满园菊花,默然良久,方缓缓道:“唯今之计,你只有离开朝中一段时日才是上策,皇上若是要兵权,你就交出一部分吧。”

裴琰跪下叩头:“孩儿谢母亲教诲。”

裴夫人一笑,面上生出一种极媚的神态,眼中却幽怨哀深,望向窗外渐黑的夜空,轻叹一声,道:“我估计这几日,皇上布置好了,便会宣你单独面圣,该怎么应对,不用我再多说。不过你放心,他是不会对你下毒手的,你自己放机灵点就是。”

裴琰只是叩头,并不说话,裴夫人又道:“你离开朝中之前,先吩咐崔亮把那件事给办了,你给崔亮配了个丫头,是想收他的心吧?听说那丫头厨艺挺不错,让你都不回慎园用餐了,倒是难得。”

裴琰一怔,眉头微蹙,不敢抬头,低声道:“我见子明似是倾心于那丫头,便把她放在西园服侍子明。”

“是吗?”裴夫人轻声道:“若真是如此,我倒也安心了。”

裴琰行了一礼,正要退出,裴夫人忽道:“这个月二十五,是黄道吉日,我想替你将漱云收了做偏房,你可有异议?”

裴琰脚步顿住,良久方轻声道:“孩儿一切听凭母亲做主。”

这夜的月光,亮得有些骇人,夜雾也浓得有些异样。裴琰长久立于园中,任寒冷的露水爬上双眉,也不曾移动半分。

漱云握了件披风走到他身边,柔声道:“相爷,夜间风寒露重,添件衣裳吧。”

裴琰任漱云替自己系上披风,低头看了她一眼,忽紧捏住她的右臂。漱云有一瞬间的慌乱,眸中透出恐惧与不安,片刻后又慢慢镇定,挂上柔媚的微笑仰头望着裴琰。

裴琰看得清楚,冷哼一声,将她一推,往外便走。漱云跟上几步,见他大步出了慎园,身形摇晃,倒退两步,摸着园中石凳坐落,眼角滑下数滴泪珠。

裴琰喝住随从,一个人在相府内慢慢走着,待月上中天,才发现已走到了西园门口。值守的长风卫过来向他行礼,他将手微微一摆,轻轻推开西园木门。

园内,崔亮居住的偏房漆黑一片,似是已经睡下,江慈的厢房倒还透着缕昏暗的烛光。裴琰慢慢走到窗前,透过窗格缝隙向内望去,房中却空无一人

江慈端着盆水,被裴琰这一撞,浑身湿透,怒道:“相爷,深更半夜的,你游魂啊?!”

裴琰却不可自抑地笑了笑:“你深更半夜端着盆水,倒比我更游魂。”

夜风拂来,江慈衣襟湿透,不由打了个喷嚏,裴琰觉有唾星溅到自己脸上,眉头紧皱,将江慈一推:“真是没规矩,不知道站远些。”

江慈见他满面厌憎之色,气道:“真要打起喷嚏来,谁能控制住,不信你打一个试试。”

裴琰只是用袖擦面:“快去给我打盆水来。”

江慈无奈,只得再端过盆水,见裴琰并无动作,知他是被人服侍惯了的,只得又拧了热巾,胡乱在他脸上擦了几下,将热巾掷回盆中,回身便走。

这一耽搁,身上的湿意又重了几分,她边走边接连打了几个喷嚏,鼻息渐重。

她回到厢房,却见裴琰跟了进来,恼道:“相爷,这是我的房间,我要换衣服,也要睡了,劳烦您出去。”

裴琰一笑,走到榻上躺落下来,双手枕于脑后,闭上双眼,悠悠道:“这是我的府第,我想睡哪里就睡哪里。你换吧,我不看便是。”

江慈拿他没有一点办法,打是打不过的,又在他的地盘上,还服了他的毒药,只得跑到另一边的厢房,换过干净衣裳,也不回房,走到院中,坐于石凳之上,望向空中明月,想着心事。

师姐这么急去找易寒,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得想办法去见一趟素大姐,问问清楚,还得祈求素大姐将自己的话带给了卫三郎,能与他见上一面,想办法拿到解药才行。只是大闸蟹这边,可有些麻烦,难道自己真的要听从他的,去与崔大哥―――

正胡思乱想间,裴琰在她身边坐落,眼神复杂地望着她。江慈轻哼一声,起身便走,裴琰却拉住她的左臂,轻声道:“反正你也没睡,随我走走。”

二人在相府内慢慢地走着,裴琰见江慈不停打着呵欠,不由笑道:“你可真是又贪睡又好吃,要都象你这样,我们这些做官的,也不用上朝、不用办事了。”

江慈默默走出数步,忽然回头道:“相爷,我问你个问题。”

“你每日和别人争来斗去,算来算去,活得不累吗?”

裴琰大笑,负手行于江慈身侧,悠悠道:“这种争来斗去、算来算去的游戏,又紧张又刺激,能让我体会到无穷的乐趣,要是斗赢了还可以给我带来无穷的利益,我为什么要觉得累?我倒想看看,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将我斗到觉得累、觉得厌倦!”

江慈侧头望去,只见他俊目生辉,神清气定,身形坚挺,之前隐有的一丝落寞与伤楚已消失不见,了无痕迹。

深夜风寒,江慈随着裴琰在相府内再走一阵,只觉寒意阵阵,又见裴琰不再说话,走到一回廊时,终忍不住道:“相爷,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我实在是困了。”说着回身便走。

裴琰却右足疾伸,江慈脚下一个趔趄,向前便扑,裴琰伸手将她抱住,轻笑道:“可别把门牙给摔掉了。”

江慈忍无可忍,回拳便打,裴琰一一挡住,见她满面怒火,手中一缓,江慈愤怒的一拳便重重击在他的胸口。

眼见裴琰抚住胸口,咳嗽数声,嘴角还隐有血丝渗出,江慈不由愣住,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就凭自己这份功力,能把这天下第一高手打成内伤吗?

裴琰看着江慈呆呆模样,再咳数声,忽然向后一倒。

江慈大惊,扑了过去,将他扶住,急道:“你怎么了?”

裴琰双目紧闭,嘴角仍有鲜血渗出,江慈大力猛拍他的面颊:“喂,你可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没了解药,我可怎么活啊?”

她再慌片刻,见裴琰的脸已被自己拍得红肿,这才想起要高声唤人,声未出喉,被一只手捂住嘴唇,声音便闷了回去。

裴琰睁开眼,默然看了她片刻,抚了抚被她拍痛的脸,吸了一口凉气,忽然撮指入唇,尖锐的哨音惊破相府的宁静,数十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江慈愣愣地站着,眼见一众长风卫将裴琰扶住,眼见数人过来将自己双臂反绞擒住,眼见裴琰目光闪烁地望了自己一眼,耳边还听到他咳嗽的声音:“不要为难她,把她送回西园给子明,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西园。”再见他说完这句话后便似是晕了过去。

江慈头脑一片迷糊,茫茫然中被长风卫押回西园,崔亮听到动静披衣出来,见江慈被长风卫押进来,惊道:“怎么了?”

一长风卫躬腰道:“崔公子,江姑娘伤了相爷,相爷命我们将她送回给崔公子。”

崔亮忙道:“怎么会伤着相爷的?伤得重不重?”

“相爷似是伤得较重,具体情况我们不知道。”长风卫们行礼后退了出去。

崔亮转身望向江慈,见她正茫然看着自己的右拳,小嘴张得老大,忙拍了拍她的面颊,江慈慢慢清醒,不停摇头:“不,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到底怎么回事?”崔亮眉头紧蹙。

江慈比划了一下拳头:“我就是这样揍了他一拳,他就倒下了,可他武功天下第一啊,我怎么能伤得了他。不对,他一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崔亮也觉有些奇怪,正要细问,却见江慈连打几个喷嚏,又见她穿得有些单薄,忙道:“你快进屋歇着,我去看看相爷。”

他急匆匆赶到慎园,却被挡了驾。守卫的长风卫说裴相重伤静养,任何人都不见,只得闷闷而归。

崔亮知江慈的一拳不可能将裴琰击成重伤,第二日细细打听,才知裴琰曾与武林中人交过手,似是受了些伤,当时便吐了血,所以江慈‘行刺’于他,才让他伤势加重,卧床不起。

崔亮不知江慈昨夜为何与裴琰激斗起来,但这些时日也看出二人有些不对劲,细问江慈,她却支支吾吾。崔亮觉她似是有些心事,不免有些担忧,晚间在园外偶遇安澄,听他言道裴相‘遇刺’,皇上震怒,只怕要将江姑娘治罪,心中更是忧虑。

这日下起了蒙蒙细雨,秋风凛冽。崔亮正准备去方书处应卯,安澄匆匆进来,道裴相请崔公子过去。崔亮忙随他过到慎园,步入正阁,裴琰正围着轻裘,躺于摇椅中,面色有些许苍白,见他进来,微笑道:“子明快请坐!”

“相爷好得倒快,可让我担了几日的心。”崔亮细心看了裴琰几眼,见他除却面色苍白一些,也无其他症状,放下心来。

裴琰笑道:“我底子好,虽说当时伤得重,调养了这几日,好很多了。”

崔亮想起江慈,忙道:“相爷,小慈她―――”

裴琰摆了摆手,微微皱眉:“我正为这事头疼,我本想把她击伤我的事瞒下来,不知谁捅了出去,竟让圣上得知,只怕―――”

“我问过小慈,她似不是有心伤了相爷的,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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