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过山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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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过山如画-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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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丹无法再继续带人前进了,在沙匪的内部,兄弟们都比较讲究义气。
  匪首自己对手下予打予杀那不在话下,但任由其他人宰割小沙匪的性命是容易丧失威信的。
  迟丹说:“孟昭旬、杨晔、哥舒剑,你们几个跟我来,其他人先回去。”
  “好。”哥舒剑第一个响应,“大哥,我跟着你。”
  杨晔也是南煦人,身为土匪,能趁乱混杀南煦守将是一件可以今后夸耀的事情,弯刀一顿:“大哥,今日不剁了那对狗男女,小的也不必在此处混了。”
  孟昭旬身上命案上百条,参与的劫掠不在五十以下,早已是亡命之徒,杀人放火之事没有朝后退的道理。
  他们四个少了那些武功平平的喽罗们分心,真要专心对付起夏泠,局面顿时有些吃力。
  纵然如此,十七他们也挑掉了杨晔和孟昭旬。
  十七一刀割断孟昭旬的喉咙之时,觉得心中有些发苦。她在大漠里混了两年,很多掌故隐秘也都略知一二了,对于两位爷爷楚云深、葛蔽一生所作之事并非一无所知。
  他们劫过南煦皇帝的生辰纲,杀了御前侍卫十三人;他们联手攻过庆云十二堡,发动过牵连数千贫民的战祸;他们当年麾下数千沙匪,劫掠旅人,使得很多人家破人亡……真要算起来,杨晔和孟昭旬还是小字辈。
  她累了,脚下略慢了一些,被哥舒剑一把弯刀对准了咽喉。
  哥舒剑终于控制住了十七,心痒难耐,他也看出赵十七武功实在不如他,正可以肆意亵玩。他用弯刀逼住她的喉咙,迫她将脖子抬高,伸手摸上了她的胸口:“把你的刀给我扔远些。”
  十七只能按照他的要求,将刀扔开。
  哥舒剑手下玩过她这种练过武功的女人无数。他照准十七的身体以膝盖用力一撞,感觉到她浑身晕软,才一把撕开她的衣领,舌头咸湿地探入先尝个鲜。
  十七闭紧眼睛,忍痛装出昏倒无力的模样,亦忍着恶心任他搓揉,控制着自己莫要胡乱挣扎,若被他发现她尚有气力,只怕还要挨一下。
  她只安静地等着夏泠过来帮助。
  夏泠自然也看在了眼中,他的剑正将迟丹逼到要紧处,想着哥舒剑也不能一下子将十七给吃了,又补上两剑将迟丹的膝骨砍伤,这才转过来,几个剑花将哥舒剑迫开。
  十七在他的剑光遮挡下,自己将身上粘腻的口水擦一下,衣服的破洞处打个结,蹲□将短刀拾回来。
  夏泠过来,拉起她迅速离开此处。
  十七以自己的脏手背用力擦干悄悄挂在脸上的眼泪。
  两年前,十七刚从岂兰崖的石洞中逃出来,也遇上这等事,那时候她头脑简单,直接选择了死。如果不是苍木恰巧出现,她也许永远终结在那个夜晚了。
  赵十七吃过了一次亏,自然在这些事情上特别谨慎。
  她见人藏起三分话,见鬼也能笑三分。她懂得了藏匿身形,也知道如何与那些沙匪有分寸地保持距离。
  所以,这两年虽然依然混迹在这片男盗女娼的大漠,她没有再吃过那样的亏,不仅让自己过得很舒服,还能有余力去保护照顾自己在乎的人。
  可是这一切,都在这短短半个月之内被夏泠打了个粉碎。
  她不敢说自己和爷爷们很无辜,只觉得,实在很倒霉。
  如果没有夏泠,她也许正在大漠上打到开春的第一笔小财,她也许正去瓜洲给石头和豆豆扯布做春装,她也许正去爷爷们隐居之处,看葛爷爷新种的绿蔬一点点长芽……
  这世上,未必个个有罪之人都会被绳之以法吧?为何他们偏偏逃不脱呢?
  夏泠驻足,转身向她。
  十七几乎撞上他,嘎然止步,警惕地瞪着他:“怎么?”
  她的手脏,脸却曾在湖边洗得很干净。泪水一抹,眼珠子一瞪,成了一只花脸猫。
  夏泠低头扫一下她的脸,又看看她打过结的破衣裳。
  十七被他扫得不自在:“你做什么?”
  他没说话,加快脚步向前走,直到寻到了他认为比较有利的地势,也是他们如今不得不站住脚的地方——悬崖。
  十七顺理成章地与他并肩而站,准备应敌。夏泠用肩膀将她往身后一挡,把豆豆往十七手中一送:“你去照管豆豆。”
  他站在她们两个的面前,手中古初剑旋出一片宝光。
  被迟丹和哥舒剑盯上,最怕的就是腹背受敌,立在悬崖边,以夏泠的定力,应该还能多撑一会儿时间。
  依然是游走搏斗。
  夏泠沉住气,将宝剑的锋利与韧性发挥得淋漓尽致,把两个人牢牢挡在他的防线之外,又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
  可是援兵迟迟不见来,可能正是那场沙尘暴,使得关九郎、姜逖他们无法寻踪找到他们吧?
  他本有伤,战了这么久,伤口又在崩开,手臂挥舞中身形越来越见窒怠。
  迟丹看出了端倪,对哥舒剑使一个眼色,他们刀光忽展,刀身中仿佛夹裹了雷电之声,纯以蛮力向夏泠齐攻。
  夏泠为了照顾身后的弱女孺子,剑法中的“减、消、转、散、引”等巧劲都无法展开,遂只得以“砍、刺、挑、撩、切、劈”等强行接下了他们轮番攻击。十来招一过,他的衣襟下便开始有血珠滴下,一点一滴在沙土上留下暗色的血迹。
  十七也察觉出这情形不好,她冒险抢进去,重新接下了哥舒剑的弯刀。哥舒剑调笑:“妞儿,你真的忘不了我?”
  他放弃了夏泠,转向十七,方才已经错过了机会,这一回他打算一到手立即将这女人带走。
  十七不说话,短刀飞快地在他面前晃过。
  哥舒剑知她没有什么气力,猛力向前逼近。
  十七的身边,削壁千许,正是鹰嘴堡的悬崖。十七为了诱惑哥舒剑入悬崖,当然无法怠慢作假,她向后轻纵,居然真的往悬崖边横跳出去了足有四尺远。
  哥舒剑未曾想得到她有这等胆量跳这么远,合身一扑,才发现脚下是空的,哥舒剑惨叫一声,向悬崖下跌将而去。
  夏泠也发现十七跳崖了。
  他清楚十七的本事,恐怕这落崖要不了她的性命。他便利用十七给他创造的这个机会,索性与迟丹分出一个生死。
  谁知,豆豆发出一声哑叫,竟然也随着赵十七往悬崖下跳了下去。
  夏泠察觉豆豆落崖,心中空了空。他一直在顾及十七和豆豆,这时终于孑然一身没了牵绊。
  剑光大盛,寒气勃张,穿云断月一般地挥出杀招。迟丹毕竟乃是草寇出身,修为不如夏泠,又事先被他砍伤了膝盖,哪里受得住他全力以赴的一剑?
  迟丹被他砍得蹬蹬蹬向后激退,一道剑痕从左肩斜劈到了右腰,血顿时流个不住。
  夏泠见一击未取对方的性命,便控制住剑气。迟丹身边有人之时不能说的话,如今终于可以出口,他的话不多,只有三个字:“图也扎。”
  迟丹刚被他的剑锋劈出一身冷汗,此时听他此言,顿时浑身如亟雷霆。他的头发无风微动,强迫自己迅速平静下来。
  迟丹,真名图也扎,乃是之蓝国的四大护国大将之一。
  这十几年迟丹纵横大漠,与多方力量都有交往,最终的目的,当然是之蓝国的异日崛起。
  夏泠不容他喘息,道:“之蓝国依附我南煦,却时时存有狼子之心,这些年,图也扎将军的潜心经营,这天连山东麓方圆数百里都已经成了之蓝国的军屯了吧?马蹄包裹布条,深夜途径扎休措,你得到‘沙漠之眼’的消息是从北祁那边来的?可惜来迟一步,”他冲迟丹伸出三个手指,“去年秋天,我对你七次围剿,查出了你们密支、罗歇、归原三个半军屯,你信不信?”
  迟丹听他字字皆戳中他的隐秘,这些事情甚至跟他一起在天连山统领十六路沙匪的兄弟们也未必知道。
  夏泠看他依旧平静如水,的确不愧是大沙枭,足够沉稳。
  沉稳归沉稳,再戳戳他的痛脚:“我本以为你们已经找回了宝藏,方有如今局面。今日我方知,原来之蓝国人也不知道‘沙漠之眼’在何处。”他笑得有些刻薄,“倒枉费了我朝陛下对你们之蓝王的一番招抚。”
  之蓝国国力弱小,若无南煦的相助,早已覆国。而南煦对之蓝的襄助,也是有条件、有目的的。若连之蓝人都不知道“沙漠之眼”的所在,他们在南煦面前岂不是又少一点分量?
  迟丹慑于他方才那一剑,不敢轻易上前;夏泠认为,对方一言不发,已然足矣。
  夏泠的左手五指在古初剑的剑身上,弹得仿若流水颤音:“图将军,既然所谋甚大,就不能操之过急。有些人看似暂时立场不同,其实说不定能跟你站在一起。”
  “夏将军是什么意思?”迟丹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可以在此处慢慢坐大。”夏泠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但是,你必须向羌零和北祁的国境而去,否则我不会容你。羌零太乱,北祁太骄纵,多一个与我南煦血脉相通的之蓝国,我求一个制衡之力,你得一线生机。”
  瞅准时机,先威慑、后揭秘、再拉拢,夏泠做这些事情向来熟练。
  夏泠的五指越抡越快,剑身微颤铮铮锵锵,如泉击,如雨溅,如玉撞,更如风吟。那吟声与鹰嘴堡山崖上下的万古长风渐成呼应之势。
  似乎为了有趣,他的右手缓缓挥起,那剑气凝光,仿佛带起一道垂天瀑布,剑气逼得周围皆银华烁烁。
  迟丹看着他的剑华仿若实质,吞吐之间便可袭人。
  饶是迟丹惯见生死,也不禁脱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等你们之蓝国在漠北真正站稳了脚跟,你自会知道。如今,你没有这个资格。”

  第十六章 流沙 

  夏泠故弄玄虚吓走了迟丹,他松开一直悄悄压住腰间的手臂,已经满袖是血了。
  迟丹与他的武功相差虽多,但他重伤在身确实落了下风。他将迟丹从肩膀伤到腰间的那一剑,其实已经是他使尽全力的一记杀招,本拟将他一剑击毙,却只能令对方挂红而已。
  用剑身振颤出剑气来恐吓迟丹,更是一个他少年时期玩滥了的无聊的光影游戏。
  他早已内力耗竭,几乎又要失去知觉。
  他在山崖边调息了好一会,才能够重新站起。
  他立即走到鹰嘴堡的悬崖边,叫了几声“赵姑娘”。
  等了许久,并没有得到回答。为防迟丹起疑,他又不能过于大声。
  夏泠站在朔风猎猎的山崖边,看着漆黑的下端,无法判断,赵十七到底尚挂在绝壁上,还是已经跌下去粉身碎骨了。
  他找到了土匪遗下的马匹,搜了一圈没有足够长的绳索。
  他还是将全部的绳索都搜罗了过来,扣以梅花结;漠北此处乃是枯山干漠,亦无处去寻找藤蔓。他估计无法救出十七了,只能一个人骑上马,沿着山道回盛云城了。
  山道绕了几个弯,夏泠依旧没有死心,从侧面去看鹰嘴堡。
  一轮冰蟾正从山崖下缓缓而滑过,明辉满地,月华如霜。
  夏泠借着月光,看到万仞绝壁上,似有小小的东西在晃动,须宁神方能辨出。
  他心中一宽,又回过去。
  重新站在高崖上,山风将他的满身衣袂吹得飘舞。山风太大,十七又已距离太远,他的声音依旧传不过去。
  夏泠思忖了一下,拿起剑,回忆一下方才自己在山道上看到的鹰嘴堡山崖的地形,走到了悬崖边。
  夜色下,悬崖仿佛一张深黑的巨口,下面深不见底。
  不管是否能够施救,先下去看看情形再说。
  夏泠将仅有的那些绳子绕在身上,借着月光仔细观察了一下绝壁上的情形。再闭上眼睛令自己神智清明一下,考虑了一番若遇上不同的情形,如何能够重新爬上山崖。
  山风凛冽,他心知赵十七吊在下面滋味一定不好受,便不再耽搁了。
  绝壁边,他一个纵跃,仿佛飞鸟一般沿着山壁呼掠而下,他以长剑和绳索一个个石洞慢慢探路而下,终于让自己准确地来到了鹰嘴堡的鹰嘴之下。
  他的手指一抠,紧紧抓住石壁,人悬挂在空中。
  如他所料,十七落崖是有所计划的,可是豆豆跳崖则在意料之外。
  十七的短刀定在悬崖上,两只脚倒勾在刀把上,左手拉着豆豆。而豆豆紧闭双眼,人已经昏迷了。两个人在绝壁边如一片枯叶一般随风摇晃,似乎支持不了多久,便会落入深渊之中了。
  豆豆落下时的坠力想来很惊人,被她强行拽住几乎是个奇迹。
  夏泠见她身陷绝境依然不放弃自己的兄弟,虽则周围情形不是很好,还是决定救她了。
  夏泠徒手攀过去,将豆豆拉起,让十七换一个更着力的方式挂在悬崖下。
  十七一得轻松,便倒转身体拉住自己的刀把,趴着调匀气息后,转头向夏泠露了个笑容:她本以为没人会来救她和豆豆,煎熬了许久。如今看到有人下来,这种欢喜与生死恩怨皆无关系了。
  她却发现夏泠盯着自己的嘴看,她也感到自己口中血腥浓重。
  她方才强拉豆豆之时受了点震动,人又倒悬着,便呛了一口血。她本想吐出去,又担心他嫌她举止粗鲁恶心,便将血水吞咽下去,再把嘴擦一下,不好意思地对他看看。
  她将“流沙”的刀把让给夏泠:“我一把短刀就能支撑了。”十七看到夏泠只靠手指抠着石壁,很危险。
  夏泠握着她的刀子,说:“哥舒剑掉下去了?” 他按了按豆豆的后心,只是受了一点震荡。
  “嗯。你怎么下来的?”十七担忧地往山崖上看看。
  夏泠不需要她承自己的情,说:“跟你情形差不多,迟丹受了重创已经逃了。”十七有点将信将疑。
  此时,又是一阵山风狂吹而来,十七和夏泠都在风中几乎被拽下山壁来。
  十七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爬上去。
  夏泠将自己连结的绳索拿出来:“我方才看好位置了,从这里向上约七尺之处,有一个洞,刚够这根绳子的长度。”
  他打算以内力将十七推上山崖,让十七将他的剑插入那小洞,固定身形之后,再将他拉上来,到时候两人一起再向上爬,时间就能节约许多。他担心迟丹察觉他话中的破绽,再卷土重来。
  夏泠将豆豆交给她:“豆豆在我身上,你会拉不动的。”
  十七拿过他的剑:“夏将军,这剑吃得住分量吗?”
  夏泠低头看着她手中的长剑。
  这把古初剑曾是君莫语的佩剑,本是皇家珍藏百年的中原名剑。君莫语得人赠得此剑之后,十分喜爱。
  天元五年夏日,他似乎早已预知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在遇刺前曾将古初剑交给三妹莫言,等他死后,莫言便将此剑送到了夏泠的手上。
  夏泠拿到这把剑的时候,非常犹豫。他甚至将古初剑束入了高阁,直到两年前才取出来带着它走上战场。
  君莫语生前所托付在这把剑中的那份心思,他审时度势之后,最终决定接受。
  剑的确是好剑,乃难得一见的秋泓宝剑,锋利无匹,坚韧异常。夏泠这两年用它已得心应手。
  夏泠说:“这把剑是我好友相赠,坚韧得很,赵姑娘一定要对准位置。”
  十七保证:“我会对准的。”在绝壁上攀爬寻点,在空中控制身体,寻找常人难以着力之处,十七是自信的。
  十七又取过那绳子来,自己检查了一遍。夏泠说:“我听准了风声,就送你上去。”
  “好。”十七看一眼自己的“流沙”,夏泠说:“我上来的时候会带上来的。”
  两人静静趴伏在山崖上,苍风化龙,月色灰淡,每一分风向的变化都会影响到他们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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