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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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业-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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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强攻暂告失败。  “还有两天!”魏邯红着眼睛,剑不还鞘,大步走来,对兵士们大声喝道,“叛军士气已挫,再坚持两天,豫章王的大军就要到了!”  换防之后,庞癸与我一起检点士兵,所幸死伤甚少。  死者与重伤者被抬下,轻伤者就地包扎,换岗休息的士兵就地卧倒,困极而眠。  一旦迎战的号角吹向,他们又将勇敢的站起来,拚死抵御叛军的进攻!  看着他们染血的战甲,酣睡中倦极的脸庞,我只能暗暗握紧双拳。  这些年轻的士兵,甚至宫门外被射杀的叛军将士,本当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他们的热血应当洒在边塞黄沙,而不是白白葬送在天子脚下。  我走过一队队休整的士兵面前,时时停下脚步,俯身察看他们的伤势。  那翻卷的伤口,猩红的血污,真正的死亡与伤痛就在眼前。  这样的杀伐,还要持续多久?  要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这一刻,我强烈的思念萧綦,渴盼他立即出现在我眼前,终结这残忍的一切!  晨光朗朗,一夜雨后,天地如洗。  叛军阵列鲜明,如黑铁色的潮水,在晨光下隐隐有刀兵冷光闪动,经过一夜激战,仍分毫不显乱像。此刻双方都趁着短暂的晨间休整蓄势,准备再战。  不知这片刻的宁静能够维持多久。  魏邯执意命侍卫送我回凤池宫休息。  昨夜一场激战,宫中虽宣布宵禁,封闭各殿,严禁外出,却仍隐瞒不了战况的激烈。  沿路所见宫人都面色惶惶,仿若大祸临头。自当年诸王之乱后,再未有过公然强攻宫城的大逆之事。饶是如此,各处宫人仍能进退有序,并无乱象。内廷总管王福是追随王氏多年的心腹老宫人,平常看似庸碌,危乱时方显出强硬手段,稳稳镇住宫禁。  王福赶来凤池宫见我,穿戴得一丝不苟,神色镇定如常。  “昨日虽事出非常,宫中仍能井然守序,各司其职,你做得很好。”我略带笑意,站起身来淡淡问道,“可有惊扰两宫圣驾?”  王福垂首道,“皇上近日一直潜心著书,不问世事。”  我默然片刻,“果真不问?”  “是。”王福顿了一顿,带了丝笑,低声道,“昭阳殿中一切如常,只是娘娘受了惊吓,病情不稳,现已进了药,应无大恙。”  我静静垂眸,却不知心中是悲是喜,是幸是憾。  胡瑶遭失子之痛,覆族之灾,几乎一病不起,虽经太医全力施治,保住性命无恙,却心智全失,终日恍惚,只认得子澹和身边侍女,对其他人再无意识,见了我也似浑然不识。  小皇子死后,我再无勇气见子澹,他亦从此沉寂,终日闭居寝宫,埋首著书,再不过问身边事,除偶尔问及胡瑶的病情,绝口不再提及旁人。  他自少年时起,一直有个宏愿,想将本朝开国以来诸多名家诗赋佳作汇编成集,以期流传后世,令文华不坠,风流永铭。这是子澹毕生最大的梦想,他曾说,千秋皇统终有尽时,唯有文章传世不灭,平生若能了此心愿,虽死无憾。  他此时废寝忘食于著书,想必是万念俱灰,只待完成心愿,即可从容赴死。  我黯然一笑,随手端起茶盏尝了一口,对侍立在侧的宫女皱眉道,“茶凉了。”  宫女忙奉了茶盏退出去。  我侧身负手,淡淡道,“崇明殿西阁荒废已久,择个吉日,重新修缮吧。”  王福一震,敛了笑容,深深低下头去,“王妃有命,老奴当效死遵从。”  “很好。”我凝视他片刻,微微一笑,“你且放手去办,一切有我。”  “老奴愚昧,不知吉日择定何时为宜。”王福低细的嗓音略有一丝紧张。  我咬唇,“就在这两日。”  “遵命。”王福再不多言,朝我重重叩拜,起身退出殿外。  待他去得远了,我扶了靠椅缓缓坐下,再隐忍不住心口的痛,丝丝缕缕泅散,郁钝却蚀骨。  ——崇明西阁的秘密,我以为这一生都不必用到,却不料今日终究有了用处。  略用了些早膳,阖眼倚躺在锦榻上,似睡非睡间屡被惊醒。  眼前影影绰绰,一时是子澹含怨的眼神,一时是萧綦盛怒的面容。  再次将我惊醒的,不是永定门方向传来的喊杀声,而是殿门落锁的声音。  “怎么回事?”我匆匆起身,惊问身旁宫女,一众宫女也惶然不知所以。  却听得御前侍卫隔了殿门禀道,“属下奉命保护王妃安全,请王妃暂避殿内,万勿外出。”  “王妃救命——”一声凄厉惨呼突然自殿外传来,竟是玉岫的声音,未待我回应,那声音已戛然中断。  “玉岫!你在哪里?”我扑到门上,从雕花空隙间望去,只看到回廊尽头两名侍卫的背影,隐约有一片宝蓝色夹在之间,已被带得远去了。  我呆立片刻,猛然回过神来,用尽了全力疯狂拍打殿门,“魏邯!你大胆——”  门外侍卫任我如何发怒,始终无动于衷。身侧宫女慌忙拉住我,连连求恳息怒。  我浑身战抖,好一阵才说得出话来,“他要,他要杀了玉岫和孩子……”  叛军再度攻打永定门,此时魏邯只怕已杀红了眼,竟趁我休息之际,押了玉岫母子绑赴城头,知我必定阻拦,索性锁了殿门。  我从未如此刻一般痛恨自己,为何狠心缉拿宋家老小,连累他们至此——当日为了断绝皇嗣之争,小皇子不得不死,我虽狠心,却不后悔;然而这宋家老小却是真正无辜,即便宋怀恩反叛,也不能将他全家老小株连。缉拿他们入宫只想让宋怀恩投鼠忌器,却从未想过真的害死他们。玉岫已因我误了终生,若再连累她与儿女送命……  我不敢再想下去,霍然拔出袖中短剑,不顾一切往殿门砍去。  木屑飞溅,红木精雕的殿门在这削铁如泥的短剑下,虽碎屑四溅,刀痕纵横,仍无法轻易毁坏。侍卫与宫女被我的举动惊吓,或尖叫或叩头,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一番急砍之后,我已力气颓弱,倚在门上剧烈喘息,却已奈何不得。  我一咬牙,怒道,“再不开门,我就将你们统统凌迟处死!”   宫人侍卫深知我的手段,也知我言出必行,无不惊骇失色,纷纷跪地求饶。  “不想死就给我开门!”我冷冷道。  众侍卫再不敢迟疑,立时开门。  我拔足便往永定门奔去,只恨脚下路长,人命已是危在顷刻,但求不上天要令我铸成大错。  永定门上,幼儿哭叫声远远传来。  我不顾一切奔上城头,两侧将士见我散发仗剑的模样,尽皆惊骇不敢阻拦。  玉岫被两名兵士按在城头,旁边是宋怀恩的老母亲和两个儿子,连最年幼的两岁女儿也被一名士兵举在手里,正舞着小手大哭不止。  “给我住手!”我用尽全力喝出这一声,再也不支,屈膝跌倒在地。  玉岫已听见我的声音,猛地挣扎哭叫,“王妃救命!救救孩子,不要伤害他们——”  胸中气息纷乱,我一时说不出话,只冷冷瞪住魏邯。  他猛一跺脚,“王妃!跟那狼子野心之人还讲什么仁义,你不杀他妻儿,他却要杀你女儿!你且看看下面!”  耳边轰的一声,我扑至城头,赫然见叛军阵前,宋怀恩横枪立马,马下跪着个五花大绑的素衣少女,散发覆肩,竟是沁之!  眼前一黑,我几乎立足不稳。  徐姑姑带走了澈儿和潇潇,阿越随后带了沁之,赶往江夏王府,接出哥哥的儿女,一起送往慈安寺。  如今沁之落在他手里,难道阿越和徐姑姑也……我心中狂跳,竭力稳住心神,令自己镇定下来。   若澈儿他们也落入宋怀恩手中,此刻绑在阵前的便不只沁之一人,想必中途另有变故,以致她一人被擒。思及此,心中略感安定,一眼望见沁之五花大绑的模样,却又心痛愤怒不已。这孩子在身边的时候,虽也多加怜爱,却总隔了一层亲疏。然而此时见她狼狈受辱,我竟也有切肤之痛,仿佛真与她血脉相连。  城下,宋怀恩缓缓抬起头来。  正午阳光照在他银盔上,看不清面容神情,却有隐隐杀气迫人。  “贞义郡主,你的母妃就在前面,还不请她打开宫门,放你进去?”宋怀恩冷冷扬声,一字一句传来,入耳阴冷而清晰。  跪在地下的沁之,突然昂起头来,大声喊道,“我不是贞义郡主,我是王府的丫头,你休要骗人!”  叛军阵前哗然,连我身后诸将士亦感意外。  我狠狠咬唇,忍住眼眶中几欲滚落的泪水。  沁之,沁之,你这傻孩子!  宋怀恩沉默片刻,蓦的纵声大笑,“好,好个贞义郡主,果然有令慈之风!”  沁之昂头怒骂,“你胡说,我娘不是王妃,我娘早就死了!”  她仍嫌童稚的声音听去隐隐模糊,入耳却字字剜心。  魏邯哈哈大笑,“区区一个假郡主,哪里比得你一家五口性命贵重。”  宋怀恩的声音冷冷传来,“生死有命,贱内与犬子若注定薄命,便有劳王妃送她们一程,宋某感激不尽。”  魏邯大骂,“老子就将你女儿摔下城来,看你这狗贼的心是不是肉做的!”  玉岫尖叫,“不要!怀恩,你退兵吧,求你退兵……”  她话音未落,宋怀恩反手张弓,一箭破空而来,夺的擦过玉岫耳侧,直没入墙。  玉岫的后半句话就此断了,不语不动,怔怔张口望着城下,仿佛痴了。  “呸!”魏邯啐道,“好毒的心肠!”  我闭了闭眼,决然道,“众将听清楚了,城下并非贞义郡主!”  魏邯一愕然,随即冷冷颔首,“属下明白!弓弩手——”  随他一声令下,两列弓弩手立时搭箭瞄准城下,将宋怀恩与沁之笼罩在弓弩射杀范围之中。  叛军阵脚大乱,盾甲齐涌上前,欲掩蔽二人。  宋怀恩却悍然不退,将长枪一横,三棱枪尖直抵沁之后心,“牟氏为国尽忠,以孤女相托豫章王,就落得今日下场么?”  “拿弓来。”我冷冷开口。  已经多年没有挽过弓箭,当年叔父手把手教给我的箭术早已生疏。  我咬牙,搭箭开弓,对准了城下——以我这点微末膂力,自然杀不了人,然而我只需杀人的姿态,已经足够。  见我亲自引弓搭箭,宫门内外无不哗然。  我深吸口气,凝望城下宋怀恩,沉声喝道,“莫说一个假郡主,就算真郡主在此,以她一命换你一命,也是值得!”  宋怀恩直直望着我,刹那间,连空气也仿佛凝结。  我的箭尖与他遥遥连成一线,穿越十年岁月,连起过往点滴恩义。  好书尽在cmfu  正文 长恨  (起4Z点4Z中4Z文4Z网更新时间:2007…1…15 17:39:00  本章字数:5430)  宋怀恩凝然不动如山,手中直抵沁之后心的三棱枪尖,却一点点沉下去。  “退后!”他厉喝一声,长枪抡空收回,遥指身后,座下战马倒退两步。身后两队重盾护卫立刻奔上前来,举盾相护。  就在那一瞬,跪在地上的沁之一跃而起,挣脱反缚双手的绳索,如一头敏捷的幼兽直奔向宫门。  “杀了她!”宋怀恩暴喝,反手取弓搭箭。  我五指陡张,白羽狼毫箭破空而出。  身后铁弩齐发,箭如疾雨,破空呼啸,射落叛军巨盾,发出夺魄之声。  一时间,叛军阵前大乱,被逼压在箭雨之下,纷纷举盾抵挡,无暇反击。  沁之已奔出两丈,陡然被缠绕身上的绳索绊倒,漫天箭矢就落在她身后不到两丈处。  “沁之,快跑——”我扑上城头,嘶声喊道。  身后又一轮箭雨急射而出,阻住欲追击的叛军。  沁之奋力挣跳起来,甩脱绳索,奔向宫门。  宫门缓缓开启一线,四名铁衣卫驰马冲出,在漫天箭雨的掩蔽下,直冲阵前。庞癸一马当先,俯身掠起沁之,勒缰控马,原地人立而起。战马扬蹄怒嘶,掉头回奔宫门,余下三骑随后相护,绝尘驰还。叛军阵前冲出十余骑重盾甲士,冒死冲过箭雨,追杀而来。  四骑如电驰入,宫门轰然合拢,落下重锁。  身后欢声雷动,士气振奋如狂。  我撑住城垛,这才惊觉两腿发软,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  “娘——”未待我稳住心神,一声童稚尖叫传来,惊得我霍然回头。  玉岫不知何时趁乱挣脱,跃上城垛,临空摇摇而立。  变起顷刻,只听孩子尖声哭叫,我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旁边侍卫冲了上去。  我眼睁睁看着侍卫的手只差一线就抓到她衣角。  她仰头一笑,灿若夏花,宝蓝宫装广袖飘举,没有半分犹豫,就在我眼前化作一抹灿烂流光,飞堕城下。  “玉岫——”撕心裂肺的狂吼从城下传来,宋怀恩的声音惨然不似人声。  你听到了么,玉岫?  你可听到他这一声悲呼。  眼前似仍有那宝蓝流光闪动,我踉跄一步,恍惚伸手去挽,却陡然陷入黑暗。  流光,流光……穿过我的手,怎么挽都挽不住。  玉岫含笑回头,眉目如画,渐渐隐入雾霭中,眼看去得远了。  不行,我还有许多话要告诉你,不许你就这样走了。  玉岫,傻丫头,你怎么会不明白——他是百步穿杨的将军,若要杀你,岂会一箭擦鬓而过,那一箭只是不想让你示弱。  你终究是他的妻,他亦是你结发的良人,虽无两心相悦,却也举案齐眉,为何你不肯信他?  就为了那一箭,就让你绝了生念,心死成灰,你就这样抛下了所有人,眼睁睁看着你的儿女痛不欲生。  玉岫,你好糊涂。  我恨恨一叠声唤她的名字,却一口气息哽在喉间,剧烈呛咳起来。  “王妃,王妃醒了!”  眼前人影浮动,垂帘绣幔,已是身在寝殿。  分明已清醒过来,仿佛仍见到那抹宝蓝流光萦绕。  心中怔忡恍惚,记不起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玉岫不在了,连她也不在了。  她就这样一走,逼我接过这无法拒绝的责任,让我永远负疚,永远愧悔,永远善待你的儿女。  我掩面惨笑,蓦然一双细柔小手覆上我双手,掌心有少少的温暖,“母妃,你别哭。”  我一震,怔怔看着眼前素衣散发的少女,她刚刚叫我母妃,沁之终于肯叫我母妃。  沁之伏在床边,小脸犹带几分苍白,正忧切地望着我,身后围满宫女医侍。  我望着眼前小小少女,伸手抚上她清瘦面颊。  她笑了起来,眼泪却大颗大颗滚落。  “有没有伤到你?”我忙托起她小脸,拭去她满脸泪水。  沁之摇头,一下张臂抱住了我,放声悲泣。  那日徐姑姑与阿越带了她们赶往慈安寺,广慈师太立即开启后山地宫,让她们藏匿进去。  那是供奉当年宣德太后法身之处,也是皇室最大秘辛之地。世人皆知宣德太后寿终宫中,葬入惠陵,却不知当年太祖弑舅夺位,将母亲一家全部处死。宣德太后从此出家为尼,避居寺中,至死仍留下遗愿,无颜葬入皇家陵寝。太祖遵从宣德太后遗愿,却不忍焚化,终留下太后法身,秘密修造慈安寺地宫以葬之。  未料徐姑姑与阿越半途受阻,待赶到山下,追兵已至。  她们一行人仓猝藏身农舍,追兵便在咫尺之外。  沁之趁徐姑姑不备,骤然奔出后院,将追兵远远引开,令徐姑姑她们得以脱身。  我倒抽一口凉气,凝视她,“沁之,你不怕么?”  “徐姑姑年老,阿越姑姑要照顾弟妹。”沁之咬唇,眸子闪亮地看着我,“我有武艺!我爹教过我防身的本事……”  她眸子一黯,低下头去,似想起了战死边关的爹娘。  这个孩子,若能生在平常人家,安然成长,该是何其幸福。  我定定看她半晌,默然将她揽紧。  “我跑得很快对不对?”她忽然抬头,殷殷望着我,“我会解绳子,他们绑的那个结一点难不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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