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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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业-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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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一个孩子来承袭我们亲手开创的一切,百年之后,他的江山、我的家族,又该交由谁来庇佑?  我不甘心就此放弃,思虑再三,终于下定决心一博。  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下悄然进行,我每日悄悄减少药的用量,最后彻底将药停下。多年来我再未抗拒过服药,萧綦早已放松了戒备,不再注意此事。  余下的,我只能向上天默祷,祈求再赐我一次机会,为此我愿折寿十年而不悔。  两日后,萧綦收到一册奏表,我恰好亲手奉了茶去书房,却见他负手立在那里,蹙眉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我笑吟吟将茶搁到案上。  “阿妩,你归来。”萧綦抬头,面色肃然地看着我,将那奏表递到我面前。我凝眸看去,赫然有一句跃入眼中——“天子征伐,惟在元戎,四海远夷,但既慑服。今叩恳天朝赐降王氏女,自此缔结姻盟,邦睦祥和,永息干戈于日后……”我一惊非小,忙拿起来细看,却听萧綦在一旁淡淡道,“是贺兰箴。”  我僵住,目光久久盘桓在“赐降王氏女”这五个字上。  每当我快要将这个名字永远遗忘的时候,他总会以莫名奇诡的方式出现,仿佛是为了提醒我,遥远的北疆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不容我将他忘却。他已身为突厥王,即便要向皇室求亲,也该求降宗室女儿。王氏这一代人丁稀薄,我与佩儿均已嫁为人妇,仅剩下一个倩儿尚在闺中。贺兰箴这是指明了求娶我的堂妹。  两国联姻是泽及万民的大事,岂能如此意气用事。嫁谁过去,哪里由得他来指名点姓。原本是缔结姻盟的好事,却又故意做得这般狂妄。  我心中五味莫辨,转头望向萧綦,苦笑道,“他这不是指明要倩儿么?”  萧綦笑道,“虽身为傀儡之主,这口气倒是狂妄如昔。”  “那你允还是不允?”我一时忐忑。  “你以为呢?”萧綦亦微微蹙眉。  我一时怔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扰乱了思绪。倩儿再不懂事,终究也是和我同宗同姓的女子,若将她远嫁突厥,是否会就此毁了她一生。  窗外淡淡阳光将我们笼罩,空中漂浮着细小的微尘,时光仿佛凝顿。  良久之后,他淡淡开口,“和亲倒是好事,我正想寻个时机,另派妥当的人过去,将唐竞召回。”  唐竞素来是他的心腹爱将,深受倚重,更助贺兰夺嫡,挟制突厥立下大功,至此镇守北疆,坐拥数十万兵权,俨然封疆大吏,身份仅次于胡宋二人之下。  我微觉意外,“唐竞并无过错,此番何以突然召回?”  “唐竞为人阴刻,与同僚素来不睦,最近军中弹劾他的折子越来越多,虽说难免有嫉妒之嫌,但众人同持一辞,未必不是事出有因。”萧綦深蹙眉头,面有忧色。  我默然,更换北疆大吏不是小事,何况还有突厥在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此紧要之际,萧綦不希望多生事端,既然贺兰箴要王氏女下嫁,便如他所愿。  让倩儿和亲之事就此定下,我命人传倩儿次日入府,由我亲口来告诉她。  沐浴之后,我正梳妆挽髻,倩儿已经到了,我便让她在前厅先候着。  过了片刻,阿越匆匆进来告诉我,二小姐不顾侍从劝阻,径直闯进书房找到王爷哭闹,似乎已知道和亲的消息。  我一惊,和亲之议竟然这么快就透露出去,想来定是哥哥身边与婶母交好的侍妾传递了消息。无奈之下,我只得吩咐阿越,“你去那边看看,若有事情即刻来回我,若是无事,便领她来内室见我。”  只过了片刻,阿越便回来了,脸上红红的,一副欲笑又强忍的模样。  我诧异地看她,“怎么?”  “二小姐真是……”阿越涨红脸,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竟在王爷跟前哭闹寻死,险些一头往屏风撞去!”  我蹙眉道,“之后呢?”  阿越噗哧一笑,“王爷只说了一句,那是王妃喜欢的紫檀木,别碰坏了!”  倩儿进来时还红着眼圈,见了我立刻重重跪倒,哭着求我让她留下,宁愿削发出家也不远嫁突厥。  我静静看她,一直以来,只当她是个莽撞无知的孩子,心地总不会坏到哪里去。此时凝神看去,回想起她每每出现的情景……第一次在镇国公府,她明艳无端,大胆向萧綦投掷雪球;寿宴上明送秋波,直道仰慕之情;王府里委屈哭诉,以死拒婚……似乎每一次都那样恰到好处,或天真,或痴情,或可怜,足以撩拨起男子的怜爱之心。如果这个男子不是萧綦,而是哥哥,是子澹,或是别人……我无法设想另一种结果会是怎样,有些诱惑,并不是每一个男子都舍得拒绝。  普天下的男子,十之八九总是喜欢温顺的弱质女流,并非每人都能如萧綦一般放下俗见,由衷去欣赏一个与自己比肩的女子。  神思恍惚飘远,往事骤然浮上心头。当年见谢贵妃柔弱无争,也曾为她深感不平,问姑姑为什么不能放过她。姑姑当时答我的话,此刻清晰回响在耳边——“这宫里没有一个是无辜之人,等你长大便会明白,最可怕的女人不是言行咄咄之人,而是旁人都以为天真柔弱之人。”  冷意渐渐侵进身子,和风拂袖,竟带起一阵寒意。  倩儿垂首立在面前,怯生生一双泪眼不敢直视我,红菱似的唇瓣咬了又咬,许久才哽咽着开口,“倩儿知道错了,但凭姐姐责罚,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求能让倩儿留在娘的身边!她一生孤苦,有生之年只求安稳度日,别无他念……如今姐姐已经远嫁了,若再让令母亲承受骨肉分离之痛,姐姐,您又于心何忍!”  看似楚楚可怜的小人儿,句句话都直逼要害,柔顺羔羊的外表下,终于现出小兽的利齿来。  我缓缓开口,“倩儿,你可想清楚了,果真不愿和亲么?”  “但凭姐姐作主,即便让倩儿另许人家,也不敢再有怨言。”她明眸微转,依然细声哽咽。  另许一段姻缘倒也是一条不错的退路,如此一来,里子面子也都有了。我微微一笑,这孩子小小年纪,心机如此之深,眼见情势不利倒也懂得退守自保。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瞧着她,“只是此时再找退路已经迟了,我曾给过你选择的余地,是你自己贪心不足。”  倩儿一时僵住,料不到我会突然沉下脸来,将一切说透,顿时哑口无言。  “你我不是外人,那些虚话假话也都免了吧。”我仍是微笑,语声却已冷透,“眼下你仍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和亲突厥,要么削发出家。”  倩儿的脸色在瞬间惨白如纸,终于明白我是动了真怒,明白我一旦翻脸,便再不留情。  今日一个王倩便敢挑衅于我,若不杀一儆百,日后还会有更多人以为可以欺我心软,斗胆觊觎我的一切。  我为庇佑我的家族,固然可以不择手段,自然也敢于不惜代价,拔除身侧隐患。  她跪倒,膝盖撞在冷硬的地上,泪水滚滚而下,“姐姐,倩儿错了!往日是我存了非分之想,如今已知悔改,求姐姐念在同为王家女儿的份上,饶恕倩儿!”  “和亲已成定局,你早做准备吧。”我站起身来,心下烦乱,再不愿与她纠缠。  她蓦的拽住我衣袖,哭叫道,“难道你定要赶尽杀绝么?”  我不怒反笑,回首看着她,一字一句缓缓道,“若是赶尽杀绝,你此刻已不在这里!”  她被我话语中寒意震住,满脸骇茫,直勾勾盯了我看,似乎突然间不认得我了。  “姐姐你好手段……”倩儿惨笑,脸上渐渐浮出绝望神色,娇怯褪尽,眸子里迸出针尖似的寒芒。  她昂起头,倔强地咬了唇,拂袖站起——眼前此刻才是真正的倩儿,是婶母一手教养出来的好女儿,那个天真无邪的女孩不过是层虚壳。  “你再美貌狠毒,也总有老去的一天。你不能生育,没有儿女,将来总有女人取代你,夺去你现在的一切!到那时,孤独终老,晚景凄凉,便是你的报应!”她陡然笑了出声,越笑越是开心,仿佛看见了最好笑不过的事情。  是什么将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儿变得这般世故,让一个稚龄少女,竟有如此之深的怨毒。  冷汗渗出后背,手脚阵阵冰凉,我竭力抑住胸口的翻涌,沉声道,“来人,送二小姐回府!”  看着倩儿的背影渐渐远离,我只觉阵阵眩晕,张口唤来阿越,却骤然坠入黑暗之中。  好书尽在cmfu  正文 悲欢  (起1H点1H中1H文1H网更新时间:2007…1…15 17:22:00  本章字数:7354)  明绡烟罗帐外,跪了一地的太医,萧綦负了手,来回急急踱步。  从来没有这么多人一起进到内室,太医院内所有医侍几乎都在这里了。睁开眼看到的这一幕,让我心里陡然抽紧,惊恐得不能出声。当年小产后的记忆蓦然跃出脑海,难道这一次,又是同样的结果……我再不敢想,极力撑起身子,却惊动了帘外的侍女,低呼一声,“王妃醒来了!”  萧綦霍然转身,大步奔到床前,不顾外人在侧,一手掀开床幔,定定望住我,竟似说不出话来。  众人忙躬身退出,转眼只剩我与他二人,默然相对。我突然害怕像上次那样,从他口中听到最坏的结果。然而,他猛然拽住我,哑声道,“你怎么敢瞒着我冒这样的风险!”我怔怔望着他,恍惚想着,他到底知道了,这么说……仿佛有什么撞入心口,迅速在身子里绽开,迸出万千光芒,照得眼前炽亮。  “阿妩!你这傻丫头……”他声音哽住,小心翼翼地抱着我,似捧着易碎的轻瓷在掌心,眼中分不清是惊是喜是怒。我呆呆望着他,直至他狂热的吻落在我额头、脸颊、嘴唇……我不敢相信,上天的眷顾来得这般容易,我梦寐以求的孩子就这样悄然来到了。  没等我们从惊喜紧张中回过神来,道贺的人已经快要踏断王府的门槛。  上一次的意外还令我们心有余悸,太医尤其担心我难以承受再一次的波折。  萧綦下了一道完全不可理喻的禁令,将我禁足在内室整整三日,不许离开床榻,不许任何人打扰我的休养,连哥哥和胡皇后都被他拒之门外。直至太医确定我康健无恙之后,才解除禁令,还回我自由身。每个人都喜形于色,但潜藏在这欣喜背后的,却是更多忧虑。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稍有不慎,将会面临怎样的危险。萧綦更是喜忧难分,终日提心吊胆。  连太医也担心我不能承受生育之苦,偏偏世事神奇,我非但没有缠绵病榻,反而精神大好,连从前一向挑拣厌恶的食物也突然喜欢起来,不再如往常一样畏寒怕冷,整个人都似有了无穷活力。徐姑姑笑着叹息说,这孩子必定是个淘气的小世子。阿越却说,她希望是个美如仙子的小郡主。世子与郡主的意义自然大大不同,之前我也曾心心念念期盼过男孩儿,可是到了此时,却陡然觉得那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是我们的孩子就足够了。  哥哥终于得以见我,踏进门来就大骂萧綦太混帐,怎么能将舅父挡在外头。他虽已是儿女绕膝,第一次做了舅父仍是高兴得眉飞色舞。随他同来的侍妾只有碧色一人,往日总跟在他生边的朱颜却不见了。我随口问及朱颜,哥哥的脸色却立时沉郁下去。  哥哥告诉我,当日萧綦将倩儿和婶母都幽禁在镇国公府。然而趁徐姑姑入府照看我,她母女二人竟连夜出逃,惊动了午门戍卫,被当场擒住,此事立即传遍帝京,闹得人尽皆知。而我被萧綦困在府中,竟然不知半点音讯。”  我惊怒交集,“真是糊涂透顶!镇国公府是什么地方,怎会由得她们说逃就逃?”  哥哥面色铁青,“是朱颜暗中襄助,让她们混在侍女之中逃出。”  “朱颜?”我看着哥哥脸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中只为朱颜惋惜不已。   “此事是我疏忽了,竟未料到婶母会存心利用于她。”哥哥沉沉叹息。  婶母与朱颜一向来往甚密,更私下认她做了义女。我原只当朱颜出身寒微,自幼无母,只想攀个王氏尊长做靠山。如今看来,她竟是真对婶母如此言听计从,也真心将倩儿视为妹妹一般回护。朱颜爽朗率直的笑颜掠过眼前,那红衣翩跹,笑靥如花的女子,可知一时的糊涂,已将自己推入深渊。  王氏之女将要和亲突厥,已经传遍帝京。然而王倩突然私逃,闹得人尽皆知,一夜之间让整个京城都传遍了王氏的笑话。堂堂左相大人,纵容婢妾助堂妹私逃,置和亲大事于不顾——这话传扬开来,哥哥非但颜面无存,更难辞管束不严的罪咎。  各种流言纷起,坏事总是以最快的速度传开,越是强压,越是传扬得更广。  王倩是再不能做为和亲的人选了,无奈之下,我只能从宗室女儿之中另行择人,做为太后的义女,充作王氏女儿去和亲。  到了眼下的地步,我不得不站出来收拾残局,以堵悠悠众口。  越是狼狈的时候,越不能流露半分疲态。梳妆毕,我缓缓转身,凝视镜中的自己——宫锦华服,广袖博带,峨嵯高髻上凤钗横斜,宝光流转。珠屑丹砂匀施双颊,掩去容色的苍白,眉心点染的一抹绯红平添了肃杀的艳色。这似曾相识的容光里,我分明照出了姑姑当年的影子。  仪仗煊赫,扈从严整,长驱直入宫禁。  胡皇后凤冠朝服,匆匆迎出中宫正殿。  “臣妾叩见皇后。”我欠身,被胡皇后抢上前扶住。  “快快平身,王妃万金之躯,不必多礼。”胡皇后虽也被我来势所惊,仍镇定得体,不失六宫之主风范。  我不再与她谦辞客套,正色道,“臣妾今日特来向皇后请罪。”  胡皇后大惊,惶恐道,“王妃何出此言?”  “臣妾管教无方,以致舍妹年少妄为,前日犯下大错,想必皇后已经得知。”我淡淡看她。  胡皇后怔了怔,干脆地一点头,“略有耳闻。”  我肃然道,“此事由臣妾管教不严而起,自是难辞其咎。王倩一人之失,延误和亲大事,令家国蒙羞。臣妾今日便将信远侯母女执送御前,听凭皇后发落。”  内侍将婶母母女带了上来。数日不见,婶母鬓发凌乱,老态尽显,倩儿容色也黯淡了几分,却仍倔强如故。  徐姑姑恼恨她母女,显然下了狠手整治,跟着后头的四个嬷嬷,尽是训诫司里酷厉闻名之人。  “虽说情有可原,但你二人所作所为,终究是太过糊涂。”胡皇后侧首看我,见我点头,便端肃神色道,“念在信远侯一生忠显,本宫从轻论处……”  “皇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可碍于门庭,有违公正。”我打断胡皇后的话,冷冷开口,“臣妾恳请,将信远侯夫人送往慈安寺思过,王倩行为不检,应送入训诫司管教惩戒。”  胡皇后一窒,左右皆慑然无声。训诫司这三个字,是每个宫人最不愿听见的噩梦,那意味着往后的日子都将生不如死。  婶母跌到地上,双目发直,仿若失神。倩儿挣扎了要去搀扶她,被徐姑姑上前一步,挡在面前。  倩儿回头,恨恨盯着我,“阿妩姐姐,听说你有了身孕,倩儿还没来得及跟你道喜,你千万保重身体,千万别有闪失,否则就是一尸两……”  她最后一个“命”字尚未出口,被徐姑姑抬手一记耳光重重掴上,打得她直往后跌去。  “倩儿!”婶母尖叫,奋力扑到她身边,还未触到她衣角,即被两名嬷嬷拽回。  婶母终于歇斯底里,“你们害死我一个儿子,又来害我女儿,迟早你们满门都会遭报应!”  “带下去。”我无动于衷地听婶母一路叫骂,与倩儿一起被拖了出去。  胡皇后坐在一旁,低头沉默,脸色苍白,似乎犹未从震骇中回缓过来。  倩儿之罪可轻可重,凭了萧綦的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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