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衣掀起,把书塞到腰间,迅速将衣服整好。她犹豫了一下,又将簪子拔了下来,在赵嬷嬷的衣衫上蹭了蹭,放回怀中。
此时云映淮已经点住了二夫人的穴道,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拿出一丸药,然后捏住二夫人的鼻孔。二夫人觉得气窒,便张开嘴巴。少年趁机将药丸丢入二夫人口中,然后一拍她胸口,使劲将药丸送入她的肚中。二夫人脸色惊惧非常,却苦于说不出话,直瞪瞪的看着云映淮。云映淮冷冷道:“你这贱人不必瞪我,我刚刚给你吃的药是的忘忧丹。想必你也听说过,此药是南燕药王所制,服了这个丹药,若两盏茶的时间之内没吃解药就会逐渐变成一个疯子,哼,一刀要了你的命岂不便宜了你!”
此时外面传来了喧哗声,似是有丫鬟听到打斗的声音寻了谢府的家丁来,云映淮见状拎着初彤从房间窗口跳了出来,趁着阴暗的天色向西边逃去。
跑着跑着,云映淮逐渐体力不支,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只见前面有座庭院,写着“烟梦阁”三个字,庭院的侧门开着,初彤便扶了云映淮闪了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云映淮抽出软剑,走到正中的房间,把剑插到门缝里将门闩拨开,推门走了进去,屋子外间一个人都没有,云映淮低声道:“这烟梦阁应该是谢家二小姐谢秀妍的闺房,我们到里面去。”说罢带着初彤拐到里间,初彤只闻到一股暖暖的香气,不由得骨头都酥了一酥。那闺房之中布置得极其奢华,靠墙一侧摆了一张缠枝蕃莲纹的雕花木床,垂着重重纱幔,床旁的软榻上睡了一个丫鬟,云映淮伸手点了丫鬟的穴道,然后一把撩开了幔帐,只见床上躺了一个十二三岁的豆蔻少女,眉目如画,右眉上方有一颗小小的胭脂记。现在年纪尚幼,但也能看出将来必然是个绝色的美人。此时她显然香梦正酣,红唇微嘟,一双藕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抱着绣花锦被。这少女便是谢家二小姐谢秀妍了。云映淮伸手将谢秀妍的穴道点了,然后忍不住微咳几声,倚着床沿坐到了地上。初彤见他脸色惨白,急忙从桌子上倒了一碗茶送到云映淮嘴边,然后取了桌上摆着的糕点果品等物,眉花眼笑的拿到云映淮面前道:“这谢府的糕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你也吃点!”说完拿起一块点心便往口里送,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云映淮见初彤吃得香甜,也拿起糕点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忽然听到院内有响动,一群谢府的家丁冲了进来,口中喊着:“每间屋子都给我细细的搜!”
而后院子里响起婆子的声音,呵斥道:“大清早的怎么闯二小姐的绣房?在这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家丁道:“有贼人闯进府了!我们奉命查看!”说罢便往里闯。
初彤吃了一惊,半块糕点卡在喉咙里显些咽死,云映淮双目沉如秋水,拎着初彤一跃上了大床,将幔帐垂好,然后点醒谢秀妍,把她一把拉到怀中,将她的后背贴在自己的胸膛。云映淮用手掐着谢秀妍的脖子,嘴巴靠近她的耳朵轻声道:“别做声,否则我杀了你!”
谢秀妍此时大梦方醒,只感觉铁一般的手指掐着她细嫩的脖子,顿时吓了一跳。眼泪在美目里转了几转,却忍住没掉下来。初彤此时躲在云映淮身后,所以谢秀妍并没有发觉。
但此情此景初彤见了却颇有些不自在,心道:昨晚我和他拜了天地,他对我不理不睬的,现在却抱着谢家的小妞儿,八成是见人家漂亮趁机揩油,可见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全都是好色的……
初彤还在一个劲儿的胡思乱想,只听门忽然之间开了,有家丁闯了进来,云映淮在谢秀妍耳边说道:“你快让他们都出去,不许进来。”
谢秀妍迟疑了一下,云映淮加大了手的力道,谢秀妍气息一窒,带着哭腔呵斥道:“统统不准进屋!我……我还在睡着……”
这时只听一个黄莺婉转的声音传来:“妍儿莫怕,娘在这里。”说罢只听一阵环佩叮咚。
初彤和云映淮对望一眼,均感觉事态不妙。云映淮点晕了谢秀妍,然后将剑缓缓从腰际抽出。
二夫人让家丁在外候着,自己走了进来,她迈步走到房间之中,却见谢秀妍的贴身丫鬟碧琴还在榻子上睡着,不由心生疑窦,口里和蔼的叫着:“妍儿,妍儿!”手里却握紧了匕首。
二夫人走到大床跟前,吸了一口气,猛地掀开了幔帐,只见一柄长剑闪着寒光便刺了出来,二夫人急忙抵挡,只听“咣”的一声,兵刃撞击在一起。此时却听到初彤低声叫了一声:“住手!”
二夫人向初彤看去,只见她手中攥着一只簪子抵在谢秀妍的眼皮上说道:“二夫人,只要您一动手,你女儿的眼珠就保不住了!”二夫人顿时愣住了。初彤冷笑一声道:“二夫人,我今天已经杀了一个人,再杀一个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初彤表面上一派镇定,但是藏在被子下面的腿却不停的颤抖,云映淮显然是感觉到了初彤的“抖动”,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她,却见初彤脸上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狠辣神情,不由感觉好笑。
二夫人挣扎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兵刃,初彤又说道:“二夫人,让门口的家丁都退下。”
二夫人恶狠狠的盯着初彤手中的簪子,咬着银牙道:“门口的人都退了吧,再到别的地方搜搜,妍儿吓坏了,别人不许进来。”
初彤点点头道:“好的,二夫人,请您吩咐外面备车,送我们出去……”话刚说到这里,却见二夫人表情一变,眼神时而清醒时而迷茫。初彤拽了拽云映淮的衣角,云映淮回头低声道:“忘忧丹发作了。”
初彤好奇的望去,只见二夫人的面色却甚为柔和,露出少女般娇羞淘气的神态,眉目含情,一双潋滟的凤目更加妩媚,她一把抓住云映淮的胳膊,温言道:“王爷,臣妾知道你在这里等我,要和臣妾一起去赏梅。”
云映淮的身子顿时一僵,二夫人仍然笑靥如花,接着道:“王爷,前儿您喜欢的曲子臣妾已经配了歌舞,蔺姬在这里为您舞一曲如何?”二夫人的神色间充满了期待之意,云映淮看得头皮发麻,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撤去,二夫人忽然神色一变,抓着初彤的力道赫然加大:“王爷,王爷!难道您已经不喜欢臣妾了吗?王爷您别走!别走!”
紧接着二夫人向初彤望去,眼神瞬间变得恶毒起来,她无限愤恨的盯着初彤,咬牙切齿道:“方红袖!是你!就是你!枉费我把你当作姐妹一般!你当初流离失所,是我将你带到王府,让你锦衣玉食受用不尽。你却背着我勾引王爷珠胎暗结!你知道我当时也怀有身孕,便想方设法让王爷把我贬到后府,还三番五次设计陷害。方红袖!方红袖!我今生今世都与你不共戴天!”说到最后,二夫人绝美的容貌已经变得扭曲,举手便伸向初彤的命门。
初彤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向云映淮背后躲去,只见云映淮伸手抓住住二夫人的腕子,道:“你这妖妇,已经害死我师父云中雁,现在还要再杀人吗?”
二夫人听到“云中雁”后,表情忽然变得痴痴的,嘴里喃喃道:“云大哥,云大哥,你一定要帮我!”然后她忽然一手做出抱孩子的动作,泪光点点,表情好不凄然,“云大哥,我偷偷把王爷的骨肉生下来了,你想个办法把他带出去吧。方红袖若是知道,她是不会让这孩子活在世上的。你把他带走,交给一处心地善良的人家,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我在这里谢谢你的大恩大德!”说完这话她松开初彤,手伸向自己的脖子,说道,“我带着的玉梅花是当年王爷送我的定情信物,我现在把它给孩子,若是以后能母子相见,就当是个凭证。”
初彤心中“咯噔”一下,心道:难道庙里死了的小公子是她的儿子?怪不得赵嬷嬷让我仔细描绘那人的相貌,只可惜那个小少爷已经死了,想要母子相认恐怕要等阎王爷升堂啦!
此时二夫人抬头,目光茫然,看了看云映淮的脸,忽然哭得像泪人一般,嘴里说着:“云大哥!云大哥!你别怪我,你别怪我!”然后自言自语道:“云大哥,你早年受过王爷的恩惠,答应留在他身边三年做贴身侍卫。但是后来你又主动多留了五年,我知道你是因为我。”说到这里二夫人的脸上掠过一丝得色,“你第一次见我是在王府的家宴上,我跳了一曲《绿腰》,你见我的表情就是痴痴的……你对我很好很好,那天我将孩子给你哀求你把孩子带走的时候,你跟我说要带我走,携手江湖。只可惜我当年傻啊,一心还盼着王爷能够回头,所以没有答应。等到对王爷死了心,又争强好胜咽不下心中的恶气来了大周……其实来了大周也一样,还不是要和别的女人献媚争宠,尔虞我诈。有时候我在想,若是,若是能再倒回十六年前的那天夜里,我……”二夫人嘴角挂起嘲弄的笑容,摇了摇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云映淮咬着牙道:“他待你如此情深意重,你为何还要杀他?”
二夫人完全陷入了另一个世界,喃喃的说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咯咯笑了起来:“云大哥,云大哥,是你不该带着平凉王的信笺来找我,所以我只得先下手为强了。我只能狠下心来杀你……”
初彤一扯云映淮的衣袖道:“这二夫人八成已经疯了,我们不如挟持谢家小姐走,否则无法脱身。”
云映淮却默不作声,休息了一会儿,忽然拎着初彤从窗户中蹦了出去,飞檐走壁,绕开在谢府里巡逻的家丁,将她带到一处假山之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交给初彤道:“瓷瓶里有丹药,你每日服下一丸,体内的毒不久便清了。”然后顿了顿道,“二夫人已经疯了,赵嬷嬷已死,刚刚在烟梦阁谢秀妍并不知道你在场。你在谢府便没有危险了。那么我们后会有期。”说罢纵身跃上了高墙,迅速消失了。
初彤气得简直都要晕了过去,站在墙下骂道:“你个没良心挨千刀的陈世美!你都跟我拜了天地了!现在就抛弃你结发的娘子!我呸呸呸!我……我一定给你戴一摞的绿帽子,让你悔不当初!”骂完还不解气,将鞋子脱了想扔过去。但是马上又感觉寒风瑟瑟,又不得不把鞋穿上。初彤嘴里嘟囔了一阵,忽然又感觉腹中饥饿,不由想念起谢府精美绝伦的点心,便摸了摸鼻子,将手插进袖管里,绕过假山往里面走去了。
谢府之中此时已经乱成了一团,初彤在谢府偌大的宅院中绕来绕去也没找到出路,正在迷糊的时候,只见谢凌辉带着家丁从远处走来。初彤急忙迎了上去,施礼道:“初彤见过二爷。”
谢凌辉见到初彤不由得一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初彤眼珠一转,马上编了一篇谎话道:“我昨晚在二夫人房里失手打碎了瓶子,赵嬷嬷说我笨手笨脚的,便把我关在门外惩罚,我在背风的房子后面站了一晚,今早听说有贼人便出来看看,想不到这园子太大,一转便迷路了……”
谢凌辉见初彤蓬头垢面,鼻子还不时的抽动,一副憔悴之色,便点了点头,对跟在身边一个穿着紫色披风的丫鬟道:“紫鸢,你先带她回檀雾园,给她梳洗一下,换一身像样的衣裳。”
紫衣丫鬟点头道:“是,二爷。”然后对初彤温和一笑道:“你随我走吧。”
飞绣纱窗豪门去
谢府大乱,二夫人忽然疯了,谢秀妍昏迷不醒,府里边上上下下忙了个人仰马翻。此时初彤却很惬意。紫鸢带着她来到一处小房间,命小丫头子烧了洗澡水,又给她端了吃的和换洗衣服。初彤美美吃了一顿,然后洗澡换了衣衫,将自己盛满“金银财宝”的旧棉衣用一块白底撒芍药花的方布打了一个包袱。收拾的时候,忽然一本书从旧棉衣里掉了出来,初彤捡起来一看,那书正是她从赵嬷嬷怀里掏出来的。
只见书的封面上写着“群芳剑谱”四个大字,翻开书页,里面画着形形色色的擎剑少女,摆出各种姿势,图下方有写“步步生莲华”的,有写“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有写“菊花满头”的,有写“梅开二度”、“兰艾同焚”、“杏花疏影”、“桃之夭夭”的,一共三十六式,每个招式都以一种花命名,旁边另有有小字注解。初彤随手翻了几页,嘴里嘟囔道:“原来我只在林妈妈那里偷过春宫画看,上面全都是男男女女,这本上虽然全是女人,但也有趣的很。”初彤翻了一会儿,想到还是早些离开谢府为妙,于是又将书放进旧棉袄中,而后拎着小包袱从房间走了出去,离开院子在附近溜达起来。
谢府里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四处都静悄悄的,天上仍零星飘着几点雪花。初彤沿着一条曲折小路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华美气派的宅院前,她定睛一瞧,只见那宅子高大轩丽,雕梁画栋,屋上琉璃瓦翠绿剔透,房角瑞兽蹲守,向天上耸隐有峥嵘之势。宅子大门前铺一条鹅卵石子路,路的尽头设一莲花座铜鼎,抬头望,门上悬挂一匾,上书“畅春堂”三个大字,庄严华贵,字体遒劲圆融。
初彤连连咋舌,心道:这地方真是气派,看那匾额上面的字金光闪闪的,啧啧,莫非是真的金子镶上去的?初彤一边想一边走上前,仰起脸朝匾额上看去,此时却听到房间里隐隐传来话语声,她左顾右盼没看见旁边有人,便溜到墙根下满,伸出手指沾了点口水,将窗纸捅破,眯着眼睛向里面瞅去。
只见大厅正前方坐着一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年男子,身材颀长魁梧,容长方脸,面色青白,嘴边的髯须并不长,五官削瘦有力,眼中精光隐隐,带一股果断强势之气。他身穿墨绿缎面大氅,脚蹬一双青色朝靴,端坐太师椅上,眉头微皱,若有所思。谢凌辉并另一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垂手立在男子两侧,那年轻公子身材瘦长,肤色白皙,细眉大眼,带着一股风流之气,颇为清俊,穿浅金镶边姜黄撒花缎面圆领袍,腰间缠一条五色花卉镶碧玉的腰带,神色恭谨。男子右手下方坐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眉眼薄脆俏丽,身量纤细,穿茶色折枝迎春花衣裙,头戴点翠花枝凤尾簪和缠枝菱花压发,耳上坠一对点翠耳环,眼帘微垂,手中攥一条藕色绢帕。
初彤啧啧嘴,心中暗道:这妇人长得也算美啦,不过跟二夫人那妖妇比还是差远了。
这中年男子是谢府老爷,当朝重臣谢春荣。今天早晨他在下朝归途中便听说家中一个老嬷嬷被人刺死,爱妾突然发疯,小女儿也受了贼人的惊吓哭闹不止。谢春荣心中烦闷,待回来看到二夫人神志不清忽哭忽笑,心里更是又急又痛,烦恼便添了三分;紧接着又想到二夫人是脂粉堆里的英杰,不仅将谢府大大小小的事物管理得井井有条,甚至有些朝堂之事她也能出谋划策,二夫人这一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痊愈,等于令自己失了臂膀,想到此处烦恼又添三分;待忆起二夫人多情体贴,知情知趣,平常女子简直拍马难及,而今却成了这般模样,烦恼添到了十分,眉头愈发紧锁起来。
良久,谢春荣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坐在自己右下方的大夫人杜向萍,然后又看了看谢凌煊和谢凌辉,轻咳一声道:“今天出的事情我已经下令严禁宣扬,二夫人病了,府里面自然也会请名医来医治。在此期间,谢府的大小事务就由大房暂时掌管吧。”
此话刚一出口,谢凌辉身躯一震,余光飞快的扫了谢春荣和大夫人一眼。谢春荣对大夫人微微颔首道:“以后谢府的事情你多费心了。”
大夫人虽然竭力压制,但是脸上难掩喜色,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