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总之,你永远不知道在和他交谈过后的第二天,是不是还能认出他来。顺带说一句,巧的是,他的召唤兽也喜爱变装。”“我真是无法理解!”中年结界师生气地叫着。
“放轻松点,盖亚先生,有时候你就是太古板了,这样人生会很乏味的。”艾德先生说:“还有,别再回头张望了,只不过有两只老鼠溜进祭祀厅罢了,不值得我们担心。”“两只老鼠?”盖亚先生顿时气得翘起大胡子,好像恨不得立刻拉开结界门飞奔回去,将他们当场捉住,“艾德先生,你这样对待贵客,会使我们院方很烦恼的。”“呵呵,我正好要说到这个。”艾德和颜悦色地说,“贵客?你是指弗兰索瓦先生吗?”“当然,不是他难道还会是老鼠吗?”“你又错了,盖亚先生。”艾德突然偏过脸,眯起眼睛,轻轻笑道:“他不配。”他的笑容使大胡子盖亚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什么意思……他、他不是那个伟大的骑士团里的十二魔法使之一吗?”盖亚紧张地问。
“不错。”艾德先生继续向前散步,宽大的白袍在湿漉漉的草皮上拖过,很快沾上了污泥,可是他的心情似乎很愉快,因为就在盖亚先生忐忑不安地等待回答时,艾德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是区区一个魔法使,居然妄想得到毁的力量,凭他?和那个靠吃低级恶魔维生的召唤兽?简直是白日作梦!”艾德收敛起笑容,向不知所措的盖亚做了个手势,“抱歉,盖亚先生,因为这实在是太可笑了,我禁不住替他感到悲哀。就像世上大部分人那样,他完全不了解秘咒师和毁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那么,毁究竟是什么呢?”盖亚先生困惑地问。
“这个嘛,该怎么说?”艾德仰头看着天,早晨的阳光柔和地洒在脸上,“它大概就像这天空一样吧。”连恩和音在钟楼底下分手,避开人群绕到巫师教室门口,勉强赶上了撒丁太太的第三堂课。
虽然遭到撒丁太太的严厉批评,连恩仍然心不在焉,自从以操纵术得知了弗兰索瓦先生的身分和他们的野心之后,他的脑子就完全被这些惊人的事所占据,再也无法集中精神注意眼前的事物。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连恩长叹一口气,把头埋在臂弯里。
“秘咒师的身上拥有七道枷锁,称作七重天,当七重天完全打开之后,秘咒师就会变成毁。”那个不男不女的弗兰索瓦,刚刚说了这句话。
不过七道枷锁究竟是什么东西,弗兰索瓦也不知道;而一旦秘咒师真的变成了毁之后,他可以让他的召唤兽吃掉毁,这样便能获得毁的力量。
拜托!就凭那种轻易被我们制伏的蠢样,怎么吞噬那个拥有极端破坏力的毁啊?居然还妄想用施加了诅咒的圣玛度胸印来控制毗格娜,他的脑子进馊水了吗?
连恩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毗格娜,让她了解自己的处境,但一想到她那单纯的个性以及动不动就哭的习惯,又立刻打消了念头。
无论如何,连恩想,还是必须和吉耐特谈一谈,同样都是魔法使,但愿他的头脑能清醒一些。
傍晚时分,连恩神情疲惫地来到毗格娜的禁闭室,他惊讶地发现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呕吐的酸味,他挥了挥手,打量四周,在蜷缩成一团的棉被里找到了毗格娜。
“这是怎么了?”他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烧,只是脸色不太好。被子里也有同样的酸味,看来她吐了不少。
“连恩……我头晕,我想我快要死掉了。”毗格娜有气无力地回答。
“放心,”连恩扶起她沉重的脑袋说:“死神不会看上怪胎的,你会长命百岁。”“这算是夸奖吗?”毗格娜伸出手想勾住他的脖子,连恩一掌拍开,希望她不要得寸进尺。
“我说,你真的是个女孩吗?在这么臭的被窝里居然也待得下去!”连恩憋着气,拎起毗格娜的脚把她从床上拖下来,“唰唰”地抖了两下被子,然后又是水魔法洗,又是火魔法烘,折腾了一阵,总算恢复了原先干净平整的模样。
“哇呜,简直像新的一样!”毗格娜用力鼓掌,接着又变成奄奄一息的模样,想要爬上床,钻进被窝。
“我太虚弱了!”她说。
连恩一把摁住她扭动的腰,毫不留情地将她拽下地。
“不行!”他严厉地说:“你的衣服,还有头发,全都要洗洗。”话刚说完,一道水柱浇在了毗格娜的头上。于是她就在“好冷”和“好烫”的惨叫声中,变得焕然一新了!
她的头发不再油腻,衣服也不会到处是污渍,屋子中的酸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连恩身上淡淡的风信子香味。
毗格娜哭丧着脸,嘟哝道:“连恩,你不是王子殿下,你是魔鬼,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怜香惜玉?那也要看看对象是谁。”“我真怀疑,你有没有对人温柔过。”“有啊,我有一个未婚妻,曾经……”连恩正说着,但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毗格娜便哇哇大哭:“我不要跟你学魔法了!”“别说这种稚气的话,现在才说要放弃,我不允许!”“可是我的头好晕,我想吐。”“不准吐!”毗格娜没有再呕吐,但是连恩发觉她的精神的确不好,以前从不会在舞蹈中出错的她,居然连续念错了两道咒文。这实在太奇怪了,一点也不像她!
连恩建议她用圣疗师的医疗术治疗一下,却也不管用,她既没受伤,也没得病,实在不知道该用哪些魔法来对付。
这样一来,别说第六级的巫术,就连基础魔法也没法练习了。
连恩颇为沮丧,不得不延后他的高阶魔法训练计画,直到毗格娜完全好起来。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毗格娜非但没有好转,呕吐的症状反而更严重了,甚至会出现短暂的昏厥。
连恩越发觉得事有蹊跷,他开始认真地思索,首先想到的就是弗兰索瓦的阴谋。
“这些天,都是盖亚先生给你送食物来的?”连恩看着一盘吃剩的面糊问道。他刚替毗格娜清洗了床单,房间充满了风信子的香水味。
“是的,”被子底下传出毗格娜闷闷的声音,“早餐和晚餐都是他送来的,苏珊小姐规定,关禁闭的人一天只能吃两餐。”“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面包、乳酪,有时候还有蔬菜饼。噢,可是我其实想吃松饼,我和盖亚先生提过一次,但他拒绝了,每天都送着相同的食物过来。”连恩皱了皱眉头,说要出去一趟,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带来一袋松软可口的乳酪蛋糕和一块敲上花印、洒了芝麻的松饼。
“以后只吃我给你买的东西,记住,别再碰盖亚先生的盘子了,那里面恐怕有意想不到的诅咒,就像那枚胸印一样。”他这样对毗格娜说,把她吓得一愣一愣的。
不知道是因为美食、甜蜜的关怀、还是原先的食物真的有什么问题,总之,毗格娜恢复了健康,又活蹦乱跳了。
她高兴得几乎飘飘然,用最肉麻的字眼感谢连恩,还装模作样地噘起嘴,说要“献给王子一个纯洁的吻”“省省吧你!”连恩背过身,拿起两本厚厚的硬皮书,抛给她,“假如真想要感谢我的话,就把这些咒文全背下来。这其中大部分,我都在你卧病期间读给你听过了,你只须对著书练习就可以,那么,两天以后我会来检验成果。”毗格娜叫起来:“两天?为什么是两天后,你明天晚上不会来吗?”“明天就是平安夜呀,大厅里据说要摆上二十条长桌呢,每个学生都必须出席这场隆重的晚宴——当然,被关禁闭的除外——因此我可没有理由不参加。”“那么后天呢?”“我和吉耐特有约。”“撇下我自己去享乐,这未免太不够义气了!我也想过圣诞节……”毗格娜用小指拨了拨眼角,好像在掉眼泪。
“那好啊,没有人会阻止你。”连恩剪了一堆红红绿绿的碎纸条,绕在她的脖子上,看着她张大了嘴巴一脸呆相,嘲弄地说:“你可以把自己当成圣诞树,左手牵着右手,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这下毗格娜是真的掉眼泪了,强烈抱怨说他藐视一个少女热情的心,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连恩笑了起来。
毗格娜惊讶地发现,这几天,连恩瞧着她的目光和往常有点不一样,偶尔迷茫,偶尔又非常锐利……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恋爱的眼神?
她的心中顿时燃起了希望,抽噎了几声说道:“圣诞那天,我会乖乖练习所有的魔法,整理房间,跳最拿手的舞蹈,这样也不能使你留下一小会儿吗?”连恩无情地摇了摇头。
“啊!早该猜到了,我多蠢……”她沮丧地垂下脑袋,以一种快死的声音说:“我会很孤单的。”这时她感到头顶上有什么东西,伸手胡乱一摸,抓下来一个轻巧的长方盒子。盒身漆黑发亮,中间用粘胶封了口,用来装饰的彩带上面,有着和连恩相同的风信子味道。
“这是什么东西?”脸上的颓丧一扫而空,她现在又神气起来了。
坐在对面的年轻巫师别过脸,略微别扭地嘟哝:“没什么。假如感到寂寞的话,就打开盒子,你会知道怎么打发时间的。”他随后站起来,朝着满眼星星的毗格娜瞥了两眼:“还有,虽然现在早了点,还是要说——圣诞快乐!”“呜……”毗格娜禁不住飞身扑上去,眼泪汪汪。
“干嘛?”“王子殿下,你果然是最好的!我现在愿意嫁给你……”“我可不愿意娶!走开,别把眼泪蹭在我领子上!”“圣诞礼物,礼物!”毗格娜当作没听到,高兴得在屋子里转圈,每转一下就亲一口连恩给的盒子。
不过她似乎忘记了,依照连恩的性格,绝不会送出什么浪漫的礼物,即使在圣诞节也不例外。
“记住,乖乖练习那些高阶魔法,在我回来之前,好好保重。”连恩临走前,深深看着毗格娜,郑重说道。
~第九章艾德先生~
平安夜对于圣玛度学院来说,是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日子了。
通常只在四个角落点燃的魔法灯,会在那天晚上一口气点上二十个,把宴会大厅照得灯火通明。
平时吃不到的火腿、熏肉,以及看了就叫人馋涎欲滴的肥火鸡,就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每隔几块桌布,还能看到抹了蛋黄酱的烟熏三文鱼,那些用来点缀的紫色覆盆子、酱橄榄,和绿油油的锯齿草,让人联想到夏日里的葡萄藤;还有一盘盘散发诱人香味的羊乳酪、奶油牡蛎、烤洋葱卷……
简直就像是故事书里所描写的国王陛下的晚餐!
除此之外,手风琴和钢琴奏出欢快的节日音乐,壁炉里跳跃的火光源源不断散发热量,让整个大厅充满暖洋洋的喜庆气氛。
塔楼钟声敲响之后,魔法学院的学生们便井然有序地走进大厅,脸上带着微笑,心满意足地望着这一切。
他们对这些都很满意,除了一个小小的安排。
事实上,对于早已经习惯学院传统的学生来讲,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却如同细微的刺,扎得人不舒服——在这种时候,贵族和平民被明显的区分开来了。
不论平常在一起学习有多么自然,穿着统一的制服,吃着相同的食物,接受同样的课程,贵族和平民终究是不同的,这一点,在平安夜的晚宴上被深刻地反应出来。
凡是贵族学生,都会在大厅左边华丽宽敞的长桌边找到自己的座位;而属于平民的学生,则被指引到右边的长廊,隔着灰白相间的石柱,凝望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连恩毫不犹豫地走到了右边,寻找一个尽量不起眼的座位,他看到了一把椅子,由于面对着两张方桌拼凑的缝隙,没有人看得上它,便立刻坐了上去。
他还刚来到学院不久,没有几个朋友,于是他既不开口交谈,也避免东张西望,在院方发表致词之前,他始终低着头,安静地等待。
音乐声停下之后,院长和艾德先生从大厅后走了出来,掌声四起。
院长是个红头发的中年人,平时极少出现,在他宣布晚宴开始之后,学生们站起来大声背诵学院教义,高声唱了一小段赞美诗。
连恩这时仍然低着头,装模作样地动了动嘴唇,对这一套形式化的步骤丝毫不感兴趣。
又一片热烈的掌声响起,代表着院长先生的讲话结束了,学生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坐下来享用晚餐,艾德先生却扬了扬手,说:“在这个特别的时刻,我很荣幸地为大家介绍一位可敬的女士,弗兰索瓦小姐,她将成为学院的新理事。”是他?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他竟然要成为学院的理事?
连恩惊讶地瞪大眼睛,和他做出相同表情的还有音沙。查尔那,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把头转向演讲台。
弗兰索瓦小姐走了出来。
“她”大约三十多岁,身材高挑,亚麻色的长发盘在脑后,显得美丽大方。
“哇,真是大美人!”连恩听到周围的几个男孩发出戏谑的赞叹声,悄声说着一些不可公开的玩笑话。
天哪,他想,假如他们知道这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
连恩的视线又集中到弗兰索瓦身后的召唤兽,它外形仍旧是黑豹,只是看起来比上次更加丑陋,身体臃肿,毛皮粗糙,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艾德清晰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吧,亲爱的孩子们,为了表示对新理事的欢迎,让我们举杯庆贺……”察觉到艾德先生的视线向他的方向瞟过来了,连恩立即低下头,举起手臂假装捋头发。随后他想到什么,朝坐在斜对面的吉耐特扫了一眼,结果正在他的意料之中,吉耐特神色严峻,眉头紧皱,一副担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弗兰索瓦先生开始行动了,连恩心想,吉耐特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等到可以自由走动的时间,连恩立刻抹了抹嘴巴,丢下刀叉,打算趁早离开,万一被弗兰索瓦先生或者艾德先生认出来,那就不太妙了。
他刚转身,有个冒失的女孩猛地撞上他,黄色的果汁泼在了他的衣服上。
“噢!天哪,看我干了什么蠢事!”女孩慌忙道歉,摸出手绢替他擦拭,一脸愧疚。
“别放在心上,我也有不对。”连恩说。
姑娘抬头看他,十分吃惊地叫道:“连恩!”“嗯?”连恩也不觉瞪大了眼睛,“妮蒂亚?”那个名为妮蒂亚的姑娘左右张望,指着他说:“连恩,你怎么坐在平民的长桌上,你不是个贵……”话还没完,连恩立刻捂住她的嘴,低声嘱咐她出去再说。
“啊?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妮蒂亚听了连恩的遭遇,流露出同情的目光,“我很难过,连恩,我一点也不知道。”“那是当然,你离开卡桑卡已经差不多有五年了。但我不知道你居然是圣玛度的学生。”妮蒂亚微笑了一下,说离开古兰蒂城堡后,她去了很多地方,三年前随父亲搬到阿尔坎定居,那时候便进了这所著名的魔法学院。
“我和你不同,连恩,你是个魔法天才,但是我并没有多大的天赋,别人花一个月能掌握的魔法,我却要花上三、四个月,”她无奈地苦笑,“或许我一辈子都无法从学院毕业。”“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上这儿来?而且一待就待了三年?”连恩看着她说:“是格雷因男爵先生期望你这么做?还是你自己欺骗自己?”“我的父亲?噢,恰恰相反,他极力反对!而且还替我安排了亲事,你知道,他一直反对我学习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