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刻有圣玛度标志的胸印接近连恩胸口时,艾德念起了咒文。
“嗤——”
嵌入胸膛的时候,连恩听到了恐怖的声音,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胸印成功地和皮肤粘在了一起。
连恩的仪式顺利结束了。艾德先生对他说:“现在你正式成了我们之中的一员,我代表圣玛度魔法学院的所有师生,向你表示欢迎。”
“好了!”他说完转过身,“现在轮到你了,毗格娜,到这里来。”
这个指令被执行的时候,扬起一阵不协调的嘈杂声,连恩不用回头也知道,那“砰”的一声,是祭台翻倒在地,而紧接着的那一串“稀哩哗啦”,则是烛台、蜡烛以及花盆摔碎的声响——看样子,毗格娜实在是太紧张了。
她几乎是踉踉跄跄走上来,脸蛋红彤彤的,目光畏缩,还不小心踩到了裙襬,把自己绊了一跤,幸好连恩及时扶住了她。
她急切地跪下来,期待聆听庄严的诵读声,期待祭司拿着雪白的丝布,就像对连恩那样,擦去她额头上的污点。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艾德先生只是举起一枚胸印,微笑着说:“毗格娜,抬起头来,解开你的衣领。”
“好、好的,先生!”她大声回答,一下子扯开胸前的整排钮釦,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吓得连恩慌忙别过脸去。
艾德老师却轻轻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收起毗格娜的领口,告诉她只须裸露出一小部分就可以了。
毗格娜感觉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几乎要跳出胸膛了!
艾德先生冲她弯下了腰,胸印接近了,虽说只有短短几秒,但对她来说,却像几个世纪那么长,长得使她害怕。
这一刻,她心底突然产生了古怪的感觉,仿佛快要沸腾的水中,一个气泡升了起来,“啪”的一声,在空气中破裂了……
为什么,她好像掉进了无底漩涡一样,头晕目眩?是她的错觉吗?祭司先生,他刚才多么温柔啊,用微笑安抚她的紧张情绪,可现在看看他的脸,眼睛又细又长,嘴唇裂到了耳根,简直就像头狐狸似的!
不,不,毗格娜急忙摇头,她一定是激动过头了,才会产生这种可笑的错觉!
她强迫自己镇定,低下头凝视胸印。
哎呀,这颗胸印,怎么和连恩的不大相同?呈现不均匀的鲜红色,还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下淌,就好像……就好像……
“哇——”毗格娜吓得浑身战栗,眼看着胸印就要贴上她的皮肤了,她一把挥开艾德的手,力度过大,以致胸印飞了出去,笔直撞在了墙上摔得粉碎。
“天哪,你疯了吗?看你又干了什么好事!”苏珊小姐大吼一声。
“对不起,苏珊小姐!”毗格娜惊恐地抱着脑袋,一边尖叫一边往外逃,苏珊的几次雷电魔法都被她本能地躲开了。
“毗格娜,取消你的受印资格!永远,永远!”
这句仿佛宣判死刑的话就像魔爪似的,紧紧攥住她的心,但她还是不顾一切地跑,逃得远远的。
连恩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她又怎么啦?这个受印仪式,她不是期待了整整三年吗,怎么现在却又临阵退缩了?
“抱歉,艾德先生,这个孩子实在太坏了。”连恩听到苏珊小姐这样说,她似乎被气疯了,拼命咬着手绢,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话来,“毗格娜,这次非得关她两个月禁闭不可!”
“看来,最好是这样呢。”祭司先生仍然眯着眼睛笑,对苏珊小姐的决定表示赞同。
连恩回到自己的房间,脑海里反覆出现毗格娜惊恐的模样,这令他心情不佳。他对自己表现出过分的操心而生气,天晓得他哪里来的那么多可恶的同情心和好奇心!
“唉,一切都够啦!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干嘛在这种时候考虑别人的事情?”
临睡前,他伸出手在额头前左右挥动,想把烦躁的情绪驱散走,却徒劳无用。于是他站起身熄灭了蜡烛,走到窗台前,打开窗,试图让晚间的冷风吹醒他糊涂的脑子。
窗外,有个黑影晃动了一下。
“谁?”连恩警觉地叫嚷,悄悄握住魔杖。
“哇!”一张倒过来的人脸猛地出现在他面前,咯咯直笑,“吓到了没?吓到了没?”
她的身子倒挂在树上,左晃一下,右晃一下,半长不短的黑发披散下来,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颇为可怕。
“毗格娜!”连恩认出是她,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顿时煞白,下意识就要把窗关上。
“别那么绝情嘛!救命,我快要掉下去了!”毗格娜大声呼救。
我听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连恩背过身,对自己催眠。
“连恩,你再不让我进去,我就要在这里大叫啰,明天早上整个学院的人都会知道你曾经在女生宿……”
“嘘!闭嘴!”连恩急忙捂住她的嘴,抱着她的胳膊,把她拖进屋子里。“噢!你赢了,但你最好别再使用这一招,我讨厌受人要胁。”连恩恶狠狠瞪着她,迫不及待关上窗。
毗格娜慢慢凑近他,可怜兮兮地反驳说:“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呀。”
“停!别靠近我!”连恩抓起枕头挡在面前。
毗格娜像是没听到他的警告似的,不仅没走开,反而抱住他的枕头,噘起嘴嘟哝道:“连恩,我今天遇到了不快乐的事,情绪很低落。”
“你情绪低落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的受印仪式上发生什么事吗?”毗格娜诱道。
“我可不想知道。”连恩装作漠不关心地说,接着又补充道:“反正多半和劳伦斯公爵的胡子有关。”
“不是!”毗格娜大声嚷道,迫不及待伸出手指头向连恩比划,“我看见祭司先生的脸变成了狐狸,真的!而且胸印也在滴血,我的感觉不会错,他的身上有邪气,这就是我害怕他的缘故。”
“见鬼的邪气!那一定是你的错觉,虽然艾德先生的眼睛又细又长,但和狐狸还有一些差距。”连恩没好气地说:“够啦,就为了这种无聊的事,你浪费掉了唯一的受印机会,并且还要延长一个月的禁闭期,值得吗?”
毗格娜绞着手指,噘起嘴,无精打采地垂下脑袋,好像这会儿才意识到当时冲动的后果。
她看起来很悲哀,身体还在发抖:“禁闭两个月,连恩,你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我了。”
“那可真是谢天谢地!”连恩冷淡地回答。
这一回,对于他的冷言冷语,毗格娜也察觉到了,她知趣地走向窗台,伤心地准备离开。
“对了!”她想到什么,回过头说:“连恩,你要注意调毒门的两位老师,她们的头上会长红色的香菇,那可是有毒的!
“哎,尽管我在别人眼中一无是处,可毕竟在这里生活多年,所有老师的课我都上过,这是作为一个前辈的忠告哦。”
她刚跨了一只脚出去,又回头说:“啊!还有,千万别和撒丁太太同时进门,你一定会被门卡住的,因为她实在太胖了!”
当她两只脚全都离开房间,踩在树枝上,唯有一只手还搭在窗台上时,她又叫道:“对了,连恩,还有……”
“你到底是走还是不走啊?”连恩捂着额头,无力地叹气。
“可是前辈的话还没有讲完……”毗格娜脸红道,她正想到一个更有趣的事情,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
“别说了。”连恩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眼睛里仿佛有种淡淡的哀伤,“别说了,这都是谎言,其实,你从没上过任何老师的课吧?”
毗格娜转过脸,怔怔地望他。
连恩却低下头,无法直视她那双清澈的灰色眼睛。
事实上,连恩已经从苏珊小姐那里得知毗格娜的事。她撒了谎,早上也是,其实根本没有老师在等她上课,没有人愿意教她魔法。
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担心在教了她魔法之后,一旦她转变成毁,将会变得更难以对付。
而这也是为什么毗格娜魔力强大,极具天赋,魔法知识却少得可怜的原因。
这一切,毗格娜一定早就心知肚明了,所以连恩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在沉默了半晌之后,突然问道:“喂,你想学习巫术吗?”
“啊?”毗格娜怯怯地问:“跟谁?”
“……跟我。”
~第四章禁闭室~
那个可恶的家伙!丑八怪!她以为她是谁啊?我主动想要教她魔法,她居然拒绝我?啊,上帝,我多蠢,我为我过剩的同情心感到难过!
连恩揉抓头发,用笔尖频繁敲打桌面,在课堂上胡思乱想。
昨天夜里,他向毗格娜提出要指导她学习魔法。为了使她信任他的才能,他还特意取出了父亲留下的魔杖,在她面前施放了不少高级巫术。
毗格娜瞪大了眼睛,掌声拍得劈哩啪啦的,却呆呆地回答:“可是我并不想学啊。”
连恩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当时的表情——她双手交握,举在胸前,眼睛里都是星光:“我的梦想是加入流浪舞蹈团,跳我自己编的舞蹈,带给全世界的人光明和快乐……所以,魔法强大还是弱小,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啊。”
见她的鬼!她的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能否有正常点的想法?
连恩倍感无力,趴在课桌上。这个世上,拥有魔法的天赋,已经是件不容易的事了,真的会有人想把这种能力用来跳舞吗?
不,真的有,还碰巧给他遇上了!
“连恩!”讲台前的撒丁太太叫了他的名字,显出十分不满的样子。这是除了艾德先生之外,巫师门的另一位老师,也即是毗格娜口中的胖子太太。
她长了一个巫婆的大勾鼻子,看上去像个典型的老贵族家长。而她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学生在她讲课时心不在焉,对于那些开小差的学生,她通常会给予小小的惩罚。
“请站到我这儿来,亲爱的,”她扬了扬她的大鼻子说:“请给我们大伙儿表演一下我刚才教的那道魔法。”
“哈哈哈!”教室里响起了放肆的笑声。
又来了!连恩咬着嘴唇想,那两个可笑的矮子,似乎属于学院贵族派,每当有平民学生遭到老师点名,他们总要如此大声嘲笑一番,以示优越。
是该有人给他们点教训了,他心想。
“好的,太太。”连恩站起来,抬头挺胸走上前,脸上毫无怯懦之色。
撒丁太太把自己的魔杖递给他,连恩却拒绝了,他从大衣里掏出自己的魔杖,注视着底下的两位贵族矮子,缓缓把手抬到半空中。
假如他没记错的话,撒丁太太教的是巫术第一级的精神魔法“宁静术”,拥有平静心灵、缓慢回复魔力的作用。虽说相较于火系或水系,精神类魔法要更高阶,更难掌握,但不管怎样,这只是第一级的魔法。
连恩的嘴角扬起来了,露出他一贯的自信笑容。
“混沌,以我为心,以契约之名,开启吧!灵魂枷锁……”
平静悦耳的声音刚扬起,撒丁太太便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下巴由于吃惊微微抖动。
这个孩子,他发音清楚,咬字准确,无论是节奏还是声调,都掌握得非常好啊!并且,他的姿势优美,对魔力流动的感觉掌握到位,很难想像这竟是个初学者吟诵的魔法。
连恩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原本挥出的左手改为向内收回,贴住了心口,他闭上眼睛,另一串咒语又像溪水一般,自然平静地流淌出来。
渐渐地,光芒笼罩了他全身,如同触须一样收紧、缠绕,仿佛有股巨大的力量把四周魔力全吸引到他身上。
“魔力,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魔力实体化呢!”
“是啊,好厉害。”
女孩子们不禁看呆了,脸颊微红,窃窃私语。
两个贵族矮子张大了嘴,脸色难堪。
“怎么回事?这根本不是宁静术呀!”
撒丁太太身子笔挺地站在那里,瞠目结舌,她的头冠歪倒在一旁,手里的魔杖险些掉下来。
“不对,刚开始的确是第一级的宁静术,可是突然间转换成了第五级的‘精神风暴’,噢,怎么会有人把两者联合起来?多么强大的精神力量,多么纯熟的掌控,这孩子——他究竟是什么人?”
原来把两道咒语融合起来,也并非想像中那么难,连恩心想,何况毗格娜随随便便就能做到这一点,这并没有什么好吃惊的。
当他在掌声中走回座位时,巫师门的学生纷纷向他投以敬佩的目光,女孩们频频使眼色,就连以严厉出名的撒丁太太也深深看了他几眼,目光中带有别样的意味。
下课后,连恩在长廊一侧的石柱后遇见了吉耐特。
他正捧着一本魔法书默读,身上穿着白色的结界师短袍,下身蓝色的宽大裤子,模样还算俊挺。
“嘿!你好吗?”看见连恩,吉耐特笑着打招呼。
“一点也不好。”他可没有忘记,那天晚上的恶作剧——在一幢全是年轻女子的楼房里过夜,他人生的大污点!
“哎呀,不好?”吉耐特摸着下巴上的胡渣,若有所思地说,“那可真奇怪,毗格娜没有好好招待你吗?其他姑娘呢?按常理,你的相貌应该很受欢迎啊!”
“什么?”看着他阳光般灿烂的笑脸,连恩满头乌云,他的眼光难道真的那么差吗?
先是毗格娜,看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起了怜悯之心,可是他错了,毗格娜根本是个无药可救的怪人,完全不值得他同情;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位结界师,最初给他沉稳敦厚的印象,可是他又错了!
倘若打个糟糕的比喻,噢,他是一条裹着老实外衣的泥鳅。
“啊!对不起,假如令你生气的话,我愿意道歉。”吉耐特耸了耸肩,笑着说,“我以为你深深迷恋着毗格娜呢!”
连恩打了个寒颤,叫起来:“谁迷恋她了呀?世上有这种傻子吗?如果真的有,我向他致以十二分的敬意和同情!”他转身想要走开。
“等等!别急着走嘛,我还有事想告诉你。”
“不必了,我不想听。”
“是有关塞忒骑士团的消息,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塞忒……骑士团?连恩停下脚步,这个名字霎时把他吸引住了。
在学院接待室的火炉前,连恩和吉耐特面对面坐着,郑重其事地在两份相同的合约上,按下了各自的手印。
合约上大致写着,甲方:吉耐特,愿意提供一切有关塞忒骑士团的资讯,包括团长、团员的个人资料,并提供乙方进入骑士团的机会;
而乙方:连恩,必须尽最大努力帮助毗格娜,教导她所有巫师魔法。
手印下面,是两个人的签名。
连恩卷起其中一份合约,藏在长袍底下,他皱着眉头,表情十分不情愿:“我不懂,你为什么对毗格娜那样好?吉耐特,莫非你就是那个迷恋她的傻子?”
他相信吉耐特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帮助毗格娜,多半是出于难以启齿的情愫。
吉耐特也十分配合地闭着眼睛,把手贴在胸口,声音暧昧地回答:“啊,我的这种心情,你是不会理解的……咦?你要去哪里?”
“告辞!”为了避免再生出更多的鸡皮疙瘩,连恩扭头就走。
“等等!合约从今晚开始生效!”吉耐特用浑厚的声音嚷道:“而且你不想听听有关骑士团的事吗?”
连恩的脚还没跨出房间,只得乖乖地掉头回来。
吉耐特换了一本正经的口吻说:“塞忒骑士团,你对它了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