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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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心-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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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里外不是人了,愧对云铮、愧对父皇,愧对自小深植的道德良知,让自己沉入罪恶的深渊不见天日,如果连最爱的女人都不能支持他,教他情何以堪?

将自己关在书斋中,朱允淮沉郁地喝着闷酒,这一刻,他谁都不想面对,也最好谁都不用面对。

他累了,好累、好累,身心俱疲──“殿下──”一声惊叫传了过来,秦云铮快步上前,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你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别管我,滚开!”他伸手想夺回杯子,却怎么也站不稳身子,跌跌撞撞地栽倒在地上。

“殿下,你没事吧?”她赶忙伸手扶他。

呵,真的醉了吗?那为什么胸口纠结成团的愁苦依然解不开?

他只觉得昏昏沉沈,怎么也撑不稳身子,感觉自己跌落一片柔软温香中,他迷蒙地抬眼──现在,他是真的相信他醉了,因为如果不醉,他怎么可能看到棠儿呢?

“殿下,你小心些。”秦云铮吃力的搀起他,三步一小撞,五步一大跌,好不容易才将他扶进床中。

“棠儿……”他低低幽幽地轻喃出声,伸手抚触眼前的娇容,好轻,又好温柔──“我不是……”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朱允淮反手一拉,将她扯了下来,结结实实地封住她的唇。

秦云铮一下子慌得不知如何时好,脑子一片空白。

他是夫,而她是妻,她的人本来就是他的,他想怎么对她,全都无可厚非。

尽管──是替身。

她闭起眼,温驯的启唇承接他灼热的需求,努力去感受这陌生的一切,那股流过心头的暖流……是踏实。

扣住娇躯的手劲渐渐松缓,她轻启明眸,才发现他盛满倦意的眼眸缓缓垂下,口中喃喃自言。“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妻呢?天晓得我多渴望能光明正大地爱你……”

他已沉入梦乡,而她,细细咀嚼着他留下的这两句话,轻逸出感伤的苦笑。

她一直都知道,他真正想要的妻子,不是她……

一早,秦云铮便上兰苑找柳心棠。情绪太复杂,她只想找人说说话。

“兰妃娘娘,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她愁着一张脸问。

“什么怎么做?”柳心棠一时摸不着头绪,起身去倒了杯茶给她。

“殿下他……他昨晚……抱我、亲我,还……”还说了些让她伤心的话。

但是后头这句没机会出口,因为柳心棠手上一个没拿稳,水杯碎了一地。

“怎么了?”秦云铮关心地上前探问。

“你……你刚才说……”他真做了?!

是啊,为什么不呢?临去前,他说得明明白白的,是她要他这么做的,他便成全她,不是吗?

如今,她又有什么资格怨怼?

“恭喜你了。也许你和殿下能渐入佳境。”她苦涩道。

“恭喜什么,不过是替身。他的心思依然只容得下那个叫棠儿的女人。”

“有何差别?”都有了夫妻之实,允淮这般仁厚温善、重情重义的人,对她至少有份责任感在,不会全无依恋的。

“当然有差别。”一个心中没有她的夫君,她这个妻子当得很凄凉。

“该知足了,云铮,你至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室。”而她呢?什么都没有!云铮可知,她有多么羡慕她?

“兰妃娘娘,你怎么了?看起来心神恍惚,脸色好差,昨天的头痛还是没好转吗?”

“嗯。”柳心棠轻应了声,只想快快打发她,独自面对自身的哀伤。

“对了,我想起一种补汤,对治头痛很有效,我去帮你弄好不好?”

面对秦云铮的关怀,她实在无法拒绝,只得轻点一下头,看着她满怀热忱地离去,内心矛盾纠葛的痛楚更深了──

撑起沉重的头,朱允淮不由得呻吟了声。

昨天真是醉惨了。

正打算起身,房门被推了开来,他抬眼看去,朱玄隶正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哇,咱们太子爷真是好命,都日上三竿了还在睡。敢情是昨儿个和太子妃一时天雷勾动地火,过于拚命,以致今早累虚了?”

他沉下脸。“朱玄隶,你不要太放肆了。”

再怎么说他都是个太子,心里头没敬意不打紧,好歹也做做样子。

“是,微臣该死。老忘了不该太老实。”

算了,朽木不可雕,不指望他什么了。“如果我说,我连碰都没碰过云铮,你这个思想下流的人大概也不会信了,是不是?”

“我当然──什么?!”朱玄隶瞪大眼。“你再说一次!”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哪!

光风霁月的清高操守可不是用在这上头的,他们这个太子爷需要再教育。

“既然人人都认为我和你有一腿,是个断袖情深的汉哀帝再世,我怎好让人太失望?”话中,有着浓浓的自嘲意味。

“哪个混帐说的?我要撕烂他的嘴!”真是倒楣到连喝凉水都塞牙缝!这要传出去,他朱玄隶怎么在女人堆里混?“拜托你行行好,要为你的棠儿守身如玉也别把我拖下水,成吗?”

他神情僵了下。“连你都明白,为什么她就是不懂?”

“谁不懂?太子妃?还是你的心上人?”

“我的心上人。”他顿了顿,仰起愁郁的眼瞳。“我找到她了。”

出乎意料的是,朱玄隶并没有太大的讶异。“是──兰妃吧?”

结果,反而是朱允淮被吓着。“你……你怎么会……”

“我不是白痴。打从在瑶心殿,你第一次见到兰妃开始,我就知道不对劲了。一次又一次,我拿兰妃来试探你,你的反应没有一回不证实我的猜测,我不把话挑明了讲,是因为你没有让我知道的意愿,我不想强人所难。”

这么说来,反倒是他大惊小怪了。

朱允淮敛着眼,低低陈述。“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什么?!”朱玄隶差点由椅子上栽下来。“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自己的老婆不碰,跑去玩你老子的女人,有没有搞错!”

这事一旦揭发,将会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他不可能不清楚,却还……真是被感情冲昏头了!

他一直以为朱允淮是很理性的人,懂得发乎情,止乎礼,一定会把事情处理得很好,如今看来,他是放心得太早了,没想到碰上一个情字,他会反常成这样。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也很痛苦啊!”长久压抑的苦闷,一下子被挑了起来,他发泄以的大吼出声。

朱玄隶掏了掏耳朵。这是什么跟什么呀?做错事的人是他,他吼得比人家还大声。

“好、好、好。我的太子爷请息怒,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他愁苦地抓抓头发。“我真的不知道……”

朱玄隶叹了口气。“真是败给你了。”

见他这模样,他实在于心不忍,沉思良久才一脸慎重地问:“允淮,是身分地位重要,还是兰妃重要?”

“当然是棠儿!”朱允淮想也不想地吼回去,好像这问题有多罪无可逭,严重污辱了他。

“行了、行了,知道了,用不着这么激动。”他受不了的摇了下头。“你的意思是,为了她,你可以牺牲一切,不后悔?”

惊觉他话中有话,朱允淮敏感地盯住他。“你想做什么?玄隶。”

“别管,回答我就是了。”

“我当然不后悔。只要能和棠儿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好,我知道了。”

“玄……”

在他开口发问前,朱玄隶先一步截断。“原谅我的残忍,有些话,我不能不说。我想请问你,如果她一个不小心怀了孩子,你是要孩子喊你一声父皇,还是皇兄?与自己的儿子相识不相认,你受得住吗?认父为兄,这是多么悲哀的局面!你们的事,毕竟为人伦所不容,三纲五常,你们真的抛得开?这段逆伦之恋,相信你们爱得很辛苦,我再请问你,在这错谬的身分下,你们又还能再爱多久?一层又一层的阴影包围下,你们就算有幸不被发现,也迟早会崩溃。”

朱玄隶每一句话全都一针见血的命中要害,刺入他最脆弱的心灵深处,他一时哑口无言,反驳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所以说,既然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不痛痛快快引颈就戮呢?搞不好幸运一点,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言尽于此,是取是舍,你自己决定,反正你就算不当太子,也还是皇叔的亲身子,他再愤怒,也不至于做得太绝,对吧?你好自为之了。”

这番话,如雷贯耳的敲入脑中!

玄隶的意思……是要他放手一搏?

能吗?他能拿他与棠儿的未来冒险吗?父皇有成全他们的可能性吗?

脑子一片空茫,他什么答案也给不了自己。

想起昨日的不欢而散,他想,他有必要和她把话说清楚。他们之间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若彼此再意气用事,他们之中早晚有一人会先发疯。

托云铮之福,如今他就算任意出入兰苑,也不会引起怀疑,因为每个人都会以为他是来找他的太子妃。

匆匆赶至兰苑,却只见她一人躲在房中默默掉泪。

他叹息了声,来到她身后。“还在介意我昨天的话?”

柳心棠一震,哀怨地嘲他吼道:“你来做什么,去陪你的太子妃!”

他先是一愕,旋即冷起脸。“你这话什么意思?”

“本来就是!你不是和云铮快活了一晚吗?那还来找我做什么!”她不想哭的,可是心就是好痛,她没办法当作若无其事!

“云铮说的?”

这么说……他是承认了?

她又悲又怒。“你管谁说的,走开!”

“你够了没有,柳心棠!是谁一迳的将我推到她怀中的?现在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兴师问罪?我告诉你,今天就算我和云铮真有了什么,你都没理由怪我!”他愈说愈激动。“当初,我不想娶,是你硬要逼我娶她,好,我听了你的话,娶就娶!之后,我不愿和她亲近,也是你声泪俱下的要我善待她,好,我全依你了!要我成亲是你的意思,要我和她同床共枕也是你的意思,今天却又一脸悲怨地指责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满意?你说啊!”

柳心棠被他吼的无言以对,泪水簌簌泛流。

是啊,她有什么理由怪他?真正将两人推入这等境地的人,是她,不是他,她是活该、自作孽!

到底是爱她入骨,朱允淮见她哭得柔肠寸断,亦难忍心疼,微微放缓了神情。“你要我如何呢?棠儿。”

柳心棠未曾迟疑,扑进他怀中泣喊。“我要你只属于我。自私也好,残忍也罢,我管不了什么罪不罪过,我就是不要你去拥抱别人,我受不了!”

“就等你这句话。”他沉沉吐了口气,释怀地拥住她。

“你……”她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看他。“你没生我的气?”

“小傻瓜!我要不这么说,怎能逼出你最真实的感受?”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怜惜道。“气你归气你,我还是只愿与你相依。昨晚,我和云铮根本没怎样,醋劲可以平息了。”

“可……可是云铮说……你吻她……”她说得很不是滋味。

“是吗?”他蹙着眉思索。“大概吧,我醉得一塌糊涂,一倒床便不省人事,记不了这么多。”

“这种事也能‘大概’?”

朱允淮微勾起唇角。这小女人的醋桶不比他小呢!

“今后,它只烫烙专属你一个人的印记。”他温柔地道,倾身轻轻浅浅地吻她,在她的回应下,逐渐加深,两情缱绻。

“棠儿……”他低吟,迎身贴住她的娇躯,大手急切地在她身上需索。

柳心棠意乱情迷,本能地配合著他──就在这时,房门出其不意地被推开。“兰妃娘──”

秦云铮杵在门口,声音全卡在喉咙里。

两人有默契地止住动作,错愕地望向门口。

手中的补汤落了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划破寂静。

“你……你们……”秦云铮掩住颤抖的唇,不敢置信地瞪着仍旧相拥的两人。“你们竟敢做出这种低俗败德之事……”

太大的震撼,使她脑子乱成一团。惊骇地退开数步,她拔足狂奔──“云铮!”柳心棠骇然失色,追上门口,焦急地推着跟在后头的朱允淮。“你快去追她呀,否则大家都完了!”

朱允淮反倒没有她的焦灼,沉稳地回望她,眸光一片深邃。“我只问你一句话,棠儿,你愿不愿意为我而死?”

柳心棠回视他幽沈的容颜,不知怎地,心竟也平静了下来。“我愿意。”

“那好。”他心中已有决定。

也许他现在追上去,好好向云铮解释,以她的善解人意,他是有可能取得她的谅解,将事情继续瞒下,但他不想这么做,朱玄隶说的没错,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迟早事情都要有个解决。

他镇静地关上门,拉着她在床边坐下。“趁现在还有点时间,棠儿,我说个故事给你听。”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故事!

但柳心棠没这么说,她知道他会这么做必有用意。

“有首诗,你听过没?‘怨怀无托,嗟情人断绝,信音辽邈。纵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这是周邦彦的解连环。从前,在失去你音讯的时候,每当想念你,总会不期然想起这首诗,它深刻地道出了我的感触,让我心有戚戚焉。

“连环,是一种玉饰,以环状相扣相连,不可解。战国策中,记载着这么一段故事。

秦昭王有心为难,于是便派使者送了对连环给齐王,说:“你们齐国有这么多聪明的人,应该有人能解开这连环吧?‘苦恼的齐王便将群臣聚集在一起,询问谁有办法解开它。

群臣面面相觑,无计可施。尔后,齐后命人取来铁槌,将其中一个连环敲破,然后说:这不就解了吗?“

顿了顿,他再度开口。“没错,齐后是聪明,但她却忽略了一点:欲解连环,唯有毁之,所以,连环毕竟还是不可解的。你我正如连环,当年,我对你的相思,宛如连环,难分亦难解;如今,我对你的情意,宛如连环,难拾亦难断,欲解连环,唯有毁了我。”

“允淮……”柳心棠泪眼蒙蒙。她终于明白地想表达什么了──是生死与共的承诺!

他摇摇头。“听我说完。”

站起身,他走向窗口,低低地道:“我累了,相信你也与我一样,早已心力交瘁。

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分分又合合,周而复始的在泪水与争执中度过,历经太多的考验与磨难。最终却仍是逃不开彼此,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代表连环难解,我们这辈子注定分不开!既是如此,何妨潇洒赌一回?赢了,是同生,输了,是共死,我没有遗憾。“

回过头,他望着悄悄来到他身后的柳心棠。“你呢?会后悔爱我吗?”

她绽出带泪的微笑,是这般地凄美动人。“你知道答案的。”

他也笑了,眸中有泪,朝她伸出小指。“手给我。”

她不解地学着他递出小指,只见他小指扣住它,心有灵犀的默契中,她领悟了他的用意,小指一弯,密密与他相扣。“是的,有如连环,难解难分!”

朱允淮贴近她,微低下头,额际与她相抵。“记住,棠儿,不论生死,我们都要在一起。”

“嗯,我答应你。”她闭上眼,依偎着他。吉凶难卜的未来,已不再令她心慌。

砰!

一声巨响惊动相依的两人,寝房的门被推开,门外竟站着怒冲九霄的皇上!

本以为他们会心虚、会认错,没想到,他们反而偎得更亲密,神情坚定坦然地回视他……

他简直不敢相信,一个是他钟爱的儿子,一个是他心爱的女人,他们居然会一起联手背叛他。耍不是刚才正巧碰上方寸大乱由兰苑跑出来的云铮,见着一向行止得宜的太子妃如此反常,心知有异,在追问下得知此事的话,他还要被瞒多久?

“兰妃,你可知罪!”兰妃最让他觉得难堪,说什么心有所属,一副贞烈不可侵犯的模样,谁知却背着他和允淮暗通款曲,难不成他这个九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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