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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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双城-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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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黯淡的眼睛。房子里、门槛上、街道中,到处都是尸体,刚开始还是稀稀落落的,然后沿着那条通往郡府的燃烧的街道,一路上密集度便慢慢增大,到最后堆积如山阻断了道路。

  半空中那些风隼基本上往相反的方向云集而去,显然是发现了炎汐的踪迹。那笙一想到这里,感觉身子哆嗦的不受控制。她用力咬着牙,几乎咬破自己的嘴唇,小心地趴在残垣中,避免被天空中的风隼看见,颤抖着慢慢往如意赌坊那边靠去。

  然而,刚一露头,忽然间觉得天空一暗,她抬起头,就看见那一架银色的风隼居然往这个方向盘旋而来,低低掠下。

  她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躲到了燃烧着的房屋残骸中。

  低头看出去,前面是坍塌了一半的如意赌坊的围墙,巨大的大厅已经开始烧起来了,梁和柱子歪歪斜斜倒下来,轰然砸落地面。

  然而在火焰包围着的修罗场一样的地狱里,两名男子却正斗得激烈。

  白色的光包围着他们两人,居然让黑色的衣服都被掩盖住,凌厉的剑气在空气中纵横。火烧了过来、然而奇异的是居然烧到了他们身侧便不能再逼近,熊熊的烈火仿佛遇到了看不见的屏障,被逼退、留出了中间大约十丈的场地。

  以那笙的眼力、根本看不出两人之间的动作,只看到闪电在烈火中纵横交错,包围了两个人的身形。她甚至无法分辨出哪一个是西京、哪一个又是那位沧流帝国的少将。

  她往外探了探头,忽然间脸色苍白,几乎脱口惊叫出来——这片尚未烧到的地方,满地的尸体中,赫然横放着一具鲛人少女的尸身!蓝色的长发,纤细的手足,身上尚自布满了乱箭——奇怪的是,死去的鲛人脸上并不见痛苦,反而残留着一丝微笑。

  “汀?汀!”蓦然认出了昨日里还活泼伶俐对自己笑着的少女,那笙再也忍不住,根本顾不得头顶还有银色的风隼盘旋,扑出去一把抱住了汀。

  尸体上钉着的长箭隔开两个人的身体,让她无法抱紧汀。

  那个瞬间,那笙回看背后已经浓烟蔽日的街道,听着猛烈的风声和呼啸声——已经看不到那一队沧流帝国战士的影子,更看不到炎汐如今的情况。难道、难道他也会……在刹那间就变成和汀一样?

  那笙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恐惧、无助、茫然……仿佛一面面铁壁从四面逼过来,将她彻底孤立。

  就在那个刹那、两个黑影交错而过,风猛烈呼啸起来,逼得身边猎猎的火焰往外面退开。一道闪电忽然脱出了控制、从中间的火焰的场地里直飞出去,落到了场外。

  “叮”,白色的闪电在半空中慢慢熄灭了光芒,落到那笙面前,滚了滚,还原为一只看起来很普通的银白色的一尺长的圆筒。

  “醉鬼大叔!”那笙认得这把光剑,忽然间脸色苍白,脱口惊呼起来,抬头。

  抬头之间,听到了一个声音冷冽地笑,带着杀气:“大师兄,果然喝酒太多对你的手有害呢!”另外一道闪电从火场中腾起,刺向空手的西京的颈项:“冒犯了!”

  那笙这一次看得清楚、吓得眼睛瞪大。

  方才那一击之下、光剑脱手飞出,西京的右手仿佛被震伤了,用左手捂着流血的手腕。此刻,身无武器的他、看到云焕闪电般刺来的光剑,瞳孔陡然收缩。

  “苍生何辜”——银黑两色的军服下,沧流帝国少将眼眸冷冽、杀意弥漫,用了天问剑法中的最后“九问”。

  他只来得及偏了偏身子,避开脖颈的要害,“噗”的一声、光剑对穿了他的左肩胛骨。

  西京忽然冷笑,足尖加力、往云焕身畔扑去——光剑穿透了他的身体,从背后直透而出,血喷涌。然而西京闪电般扑向云焕,那样迅疾的速度让对方还来不及退开、一声闷闷的破击声,光剑的圆柄已经没入了他肩上的血肉中,连着云焕握剑的手。

  云焕大惊,点足急退,想抽出自己已经陷入对方血肉的手掌。然而西京的速度更快、仿佛根本察觉不了痛苦,他只是将左肩一低,居然硬生生用肩骨夹住了光剑!

  “在战斗里,肩膀是这样用的。”云荒第一的剑客猛然低声冷笑,一语未毕,右手闪电般地抬起,以手为剑、伸指点向云焕眉心,“看大师兄这一式‘苍生何辜’!”

  “啵”。云焕立刻弃剑、松手,后退,然而还是慢了片刻,眉心破了一个血洞。

  他脸色苍白,踉跄后退,退入了熊熊烈火中,抬手捂着眉心,血流下来,糊住了眼睛。

  “才学了二十年,便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西京反手拔出了嵌在肩骨中的光剑,冷笑,“不错,剑技上你是天才、胜过我——但是剑技不是一切!实战呢?品性呢?”

  “苍生何辜……”他忽然喃喃重复了一句,眼神黯淡,血淋淋地抽出体内的剑来,握住,手腕一转、啪的一声吞吐出白光来。看着面前的同门师弟,提剑,大喝一声,迎头劈下:“杀人者怎么会知道什么叫做苍生!”

  剑风凛冽,那些围合逼近的烈焰居然被逼得倒退,剑砍落之处、火焰齐齐分开。

  风隼上的鲛人少女脸色陡然苍白,迅速扳动机括,让风隼逼近地面,长索蓦然抛下,想扔给地面上陷入绝境的沧流帝国少将。然而时间终究来不及了。

  云焕被夺去了光剑,赤手对着云荒第一的剑客,气势居然丝毫不弱、血流了满面,然而血污后的眼睛依然冷酷镇定,毫无慌乱。在西京光剑劈落的同时,他忽然作出了一个反应——逃。他没有如同西京那般不退反进、绝境求生,反而足尖加力、点着地面倒退,身体就贴着剑芒飞出,直直向着战场外围的火焰里逃了出去。

  西京怔了一下、没有想到那样骄傲冷酷的军人也会有毫不迟疑的逃跑的时刻。

  剑快,然而云焕的动作更快,仿佛被逼到了悬崖、生生激发起他体内所有的力量,沧流帝国的少将几乎是踩着火焰,风一般掠过,逃离。

  奔出火场后,也不管多狼狈,他就地一滚、灭掉了身上沾上的火苗,伸手抓起地上方才被击落的西京的光剑,嚓的一声扭过手腕,发出剑芒——赶上了!

  西京如影随形般跟到,毫不容情地劈下,然而光剑在离云焕身上一尺之处被格挡住。

  地上地下两个人的身形,忽然间仿佛凝固。力量直接相交的一瞬间,双方就进入了对峙的阶段。光剑上压上了所有的力量,一方加力,另一方随之增强,一分分往上攀,平衡一分分的瞬间失去,然后瞬间又恢复。谁都不敢稍微分神。只要任何一方首先力量不逮、失去平衡,那么转瞬光剑就将洞穿心脏!

  那笙抱着汀,躲在不远处看着,虽然不明白目前的情况,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风隼此刻掠到了离地最低点,鲛人少女手指如飞般跳跃,丝毫不乱地扳动各个机簧,保持着风隼的飞行速度和方向。在她的操作下,虽然上面没有其余沧流战士、风隼还是陡然发出了一枝银白色的箭,准确的直刺西京背心。

  那一支响箭刺破了凝定的空气,箭头上发着蓝光,刻着小小的“焕”字,凌空下击。

  西京无法分心去抬头看,然而耳边已经听到了箭风破空的声音。手上云焕光剑上的力量还在不断增强,他必须全力以赴才能压住对方的剑,只要稍微一松手、云焕的光剑就会刺穿自己的心脏!

  那一支响箭呼啸而落,刺向他后心。

  “大叔,小心呀!”那笙再也忍不住,不明白为什么西京呆呆的站在那里居然不躲,她直跳了起来,急切间忘了放下汀的尸体,冲出去,大叫。

  皇天在她指间闪烁,随着她的挥舞、陡然间发出了一道光芒,半空那支响箭瞬间断了。

  “啊?又管用了?”那笙实在是搞不清楚这只戒指抽风的规律,反而怔在原地,发呆。

  “皇天!”不管有没有看到,地上地下两个人忽然同时惊呼。云焕的眼睛穿过西京肩头,看到了背后飞奔而来的少女、以及她手指间闪耀的戒指——他忽然间就收了力、同时尽力往左滚出。

  “噗”,还是慢了一点,西京的光剑陡然下击,刺穿他的颈部。

  血汹涌而出,然而云焕根本不介意,动作快得宛如云豹,从地上直扑而起,一剑刺向那笙。那笙猝及不妨,呆呆地抬手下意识挡在面前,汀的尸体从她怀抱里跌落地面。

  云焕已经摸清了这个带着皇天少女的底子,知道她根本没有任何本领——就像一个孩子、手里握着大把的珍宝,却不知如何使用。

  那一剑是假动作。等到那笙抬手挡在面前,皇天发出蓝白色光芒的时候,云焕的剑陡然吞吐而出,光线扭曲了,弯弯地转过那笙的手掌、刺向少女的心脏。

  那笙苍白了脸,眼睛看到、脑子想到,可手却来不及反应。

  那个瞬间,西京已经抢到,一剑斜封,尽力格开了云焕的光剑。

  然而,那笙已经被吞吐的剑气伤到了心口,眉头一蹙、痛得想叫,可一开口就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切忽然间就全黑了下去。

  那笙失去知觉委顿的刹那,西京和云焕又再度交上了手。

  烈火在燃烧,风隼在盘旋,濒死的惨呼和呻吟充盈耳侧,满身是血地在满目狼藉的废墟里挥着剑——空桑剑圣·尊渊的两位弟子。

  云焕一连格开了西京的两剑,然而手中的光剑也开始松动,几乎脱手飞出——从力量来说,自己原本在西京之上,但是此刻颈中中了一剑、虽然没有刺穿动脉,可那样的伤势已经让体力从沧流帝国少将身上迅速流失。

  风隼掠低,上面潇的神色紧张而恐惧,飞索抛下,一次次晃过云焕身侧,然而他却无法腾出手来攀住,回到风隼上——颈中的血不断喷涌,已经不能再拖延。

  那个刹那,接下西京又一剑后,云焕踉跄后退,脚后忽然绊到了什么,跌倒。他低头一看,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雪亮。西京下一剑不间歇地刺来,云焕忽然冷笑起来,想也不想,探出左手,抓起绊倒他的东西,挡在面前。

  “噗”,光剑刺穿了那个柔软的事物,血流了出来,然而汀的脸依然在微笑。

  那个瞬间,西京忽然间就怔住了,看着自己刺穿汀身体的光剑。

  “嚓”,一声极轻极轻的脆响,云焕的剑穿透挡在面前的尸体,蓦然重重刺中西京。

  “战场上,鲛人是这样使用的。”冷然地,在师兄倒下前他还来得及回敬了一句,然后丝毫不缓地掠起,抬手挟着昏迷中的那笙——长索再度晃落的刹那,云焕一手攀住,深深吸了口气、忍住眉心和颈部两处的痛苦,身形掠起,返回。

  无论如何,这一次的任务完成了,总算没有给巫彭大人丢脸。

  对于沧流帝国征天军团来说,胜利便是一切。

  师兄说什么杀人者不懂苍生,大约也就是说自己这样的人不可能真正领会到“天问”里的精髓吧?——然而,他们又知道什么。他们不曾在沧流帝国的伽蓝城内长大,不曾体会过那样严酷的制度和等级,也不明白胜利对于战士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的国家、民族、青春、光荣和梦想。

  ——他作为沧流帝国战士,自幼被教导应该为之献出一切的东西。

  “少将,恭喜。”潇收起了长索,将他拉回风隼中,看到顺利将那笙带回的云焕,脸上的表情忽然间颇为奇异。她最后一次看了看底下地面,双手颤抖着,调整着双翼的角度,掠起。

  “好险,差点切断动脉。”云焕将昏迷不醒的那笙扔在地上,抬手捂着颈部,满手是血,“那群笨猪都在干什么?这么多人还没找到一个女孩!如今正主儿找到了,快返回伽蓝城——天就要黑了!”

  “是,少将。”潇低下头,答应着,操纵着。

  忽然间,仿佛什么东西断了,落下一串噼噼啪啪的轻响。

  “又怎么了?哭什么哭?”看着跳到脚边的珍珠,云焕苍白着脸包扎着颈部伤口,陡然有些不耐,看向操纵着风隼的鲛人少女,“是看到我拿那个鲛人当挡箭牌的缘故?你这种没有用傀儡虫控制的鲛人就是麻烦!”

  “云焕少、少将……”潇的手指依然跳跃如飞,风隼拉起,掉头往城南上空那一群编队里归去,然而虽然极力保持着平静,鲛人少女冷艳的脸上依旧有泪水不停滴落,“那个女孩……那个女孩,看上去似乎是我的妹妹……汀。”

  云焕的手蓦然从颈部放下,抬头看着操纵着风隼的鲛人少女,眼睛里光芒雪亮,手指不自禁地握紧了身侧的光剑——如果这个鲛人稍微有异动,他便毫不迟疑地出手。

  然而,一边哭,一边潇却准确无误地操纵着风隼——毕竟不同于那些被按照反射方式训练出来的傀儡,她的灵活程度和应变能力非常出色,甚至一个人就能驾驭这样庞大的机械、同时完成飞行和攻击。在多次战役里,潇的配合成了他全胜的重要原因。

  ——正是因为这样的出色,自己才一直不忍心让潇服用傀儡虫、成为傀儡吧?

  但是,如今居然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此刻自己极度的衰弱,如果潇在此时叛变,那么……

  “我几十年没有看见她了……只是听说她跟了一个剑客。我想我二十年前已经和族人彻底决裂,也不会有面目再见汀——没想到、没想到,却只能看到她的尸体……”哽咽着,潇的泪水不停滴落,在风隼内轻轻四处散开,跳跃着。云焕眼睛眯起,杀气慢慢溢出。

  “可是我看到她在笑……最后一刻想来她并不后悔跟着西京吧?她已经尽力去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潇低声喃喃道,风隼的速度加快了,在燃烧着的街道上空掠过,“就像……我不后悔跟着少将一样。我们选择的路不一样,但是,都不会后悔吧。”

  云焕忽然冷笑了一声,点头:“说得那么动听——老实说,我做过什么善待你的事么?值得你这样背叛族人、舍弃故国?”

  潇的手指停了一下,低下头去,许久,才道:“少将您允许不是傀儡的我侍奉左右、并肩作战,便是对我最大的善待……不然我就是一个天地背弃的孤魂野鬼了。”

  云焕忽然间有些语塞,仿佛眉心的伤口再度裂开来,他用力晃了晃脑袋。

  “当年少将您从讲武堂学完剑技、以首座的能力进入征天军团,帝国元帅巫彭大人也对您另眼相看——那样平步青云的情况下,您选择了身负恶名的我作搭档、为了不让我成为傀儡,差点和上级将官动手……”回忆起十年前的情景,潇仰起头,“如果不是最后巫彭大人爱惜您的才能、阻止了军团的审判,您在军队里的前途或许就在那时终结了。”

  “哦,那个么……”抬手捂着颈中的伤口,云焕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摇头,“我不让你服用傀儡虫,不过是为了自己能获得最强的鲛人做搭档而已。”

  对于这样的回答,潇只是微微笑了笑:“少将,难道您不怕我随时反噬?要知道、在二十年前复国军战败后,就盛传我是出卖族人的叛徒之一……难道您不怕我再次背叛?”

  “背叛不过是人的天性而已,有什么可怕。”云焕包扎好了伤口,忽然也笑了起来,冷然,“我既然喜欢用锋利的刀、就不能怕会割伤自己的手。”

  潇不再说话,眼里有些微苦笑的表情,那样剧烈的痛苦和矛盾,几乎要把她的心生生撕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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