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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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翔万里-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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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密凝视着两位将军的脸。

  “如二将军依我的指示行动,就一定可以取到张须陀的人头。绝不会失败。”

  李密再次直呼张须陀之名,他抬头挺胸,一付傲然自信的神情。当然,他也多少有点在装样子。不过,如果他本人表现出不安和怀疑,无法使全军服从,那么要排除翟让,篡夺瓦岗军的指挥权,进而称霸天下的目的就更不可能了。李密把他被炀帝所厌恶的那种目光射向单雄信和徐世勋。单雄情和徐世勋沉默一会,表示完全服从车李密的指示。李密心满意足,再次夸奖了这两人的武勇和指挥能力。

  离开李密处后,单雄信朝拴着的马走去,对徐世勋说:

  “棥功,你相信那个家伙吗?”

  单雄信对李密没什么好感。这位剽悍的勇将,不喜欢信心百倍的雄辩家式的人物,是很自然的事。徐世勋没有即刻回答。他虽然比这位僚友年轻,但他的判断能力在瓦岗军是首屈一指的。过了一会,作了如下回答:

  “没有必要信任他,不过作战方案是他制定的,要看这个方案是否值得采用,目前为止我认为还可以。”

  徐世勋辅佐翟让长达六年之久,最近开始感到有点空虚。根据翟让的才干,只能在河南二十八郡的一角保往势力,没有飞跃和发展的希望。瓦岗军不是翟让的私有财产,如果李密的才能和智慧超过翟让,让李密成为全军的总帅也可以。当然,徐世勋绝对没有杀害翟让的企图。

  “好吧,先打一仗试试看吧,反正值得一试。”

  单雄信采纳了僚友的意见,飞身上马离去。

  Ⅱ

  两军在荥阳郡城的南面交锋,离郡城约三十里,地形复杂,林木繁茂。张须陀决定把杨庆的三万兵力留在后方,让自己所信赖的一万兵力当前锋,他原本想请杨庆驻进郡城,但杨庆没有同意,他相当适合当官,却没有武将的才能。只是斗志高昂,贪求功名。另一方面,李密让翟让带六万兵力与官军进行正面作战,他自己率二万人作伏兵,让徐世勋和单雄信各率精锐骑兵五千,作为旁队。

  官军最先和瓦岗军交战的是秦叔宝的队伍。

  在这次战役中,秦叔宝使用的武器叫“锏”。所谓锏是铁鞭的一种。四棱无刃。这种细长有弹性的铁棒有强大的杀伤力,一棒就可打得头颅四分五裂,击打在甲胄上,即使甲胄没有被打碎,也会因此一击而丧失战斗力。这种武器不会被折断,也不会因血肉模糊而导致刃钝影响杀伤力,更没有因刀卡在肉中而难以取出的烦恼。战斗者身陷混战漩涡时,这种武器有时能够比剑更有效地发挥作用。

  在敌军中跃马飞奔的秦叔宝把锏挥得横竖浑圆。贼兵一个接一个落马,马因丧失骑手而狂奔乱跑。这时,翟让拥有六倍于官军的兵力,全部投人战斗。张须陀把偃月刀横放在马鞍上,严密监视战况,一发现敌人的身形,立刻命令罗士信的骑兵从侧面攻去。当侧攻使得贼军混乱措时,贺廷玉箭矛交替进攻,致使敌人遭受严重损伤。

  在《隋唐演义》、《说唐》等历史小说中,秦叔宝和单雄信相识于两人皆没没无名的青年时代,互相看重对方的武勇而结为把兄弟。因此,后来单雄信经过殊死奋战,终成唐军俘虏之时,秦叔宝和徐世勋千方百计想救他一命,但单雄信将生命置之度外:

  “屈于幼唐求生存,成何体统!要斩便快斩吧!”

  单雄信说得斩钉截铁,终被处刑。

  后来,两方的际遇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这时在“荥阳之战”中分为隋和反隋两个阵营,并展开殊死的战斗。在《隋唐演义》中,秦叔宝、罗士信、徐世勋、单雄信都没有参加这场战斗,这和史实不合。

  秦叔宝亲自挥锏打击贼军,并令部队同时以刀矛突击。罗士信、贺廷玉、花木兰都看准时机,同时出击,像尖锐的锥子一样钻入敌人内部,以要冲地点为中心,横向扩展成线,向前推进,这样反复进行四次,一个上午官军就前进了六里。翟让打得也很艰苦,准备再筑防线时,李密传下命令,按原来的作战计划,伪装逃走,将官军诱人树林。翟让对这一指示点头表示同意,开始撤退。

  翟让的军队撤退其实不完全是伪装,当时河南讨捕军已占绝对优势,根本已经无法打平。翟让逃了出来,当然,他的部队也跟着逃离了战场。在败退过程中,队伍没有全面溃乱,仍保持着军队的秩序,这一带的瓦岗军确实与其他贼军不同。

  “李法主这个家伙可能是想借河南讨捕军之手杀我,进而篡夺瓦岗军。”

  翟让在逃亡中产生这种怀疑,他的性格原本是信任人不疑,正因为如此,才使徐世勋和单雄信这样的人才聚集在身旁。但现在,他对李密心中产生微妙的猜疑和警惕。他的猜疑命中一半,在这次的战斗中,李密一心想消灭的是张须陀,但如果翟让被河南讨捕军刺死在沙场,他也绝对不会痛心悲哀。

  翟让败走并不是装的,这一点张须陀当然看得出来。张须陀和瓦岗军曾交战三十余次,虽然全部获胜,但始终未能根除瓦岗军。

  “这次是等待已久的好机会……”张须陀心中暗想;也因为他有了这种想法,使得一个辉煌的胜利落在李密手中。

  “全军追击!”

  张须陀下令后,自己率先跃马扬鞭。像他那样精通兵法、战无不胜的名将这次也显得有些急于求胜。全军紧随其后,一心歼灭贼军。

  “回想起来,当时,我们最拿手的战术,被敌人反其道而用之,设伏兵、散布谣言宣传假情报,都是我们经常采用的战略战术,虽然靠这招打败敌人,但自己也反而吃亏上当在这一招上。”

  事后,木兰和贺廷玉这么说。他们也在激烈厮杀的漩涡中追击,丝毫没有犹豫,如一泻千里的洪流,边追边打击敌军的末尾部分,直追出约二十里路。

  此时埋伏在道路两侧茂密树林中的李密伏兵,一齐跃出,令人丧胆的喊声直冲秋季的天空,左右两侧的箭如暴雨般袭来。万箭齐发的响声,宛如漫天飞来的蝗虫一般。一时之间,官军人仰马翻。张须陀冷静的指挥,结束了激烈的混战。河南讨捕军陷于伏兵和大刀长矛的包围之中,虽然战斗异常激烈,作战队形仍然很有章法,一次击退人数两倍的伏兵。他们的战斗力之强,是李密想像不到的。但是,发现河南讨捕军陷入“危机”的杨庆率三万新兵闯入战场后,反而使官军战势急转直下。这是李密派遣假冒紧急使者所致。

  “张大使身陷困境,请求援兵,十万火急。”

  尚不成熟的实战指挥官杨庆,原本就想协力作战,这会儿立刻就慌忙调兵遣将,这样一来导致敌我双方秩序大乱,张须陀再也无法控制整个战局。

  “索性分散逃走,还可能好些。”

  十七岁的罗士信一边抖落粘在刀刃上的鲜血一边在马上说。

  杨庆的兵因为战斗意志和作战能力失调,拼搏厮杀,不见战果。他们的行动不符合作战规则,只会阻碍河南张须陀军队的作战行动。秦叔宝欲选择最佳捷径急救张须陀,但受到行动无序、乱作一团的友军的妨碍,致使秦叔宝的马寸步难行。若是贼军,还可以下令驱散,或抡起铁锏给以致命打击,但对友军可就不能这样作了。

  “杨太守战死!”

  这一噩耗是确定无疑的。李密的作战计划果然取得了巨大的成果:为使新兵团更加混乱不堪,瓦岗军奇袭了荥阳郡太守杨庆的大本营。单雄信成功地完成这一任务。他长驱直人敌阵,刺倒左右官兵,终于摘下了杨庆的首级。得知主将不幸身亡,新兵更加慌恐不安。指挥者丧生,惊慌失措的新兵毫无判断力,无论拼命还是厮杀,都比敌军迟缓。只是晕头转向地四处逃窜。斩杀杨庆之后,单雄信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攻河南讨捕军的背后。单雄信的外号叫“飞将”,他率领的骑兵团在灵活机动的作战中发挥了最大的优势和实力。曾一度被击退的伏兵又折了回来,大刀长矛一齐指向河南讨捕军,阻止其撤退。负责殿后的木兰,和冲进来的单雄信从正面展开交战。

  单维信的长矛如长蛇一般朝木兰攻去,木兰用力弹开,总算避免了致命一击。与些同时,木兰的长矛刺向贼将的咽喉。单雄信战马一跃,在马鞍上巧妙地一扭身,避过木兰的长矛,两人的马鞍碰撞,发出奇怪的响声。单雄信用了个“缠”势,用枪绞住木兰的长枪,用力一挑,木兰长枪脱手飞去。单雄信回枪刺向木兰胸膛的瞬间,木兰从腰间抽出配剑,朝单雄信的侧腹砍去,剑刀与甲胄撞出点点火星。单雄信的甲胄没被砍穿,但她的动作因此迟滞了一下,就在此时敌我兵士拥到两将之间,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了。木兰一边闪电般地挥剑砍杀敌军,同时心中感到不安。她觉得今天的敌军与以前的贼军大不相同,不光人数多,而且统率有序,战斗意志高昂。

  “说不定今天得战死在这里……”

  木兰这样想。她觉得就算阵亡也没有理由抱怨任何人,从军六年,虽是出于无奈,手底下杀了的人也的确不在少数,用佛教用语来说是杀孽过重。即便死于乱剑之下也是合理,只是她还有两件事放心不下:一是故乡的父母,二是一直对朋友隐瞒着自己的真正身份。六年来木兰一直在欺骗贺廷玉。虽说是万般无奈,据木兰观察了解,她认为贺廷玉是最大的英雄好汉。她很想说明真相,向他道歉。但是,得知真相的贺廷玉又会怎么说呢?

  木兰的左右刀光剑影,头顶上乱箭飞舞,怒吼、惨叫,金属武器的碰撞声震耳欲聋。血腥刺鼻。第二支枪连把柄也沾满鲜血,已滑得不能再用来突刺。木兰挥舞着这支已无杀伤力的武器,再次把敌人打下马。在忘我的厮杀中,突然听到有人呼喊她的名字。

  “子英!你没事吧?”

  “是伯阳?”

  木兰的叫声被刀剑撞回。贺廷玉朝木兰笑笑。他长剑一闪,把前面的贼军砍落下马。他身边的士兵一齐策马向前,把铁军冲退。木兰暂时脱险,但全军的危机并未解除。

  Ⅲ

  形势对瓦岗军有利,而且随着时间越来越好。河南讨捕军渐渐被拖入一种他们从来没经历过的处境——失败。尽管如此,士兵仍很坚强,虽然指挥系统被切断,但各部门仍能发挥机动作用,抗战极为激烈。

  马踢人踏,地面凹凸不平,鲜血将泥土染成暗红色。斩杀、击打、扎刺、反击,剑刃崩坏,长矛折断,甲胄破裂,怒吼、哀号连成一片。鲜血似雨洒一般。瓦岗军十万,而河南讨捕军现在是一万;三万新兵身陷瓦岗军的包围之中,正在被歼灭之中,他们丧失了指挥官和战斗意志,简直可以说不像士兵,而只是一群手持兵器的老百姓罢了。若能团结一致,抓住敌人的薄弱环节,冲出包围圈,大多数人都可以脱危,他们完全没有这个判断能力,处于惶恐包围之中,只有被杀的份儿。

  张须陀有能力作出冷静的判断:为防止河南讨捕军解体和大隋帝国的灭亡,他完全可以放弃三万名未经训练的新兵,保全自己的性命。对河南讨捕军来说,这些新兵本来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果今后兵员不足,可再征集。但张须陀却不是这样的人,有关荥阳之战,在朝廷的高官们看来,张须陀的威望、战绩、统率力是无价之宝,他存在的政治意义、军事意义远远超过三万新兵。如果由他们来决定,一定会认为张须陀逃离战场是正确的。

  但对张须陀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他为解救身陷重围的战友,八次勇敢地冲入敌阵。他偃月刀刃崩坏,粘满血肉,要作为斩杀武器已钝而无用,然而他用这把钝刀将一拥而上的敌人打得落花流水,他边打边准确无误地指挥新兵一百人二百人地逃离混乱的漩涡,使他们转移到安全地带后,张须陀自己再返回战场。他多处受伤,满身是血,精疲力竭,但仍坚持反复地营救士兵。

  “居然有这种人!”

  目睹张须陀的奋战精神而惊叹不已的,是敌将徐世勋。

  “应该说,张大使是侠义之将,这会儿,他就是因为太过义烈,才会危在旦夕。”

  徐世勋为之咋舌,他很难理解,像张须陀这么高尚的人物为什么如此效忠大逆不道的天子呢?徐世勋自己没有夺取天下的打算,只是想在伟大的主君下充分发挥自己将才。迫不得已与张须陀这样的人物对阵深感遗憾。但徐世勋也相信打倒隋朝是正义的,虽无奈也得战。

  “冲!”

  徐世勋果敢地命令左右,二百精锐骑兵一齐策马疾驰。他们是瓦岗军中最精干的部队。他们高举战斧大刀,杀声震天,冲人混军之中。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摘取张须陀的头。

  “妨碍执行任务者,那怕是自己人,也格杀勿论。”

  徐世勋的命令令人胆战心惊。这二百骑瓦岗军的精髓突入激战正酣的战场,鲜血飞溅,号声凄惨。靠近人马立刻被砍倒在地,脚下血流成河,泥泞一片。骑兵队硬是以战锤神斧杀出一条血路钻了进去。

  四位副使觉察到张须陀处境危险,却束手无策。奏叔宝、罗上信、贺廷玉、花木兰各个挥刀舞剑,血雨腥风,力求脱离人马混战的漩涡。但是,贼军竭力阻挠,木兰等人的脚好像被敌人紧紧抓住一般。强行被拖入厮杀的战场。如此坚韧不拔、舍生忘死的拼博精神,在以往的贼军中确实少见。这场战争给李密、徐世勋、单雄信等人提供了充分发挥才能的场所。

  二百骑兵飘洒的血雨,卷起的尘烟遮云蔽日,气势汹汹,迫向张须陀。勉强打开缺口冲出包围圈的贺廷玉令部下集中攻击,为木兰解围。木兰里应外合,终于突破重围,两股兵力合在一起,尚有五十骑健在。他们以现存的兵力由后方攻击二百骑的敌军。一番血战后,对方人数损伤一半,但幸存的半数仍按原计划包围张须陀。这时,樊虎、唐万仞两位军官在离张须陀不远的地方奋勇作战,在乱军中战死。

  孤军奋战的张须陀仍不屈不挠,用偃月刀砍杀正面扑来的贼军,贼兵的脑袋随着颈骨的断裂声落下地来;僵月刀一闪,又一名贼兵持剑的右臂被斩断。血战了半天的惬月刀终于耐不住冲击而断折。跃马猛扑上来的贼兵用剑刺中张须陀的侧腹,张须陀忍着剧痛拔出腰间佩剑,扎人贼兵的颚下,就在此时,张须陀又多了三处伤,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他马上又咬牙转身站起,但因伤口流血剧痛,动作显得有些迟钝。张须陀四面受敌,甲胄的破裂声,骨肉的撕裂声接连不断,四周的血腥昧越来越浓。

  张须陀全身有二十多处伤,盔甲也破了,从右侧头部伤口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头发。左肘关节粉碎,已动弹不得。右腿、背部也一直血流不止。尽管遍体鳞伤,他仍用力站稳。他这种人,即使在明晃晃的刺刀群下他也不会屈膝。一个敌兵大喊一声“杀!”,抡起巨大的长矛对准张须陀的颈部刺去,张须陀右手的剑一闪,从贼兵的左肩砍至胸口,但与此同时,贼兵的矛刃也切断了张须陀的颈动脉,顿时喷出的鲜血化作热雨沿着身体流淌。张须陀摇摇晃晃,把剑插在地上,紧抓剑柄,支撑着身体。剑和矛从四面八方伸向张须陀。从背甲的裂缝刺人,切断肋骨,扎中心脏,鲜血从他口中涌出,变成一条红蛇沿胸口爬下。

  张须陀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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