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抖了一下,直觉的好像说错了什么。果然下一刻只听王不二嚎了一声“原来老六已经不在了”便咚咚咚的流着眼泪跑开了。
我扭头望了眼几乎是瞬间跑远的王不二抽了抽嘴角,莫非张越和他说了芦田还活着?但看他刚刚的表情明显挺受打击啊……
挠了挠头,我叹了口气走到张越的门前,刚要敲门却听里面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
“进来吧。”
手上的动作一顿,我随即一手推开了房门,登时一股子刺鼻的药味儿扑面而来。张越正一身绷带的坐在桌子边,桌上还摆着两盒还没收起来的伤药。见到是我,张越倒也不惊讶,只是朝我点头笑了笑。
取下了假脸的张越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眉目生的很是英挺,嘴角习惯性的微抿,给人很严肃的感觉。我歪头打量了一会儿,发现这人啊,真是不可貌相,但从他这张脸上还真看不出他有那么多心眼。
张越似是被我这么毫不掩饰的打量弄的有些不好意思,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红晕。
寻了个椅子坐下,我开门见山道:“想必你已经想好了怎么救你家少主,直接说给我听听吧。”
闻言,张越的眼中掠过一抹惊讶,但随即朝我感激一笑,道:“山主是个爽落的人。”
我点点头,其实偶尔我也喜欢拐弯抹角一下,只是那得分对谁。对个心眼比我多出不知多少的人,我觉得还是单刀直入比较有魄力。
张越略坐直了下身体,用手指沾了些杯中的清水,一边画一边道:
“这是石头沟,再过两日,赵将军的队伍便会路过这里。利用这里的石头和地形做个阵法,在加入迷烟,必可事倍功半。”
“听着是挺好,不过,你们少主上次设的陷阱是怎么被人撞破的?”
若是事情真是能像他说的这般简单,他还用得着跑来求我?
“这里就是需要山主帮忙的地方了。”张越吸了口气,抿唇道:“赵将军的队伍里有两个高手,一个方青,一个叫方蓝,方青擅机关阵法,方蓝武功高强,两人焦不离孟。山主大人武功高强,只要在赵将军的大军进去之前引了这二人出来,此后的事情便都好办了。”
方青,方蓝?我的心头一跳,这名字我怎么觉得在哪里听到过呢?
“山主?”
张越有些担心的叫了我一声,我回神,忽然脑中灵光一现,不由眯了眼。“这两位我记得可是玄机谷的弟子啊。”
张越的面色一凝,好一会儿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淡道:“并非是在下对山主有所隐瞒,实是这乃是玄机谷的家丑。”顿了顿,张越又继续道:“实不相瞒,玄机谷如今已是分崩离析。天机堂的堂主带着大半的弟子叛出投靠了四皇子,谷主被困,少主被逼离开,若非如此,再下也不会贸然请求山主出手相助。”
我被他口中所述惊了一下,不由想问一句真的假的,我这才出寒山境几天,居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然而,我仔细的看了看张越,如果不是他十分擅长演戏,那么以他的表情来看,这事儿多半是真的。这么一说,我倒也不奇怪为什么那个小七儿才十一岁就出谷历练了,敢情这是被自愿啊。
只是,我有些不能理解,这玄机谷一半的人投靠了四皇子,那这剩下的是要和三皇子合作么?当那个不得和皇室朝堂有来往的祖训是笑话么?
不禁有些晒然,功名利禄让人眼花,师父早就说过,玄机谷早晚会入这浊世,如今看来师父真是掐算的准。
“你刚说还有两天他们便会到了?”对张越的话,我并不怎么相信,只是以防万一我不得不许下这个承诺。我原还想着,若是张越说的是真的,那我到可以借此机会让南柯“死一死”。摆脱了南柯和朝廷的牵连,日后我说服二师兄也好办许多。只是两天的时间太紧了,不知道小师叔能不能在这两天到。
“山主,这是玄机谷秘制的青华膏,对外伤有奇效。”将一方精致的木盒推到我的面前,张越别开了视线,面色颇有些尴尬的意味。
我拿过来瞅了瞅,似笑非笑的望向张越。说起来我这一身的伤还是拜他那少主所赐呢。敲了敲盒子,我不甚在意的将之收进了袖袋,起身道:“你好好休养,明天我会让人带你去石头沟。唔,你需要多少人?”
“……五人足矣。”
点点头,我说了几个人,见他没有什么意见,便转身走了出去。才没走几步,便听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只听了一下便知道来人是南柯。犹豫了片刻,我身随心动的跃上了离我最近的高树。
才刚刚得罪了这小王八蛋,这会儿撞见了岂不是要被他好一顿纠缠。倒不是我怕了他,只是能避一避他那让我头疼的锋芒还是好的。
南柯的脚步匆匆,半点没有发现我的模样一头冲进了张越的房间。我蹲在树上等了一会儿,见南柯还没有出来,不禁有些犹豫要不要下去偷听一番。不过,我也只是这么一想,万一我下去了,却碰见南柯刚好出来,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又等了片刻,南柯终于走了出来,步子到不似来时那般匆匆了。我瞧着略略有些心惊,虽然没看见他的表情,但莫名的,我就是知道他此刻的心情绝对算不上好。这可怎么办,俩下加起来,这小王八蛋不定要怎么折腾我呢,哎哎,真是造孽。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去庙里烧几柱高香。
小心的躲着南柯走了一天,南柯寻不到我,便撒气一般的没少折腾寨子里的人,时不时传来的哀嚎声听的我心中分外愧疚。只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吃过晚饭,我觉磨着南柯的火应该撒的差不多了,这才现身回了房间,没过片刻便听得一声门响,没一会儿身边便爬上来了一个人,二话不说像个猴子一样缠到了我身上。
我愣了愣,想要伸手把他扒拉开,但一想这么做的后果很可能是这晚上都别想睡觉了不由便收了回来。
罢了,左右也不是第一回了,说起来,最先还是我抱了他一回呢。
第二天一早,张越便带着我给他的五个人便下了山,看他那只是略显蹒跚的步子,我不由真相信他那个什么膏有奇效了。
南柯被我按在身边,个小王八蛋,就这么两斤肉还想可哪儿逛荡,也不怕给老鹰啄了去。可惜我这一番苦心,看在南柯眼里那就是个渣渣,那火搓搓的眼神儿,嘴够大的话他都能一口吃了我。
“等小爷有一天功夫比你好的!”恨恨的吐了口气,南柯骂骂咧咧的转身不知道要去祸害谁了。我叹了口气,心说,要你武功比我好,那除非是天助啊。
一声哀嚎蓦地传来,我的心头一跳,脑袋上的青筋又浮了上来。扭头,我正打算去和南柯好好“谈谈”,却见典猫儿呼哧带喘的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儿道:“大,大王,老大,回来了!”
“回来了!”我眼睛禁不住一亮,“可带了什么人回来?”
未待典猫儿开口,小师叔的脑袋便自门外探了进来。我心中一喜,刚想扑过去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却在看见自他身后绕出的那道人影时冻住了表情。
“江河,和我回去,马上。”
冰雪一般的声音像两把利剑,穿透了我的心窝,将我的四肢牢牢冻住。我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道:
“二,二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小的时候,我就是个不省心的。寒山境内上至飞禽,下至走兽,就没有我没祸害过的。人那更不必说了,师父每每为我收拾烂摊子的时候都望着我唉声叹气,然后在花名册上默默记一笔,待到我年长些,寒山境内记录在册的弟子山众基本上已经都被师父画上了圈圈。但这之中却从来不包括二师兄,若说这寒山境内还能有谁是我的克星,掐去师父不算,便只有二师兄了。
二师兄比我年长五岁,冷心冷面,揍起我来从不手软,折胳膊断腿那真不是笑话。小时候我是被他打怕的,看见他一般都绕道走,长大了,我是被他吓怕的,每每都会乖乖上前去请安。二师兄就是寒山境内的一尊神,光芒照耀大地,任谁见了都恨不得匍匐前进。
我咽了下口水,觉得这回我怕是难以善终了。绷起最后一点希望,我求助的望向小师叔,却见他无声的给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我背后一凉,再一看二师兄,果然,平日冰块一样的脸,如今可以算得上是冰山了,而且还是座眼看就要雪崩的冰山。
“江河?”略抬了下音调,二师兄走近了几步,一股无形的压抑扑面而来,几乎让我瞬间泪奔。
“二,二师兄……”我挪了挪身子,努力稳住心神。两句话就给吓趴下了未免太丢面子了,好歹我如今也是山主了,武功虽然没和二师兄比划过,想来也不会差太多。这么想着,我忽然觉得有底气多了。
“和我回去。”眉头微皱,二师兄的眼中冷光闪烁。
我望着二师兄,刚刚升起的那一点勇气忍不住摇摇欲坠。这表情我实在是太熟悉了,每次我挑战了寒山境的山戒,二师兄都会摆着这张脸出现在我面前,然后便是一段让我痛哭流涕的日子。
“师兄,我,我能不能在留两天?就两天!”我低着脑袋,只让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他。从前我做错了事,给师父认错求宽恕时便是这么做的,虽然放二师兄这儿就从来没有好用过,但至少,我若是这个模样他便不会立时处置了我。
果然,二师兄沉默了片刻,随即缓步走到一张椅子处坐下,掏出袖中的小石头人,左手的刻刀寒光一闪,那熟悉的嚓嚓声又响了起来。
“为什么?”
我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但面上却是半点也不敢放松。身子站的笔直,脑袋要垂的适度,务必要让自己看起来认罪态度良好,争取得个宽大处理。
“二师兄,我的人情还没还完……”
嚓嚓的声音略停了下,二师兄抬头瞟了我一眼又继续收拾起他手上的小石人来。“上次让他在寒山境呆了那些许日子不是人情?”
我噎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日子没够,不全算……”
“那你私自下山去救他这事儿又怎么算?”
“可我并没能救了他……师兄。”顿了顿我忽然胸腔一震,不知哪儿来了一股勇气,抬头认真道:“师兄,当年若不是南怀远,我或许连活着回寒山境都做不到,我不能放着南柯不管。”
除了发疯的时候,这或许是我这辈子到目前为止对二师兄说话最有气势的时候。勿怪乎师父说,当人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时,就会变的无畏而勇敢。最开始,南柯之于我来说只是一份责任和人情,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南柯对我来说已经是个有血有肉能够牵动我心思的人了。无论是从南怀远这边来说,还是从我的私心来说,我都不能就此不管。
二师兄没有说话,只是仔细的雕着手中的石人。我的额头冷汗渐出,小师叔在旁给我打手势,示意我服个软,然而,不知为何,我这脑袋竟是僵住了,仍旧这么直愣愣的对着二师兄。
良久,二师兄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刻刀,抬起石人轻轻吹了口气,一尊表情生动的女娃娃便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我瞪大了眼,只觉得全身冷飕飕的,连骨头缝里都要结了冰碴。
“两天?”
“……对,对。”
“江河,处理干净,两天后随我回山。”将手中的石娃娃摆到桌子上,二师兄抖了抖衣摆上的渣滓,起身走了出去。
我一愣,简直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居然,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我?恍惚了片刻,却见小师叔过来摸了摸我的头,悲切道:“小江河,师叔这回和你一起回去……”
我一个激灵,瞅瞅那桌子上那个抱着断腿嚎啕大哭的女娃娃,忽然明白了死刑犯临了时吃那碗鸡腿饭时的心情。不是二师兄好说话了,而是我要死的很惨很惨了。
悲催的叹了口气,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人生总是如此起伏跌宕的让我心痛。
“你要回寒山境?”南柯的声音蓦地响起,我扭头,只见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猫眼直直的瞪着我,连眨都不眨。
我心口一痛,这是要冰火两重天啊!就不能让我缓口气在来么……
深吸了口气,我朝南柯点了点头,而后道:“放心,我会把你安置好的。”
其实我很想说,我回去寒山境后还是会回来的。只是二师兄明显没打算轻罚我,我这一回去,连受罚加养伤再求情,不知道何时才能出来,与其告诉他,却让他左右等不到我,到不如先不说的好。
“我和你一起去。”
“柯儿,你不能和我一起去……”
南柯的瞳孔缩了一下,我顿时浑身一紧,然而南柯却只是死死的望了我一会儿后便一言不发的扭头离开了。
“轰——”
一声巨响传来,片刻后典猫儿一脸愁苦的跑了进来:“大,大王,你侄儿把墙给打了个窟窿……”
我叹了口气,多事之秋,流年不利,犯太岁啊!
一直到用完晚饭,我都没在见到南柯的身影。我知道他还在山上,只是躲着不想看见我。我犹豫着,不知道自己是该去找他好好安抚下他的情绪好,还是该就这么让他自己冷静的想明白好,想来想去,又觉得似乎选哪个都不太好。
我拧着眉头,发现这辈子的脑筋都要耗在哄孩子上了。
“山主?”
抬头,我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神游到了山寨的大门前。张越一身风尘,看上去很是疲惫。
“才回来?”被二师兄的突然到来和南柯的暴走弄的身心俱疲,我竟忘了张越的事儿。不由眉头轻皱,不是说下午便能回来么,怎么折腾到了这个时候。
似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张越沉了口气道:“我刚收到了消息,赵将军他们怕是明天就会到了。”
“怎么会这么快?”我有些惊讶,直觉有些不对。
张越摇了摇头,也是一脸莫名。“我也不知道,或许是赵将军归京心切,也或许是方青担心我会去救少主。”
“那你都布置好了么?”
“嗯。”张越点头,目光落在我的左腿上:“只是不知道山主的伤……”
“这倒不碍事。”小师叔来了,至少明天是不会有问题的。“大概明天什么时候到?”
“约莫午时左右吧。”
午时?我有些闹心的抓抓头,立即转身往仍旧热闹非常的饭堂走了去。石头沟离寨子太近,赵勇的队伍在这里出了事,寨子必然要被牵连,得及早让寨子里那些脑袋不大灵光的人换个地方才好。
早年我闲着无聊,曾经挖了个密道,顺着密道出去就是个外面全是迷障的山谷,也算是个天然的藏身之所,只是里面太过与世隔绝,这些天天没事儿就爱下山去溜达一下的糙汉子实在无法享受。
抓了已经被灌进了半缸酒的方程,我告诉他暂时让寨子里的人去山谷里避避风头,毕竟这次的事情牵扯的比较大。对于我一回来就牵扯的全寨人不得不躲灾的行为方程倒是没说什么,甚至在知道我是要去赵勇的队伍里救人时明确表示了要参一脚,结果被我揍了一顿,总算是不情不愿的不再要求贡献一份力了。
掐算了下时间,如果赵勇他们明天午时左右到的话,明天一早撤走便来得及,但为了保险,我还是叫方程今天晚上就都顺密道退了出去,除了几个被我刻意留下的人,如今这山寨只剩下了我,南柯,小师叔,二师兄并张越几个人。
月上中天的时候,一切总算是处理妥当,我正准备去叫小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