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九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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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九辑)-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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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嚼起火腿来,我是就着马铃薯一块吃的。而分给你的那一份你很快就吃完了。然后你就坐下来,信任地望着我。
  ”还没有吃饱吗?”我故作斯文地问,”唉,把你送给富贵人家就好啦。可谁需要你昵,那么贪吃的一只大猫?……大家要的是火红色的猫啊……”
  我知道,下一步你会怎么做:你会说“喵呜”。所以我决定抢在你之前。
  “喵呜!”我抢先说了。你动了动耳朵。在你的目光里流露出些许惊诧。
  “喵呜!”我稍微用劲地重复了一遍。你把头转了过去,显然对这个没有意义的玩笑完全失去了兴趣。于是我使劲尽量模仿你的同类拖长声音再次叫道:“咪-嗷——喵……”
  这一次你闪电式地回过头来,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你不知所措,惊讶不已。这一点我十分清楚地看出来了。如果有一天家狗见到我不像通常那样“汪——汪”叫,而是“妈——妈”叫,那我也会像你一样地惊讶不已……从你的眼神里,我还看出,你好像是在说:“主人,停止吧,我害怕。你是一个人。人是不应该像猫那样说话的……”
  你的恐惧传给了我,我出了一身冷汗,全身湿透,酒也醒了。问题还不仅在于恐惧,而是在于,此时此刻我清楚地意识到即使是偶然的、唯一的一次,我不懂“喵”为何意,但已能说猫语,那就是说,这种语言是存在的。也就是说,跟我在一块生活的是一个智慧并不比我差的生物,只不过我从来没有试过安排与它实际沟通。
  你委屈地站起来,走到房间里去了。这使我相信自己的分析是正确的。你认为,继续再讨吃的将有损自己的尊严。好像你已经把我说的话视为一种具有侮辱性质、极为不妥的玩笑。并打算原谅我。我想弥补自己的过失,尽力来把我们的关系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我切了一块火腿,放到地板上,并且呼喊着“咪咪,咪咪……”,可是你并不过来。事情很明显,难道我还能和你保持原先的关系吗?
  我不能强迫自己去找你重新“谈谈”。但是我开始完全按另一种方式来对待你。我开始仔细地观察,迄今为止,已发现了许多可以证明你的绝对的明智的蛛丝马迹。

  有一天夜里,我被轻微的响声惊醒。我睁大眼睛往半明半暗的响声发源处看去。我看到,你从桌子上跳下来,用牙从地毯上叼起一个什么东西,就朝门那里走去。我毫不费力地就猜到,你拿的是什么东西。从前,你有一个怪癖——偷自来水笔。你坐在我的膝盖上,就爱观看那支在我手里动来动去、闪闪发光的漂亮水笔,看还不够,想去“拿”它,但是我不容你这样做。于是你就在夜里不断地把自己毫不现实的动物本能升格为偷盗。我很不愿给你这种行为去寻找另外的解释。你终归是一只猫,而不是一个不明来历的动物,这一点并没有使我感到不安。
  我已经不止一次地从你那里夺回水笔,但你终究还是“带走”了两支,而且至今没还。好在水笔值不了几个钱,我也就没心思去找了。而这一次,我跟以往做法不同。最跟踪你,看着你怎样得意地叼着水笔走过走廊,进入客厅,钻到壁柜里去。我的旧资料就保存在那里,但我很少、很少去光顾。
  我等了5分钟,仍不见你出来。我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回到卧窒,躺到床上,竭力不弄出一点声响。我决定等到你睡着的时候,再去看你在那儿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记得,当时我思绪万千,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我思考着你,思考着,如果我对你的理智的猜测没错的话,我在自己的家里能够感到平静吗?我还想到宇宙,想到,我们能够在“斯提拉-212宇宙空间站捕获的碎片上发现些什么。石头上有机体残留的基因密码已经破译,现在友邻试验室里真的已经培养出地球外生命。这种生命是一种硅菌群落。我在显微镜下看见过,它是一些细细的、浅蓝白色的纤维。我考虑过沟通,考虑过,我与外星智慧生物会见的童年幻想可以突然实现,而且完全不是在别的星球上,而是在我自己的住宅内实现。
  “为什么需要它们,”我想着那些浅蓝白色的纤维。倘若那种生命是没有智慧的,那它对我们来说,或许是无益的,甚至是有害的。从出现在地球上的、像一种霉菌似的纤维身上还能找到什么东西呢?这会是科学的最伟大的成就,宇航员英雄主义的成果,采用最新宇航技术,在生物学领域的最新研究成果吗?“不,一点不是。”我回答自己,“问题不在于,我们需要的正是这类生物品种,而是在于,我们在宇宙中目因此不再是孤单的了。另一种生命的存在就意味着,宇宙中,存在着我们能与之交流信息、思想、感情的另外的智慧。”
  “而我们真的需要这点吗?”我又一次反驳自己,“我们真的需要这种交流吗?”比如,我和我的猫数年来同住在一所住宅里,我甚至一次都没有试着和它沟通。也许我们在宇航中寻找的是自己,仅只是自己吧?虽然我们从来就没有必要认识霉菌在想什么,但是我们却过早地准备认定,它是非智慧生物。其根据仅仅是它不会建造房屋。可是它并不需要房屋呀!我们以自己的‘创造性活动’而自命不凡,我们自命为创造者,但须知,我们与上帝有别。我们从来都没有虚无缥缈地创造出什么,我们永远都是加工某种东西。陶瓷工人总是以自己能用黏土制造出相当精美的盆罐而自豪。但是某种更自然、更具天赋的动物并不需要这种盆罐,而是把制罐的行为视为对黏土的破坏。黏土本来是清新、柔软,并有机地渗入大地的,然而现在却被烧结、变硬、裹了一层外套,被剥夺了自然的本色……”
  我已经记不得我是怎么睡着的了。我只记得,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的脑袋一片混乱。占据我脑海的完全不是我们研究的项目,完全不是。
  在我头脑里兴奋不已,由于好奇而燃起了激情的火焰,就是这么一个问题:“你用偷走的水笔在干些什么?”
  请原谅,尽管我现在已经清楚地意识到,我的水笔也就如同是你的,可我还是使用了“偷走的”这个词语。我的住宅是你唯一的星球,住宅对你来说就是唯一的现实,而我和住宅又是配套的。如果把水笔视为被你偷走,那么你睡的沙发、你走路的地板、喝牛奶的碟子……也就应当视为被你偷走。因为所有这些按照我们人类的法律规定都是属于我的。但是根据什么要涉及你呢?如果沙发、地板不算偷,那么根据比法律更高的权利,水笔就应当属于你。我们并不认为,我们利用土地、树木、石油和水是偷窃,我们只是在我们生活的地方获取这些东西而已。
  我一直耽误到很晚才回家。回到家,我轻轻地打开了门。
  你真的睡着了。当然喽,你熬夜,在壁柜里秘密地干了一个通宵嘛。我看见你在放下了窗帘、半明半暗的客厅里躺在沙发边上。那姿势完全不像猫的样子,比如,没有缩蜷做一团,而是伸直后腿,把头枕在前爪上。
  过去我一直没有注意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我愣住了。久久地看着你的姿势,我感到。这种姿势印证了在我睡觉前长久痛苦思考的问题。
  我悄悄地走过你身旁,轻轻地打开了壁柜的门,往里看,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大堆多年没有整理过的文件。但是我明白,我所要找的东西必定就在里边,它躲开了我蓦然的一瞥。
  果然不出所料,我把文件挪开之后,马上就看到,那后面有两支水笔和几页发黄的格纸。看得出来,那是从一本古老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这几页纸就在我刚挪开的那一叠文件和柜子壁之间的空隙处。
  我记得,当我小心地把这几页纸取出来的时候,我的手在发抖。我听到你在动,我向你那里看了一眼,我看到,你把头转过来,鼻子对着我,有一只爪子在沙发上搭着,现在你把腮帮也放在沙发上了。这个姿势不是猫的,这惊得我发慌,我差点就放弃了我在干的事。但是我控制住了自己,手里拿着纸页悄悄地走进了办公室。
  假若我没这样做会怎样呢?这样做了,我未必会感到好一些,因为我已经不能像对待一只普通猫那样对待你。而且在追究出真相之前,我是平静不下来的……
  我想到,猫的嗅觉发展要比人的好得多,为了不在纸页上留下我的气味,我把纸页放到桌子上,我还配备了一把镊子。
  我打开了桌灯,仔细地查看了一张发黄的纸页。它上面什么也没有。我把它翻过来,也同样是光光的。我松了口气,接着又看另外一页……这一次,我看到了满满的一面不太清楚的痕迹。我兴头来了,忙把它放到显微镜下,打开了显微镜的灯。
  纸上用很细很细、几乎是颤抖的波浪式的线条写满各种符号,符号与符号的间距很小,几乎是一个紧接着一个写的。我打开了电脑投影机,所有这些符号就马上被一个一个地分别被拷贝到分为数十格的页面上。之后,我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把纸页收好,就回到客厅。
  你换了一个姿势,又睡着了。这一次,你的睡姿就完全像一只猫的了:你侧躺着,身子微弯,后腿收紧。
  我细心地把你写的纸页整理好,放到原处。然后,把自己的杂物放回格架上,把柜子门关好,回到了办公室。
  我完全清楚,我是不能独立地破解我所发现的这些符号的。我把复印件交给了几位宇宙语言结构学专家。他们研究过许多系统破译规则。再借助电脑,他们就有可能破译所接到的材料……
  “愚蠢的玩笑。”语言学专家小组领导人把一叠标准A4打印纸递给我后,警告说,“你要是再如此开玩笑,我就要向头儿汇报了。”
  我紧张地坐到我的办公桌跟前,开始读起来。

  窗外倾盆大雨
  烈风猛力击树叶
  我知道啊它要把树枝折断
  可我一次都没有到过那里
  窗外另有天地

  (原诗没有标点符号)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说,这是我那只猫写的?是那只我还没有功夫给它取名的猫写的?那只灰猫居然会写诗……
  我一口气接着读下去。

  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么疼痛啊!
  你着我的面又谈起了其他的猫
  谈起了一只火红色的猫
  哦我最恨的就是者一点!
  你说我只是出于误会才跟它在一起
  你既残酷 又可爱

  我有许许多多委屈 但主要的是
  当人们中止你的爱抚
  特别表露出冷漠的时候
  我就只有等待着月亮升起
  我就只有向它倾诉

  街上飞来采一只蝴蝶
  意味着盛夏的来临
  这是我生命的第三个夏天
  我捉到了那只蝴蝶
  我在想我一生中会不会有一只母猫

  当你表示 我不感兴趣的时候
  当你冷漠地对待我的激情的时候
  当你说要把我转让给他人的时候
  我还有别的委屈
  你既残酷 又可爱

  柜子后面结满了蛛网 落满了灰尘
  童年在那里既美好又安全
  童年的气息在那里留驻
  但是我却不能返回
  我永远不能返回童年

  生活所迫 我惘然若失
  惘然若失 伤感不止
  我觉得我好像已经完全不能进食
  但这会使什么人不安呢?
  整整一夜水从龙头一直流淌

  有个人站在玻璃窗外面的阳台
  我吓了一跳 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冲着他嘘了几声,几乎把他赶到了大门口
  他吓得急忙溜走
  我感到满意和自豪

  从前你一来,马上就坐下
  细看石头 跟我嬉戏
  或许那时我还是小孩 我比较可爱?
  毛茸茸的尾巴?亮丽的斑纹?
  可现在你却当着我的面用粗话骂人

  我独自一人心情反而好
  街上寒风呼啸
  屋里暖和宜人
  已经表白得够多 但我仍旧幻想
  盼它终归到来

  (原诗只有惊叹号和问号)

  这种多愁善感的诗有好几十段。我把它们全都读完,心情许久不能平静。
  后来我匆匆赶回家里。从车站到家我几乎是一路小跑,但在路上我还是拐进一家小店买了一听“基提·凯特”牌家兔肉。我冲进了自己的住宅,一心想着,现在我们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但是,没有谁来迎接我。好生奇怪,然而我没有打颤,我几乎马上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我来到客厅,那里通风小窗大开着。我又去了办公室、卧室……“咪咪,咪咪……”我惊慌地呼喊着,“小灰!小灰!……”可是没有回应。
  我冲到街上,嘴里不停地呼唤着你,围着院子一直找到天黑,我最后确信再找下去已经没有意义,这才回到家里。
  我走进办公室,坐到桌前。我立刻发现,桌上有几页从日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格子纸。我确实记得,我并没有把它们放在这儿。
  我又客厅去翻柜子。当然,你写的诗已经不在那儿,它们和你一同消失了。
  我回到办公室,仔细地看了一页纸。纸上勉强看得出一条细细的浪线,长度不到一厘米。
  我打开了显微镜,复制了这个符号,然后我就像昨天一样,用电子邮件把它发给了语言学家,让他们试试能不能翻译。
  夜里我几乎没有合眼,羞耻、良心的谴责折磨着我,替你的担忧折磨着我。当然我还抱有一线希望,希望你最后留下的便条能帮助我找到你。
  第二天清早刚上班,我就闯进宇宙语言结构学主任办公室。
  “那里写着什么?”我开门见山地索要答案。
  “我已经警告过你……”主任说,“再说你杜撰的是一种相当特殊的代码系统。因此我们还得采用某种特殊设备。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列个清单,你自己去办理一下使用发明专利特许证的手续吧。我不明白,你干吗迷上了结构语言学。”
  “您到底译不译,还是请译一下吧,求您啦,请译吧!”我坚决要求道。
  “你是想说,所有这些都不是你自己杜撰出来的吗?”主任终于摊牌,“那么到底是谁编的呢?是你的某个熟人吗?他,算什么东西——一个疯疯颠颠的诗人?但是,语言学家才是天才。真有意思,他干吗要用编码?怕有人偷走他的天才诗吗?”
  “请译吧……”
  “唔,好吧,好吧,”他终于同意了,“我这就去译。”
  他起身离开,到实验室去了。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手里拿着那张纸。
  “给你,拿着。”
  我接过纸,目不转睛地看着它,看着那条弯弯扭扭的小蛇。那里只有唯一的一个词。是唯一的一个词,但它的的确确刺痛了我的心——

  “卑鄙”

  镊子没用吗?气味向你说明了一切吗?
  大家都说我完全变了。至少我辞掉了原来的工作。那些瓶瓶罐罐于我何干?或者说,那些使我的大部分同事激动不已的硅有机纤维于我何干?也许我是唯一会相信,就智慧而言,它们并不亚于我们人类。它们与我们的区别仅仅在于,它们不强求交流。
  我过去的一位老同事带了一瓶白兰地来我家里做客。他讲述说,似乎那些菌种在一定的发展阶段就开始放射出某种波,自我们的语言学专家把这种“波发送”译为:“你们归根到底该停止啦!”对此大家只是置之一笑。
  我们都认识什么叫智慧,但是我们为什么就如此相信这种认识?为什么我们要如此顽固地寻求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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