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情丝-西西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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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情丝-西西东东-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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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黎子何浑身一颤,脑中思绪瞬时被抽空一般无法思考,身体服从意识,抬起头直直看向正在前方的女子,娥眉粉黛,巧鼻红唇,熟悉的脸庞,却是陌生的眼神,时间仿佛倒转到六岁那年,季府,瘦弱的孩子跪在花园中,抬头怯生生看着自己,细声道:“小姐。”
  脑中恍惚,双眸干涩,好似一个瞬间那孩子便长大成人,已是双十华年,黎子何突觉眼眶温润,颤抖着双唇,一声“姚儿”几欲脱口而出。
  啪!
  一声脆响回荡在长廊中,耳边嗡鸣,脸颊刺痛,曾经温柔地声音此时尖锐响在黎子何耳边:“本宫凤颜,是你能看的?”
  黎子何的整个身子僵住,睁大了双眼,眨都未眨一下,明明看着前方却没有神采,僵直的双腿后退一步,单膝着地,另一只腿随之跪下,垂眸,低首:“小人无礼!娘娘恕罪!”
  园中风起,吹动姚妃发髻上的金步摇叮当作响,吹进黎子何心中一片冰凉。
  “娘娘,起风了。”绿衣宫女上前扶住姚妃,将手上的大红披风小心替姚妃披上,随即柔声道:“皇上说过要来用午膳,娘娘该回去了。”
  姚妃颔首,面无表情地拢了拢披风,朝着刚刚过来的方向远去。
  李御医这才敢起身,瞥了一眼如木石般跪在地上的黎子何,摇摇头对着众人轻声道:“走吧。”
  仍是李御医走在最前方,医童们排成长列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丢下黎子何跪在原地,半晌他才重新起身跟在最后,眨了眨眼,握紧的拳头力尽是汗水,物是人非事事休,今日,是个开始而已。
  云国以日出之方为尊,因此云帝的行政殿以及寝宫都在东边,西边是后宫所在,太医院则在东西中间的南面,与禁军营比邻,北面则是甚少人去的冷宫。
  十二名医童,与黎子何想象中的分配方式有所不同,虽说太医院有十二个御医,御医之间也是有所区别,六名上殿御医,六名下殿御医,上殿御医专为云帝和宫中妃嫔看病,而下殿御医随时准备出宫为朝廷官员看病,十二名医童均分给下殿御医,通过一年学习考核再来根据个人所长以及太医院的需求留下部分医童,或晋升御医,或直接分配到各地医诊署。如此,每名下殿御医分配两名医童。
  只是今年出了些意外,六名下殿御医中甄御医昨日突然病倒,卧床不起,病情来势凶猛,一时半会恐怕是无法就职,那十二名医童该如何分配?
  李御医入宫之后才得到消息,原本医童名单早已送入太医院,医童也都分配好,可这么一闹多出两名医童,李御医看了眼黎子何,再看了眼同样多出来的殷平,心下计较着,这殷平乃殷御医之子,自是可以直接交给殷御医,虽说殷御医乃上殿御医,不该带医童,向院史讲明情况也可通融,那这个黎子何呢?
  云潋山沈墨的徒弟,资质定是极好,李御医当然也想收为己用,可冯院史与沈墨过节颇深,若是自己收了黎子何,定会得罪他……
  李御医将黎子何看了又看,即使刚刚被姚妃娘娘打了一个耳光,仍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公试答卷他也看过,黎子何的确是个人才,可到了太医院,是个人才的同时,还是个祸害,把这个祸害扔给谁呢?
  “李乾,脑袋可是要摇掉了!”冯宗英入门便看到李御医对着一众医童又是摇头又是叹息,手里的花名册都未曾打开,定是还未宣布这些医童的去处了。
  李御医弯腰行了一礼:“院史大人,甄御医他……”
  “这件事我知道。”冯宗英打断李御医的话,一对鹰似地眼睛扫了众医童一遍,正色道:“殷平跟着殷御医便是。”
  “这个我明白,可是……”
  “可是什么?”冯宗英白眉一竖,很是严厉。
  李御医瞅了眼黎子何,惴惴道:“黎子何……”
  “他当然是跟着我!”冯宗英又打断李御医的话,不着痕迹瞪了黎子何一眼,今日若非为这件事,他也犯不着跑到太医院来。
  “是,是。”李御医连连弯腰答应,暗叹这块肥肉到了冯院史那里,不知几日便被榨得只剩渣呢?
  冯宗英的话一出口,医童们便有些涌动,纷纷找到一早便引人注意的黎子何,那目光有羡慕有嫉妒有愤恨,冯宗英对这个效果非常满意,憋着得意的笑,装出严肃的模样抚了抚长胡,再看黎子何,刚刚蓄积起来的一点成就感瞬间灰飞烟灭。
  黎子何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地,呆呆站在那里,低着头,整个人好似离魂一般,没有感到荣幸,甚至一点点小激动都不曾流露出来,冯宗英凌厉地剜了她一眼:“黎子何。”
  “黎子何!”
  “黎子何!!!”
  “学生在。”
  在冯宗英几乎就要咆哮的第三次呼喊中,黎子何终于反应过来,轻声回答了一句,像几日未进食般软绵绵的,冯宗英只觉得颜面扫地,黎子何根本就是无视他的存在!
  那日也不知他是如何拿脉,居然蒙混过关,害得他回去将家中闹了个鸡飞狗跳,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为这事,他的耳朵差点被夫人揪断!
  结果他就这么无视他的存在!
  冯宗英越想越气,恨不得冲上去马上给他两耳光以解心头之恨!
  恰巧黎子何这个时候抬头,对上他的眼,冯宗英突地一怔,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敲打了一下,不是为他脸上殷红的五个指印,而是黎子何看向他那一瞬间的眼神,让他莫名的熟悉,被自己这种感觉吓到,冯宗英瞥过眼,甩袖倒:“太医院后厢有一单间,你自己进去住吧,日后我在哪里你跟着便是。”
  “是。”黎子何垂首回答。

  第九章 传闻

  李御医宣布各医童所属御医,便领着十二人到后厢,后厢有一间十二人的通房,专供每年医童居住,李御医扫了众人一眼,严肃道:“不管你们师从哪里,入了太医院,便都是太医院的学生,没有高低之分,也不管你们家世如何,入了太医院,便都是太医院的医童,没有贵贱之分,不可拉帮结派,更不可互相排挤多生事端,明白否?”
  “明白。”众人连连颔首。
  李御医满意地点头,又道:“你们收拾下吧,黎子何,你跟我来。”
  黎子何微微颔首,跟在李御医身后,留下剩余的医童议论纷纷。
  冯宗英既然特地声明让黎子何单住一间房,李御医当然照办,带着黎子何过去。
  那房间离大通房病不远,隔了个狭小的走道而已,却因为夹在两间大殿之间显得偏僻,推开房门,一股潮湿之气扑面而来,李御医拿手捂住鼻子,回头看黎子何,面不改色,好似还隐隐有些笑意,摇摇头,莫不是今早被姚妃那一耳光刺激到了?
  “咳咳,这里就是院史大人说的住处了,你……你收拾下吧,咳咳……我先走了,咳咳……”李御医受不了这房内的阴冷之气,参杂着一股霉腐之味,空气里还有不少灰尘,说话间连连咳嗽,交代完连忙走了。
  黎子何拿出手帕擦去桌上厚重的灰尘,将包袱放在上面,环顾四周,简单的一桌一床一凳,连衣柜都没有,床上还堆积了许多坏掉的桌凳,恐怕这里从前就是用来放废物的地方吧,两间大殿将阳光阻了个严严实实,唯一一个书本大小的“窗”被纸糊住,整个房间阴暗且不通风,与刚刚看的朝向阳光都是极好,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的大通房简直无法相提并论。
  黎子何花了些时间将房间打扫干净,除去灰尘,扔掉无用的东西,除了光线和空气不好,一个人住,倒比与十一个男子同住方便许多,不由感叹冯宗英若是知道自己想方设法的为难变成对她的方便,会不会胡子眉毛一并竖起来?
  收拾完了,还未坐下休息便听到大通房那边渐渐热闹起来,干脆躺下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那姚妃姿色也就一般嘛,为何皇上如此宠爱?听闻后宫之中,就她一人与妍妃争宠,喂,你爹不是御林军副总管么?有没什么小道消息,嘿嘿……”一个轻挑的男声在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最为清晰。
  那男子这么一问,其他人都安静下来,好似都等着回答。
  “哎……宫中谁人不知,这后宫便是妍妃和姚妃的天下,我爹说妍妃……哎,那一堆词我是记不来,反正长得很美很是妖娆就对了,而且性子又温顺,还是顾老将军的独女,你说她不得宠谁得宠?可那姚妃姿色平平还能如此嚣张,据我猜测,姚妃得宠的关键就在她那性子!”
  “什么性子什么性子?”刚刚那人卖关子似地停下,其他人迫不及待地连连追问。
  “今早你们不都见识过了么?那个叫什么的,黎什么的,头才抬到一半呢,二话没说一个巴掌甩过去,我爹说啊……”说到这里,那人压低了声音,可众人都静待他的后文,尽管轻声仍是清晰传到黎子何耳里:“姚妃刁蛮跋扈,连皇上都敢骂,却恩宠不减,全是因为当年的季皇后。”
  此话一出,通房内“哗”地好似炸开锅一般,各种询问声此起彼伏。
  “季皇后不是死于难产么?跟姚妃什么关系?”
  “当年季府满门,到底怎么回事呀?我爹从来不跟我说,你快说说……”
  “有人说季皇后没死呢,连尸骨都未见到……”
  “……”
  “咳咳,停!”还是刚刚那个御林军副总管儿子的声音,有些得意,恢复原来的音量道:“姚妃可是当年季皇后身边的侍女,可算是以陪嫁丫鬟的身份入宫,听闻皇上对季皇后用情极深,姚妃与季皇后情同姐妹,性子也与季皇后极其相似,因此才圣宠不衰,但是……我还听过另外一种说法……”
  “是什么你快说呀,别卖关子了。”
  那声音再次压低,神秘道:“当年搜集季府谋逆的证据,听说姚妃立了大功……”
  “你们在说什么!”苍老有力参杂着怒火的声音突地插进来,打断那人的话。
  与此同时,黎子何心下一惊,蓦地从床上坐起来,不知何时浑身冷汗。
  “长着嘴巴是吃饭的!真闲得慌了,去刑罚司领几个耳光,以后这类话,再被我听到统统给我滚出太医院!”
  冯宗英的怒吼声让黎子何稍稍回神,听见脚步声向这边走过来,起身开门。
  冯宗英满面通红,明显是刚刚发过火的模样,见着黎子何干瞪了一眼,忿忿道:“入了太医院,跟在我手下,还要我来找你,这成何体统?今日不用做其他事了,去掌药处帮忙理药,再把宫中规矩抄上三遍,明日交给我。”
  黎子何只是颔首,不作反驳也不多说话,冯宗英料到他是这个反应,忍字头上一把刀,他倒是要看看,这沈墨的徒弟,能扛几把刀。
  见冯宗英甩袖离去,黎子何关上门,垂首往掌药处去,脑中泛腾不休,尽是刚刚那男子最后一句话:“当年搜集季府谋逆的证据,听说姚妃立了大功……”
  立了大功,所以封她为妃,宠爱纵容?就算如此,怕也只是原因之一。
  妍妃之父顾恒,是云国资历甚深的老将军,手握重兵,自从妍妃进宫得宠,势力怕是只增不减,云晋言以季黎之名,多宠一个姚妃,既博得帝王情深的美名,又遏制妍妃一派的势力,这种一举两得的事情,他岂会罢手?
  当然,若是算上姚妃立功一事,便是一举三得了。
  黎子何轻轻一笑,闪过一丝嘲讽,抬首正好看到“掌药处”,一个跨步便进门了。
  云国太医院,“医”与“药”不分家,每年十二个医童,若没有资格晋升御医,又不想出宫,便可留在掌药处,日日与药为伴,配药煎药送药,都是他们的事,地位不高,月俸却也不少,只是冯宗英既然说她是来“帮忙”,当然没有俸禄一说。
  “医童黎子何,领冯院史之命过来帮忙。”黎子何拱手弯腰,对着殿内大长桌前的老者道。
  老者花白八字胡,带着黑色纱帽,身着蓝色印花官服,抬眼看着黎子何道:“冯院史让你过来的?”
  “是。”
  “自己进去吧,看着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动手就是。”
  掌药处占了一间小宫殿,前有殿后有院,一入殿便看到长排长柜,上面各种方形小格,用来盛放药材。
  黎子何略鞠躬以示谢意,绕开长柜进后院。
  后院用来制作药材以及煎药,往来数十个药童,见黎子何进来马上招呼她晾药收药煎药,黎子何一日都未进食,在院落里来回忙碌,只是在煎药的时候偶尔想到在云潋山的日子,同样是草药的味道,现在闻来反胃刺鼻,为何在沈墨身上闻到,只觉得是淡淡的香气?
  “妍妃娘娘的药好了么?”院里不知何时来了浅绿宫女装的女子,扬眉傲慢地大声喊道。
  煎药房立刻有人跑出来,一脸讨好的笑容道:“好了好了,就等橘姑娘来取呢。”
  黎子何正蹲着身子摆弄草药,闻言站起身看向那名宫女,只一眼便认出她,随妍妃入宫的丫鬟,妍妃称她为小橘,虽然只见过数面,却印象极其深刻,当年她在妍妃的妍雾殿殿前跪了整整一夜求见云晋言,便是这个丫鬟屏退殿外所有宫女太监,不让人任何进殿禀报,更是令侍卫阻住她闯入殿内。
  煎药房的药童已经小心翼翼地端着药出来,与黎子何擦肩而过的瞬间,黎子何脑中闪过千百种念头,她的袖中就有从云潋山带下来的婵食散,只需不经意地拂过药碗,明日妍妃就会暴毙于殿中,她的孩子,云晋言狠心让她堕胎,她不信妍妃没在暗中挑拨,只要一个抬手……
  药童的动作仿佛在眼前放慢一般,谄媚的笑脸,漆黑的汤药,缭绕的热气,一点点,与六年前的一幕幕重合,红鸾殿前的郝公公,雨幕后醒目的药碗,喉间吞咽不去的苦涩,黎子何瞪大了双目紧紧看着药童手里的药,直到它到了小橘手里,直到小橘端着药施然离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黎子何松开陷入掌心的手指,僵直着双腿,困难地回到原地。
  不可冲动,不可冲动,投入的毒药,就算未被人发现,让妍妃喝了去,没有知觉毫无痛苦地死去,多的,也不过一具冰冷死尸,时机未到,这样做只是打草惊蛇,引起云晋言的怀疑,更何况,死得这般轻松?
  她要的,不只是这样。

  第十章 告白

  清冷的月光透过唯一一个狭小窗口照入小屋内,融入昏黄烛光中,再找不到痕迹,黎子何端正坐在桌前,“抄”写冯宗英嘴里说的宫中规矩。
  冯宗英本来就是随口一句话,所谓宫规,皇宫之中,每宫每殿甚至太医院掌药处,都有各自的规矩,冯宗英没有明确说是哪里的规矩,黎子何不想投机取巧,也不想被他抓住把柄再来一顿训,便依着自己的记忆,将记得的都写下来就是。
  要写的内容不是什么问题,毕竟从小在官家长大,还做过三年皇后,问题是黎子何以前与冯宗英太过熟络,她那一手字还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不想惹他怀疑或是注意,便只有憋着写其他字体了,那日公试就是担心被他看出,才放笔口述药方。
  只是,忙活了大半个晚上,写了一张撕一张,不管怎么变化,总觉得能在字迹中找到以前的影子。
  黎子何又“嘶”地撕掉刚写好的一张,自嘲一笑,季黎已逝六年,就算在字迹中找到她的影子也不能代表什么,何必庸人自扰?更何况,自己就那么有信心,他们还记得自己?
  如此一想,黎子何不再多虑,沾了墨飞快写起来,明日冯宗英定会再找法子“折磨”她,想到这里,黎子何不由轻笑摇头,许多年不见,冯爷爷的性子一点都不变,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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