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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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三辑)-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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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浴室里,他们把那两个塑料容器装满了水,瓦斯哥用布条子把它们绑在两个男子背上,他还帮忙找了些他们能带得走的有用的东西。他们全都把鞋子脱掉,排成单行,手牵着手,动身下楼梯。他们走得很仓促,无可避免会被人听到的。
  在楼下,大门旁有人在问:“你是谁?”
  没有人回答,瓦斯哥拉着他们全都跑进大街上。他们一个跟着一个,慢慢走远,要追上他们是很难了。
  回程花了更多时间,因为带了小孩,同时还不时停下来听听附近的声响。他们回到盲人院时已经筋疲力尽了,就像打了一场胜仗后的士兵得到暂时喘息的感觉。
  瓦斯哥给了燕麦粥和牛奶他们吃,就走去跟他的同伴商量,如果黑暗继续下去,怎样才能求生。另一个盲人给他们弄了个睡的地方,他们好久没睡了,这次一倒下就熟睡过去。几个钟头后,瓦斯哥来把他们唤醒,说他们已作出决定离开这盲人院,到城外几里路一个盲人院所有的模范农场去避难,他们这儿的储粮已维持不了多久了,要再补充它们而不冒危险是没有办法的。
  虽然路较长,他们计划跟着铁路线走,铁路就隔盲人院几个街口。
  聚集的房间地方很大,喃喃地耳语汇成了一片持续不断的嗡嗡声,瓦斯哥一定是年纪比较大,在其他人当中有点威望。他告诉他们,如果希望生还,对他们的处境作完全现实的估计是必要的,他首先告诉他的盲人伙伴,肯定那种使其他人备受折磨的黑暗,对他们来说并非什么新东西。他们收留了11个人进盲人院,加上早先住在那儿的12个盲人,一共有23人。可以食用的食物仅可供他们维持6天或7天。等待和希望在这段时间内一切会回复正常,是极冒险的,更不用说还可能遭到迷路和饥饿的人袭击和抢劫了。正常情况下模范农场里有10个人,他们种植多种作物,有大量储存的食物,而且有大量的饮水,如果小心使用和定量分配,这可以保证他们能生存很长一段时间。合作和服从一切决定是绝对必要的,他们得在沉默中离开盲人院,任何叫唤也不要理睬回答。
  那些盲人把装满东西的布袋、衣箱和盒子分派给了各人携带上路。华达士一声不响站在那儿,帮不上忙,他心里在想,以前有好多次他曾在这些人身边走过,他们戴着黑眼镜,拿着白棍子,僵直地总是望着前边,真的,他总是对他们感到难过同情,唉,可他们那时又怎么会知道,有朝一日他们竟成了些具有魔术的保护人,具有能力拯救别人,救那些有血有肉有思想和没有用的眼睛,跟他们同样的人呢!
  他们像登山运动员似的,4人一组,用绳子串起来,最拿不准的路程就是穿过所有街道一直走到铁路这一段,要求他们保持绝对沉默,他们在黑暗中听到的不知是谁的狂叫,会变成他们必须回避的小小障碍。这队伍,带着食物,避开了那些乞求一片面包以苟延残喘的人们。当这一队遇难的人由瞎子带头,在这最古怪的奔逃中穿过黑暗时,风吹来了各种各样的叫喊。当他们的鞋子触碰到无头无尾的铁路路轨时,那紧张劲儿才稍为松了口气。他们的行程变得痛苦难挨;他们得量着步子走,避免在枕木上绊跤。时间过去了;对于华达士来说,活像过了好多个钟头。突然,他们停顿了。在他们前边,有一列火车或一些卡车,瓦斯哥单独前去侦察,一声耳语,口口相传,又使他们重新上路了。他们得绕过卡车,声音是从那些卡车中的一个传出来的,他们经过那车厢时,心扑通扑通地乱跳,耳朵几乎碰到了那些木门。有一个人或一只野兽,被锁在里边正在垂死……一切都抛在后边了,他们疲惫的脚在没有尽头的路轨上移动着。在这恶梦似的隧道里,华达士感到自己活像一个蒙上死亡面罩的死囚似的,黑暗把他全部的生命和全部意识的集中力,都贯注在他的脚上,在脚下两道平行路轨之间的有限范围里,沿着高低不平的碎石拖沓着前行。
  当绑着他腰部的绳子把他拉着走上一条泥路时,他感到吃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意识到他们已到了乡间。那些瞎子怎能找到准确的地点的呢?也许是通过他们的嗅觉吧,树木像熟透了的香橙一样散发出阵阵的香气,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认出那香味,那是桉树的气味。他可以想象得出,它们笔直地并排种在路的两边。队伍停止前进,他们已到达了他们的目的地。到这时,为了避免饿死的生死搏斗结束了。
  盲人给他们弄来了一些冷粥,似乎里边有麦皮和蜂蜜。瓦斯哥带领他们通过重重难关得免于死,他们有了避难之所和食物,而那些留在城里的,病倒在医院里的,还有那些幼小的孩子呢?没有人能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了。
  当华达士还在他居住的公寓左邻右舍走动时,他还记得那些建筑物,家俱和物件的形状。在这新的环境里,他那毫无经验的手指到处触摸,也分辨不清这四周的关系。
  在菜园有胡萝卡、西红柿和青菜,在果园里有些成熟了的果实。他们平均分配口粮,孩子们稍为给多一点。他们在担心,在没有阳光这么多天之后,青菜会不会枯萎掉。管理那细小的鸡栏的人说,他自太阳停止照耀后每天都要去喂鸡,可是它们从那时起一直不生蛋了。
  由于直接危险的紧张已经放松,华达士感觉出黑暗所引起的反应,他要跟人讲话,眼睛不能对着对方的方向了,也不需耸起眉毛或点头以夸张争论了。讲话而看不到任何人,往往会引起怀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听。他脸上的肌肉现在更瘦削了,他察觉到自己像盲人一样面孔木无表情,谈话也失去了自然,一碰到对方没有立即回答,就像别人没有听到似的。
  华达士在学习着,他能发现以前没发现到的洞或不规则的物件,他的手现在能认出触摸过的物体表面了。但当他的手和脚碰上了新的路,只有声音才能指引他,要不他就得向盲人呼喊救助了。
  在没有了光线的第六天,气温冷了下来,但在每年这时节也还是正常的。看来太阳一定仍在暖热着大气层,黑暗的自然现象不可能是一种宇宙的规律。有人从《圣经》里引经据典地说这是世界末日,另一人又提出这是被另一个星球神秘入侵。瓦斯哥说,即使不用看表仍能分得出日夜之别,华达士则认为这只是生活习惯使然,生理已习惯了工作和休息的交替。时不时有人会爬上放在外边门边的一把梯子,把头向四方转动,有时他们看到一点迷糊的亮光就会兴奋地喊叫起来。每个人都兴奋地走向门口,他们向前伸出手摸索,有些人还是走错了方向,撞到墙壁,他们都在问:“你在哪儿?你看到东西吗?它是什么?它是什么?”这种情况反复多次,慢慢那种“有人看到了什么东西”的兴奋就消失了,经过多次试验与讨论,证实黑暗还是完全没变。
  获救的人们在他们所说的东西里,总是显示一种可以察觉得出的悲苦忧悒的调子,当他们尽力说些快活的词句时,黑暗又隐没了他们唇边的笑容和眼中的生气;瞎子在他们讲话中有着一种完全不同的变化。你在瓦斯哥讲话的声音中可以更清楚地察觉出那种行动自如、动作有确信的人所具的态度。那些过去拿着白色拐杖、戴着黑眼镜,惯于低声下气地问人哪部公共汽车来了,或在路人难堪的目光下慢慢退到一边的盲人,现在却行动迅速,有能力,以他们的本能创造奇迹。他们回答疑问,过去受人关照,现在却关照别人,他们耐心,能容忍冒犯和误解,他们个人的不幸已变成了每一个人的不幸。他们没有多少时间轻松一下的,不过在晚餐后,盲人都唱歌,由两个吉他伴奏。华达士觉得他们有一种很自然的热情,甚至有一种是在目前情况下不应有的幸福感。
  华达士注意到儿童比成人更好过些,他邻居那两个儿子最初也害怕,但跟大伙同处一室,这鼓励了他们走出去探探摸摸,这行为已变得难以控制了,他们挨了骂,甚至挨了打,惹得一些调停的人开声干预。
  最后,相当令华达士惊讶的是,他们竟能有规律地到洗澡间去梳洗,到河边去沐浴,连吃饭这重要的时刻也变得越来越缺乏吸引力了,残萎的青菜、黄瓜、西红柿、番木瓜、麦皮、牛奶、蜂蜜,他们的味觉常常分辨不清。没有比这更不同寻常的变动和人生大事了。如果说包裹着他们的黑暗造成了他们肉体的不舒适与麻烦,但比起渗入形成在他们心灵中的那道不可逾越的思想鸿沟就不算什么了。难道这就是远古以来人们预测的那个世界末日吗?他们得把这不祥的前景搁置一边,继续关心日常实际的事,诸如喂饱肚子和穿暖衣服,很多人大声祷告,祈求奇迹出现。
  没有了视觉以分散心思,是难于忍受这无所事事的时刻的,献身工作未免言过其实。这世界会回复正常还是他们都将慢慢死掉呢?这构成了压迫人的进退维艰,比窒息他们的黑暗更为沉重。瓦斯哥似乎也在为未来担忧,但没有华达士那么忧心忡忡,虽然有同样的经历,但他们不可能以同样的观点看待它。
  他们已经历了16天的黑暗,瓦斯哥把华达士叫到一边,他告诉他就是储存的麦皮、奶粉和罐头食物也快要吃光了。大家的精神紧张在不断加强,要是向他们讲出这点是鲁莽的,往往一点小事就发生争执,而且没有理由地就争个不停,大多数人,已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在第18天早上,他们被热烈欢欣的叫声吵醒了。有一个失眠的难民觉察出氛围有些异样,爬上了屋外的梯子。
  在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淡红色的球体。
  每个人立即你推我跌地走了出来,留在那儿,在一种富于传染性的欣喜中,等待着光明增大。瓦斯哥问他们是否真的看到什么,会不会又是另一次错觉。有人记起了划一根火柴看看,划了几次后,火焰出现了,它很弱,而且不热,但却看得见,他们像看到一件罕见的奇迹一样望着它。
  光明在慢慢增大,就像消失时那样。
  这天天气很好,未曾料到的欢欣鼓舞,就像某种强力的刺激,他们的心暖和了,充满了美好的愿望,他们的眼睛像无邪的孩子般得到了再生。他们提出要在外边进餐,瓦斯哥认为正常的日子似乎要回来了,就同意了大家的要求。太阳按照它意料中的航线横越天空,到下午4点你已能分辨得出4码远的人影了。在日落西山之后,黑暗又回复如初,他们在院子里生了一堆篝火,但火焰很弱,半透明的,只消耗了很少一点木柴,它经常熄火,难民们会用纸片再点着,吹旺它,保存着这苍白无力的光明和温暖之泉、未来生活的象征。直到深夜,也很难劝得动他们去睡觉。只有孩子们睡去了,那些有火柴的人,时不时划一根火柴,对着它喃喃自语,就像他们发现了哲学家的幸福宝石似的。
  早上4点半,他们又起来跑到外边去了,在世界历史上没有一个黎明是这一天那样被人们等待的。它不是在云中、山中、森林和蝴蝶之中出现的地平线那种色彩和诗意的美,有如在人们护着火并崇拜它的那个刀耕火种时代,难民们在等待着这光明的神威,活像一个被判死刑的人在等待拿来减刑通知的官员似的。太阳较为光亮了些,不习惯亮光的眼睛都眯缝起来,盲人伸出他们的手心对着光线,翻来复去感受两边的热量。不同的面孔分得出来了,也把讲话声音和人对上了号,他们大声地笑着互相拥抱。在这无束无缚的黎明,他们的孤寂和他们的区别都消失掉,盲人被抱着吻着,扛起来欢呼,男人也哭了。这使他们不习惯看光线的眼睛更红了。
  到了中午,火焰回复正常,三周以来,他们第一次尝到了煮热的食物。这天剩下的时间他们没干什么事,随着光明洒照,他们四处观望,到处走动,这地方他们是在黑暗中被牵着带来的,现在才看清是怎样的景色。
  城里怎样了?那儿的人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一个令人心惊的严肃的念头,那些有亲属在城里的人不再笑了。
  在这极端艰苦的时刻,有多少人受苦或死亡呢?华达士提议第二天他去进行一番调查。其他的人也志愿去,最后决定三个人去走一遭。
  华达士当晚睡得很不好,所有这些日子来的冲击,开始产生影响了。他的双手哆嗦,他害怕不知出了什么事。重返城市,重新过他的生活……上班去,他的朋友,女人……他曾一度坚持的价值观,仍然颠倒了,埋葬在黑暗里。他在一张改进了的床上反而转辗反侧不能入睡。走廓的一盏小油灯透过门棂射进来的一小块光亮闪烁着,这是表示一切都没事的记号,他的回忆迅速记起了一些零碎片段,一只狗在嗥叫,一个男子在行人道上呻吟,他的手挥动着铁撬棍,瓦斯哥带着他穿过街道,他的上司站在窗前谈话……当他慢慢睡着时,又混合了一些他儿时的片段。他翻来复去,皱起眉头同他的梦搏斗。
  太阳一出,三个难民就动身了,沿着小路走向铁路,他们当中有一个是中年人,已结了婚,没有儿女,他的妻子留在那村屋里。另一个大约同华达士年纪相仿,他的兄弟姐妹住在城里的另一头,他是被一个盲人救起,没有办法回他自己的家去。
  他们拐了个大弯,就看到了城市,过了第一座桥,铁路路轨开始穿过市街,华达士和他两个同伴向市街走去。头两个街口显得很平静,只有很少几个人在街上来往,看去他们走得较为有点儿慢。在下一个街角,他们看到一群人搬着一个死人,尸体上只盖着一块粗布,他们将它搬运上一辆货车。人们在哭着。一辆军用卡车在旁边驶过,上边装着扬声器,在宣读着一份正式的政府公告,宣布了军事管制法令。任何人侵犯他人财产格杀勿论。政府已征用所有粮食供应,分派给急需的人们。任何车辆如有必需就将被征用,它建议警察立即注意任何有臭味的大厦,这样就可能查出尸体的所在。死者将埋葬在公共坟场。
  华达士不想返回他自己的那栋公寓大厦,他还忘不了那些从半掩半开的门喊出来的叫声,他穿着袜子溜了出来,留下他们任由命运摆布。如果那儿有尸臭,他自然会挂电话给当局的。他早已看够了,他不想留在那儿。他那年轻的伙伴曾同一个官员谈过,决定立即去探望他的家人。华达士打听过电话打不打得通,知道某些自动线路能工作,他拨了他妹夫的电话号码,过了很短一会,有人接电话了。他们都很衰弱,但都活着,在他们公寓死了4个人。华达士简单地把自己如何获救告诉了他们,还问他们需要什么东西。不,他们不需要,还有点粮食,他们已比好多人好得多了。
  每个人都在同陌生的人交谈,讲出各式各样的故事。孩子和病人是最受苦的人,他们讲了好多在令人心碎的环境下死亡的事例。公共服务在重新组织起来,得到军队协助,照顾那些急需抢救的人,埋葬死者,把一切再次搞起来。华达士和他那中年同伴不想再听下去。他们感到很疲弱,听了和看了这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事,这些荒谬的事不只是一种理论,而是真的发生了,违反了所有逻辑性的和科学性的法则,令他们感到一种精神脆弱的衰竭。
  这两个人沿着仍然空空荡荡的路轨往回走,在那令人愉快的飘着云朵的天空下,慢慢地走着。一阵轻风吹拂着树上的绿叶,小鸟在枝头上飞来飞去。它们在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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