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6年之西行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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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6年之西行漫记-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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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说出个究竟。 
    在见到艾米丽总统之前,我从来没听说过围棋能拯救世界这样的事情。围棋在中国有传统,这是真的。一代一代,中国人下棋,在黑白世界中寻找东方人才会有的那种微妙感觉。 
    有的人也的确从中悟到了宇宙的真理,达到了从凡尘中的超脱。古代下棋那才真是一种境界。 
    但自从二十世纪末期围棋越来越商业化和国际化以后,这样的人和事几乎就没有了。 
    我从事围棋事业纯属偶然。那是郑薇珊有一次跟唐平平吵架时说:“你再对我这样,就让阿龙去下围棋!” 
    “那就这样吧。”爸爸不甘示弱。 
    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妈要那样说话。为什么丈夫对她不好,她就要让儿子去下围棋呢?这样别具一格的思想,是如何形成的呢? 
    这是我六十年来也未能解开的一个谜。 
    后来我就此事问过母亲。她说她也不明白。 
    但从此之后,我被送进棋校学棋。在五岁的时候,每个中国孩子都要选择一项终身职业。 
    在中国这个国家,围棋从上个世纪末起逐渐成了一项不错的职业。好的棋手收入很可观,在社会上也很受尊敬。 
    进入二十一世纪,中国国力迅速上升,人民都有钱,又有理想,在愉快地工作一天后,不去下围棋,又干嘛呢? 
    围棋学已在普通高校中广泛教授,被授予博士学位。 
    对于祖先留下的这份遗产的意义,我当时因为年纪太小,并不太清楚。我只是专心琢磨每一个定式的细节。 
    前人遗留在我身上的天赋很快就表现了出来。我很快超越了别的棋童。我的才能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以至郑薇珊和唐平平最终同意从虚拟银行贷款让我拜国手为师。 
    我前后拜了三位名师。他们各有特点。但他们共同的,都是军人。 
    在有段时间里,部队系统的棋是很厉害的,这一点人们有着共识。 
    在二零四五年至二零五七年间,代表中国连拿十五个世界冠军的张童和陈非,便都是八一体工大队出身。这次来参加比赛的,像闻九段和米九段,也都当过兵。 
    军队的棋培养了我决胜勇猛和精于计算的棋风。这对于我今后的经历大有好处。 
    北大围棋系招生那年,我以年龄最小的一名被录取。我恋恋不舍地告别了故乡上海。这是我的第一次长途实境旅行。 
    读书期间,我便在国内棋坛崭露头角。我还经常代表国家参赛。去年我获得了六点一段称号,而实力可与“后超一流”棋手抗衡。 
    在与电脑、光脑和生物计算机的竞赛中,我也取得了不错的战绩。慢慢有人开始叫我“神童”。跟着便是被誉为“龙子”。 
    这里面有什么象征性吗?大概,是跟“国运兴、棋运兴”有关吧。 
    我所知道的,是我给家庭带来巨大荣誉和收益。这都使唐平平和郑薇珊乐不可支,最后连架也不吵了。是围棋维护了我们唐家的稳定和繁荣。 
    但是围棋怎么能把东方崛起的奥秘传输给美国人呢? 
    它又怎么能拯救世界呢? 
    世界到底正在发生什么危机呢? 
    这跟围棋的重新非网络化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当时没有时间去想这些至关重要的问题。我的年龄也不允许我去想它们。更最重要的是,各国人民期盼已久的世界围棋锦标赛正式开始了。 
    第一轮比赛在林肯中心进行。 
    一大早,中心前就挤满了信息中间商的雇员。他们看见代表团上来,便七嘴八舌要购买情况。 
    中国人好不容易才挣脱了包围。日本和韩国代表团更狼狈,因为他们更不习惯跟这么多的真人面对面接触。 
    来自九十多个国家的六百多名棋手开始捉对厮杀。 
    我的第一位对手便是韩国人郑奉洪。 
    这天,郑奉洪执着一把折叠扇,拖着一个便携式人造心脏,翩翩而来。 
    在进入棋室前又作了一次脑部安检。结果都顺利通过了。 
    跟中国人一样,骄傲的韩国人也是从来不使用芯片的。 
    讨厌的信息中间商又窜过来了,支好他们的传播工具,并把它们与“阿曼多”相联。 
    通过“阿曼多”,全世界的人可以通过网络观看这场多国大战。 
    信息中间商解说道:“看啊看。这就是世纪围棋大决对。我们正把镜头对准中国唐龙和韩国郑奉洪。他们两个,一个是天朝神童,一个是东亚鬼才。他们是当今亚洲雄霸天下的象征。” 
    棋赛正式开始时,商人便被驱逐出去了,但转发器还留在室中工作着。 
    二十一世纪的棋已非二十世纪的棋可以比拟。在非计算机领域,战略战术均有重大革新。我与郑奉洪杀得难解难分。 
    在布局阶段,我首次使用了“大宗师”。这项新发明的战术刚被列入世界无形财产总库。郑奉洪以“北斗七星”相抗。 
    在左下角,我们过早地开始了短兵相接。我知道这是韩国人不愿意的。果然对手显得有些紧张。郑奉洪的扇子摇得越来越快了。 
    我成功地以两手“味”侵入了白棋的实地,并且还取得了外势。 
    其它的不用多说了。这盘棋以我中盘胜告终。虽然这是合情合理的,但我对于这么快便战胜了强大的韩国人,仍有点意外。 
    郑很沮丧。不过,他还有机会。 
    第一轮下来,中国棋手大部过关。死掉的是两名女棋手。 
    第二轮,我更加轻松。对手是梵蒂冈来的皮里。他唯一的绝招是不分情况地使用“风活”,这在中国业余棋赛中,也是很可笑的。 
    这一轮,中国棋手的情况总的来讲还是不错。 
    曹九段战胜了日本的依田龟,巴九段战胜了韩国的金在水,米九段负于德国的柯布勒,汤八段战胜了新苏维埃的小巴甫罗夫斯基,英八段负于法国的埃里松,闻九段战胜巴西的杰罗姆,不一而述。 
    在下完第二番棋后,我突然感到心中升起一股张力。 
    这种张力,在我过完十五岁生日之后,便偶有出现。 
    它每次出现时,我会觉得棋盘一忽儿成了一个巨大的星空,一忽儿又成了一个深深的地牢。我陷身其中,是那么孤独。我十分希望逃匿。 
    更可怕的是,每当这种张力一出现,我的棋力便要下降。 
    棋力的下降,又使我产生一种舒服的解脱感,但一旦清醒过来,我便又为此焦灼。 
    现在,这种焦灼,正在我胸中燃烧。我不敢把自己的病况对任何人说。 
    根据比赛规则,下了两轮后,要休息两天。 
    这样,棋手们可以放松一下,以利续战。 
    我正可以利用这间歇,消除我少年之心冒出的那种莫名情绪。 
    这两天中,戈尔一直陪着中国代表团参观市容。 
    我们所到之处,都受到纽约人民的夹道欢迎。有的人冲上来使劲握我们的手说,中国贵宾的到来,使他们看到了美利坚复兴的希望。 
    还有人说,中国应该增加对美国的投资,同时扩大文化和体育输出。 
    “我们美国人,说真的,精神、体质和物质三重贫血。”他们总是这么谦逊地自我贬低。而事实可能也是这样。 
    大人们装出同情的样子,使出吃奶的劲安慰美国人。 
    然后,参观正式开始了。我们首先去看了一处叫“股票交易所”的古迹。 
    为了欢迎客人们的到来,一群美国青少年故意打扮得跟二十世纪的人似的,在一个大厅中又吵又叫,挤来挤去。 
    我看了一会便眼睛累了,但大人们却兴致勃勃。 
    “这就是‘炒股票’么?” 
    “资本主义世界的金融体系崩溃后,便没有这种运动了。” 
    “真是一饱眼福。” 
    然后戈尔又带我们去了另一个地方。这地方要坐船才能到达。一处高台上有一个横躺着的钢筋水泥女人,头上戴着一顶浴帽,上面生出刺一样的东西,脸上画得花花绿绿的。 
    “这就是自由姐们儿像——原来叫自由女神像。”戈尔做起了临时导游。 
    “为什么她要躺着呢?” 
    “原来也是站着的。可是后来,大赦世界组织说这太累,便把她放倒了,还在她脸上画了这些图案。” 
    “这原是应该的。” 
    “知道艾米丽总统为什么能当选吗?其中一条,就是因为支持这场运动。” 
    我觉得这没有多少新意。中国很多佛像就是躺倒的。美国人应该先在网络上看看中国的龙门石窟和云岗石窟,免得炒剩饭。 
    去的第三个地方是博物馆。大都会博物馆的好东西都快拍卖光了,所以也没什么看头。 
    自然史博物馆倒还好一点。我尤其喜欢恐龙和其它史前巨兽的化石骨架。可是扫兴的是,看了一半,便停电了。 
    我们只好走到窗户边,去看纽约的建筑。据说都是上个世纪的老房子,没建什么新的,跟上海外滩那几幢老房子差不多。上海的老房子都被保护下来,作为爱国主义素材。 
    在上海,每天都有几万人去外滩接受教育。但纽约似乎不是这样。 
    在我眼中,纽约的楼房成了恐龙骨架。 
    这时,我看见一个阴影从窗外飞过。但正想仔细看,它已不见了。 
    隐隐觉得,它像馆中展览的会飞行的翼龙。 
    戈尔脸上出现了一纵即逝的惧色。 
    从博物馆出来,便去逛什么时代广场,第五大街。大人们买了一些美国失业下岗工人做的“竹篮打水”、“空穴来风”之类的手工艺土特产。我对购物则一点不感兴趣。 
    小贩们都会说几句汉语,拚命抬高价格。中国人也不在乎这几个钱。 
    最后是参观哈莱姆区。这是纽约的经济技术开发区,是艾米丽总统上台后才搞的。凡是外国人来,都要领去转一转。 
    这里有不少中国人、韩国人、巴西人、南非人投资兴建的合资企业。其中,有中国棋类麻将京剧综合发展总公司的招牌。 
    大家正在赞叹,突然头上一黑,又都被吓了一跳。 
    在博物馆中看见的那个阴影,又出现了。这回,它还带来了一群阴影。 
    它们是一群大鸟。这些鸟长得很奇怪,脑袋像两个月的婴儿,翅膀像蝙蝠,乌蓬一样扯开,爪子像鸡,还拖着一条长长的毛尾巴。 
    它们像妖怪似地飞过纽约上空,扔下一串老人咳嗽一般的叫声。 
    有认识的人说,这是肯尼迪鸟。 
    这个名字我以前似乎也听说过。这回见到,心中未免一惊。 
    鸟群徘徊了一阵,便病秧秧地朝远方飞走了。 
    在回旅店的路上,我用光脑查询了有关资料。 
    肯尼迪鸟:肯尼迪科肯尼迪属肯尼迪种。二零二五年在斯坦福大学阿瑟 
    ·肯尼迪博士的基因工程实验室中首次培肓成功。冷血。翼展可达两米。胎 
    生不哺乳。杂食。该物种在从实验室中逃逸后,几年中在北美繁殖开来。目 
    前美国境内有五千只。 
    现在美国各地看不到白头鹰,但往往能看到肯尼迪鸟。 
    曹九段说,这是不祥之兆。下一轮比赛时,可能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曹克己是一个迷信的人。但他常常预言很准。 
    德国人鲁斯今年六十七岁,近年生活在传言之中。所有的传言都说他偷装了芯片。更多的人说这不是传言,而是实情。 
    二零四五年,生物芯片正式可以安放在大脑之中,协助神经元工作。这是解决人类在记忆和反应等领域负担过重的尝试。 
    到了五十年代,人们发现有些问题并没得到很好解决。比如,芯片造成了成人脑蛋白组织克氏化,脑细胞寿命缩短,并对道德区产生负影响。二零五七年,联合国卫生组织禁止在一般公众中使用芯片。 
    但有些特殊部门仍在使用改良品。比如,国家安全委员会便衣的头脑中就装有芯片。 
    还有一些人则是为名、利、艺所驱,冒性命危险,非法安装。 
    围棋界从一开始便反对使用芯片。这使围棋变得没有趣味,如同机器人比赛。偷用者一旦被查出,就要被驱除出棋圈。 
    关于鲁斯使用芯片的传言已很久。但始终查无实据。 
    然而,没有其它原因可以解释他棋力突飞猛进的事实。 
    这是我最怵的一名对手。 
    第三局,也便是我的关键一局。 
    我与德国老儿决一死战的地点在世界贸易中心。这是美国人夸口的另一处文物保护单位。 
    不知怎么的,我有点心慌。一方面是因为对手的缘故,一方面是因为我自己还太年轻,尤其是实境比赛经验不足。此外,曹九段的话在我耳边回响: 
    “可能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会是什么意外呢? 
    于是,心神不定的我走出了臭棋。 
    在布局阶段,我就出现了重大失误。在使用传统的小目定势时,我第十二手本该用变化了的“扭”,或至少是“佯长”,但却糊里糊涂下出了“片山跳”。 
    结果鲁斯马上脱先了。 
    德国老儿今天兴致很高的样子。跟韩国人一样,他也摇着一把中国折扇,所不同的是,他的扇面上画了一个神农架野人。 
    我听曹九段说,当初老儿还小,来中国学棋,又笨又蠢。 
    但现在他真的行了。都说他用了芯片,难道真是这样吗?可是,为什么从来检查不出来呢? 
    我继续走神,棋也更乱了。 
    中盘拉开了序幕。第五十二手时我才费劲地吃掉了对手的两个关键子。这时我才稍稍挽回一点局面。 
    中午封盘。吃了一点玛那。这是一种干巴巴的压缩型快餐食品。 
    戈尔带大家到观光塔顶看了一圈,松驰一下心情。 
    这天中国棋手都情况不好。曹九段已经过早地告负了。其余几位,也都下得艰涩困苦。 
    到处迷迷蒙蒙,寒意逼人。因为能源匮乏,美国的气候控制局早几年就停止了工作。我想寻找肯尼迪鸟,但一只也没有找到。 
    大概,它们都睡午觉去了。 
    有一种古怪的冷静,罩在纽约上空。这使人心里空落落的。 
    下午,继续战斗。 
    刚落第一颗子,却看见肯尼迪鸟的阴影在窗外掠过。我心里怔了一下。中午想好的战术一下忘掉了。 
    我的棋继续走坏。上午好不容易积累的一点优势,眼看就要失去。 
    在下第七十一手时,窗外发出一声巨响。我吓了一跳,手中的棋子掉在了地上。 
    棋盘上的棋子也都被震得移位了。 
    我偷眼看德国老儿。他却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专心地看棋盘,一边把野人扇子摇了一摇,一边用兰花手把棋子复位。 
    作为来自中国的棋手,我顿时觉得十分丢脸。外离相而内不乱一直是闻铂欣们要求我们年轻棋手追求的目标。但我在关键时刻,却没能沉住气。 
    我红着脸把掉落的棋子捡起来,投在棋盘上。结果这又是一个大恶手。 
    德国人不假思索把黑棋切断了。 
    楼下传来了一片浩大低沉的声音。 
    我又随意下了几手。我寻思,肯尼迪鸟一定在外面飞翔。我得去找它们。 
    心中的张力又出现了,涨潮般往上涌。 
    它和着那外面的声音。声音像隐雷,冲击着胸膜。我觉得真有什么事发生了。 
    戈尔猛地冲了进来。 
    “你们不要下了。出了意外!” 
    一听这话,我仿佛被解放了。我唰地站起身,走到窗户边,朝下看去。 
    闷雷的声音是一片大水发出来的。 
    早上经过的街道,正变成一条条汹涌的水渠。无数汽车在翻滚。小黑点般的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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