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带着我走出了山林，回到人类的社会中。我惊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正如旁人看我的眼光，我当然不知道，当时的我，无论是外貌还是举止，像一只猴子多过像人。经过师父的调教和安排，我作为玩物被送进了飞龙庄。飞龙庄在江湖上极有声名，庄主林子峰武功高强，又有侠义之名，他广收门徒，把飞龙庄搞得有声有色。庄主很快注意到了被小徒弟们肆意玩弄的我，也发现了我的不同寻常，他喝止了徒弟们，并且让我做了他们的小师弟。”
“果然像武侠小说一样哦！”依依听得津津有味。
无常苦笑了一下，“世人都以为故事是可笑而幼稚的，却不知道讲故事的人的心中苦涩，尤其是被硬塞进故事里的人，所有的情节都是由别人来安排的。”他叹了口气，继续讲下去。“事实证明林庄主的眼光是正确的，渐渐褪去‘野人’本色的我学任何东西都快得惊人，尤其是武功，还不满20岁的我已经成为飞龙庄的第二高手。再也没有人敢取笑我、捉弄我，我已经成为林庄主的义子，林天星。
“但是义父并不知道，我学武功这么快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我自己也是后来才明白的，10年的山野生活师父虽然没有教我什么，但是我得到的训练却比旁人多的多，我的体力、耐力和灵活性都出类拔萃，而且师父也没有远离我，他在暗中教我，而且他的教导比义父更严格；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师父不在小时候就教我武功，原来他早就想好了这一步，就是要让我进入飞龙庄而不能暴露身份，谁会怀疑一个‘野人’出身的孩子竟是卧底呢！”对于师父的这份心机，无常不知该敬佩还是痛恨？“于是，我从一个小野人变成了林天星，英俊潇洒、文武双全、年轻有为，成为江湖中的新生偶像！”
依依忍不住哈的一笑，调侃道：“一定有许多小女生追着你要签名！”她眼珠一转，“那个飞飞是不是你的崇拜者呢？”
无常神色一暗，“林飞飞是义父的女儿，年纪与我相仿，她有一个弟弟叫林天海，比她小2岁，我们可以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飞飞喜欢我早就是众人皆知的秘密，可是问题却出在天海身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看我就越来越不顺眼，小时候他叫我哥哥，后来就直呼其名，看我的眼神都是斜的。我也知他是妒忌，便处处相让，可他越来越过分，摆出少爷的架子，恨不得把我当成奴仆，他更看不得飞飞接近我，时常阻挠，终于惹得飞飞与他翻了脸……”无常叹了口气，遗憾深深地写在他的眼睛里。“一直冷眼旁观的师父却正中下怀，他要我处处都强过天海，挑拨得他越怒越好；他还要我把飞飞追到手……我终于忍不住问师父，到底要我做些什么？他谋划了这么多年，把我成功地安插进飞龙庄，究竟目的何在？”
“肯定是与林庄主有仇啦！”依依忍不住插嘴道。
“我何尝不知！以前是真糊涂，可是长大的我已经不是小野人，慢慢的，我越来越懂得人情世故，也就越来越害怕！飞龙庄已经成为我的家，义父对我真的很好，可是……师父费尽心机到底为了什么？他从未对我说过，我却深深恐惧；那晚，我终于鼓足勇气问了出来，却害怕得不敢看师父的眼睛！”无常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师父没有回答我，他也不必回答，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我从未见过如此怨毒而坚定的眼光，我的心凉了半截。师父看了我许久，问道：‘小子，你有几个师父？’
“‘只有你一个……’我小声道。
“师父冷笑了一下，道：‘你记得就好！记住，你就是我的狼崽子，怎样也不会变成林子峰的狗！’
“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想起了很久以前离我而去的小小，忽然很想弄明白，当时小小真的会和那头巨狼一起吃掉我吗？”无常停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依依却愣了愣，忽然觉得很难过。“我又一次在山野中游荡，不想见到任何人，可是没多久，我竟然感到孤独、寂寞、无所事事，我已经不属于山林，山林也不属于我，我不知不觉地眺望起飞龙庄来，正在犹豫中，飞飞欣喜若狂地出现在我的背后，她欢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我才惊觉，原来很久以前飞飞迷了路，我就是在这里找到她的……”
“你爱飞飞吗？”依依问道。
“我不知道，”无常坦白地望着依依，“初出山野的我只是一个小毛孩，自然不懂得，长大后虽然在别人眼中我意气风发，可是在心里，始终亘着师父的影子，暗自惴惴不安。我当然知道飞飞在喜欢我，可是我是不是喜欢她，我该不该喜欢她？这些问题是我从来不敢想的，或者正如我明知道师父早晚要和义父拼个你死我活，却从来不敢去问个明白，我一直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因为，我根本就不想知道真正的答案！”看着有些困惑的依依，无常忽然想起了神道，心里想我们哥儿俩还真像，我对飞飞正如神道对依依，都是明知不能爱，却又放不下，不过神道终于敢跨出这一步，而我，至死都没能正视自己的内心！
“我这次短暂的出走却被众人所同情，因为大家都知道天海是多么地排挤我，连义父都狠狠地责骂了天海。”无常继续说下去，“这件事情表面上就这样平息下去，可是天海从此恨我入骨，飞飞却更加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她生怕我再次不告而别，对我更加紧张，里里外外总跟在身边，倒叫我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摆脱了她，我来到和师父约定的地点，等了一会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正是师父。一时间我不敢回头，害怕他阴沉的脸色和凌厉的独眼，我定了定神，鼓足勇气转过身去，当胸却被一道剑光穿透！”
依依不觉尖叫了一声，惊道：“难道不是你师父？……”
无常苦笑着摇头，“若不是师父，我哪能如此轻易地被暗算？！”
依依更惊讶了，“他……为什么要杀你？”
“他不想杀我！”无常的眼神变得很复杂。“他冷冷地看着我，冷冷地说：‘我告诉过你，如果背叛我，那头狼就是你的下场！’我愕然地看着刺进我身体的剑，只挤出了几个字：‘我没有……’话音未落，剑光消散在漫天的血光之中，我呻吟着捂住了伤口。师父收回了剑，冷笑道：‘这次只是给你一个教训……’”
依依义愤填膺，怒道：“你师父也太狠了！”
无常却叹道：“你和我一样，太不了解师父了。我不知道他与义父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但是他花费了这许多年的心思又岂是教训我一下这么简单？他虽然重伤了我，却小心地避开了要害，他要我立刻回飞龙庄去，就说是被杀手伏击的！”
这下连依依都明白了，“是要嫁祸给林天海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师父，真正感觉到他的恐怖！他的安排天衣无缝，我根本用不着多说什么，在那种情况下，我的伤证明了一切，人人都会认定是天海所为，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无常长叹一声，“事实也的确如此。我踉踉跄跄地回到飞龙庄，不知是伤得太重还是心理因素，一进门就晕倒了，虽然一个字也没有说，却已经让飞龙庄天翻地覆！人们七手八脚地抢救着我，林飞飞却已经哭喊着要和弟弟拼命……我在时梦时醒中体会着周围的一切，喧闹、争吵、怒骂、反击，我不想醒来也不敢醒来，这一切都因我而起，可是我，却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结束！”
32、婚礼
无常再一次苦笑。“可是我毕竟不能在床上躺一辈子，更何况，飞飞的眼泪把我的心都要弄碎了。我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两眼通红的飞飞，她见我醒来自然喜出望外，却仍然遮不住一丝忧伤。正如师父的预想，我一回来，天海便成为千夫所指，又惊又怒的飞飞更是沉不住气，立刻与弟弟大吵起来；但让我吃惊的是，天海居然承认了是他收买杀手！这下更是一团糟，脸色铁青的义父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个亲生儿子。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大概天海真的想杀我，我却白白被师父刺了一剑。我问飞飞天海怎样了，飞飞说他本来被义父关起来了，但是昨日竟然逃走了，现在下落不明。飞飞的神色黯然，毕竟是亲弟弟，她虽恨他无理，却又不能不挂念他。但是以我对师父的了解，直觉告诉我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天海从小娇生惯养，哪会这么轻易地离开家呢？
“我匆匆忙忙去找师父，天海虽然讨厌我，可是我一点也不想伤害他。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天海被师父抓走了，关在密林中。我咬牙看着师父，还没开口，师父已经先说话了：‘林子峰夺走了我的眼睛、我的一切，这些痛苦，我要一点一点的还给他……’我垂下眼睛，低声道：‘那你可以去找他本人……’师父恶狠狠地看着我，厉声道：‘你这个笨蛋！如果他知道你是我的徒弟，你看他会怎样对付你？！至于他的儿子，你放心，我会还给他的，在一个最适当的时候……’
“我默默地回到飞龙庄，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陌生而茫然。我究竟是谁？我在哪里？我该干什么、我能干什么？师父、义父、飞飞、天海，他们对我意味着什么？夜，一如往常，静悄悄的，我回到自己的住所，一个淡绿色的人影扑进我的怀里，是飞飞！月光下她的泪珠晶莹剔透，她狠狠地抓住我的手，狠狠地，仿佛要把我的心也同时抓住，我无言，飞飞把头埋进我的怀里，轻轻道：‘我知道，这一切都不关你的事，答应我，再也不要离开我，好吗？’我望着无尽的夜空，实在无话可说！”
依依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轻轻道：“好可怜的无常哥哥……”
“是啊，我的确很可怜，只是一个木偶，操纵在别人手中。”无常笑得无奈，“第2天，我的命运之线又被扯动了。义父一大早就来找我，他脸色沉重，天海的事让他大受打击，他对儿子非常失望，于是他把眼光投向了我，‘星儿，我要把飞飞许配给你！’他突然这样说道，见我说不出话的样子，他慈爱地望着我，十分欣慰。是啊，大家都知道我是义父最得力的助手，飞飞对我也是一往情深，而天海的才能武功都是平平，这次又畏罪潜逃，这种情况下，义父招我为婿也是顺理成章的。
“3天后就要举行婚礼，每个见到我的人都对我更加恭顺，已经把我看成未来的庄主，可是没有人敢提起天海，这个昔日备受宠爱的小少爷现在却成了禁区，大家都小心翼翼，避而不谈。但是，我没有办法忽略他，虽然他不在眼前，虽然他已不能再伤害我、威胁我，他的形象却更加清晰地笼罩在我的心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无常皱起眉头，“我发疯一样地寻找师父，可是到处都找不到，更不知道他把天海藏在哪里。飞龙庄办喜事的消息已经远近皆知，师父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我想起他说过的话，‘……他的儿子，我会还给他的，在一个最适当的时候……’我不寒而栗，只存有一丝希望，那就是天海现在还活着！”
“他不会已经被……”依依听得也有点着急。
“你听下去就知道了……”无常的神情莫测深高，“婚礼前夜，我疲惫不堪地回到飞龙庄，像往常一样偷偷溜进自己的屋子，却见飞飞正坐在窗前，不觉吃了一惊。她慢慢转过身来，并没有往常的激动，她还是穿着淡绿色的衫子，2天没见，却憔悴了几分；她凝视着我，不知是喜是愁，看得我手足无措。她慢慢站起来，慢慢走过来，慢慢地靠进我的怀里，许久；我被动地搂着她温软的身体，一动不敢动。‘他们说成亲前我们不能见面，’她忽然道，还是把脸埋在我的胸前，‘可是我有一句话一定要问你，所以我来了，却不见了你，我以为，你逃走了，不要我了……’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呆呆地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却笑了，含泪而笑，‘现在我知道了，你是喜欢我的，要不然就不会回来了！’她紧紧搂住我，柔声道，‘你不要为了天海的事责怪自己，那不是你的错，只要你好好对我，我们一起好好地孝顺爹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端起桌上的2杯酒，把1杯递到我手里，期待地望着我，‘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
“在她闪动的泪光里，我还能说些什么？惟有一饮而尽！”无常的目光也在闪动，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
“后来……呢？”依依的声音微微发抖，觉得这个故事应该到了高潮。
“婚礼上，我与盖着红盖头的飞飞正在行礼，忽然门口一阵大乱，庄丁纷纷倒地，一个独眼老者昂首直入。义父一摆手，所有的喧哗都静止了，我那些师兄弟们却纷纷脱去外衣，亮出闪着乌光的各种兵刃。原来义父早有准备！我心里虽然吃惊，却没有做声。师父终于和义父面对面了，却都十分平静，义父甚至像对着一个老朋友似的问道：‘你来啦……’
“师父冷笑了一下，道：‘果然还是像二十年前一样，一脸的道貌岸然，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阴谋诡计？’义父也笑了，却说不出的阴沉，‘你的进步也很大啊，知道弄一个野小子来做内应！’他的手指笔直地指向我，引起一阵惊呼，所有人，除了师父和义父，都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师父却笑了笑道：‘论心眼，我还是斗不过你啊！这个傻小子是怎么露馅的？’
“义父一改往常的温文尔雅，面目狰狞，‘你把他调教得不错啊，我差点就被他蒙过去了，可惜，你们的苦肉计用过了头！不错，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天海找人杀他，还把天海关了起来，可是后来我抓住了天海真正收买的杀手，才知道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他们告诉我曾经在夜里跟踪天星外出，可是每次都被他甩掉了，没机会下手。我不觉奇怪，他为什么要偷跑出去？正当我想再问问天海的时候，他却失踪了。人人都以为他逃走了，可是自己的儿子我难道不知道吗？离开这里他一无所有，他是不可能离开家的！于是，我开始亲自跟踪这个野小子……’
“这下我全明白了，我受伤后去找师父问天海的事，不免心慌意乱，竟然没有发现被义父跟踪。而义父发现我和师父的关系后却不动声色，以他对师父的了解，知道天海凶多吉少，于是，他立刻开始反击！义父阴森森地望着我，狞笑道：‘星儿，昨晚的酒好不好喝？’
“我踉跄一退，昨夜飞飞说的每一句话在我心底流过，难道她……
“义父恶狠狠道：‘不要忘了，飞飞是我的女儿，天海是她的弟弟！把她许给你，不过是要为我儿报仇，’他又转向师父，‘更要把你这个老东西引出来！不要以为你这个宝贝徒弟还能帮你，他已经中了毒，只要一动真力，立刻毒发而死！’
“师父一眼都没有看我，反而笑了，‘为了给儿子报仇，把女儿都搭进去了，你够狠！’
“义父一把扯下新娘的红盖头，冷笑道：‘不过是一个丫头，你们真以为……’一句话没完却愣在那里，红盖头下赫然就是飞飞！一身红衣的飞飞脸色却白得吓人，她定定的看着父亲，低声而清晰地道：‘就算他今天要死在这里，我也愿意嫁给他！’”
依依的脸色也白了，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无常的眼光不知落在何处，自顾自地说下去：“义父狠狠瞪了飞飞一眼，不再理她，转向师父道：‘你到底把我儿子怎样了，给你最后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