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热风录-田中芳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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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竺热风录-田中芳树-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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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远处缓缓流淌的恒河与曲女城,大唐帝国的前外交使节,现在联合远征军的最高指挥官王玄策与蒋师仁低声的交谈着。
  自军队整编完成进入天竺的国境直到现在,已经过了大约半个月的时间。虽然是多国的联合部队,但在王玄策与蒋师仁巧妙的统御手腕下,各部队间的协调融合速度远超过了常识的水平。
  这只由七千尼泊尔骑兵,与一千二百名吐蕃骑兵混合而成的联合军,在王玄策与蒋师仁的统领下,向位于西南方的天竺首都曲女城挺进。一路上也经过了数次的战斗,但遭遇的敌军从来没达到过一千人以上的地步,对于拥有超过八千名骑兵队的远征军,仅仅是提供了训练的机会而已。
  “部队表现的都不错,尼波罗的骑兵表现的比我想象的还好……回头一定要好好的感谢尼婆罗的国王!”
  王玄策回忆起五年前自己作为李义表的助手出使尼波罗的情景:那覆盖着铜制瓦片的宫殿;可以用于烹饪永不枯竭的温泉;还有设计为龙头形状的喷水池……
  “你们终于来了,这真是太好了……我们一直渴望着能和你们建立往来,尼波罗将永远是天朝最忠实的盟友……”
  紧紧的握住李义表的手,尼婆罗国王那陵提波那显得格外的激动而热情,仿佛瞳孔中还有泪光在闪动……
  “……不过,您不觉得敌人未免太过不堪一击了吗?我们几乎是没遇到什么象样的抵抗就顺利的推进到了曲女城呢。”
  思维猛然浮上意识的水面,面前是蒋师仁那副标准的武人之面孔,王玄策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漏掉几句了。
  “这么说的话,还真的是那样的……我印象中的天竺军队应该比这要强的多,这么快的就抵达天竺首都城下实在是不正常……难道天竺内部也发生了什么事情?”
  再怎么说,王玄策也不是传说中那种只要看看天上的星星,就可以占卜出敌人一切状况的超能力半仙军师,他也不过是根据已经掌握到的不完整的资料,对局势进行一般程度的推理而已。而此时,整个天竺的状况变得正如字面意思上的“奇妙”。
  以曲女城为轴心是阿罗那顺的势力,北方是由王玄策所统帅的八千人的联合远征军,而在曲女城东方则是高举反抗大旗的史鸠摩。在战略上看,阿罗那顺是处于被夹击的态势,但他的兵力比双方加起来还要多,而且王玄策与史鸠摩缺乏联络,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因此阿罗那顺也有可能将分隔的敌人予以各个击破。
  但同时,占领区并非所有人都认同阿罗那顺的统治,为了应付西方与南方这些蠢蠢欲动的地方领主,就必须投入相应的震慑军力,这样一来阿罗那顺的机动军力变得非常有限,仅仅相当于其所掌握总兵力的一半略多一点,这其中包括了最为精锐的战象部队。但此时,这只主力部队正在东部与史鸠摩处于对峙的状态。如果把东部军团调来回防首都,那么就有被史鸠摩追击的可能……总之,对于占据了曲女城的阿罗那顺来说,这不能算是最为有利的态势。
  “事情好像演变成在我所想过的状况中最麻烦的态势了……”
  阿罗那顺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轻轻拍着自己的额头。几乎所有的事情从一开始就都不顺利,自己抢先一步控制曲女城,不但没有让自己成为如戒日王那样的君主,反而成了所有诸侯共同的目标。
  “阿罗那顺能作到的事情,难道我会作不到吗?只要有实力,我也可以夺到曲女城与整个天竺的支配权!”
  带有同样想法的诸侯为数众多,史鸠摩不过是怀有这种野心的众多诸侯中势力最大的一个而已,于是掌握曲女城的阿罗那顺成了众矢之的,他要时刻提防着诸侯们对首都发动攻击,相当于是在复数的战线上作战,因此也无法拿出全力来应付王玄策的讨伐。这也是王得以顺利推进到曲女城下的原因。
  “不过他们的好运气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我是绝对不会放弃首都的!” 阿罗那顺的拳头重重的落到地图上。
  “王玄策他们的兵力不过八千而已,而我军仅仅是曲女城的守军就超过了三万!害怕数量比我们少得多的敌人而躲在城里实在是说不过去,就让我率领部队出城迎战,让他们见识下我军的力量好了!”

2
  曲女城位于恒河的西岸,而王玄策的部队则是在河的东岸(注),如果想拿下曲女城,就必须要首先渡过恒河。虽然此时不是丰水期,但河水还是相当之深,也多次出现陷入深水的人马几乎溺毙的情形。
  “如果我是阿罗那顺,就会利用这个机会出动军队加以截击!”
  仿佛是为了印证蒋师仁的预言一般,在前头侦察的尼婆罗骑兵慌慌张张地赶回河岸。
  “天竺军在前方列阵了!”
  当这个消息传进来的时候,西南方已经扬起了阵阵的尘烟,阿罗那顺就挥动着战刀,率领着二万名以上的大军冲了过来。阿罗那顺不但是个勇猛的武人,而且也不是个具有水准之上策略的人物。才刚刚过河的先头部队还没有来得及将阵势整顿好,而阿罗那顺就巧妙的利用这个时机发动了攻击,使得王玄策完全没有巧妙安排战术的机会,一场混战就此揭开了序幕。
  虽然战意很坚决,但被数量上绝对优势的敌人所压倒,先过河的联合军士兵们从河岸上被赶落至河水中,转眼间已经有上百人的伤亡了。
  面对如此一边倒的局势,联合军的士兵如同无心恋战那样的开始逃跑了,不过还保持着秩序,没到“溃退”的地步。
  “都看到了吗?敌人的程度不过如此而已,前进!一口气把他们都消灭掉!”
  在自己意气风发的主君带领下,天竺兵大声呐喊着冲下、冲过了河,来到的对岸。当浑身湿淋淋的天竺兵体力耗尽,停下来喘气的时候,面对的则是早已列好战阵的联合军主力,先前过河的小部队已经干净利索的撤到了主阵的背后。此时阿罗那顺猛然意识到,自己部队的阵形在过河的时候已经紊乱了。
  当然了,这完全是王玄策的计划与蒋师仁巧妙指挥手腕的产物。王玄策在事先便考虑了阿罗那顺会采取野战或守城战的可能,而后又分别设想他会主动过河背水列阵,与自己的军队隔河对峙以及在自己过河一半的时候发动攻击的状况。王玄策就这样的推算了复数可能发生的状况,并分别的构思出了相应的对策。此次也不过是采用了其中的一种罢了。
  “料事如神是不可能的,所能作到的仅仅是针对每一种结局来进行设想……不过,蒋师仁啊,记住以后要说些吉利的话……那么接下来,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大唐勇士的骁勇,就看你的了!”
  “知道了。”蒋师仁拔出了长剑。
  “杀!”
  蒋师仁把拔出的剑指向天竺的天空,立在全军的前头,而拿着长枪与战刀的部下们则跟在他身后。尘砂飞扬,地轴摇撼,八千名骑兵向前挺进,三万两千只马蹄暴风一般掀起了如天竺热带风暴一般的狂涛。联合军的冲锋开始了。
  天竺兵的灾难亦随之而降临了。精疲力竭而又没有排成战阵的天竺兵,远远不是好整以暇的联合军的对手。犀利而沉重的斩击带起阵阵的热风,盔甲上反射着长剑的光芒,蒋师仁战马上的身躯被阵阵的血雾所笼罩。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不过都是天竺方面的,蒋师仁接连不断的把一个个挡在自己面前的天竺兵送入地狱。
  不仅仅只是一个优秀的战士,蒋师仁也是一名卓越的指挥官,这点此时被双方数万人的眼睛所证实。蒋师仁的部队就如同灼热的尖刀插入牛油一般冲入敌军阵中,而后又斜向的进行突击。扩大天竺军伤口的同时,也成功的截断了他们各部分间的联系,从而让他们陷入被比自己数量少的多敌人分割包围的境地。
  不仅仅是肉体,天竺兵的精神也被粉碎了。大声哀鸣着,无视自己主君的命令,天竺兵开始调头逃跑。这不是有计划的诱敌,亦非有秩序的撤退,而是正如字面意思那样的“溃退”。
  从河岸上逃下来的天竺兵与还在河中的人挤在一起,使得混乱呈现出扩大化的趋势。而蒋师仁没有给阿罗那顺整顿秩序的机会,他率领着部队予以不间断的攻击。原本平静的恒河此时被流血和破坏的旋风所笼罩,阿罗那顺的军团朝着死亡和灭亡的斜坡急速的滚落。面对完全失去战意的敌人,蒋师仁此时不过是在进行单方面的杀戮罢了。
  确认自己没有了胜利的可能,阿罗那顺开始撤退。虽然肩头受了轻伤,但他还是顺利的摆脱了追击,成功的逃回了曲女城。而他的部下则没有相应的幸运,三千多名的士兵死于联合军的兵刃之下,而在那一片混乱被恒河水淹死的天竺兵则是这个数字的三倍以上。相比之下,王玄策所指挥联合军的伤亡只有数百人而已。
  进入天竺后的第一次大规模会战,阿罗那顺败北。
  在打扫过战场后,联合军再次渡河。此次没有遭遇阿罗那顺任何的阻碍行动,联合军顺利的渡过了被夕阳与鲜血染为一片红色的恒河,直抵曲女城下。
  “似乎赢的很顺利嘛,看来天竺的军队似乎不像你说的那么厉害。”
  “啊,这仗打得确实相当的无趣,不过这仅仅是刚刚开始而已。我们接下来就要面对曲女城那坚固的城壁了,这就不是野战那么轻松的事情了。”王玄策收敛了笑容,“此外,敌人还没出动最精锐的战象部队,毋宁说苦战还要在后面呢。”

3
  曲女城葛那及(Kanauj),法显之《佛国记》中写作罽饶夷,而玄奘之《大唐西域记》中被称为羯若鞠阇,其历史可一直上溯到《罗摩衍那》与《摩坷婆罗多》的半传说时代。作为大城市的建立,则是在西元七世纪初期的事情。成功统一天竺北部后,戒日王史罗逸多将帝国的首都由恒河下游的华士城迁往上游珠木那河(Jumna)地区,也就是现在印度的卡瑙吉,这也意味着他将首都的职能由对外的贸易转为对内的军政。
  经过数十年的经营,新帝都曲女城的规模超过了昔日的华士城,成为全天竺甚至是整个南亚次大陆当时规模最大的都市。根据法显、玄奘等人的记载,这是所拥有寺庙、佛塔、宫殿等壮丽辉煌建筑的美丽城市,即使在城墙外面也可以看到城内那林立的佛塔。
  由于一开始就是作为军政方面职能的首都,因此在建立该城的时候也是贯彻了要塞化的方针。城墙的长度超过二十里,城壁的坚固程度也远超过其他的城市,乃是天竺第一的大型要塞。
  “三藏法师当年就是在这里举行无遮大法会的吗?还真是个美丽的城市啊。”
  “城里面比从外面看还要更漂亮些,不过遗憾的是我们却不能和平的入城了……”王玄策轻轻的叹了口气,“我真不愿意就这么毁掉这座城市……没办法,为了国家的荣誉,也只有如此了。给部队下命令,尽量完好的把城市保留下来。”
  王玄策在蒋师仁的身边喃喃说道,蒋师仁则对士兵们发出了信号,让数十台投石机前进到阵前。
  虽然此时天竺也发明了投石机,但在元朝以前,中国的投石机还是一直处于世界领先的地位,一直持续到阿拉伯人将中国投石机改良为回回炮为止。当决定和阿罗那顺军作战的那一天开始,王玄策就考虑到了会发生攻打曲女城的情况,于是就为了制造这个兵器而不断画着草图。
  利用杠杆原理,投石机的一端是大量的牵引绳索,而另一段则是巨大的石块,数十人一起发力,可以把几百斤发射到200米以外的地方去。和国内本土生产的相比,王玄策所设计制造,由木头与绳索构成的投石机显得略为粗糙和笨重,这也是因为军队中没有随行的技术兵的缘故。
  “性能上肯定是不如国内制造的投石机,大概发射不了几十颗石弹就会自行解体了吧。不过也没办法,就先这么马虎的用好了。”
  投石机被平均的分散在曲女城的三面,每天不间断发射着石弹。总的来说,虽然在准确性方面不尽如人意,但射程上则远远的超过了守军的器械,因此处于有利的主动地位。不但如此,王玄策还构筑了井阑等攻城设备,做出了全面围攻的态势。
  攻防双方射出的箭交织在一起,就如同银色的瀑布一般。攻击的军队在双眼血红的指挥官的带领下,践踏着临死的敌人与同伴的尸体,高呼着连自己也不明白含义的口号,沿着在城墙四周竖起的云梯呐喊着冲上去,再惨叫着摔下来。毫无美感而绝对激烈的战斗就这样不分昼夜的进行着……
  以上的状况并未发生,王玄策不过也只是作出了“全面围攻”的态势而已。除了发射石弹外,士兵们每天所做的工作仅仅是在守军弓箭射程之外大声的呐喊助威,给守城兵增加心理压力而已。这样近乎“耍无赖”的攻防战持续了约三天的时间。
  “敌人在想什么?难道是打算采用长期围困的战法吗?城里的淡水和粮食储备都很充分,维持个一年以上是没有问题的……还是说他们计划切断首都与地方间的联系,从而造成各地的混乱状况呢?”
  主力部队已经在三天前的野战中遭受了极大的损失,因此阿罗那顺并没有派部队出城的余力,只能将部队平均的分配到各段城墙上去,这是唯一能采取的对策,也可以说是最为正确的战术。
  但也就是在这天晚上,王玄策忽然改变了战术。利用夜幕的掩护,他把所有的投石车集中在一起,对一处城墙加以了集中的饱和攻击。数吨重的石块从几十台投石车上向城墙破风直飞了出去,就如同流星雨一般。
  最后原本以坚固而闻名于天竺的城壁终于有一处被轰塌,联合军立刻以这个缺口为目标发动了突袭。高举起盾牌,吐蕃的重甲兵从塌方的城墙缺口处侵入,虽然天竺兵也试图加以拦截,但毕竟整个防御体系是均匀布防,因此在遭受攻击的地段,兵力对比远远不利于守军。在第四天的拂晓前,曲女城的城防已经被突破了。
  “什么?被突破了?这绝对不可能!”
  阿罗那顺一时仍无法接受这项事实,“难道说,那个摩诃震旦人从一开始就每打算进行长期的围困,而计划使用速攻的战法?那条狡猾而可恶的毒蛇,我竟然完全被他骗到了……”
  无论再怎么懊恼,对目前的局势却没有丝毫的帮助。在忧郁了片刻后,阿罗那顺终于下了决心。
  “没办法,只好出动那支部队了……虽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战法,但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注:玄奘对曲女城位置的记录是“西临克迦河(恒河)”,而法显的《佛国记》也只是“此城接恒水”,并未具体说是在东岸还是西岸。根据华德斯(T。Watters)在“On Yuan Chwang‘s Travel in India”的研究,应该是在恒河的东岸。不过现在该城确实是在恒河西岸,根据推测是由于河流的改道。估计田中大概也仅仅是根据地图来顺手写的吧。
  ——译者

第四章

1
  “曲女城的攻克,应该只是个时间问题了吧。”
  无论是联合军的士兵还是军官们,此时都充满了乐观的情绪。一旦城墙被攻破而转入巷战,那么胜利几乎就触手可及了,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突破口扩大化,建立稳固的防御体系,然后向纵深发展,一举拿下王宫。
  就在战局似乎正按预料中所发展的时候,联合军士兵们的面前忽然出现了数百名新的敌人。这几百名天竺兵睁着血红的眼睛,嘴角冒着白色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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