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吼一声，陈维跟着黎风的脚步飞奔起来。
眼前的静物快速移动，陈维的心情却没动弹半点。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黎风在他前面，偶尔在跳过很高的障碍物时，会回身拽他一下。
这让他想起自己的处境。
他已经不再是特工，而是个通缉犯人。
金和他的手下只是在执行任务。
黎风抽空回了一下头，金他们穿梭在废墟中的身影格外刺眼。跑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跑出他们的追踪范围，黎风觉得有些失败。既然跑不过，那么就躲吧，黎风对陈维道：“下一跳街，一拐过去就往左跳。”
陈维没有问为什么，照做。
那是个正在修建中的城市底下铁路。
修好的坑道口只有个天井跟地面联系，黎风他们恰好落进那里。刚刚掉下，陈维什么都看不到，只是跟着黎风的声音向前跑。坑道有黑又长，错综复杂，他们跑了好久，陈维有些以为一辈子都跑不到尽头了。
这时黎风忽然住脚，后面的陈维撞到他身上，两人都摔倒，哎哟几声。
陈维马上明白黎风为什么停住，坑道的旁边传来女孩子的轻笑声。
这笑声还很熟悉。
“米丽亚？”
“啊。”
黎风高兴的循声摸去，被米丽亚躲开，她点起一盏小灯，把自己的脸膛映亮。
“我们正被追杀呢！”黎风道。
“没有关系，这盏灯只在三平米之内有效，他们看不到的。”米丽亚说，“那么，你们被谁追杀？”
黎风瞧一眼陈维，对米丽亚道，“他的同类们。”
米丽亚点头，道：“唉，为什么你们每次都这么狼狈啊？”
因为打岔，她感觉跟黎风之间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关系，黎风显然也忘掉了之前的不愉快，对她道：“你也快点闪吧，会连累你的。”
米丽亚道：“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也不怕死。”
“你说得太轻巧了！”黎风道，“你知道活着多不容易吗？”
米丽亚喊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才很想死啊！”
黎风被她吓到了，瞪大眼睛无辜的看着她。
“我又做错什么了？”他说，“你怎么会这么辛苦？”
米丽亚还没回答，黎风便上前一步，保住了她。米丽亚觉得心头一热，马上不好意思起来，想挣脱，却听到黎风在他耳边道：“别动，他们追来了。”
米丽亚睁大眼睛，看着隧道尽头有一团火，近了，是三个戴面具的男人，面具上面大概是涂了发光粉，使他们所到之处一片亮光。
“我们这样是追不到他们的！”凯恩对金道，“咱们不应该用发光粉。”
“用发光粉，是为了方便一些，”金说，“我们根本不用追。”
他举起激光枪，射击。
陈维发觉耳边一热，金不会失手，这只是个警告。他从隐蔽处跳出去，双手张开，道：“我在这里！你们只是要杀我，对吧？”
“原则上来讲，是这样。”
凯恩接着道：“你合作的好，我们可以考虑放过那个黎风。”
暗处，尚未清理的土石后面，米丽亚抓住黎风的胳膊，道：“不要出去，他们很强！”
“我一定要出去！”黎风对她道，“你应该了解我。“
米丽亚苦笑道：“我的确了解，傻瓜，要想救他，不用你亲自出马。”
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光球，扔了过去。
闪光，小球一经震荡，里面的强效发光粉四处喷出，陈维忽然发现自己处在一片光亮里，什么都看不见。黎风此时跳出去拉住他，狂奔起来。
好久，两个人上气不接下气，身后隧道中仍有光线如影随形。黎风骂道：“甩不掉这些累赘了，不如你先走！”
陈维道：“我走到哪里去？”
黎风一笑，跳起来向头顶上一拳，纷纷落下许多土石，一个出口显出来，阳光透过，格外舒服。
“可是我怎么能……”
黎风道：“收起你的责任感！赶快赶快！”
陈维看看黎风，又看看米丽亚。
“你赶快出去吧！”米丽亚道，“加隆和卫忻可能会去屠杀南城的难民，如果你还算是有责任感，去看看吧！”
沉默三秒钟，剩下的两个人都被这个消息吓坏了。
“他要这么干？他打算让地球上的人类全部灭绝吗？”陈维道。
米丽亚说：“我不知道，你去看看，如果来得及，去报信，带着大家躲起来。”陈维点头，明白的确不是犹豫的时候，他跳起来，双臂一撑，爬到地面上。底下黎风对米丽亚道：“那个小球还没有？”
“有，干什么？”
“把发光粉涂在我身上，来引开那些累赘。然后，你也上去！”
地下铁道的某站台，依旧灯火通明。如果不是清扫机器人因为没有能源而靠在墙边，黎风会以为这像以前一样，是个繁忙之前的休息。
米丽亚在他背上，已经崴了脚。
“是不是他们不追了？”
黎风弯腰，把她放下来，道：“不知道，不过我确实听不见他们的脚步了。”
“那就是摆脱他们了！”米丽亚道，“很好，我也要走了。”
黎风忧心忡忡，道：“不一定——你为什么刚才不走，现在走？”
现在脱险了啊，不再存在能和你死在一起的机会。米丽亚想，但没说：“因为刚才不是脚崴了吗？”
黎风想起来，道：“那让我看看，我会按摩的。”
米丽亚慌张的跳开，道：“不用！”黎风道：“刚才还抱怨走不动，现在又活蹦乱跳的了，你也真是奇怪。”
米丽亚道：“我是奇怪啊！所以，黎风，我不能再跟着你，你也不能再跟着我了，我们分道扬镳。”黎风道：“又这样说！你是要回到加隆那里去吗？”
“不错，我别无选择。”米丽亚道。
“为什么？”
这次米丽亚什么都没说，她不是不想解释，只是无从开口。她和加隆之间，有着太多的联系，即便撇清了潜意识芯片的事情，又怎么解释跟加隆的血缘关系。
米丽亚忽然很想问问黎风，在不在乎自己是伯尔的女儿。
“那个……”
“什么啊？”黎风道，“你居然还执迷不悟！我就是不明白，伯尔究竟给你身好处？”
米丽亚住口，眼中有泪，不停打转。
加隆曾经对她说：“你现在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听命于我的意识吧？其实跟那些被派到世界各地的人造军团的原理一样，你要更隐蔽些，在你出生的时候，就被置入了潜意识芯片，那块芯片在你的脑干里，跟我脑干里的芯片差不多，它的功能是完全接受我的指令——你应该模不到的，我告诉你只是让你别再痴心妄想，那块芯片如果取出来，你就死定了。”
所以她无法可想。
对面的黎风，果然还是单细胞的，他想了半天，忽然做恍然大悟状，保住米丽亚瘦小的肩膀，道：“你是被她胁迫的，对不对？”
“小丫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回来我们这边！”
米丽亚从自己的思索里挣脱出来，使劲摇头，说：“不，黎风，我不能。”
黎风看着她，仔细想过，道：“我以为你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你……”米丽亚大声道：“不！黎风，光是喜欢是不够的。我是爱你！喜欢和爱是不同的，我们谁都可以喜欢很多人，而爱，只有一个。你知道吗？我是爱你了，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可你不是。你敢说爱我吗？”
黎风看她又摇头，急忙道：“那有什么关系呢，米丽亚，我以为只要我对你好，就够了！而你以前也是很高兴的。”
米丽亚狠了狠心，道：“那都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不是你口中的小丫头。我是个完完全全的女人。如果得不到想要的，我绝对不会妥协。”黎风望着她道：“是我看错了你。小……不，米丽亚，那你想怎么办？你要跟我决一胜负吗？”
米丽亚傲然道：“你会打我吗？”
黎风道：“我？我怎么会打你呢？我从来不打女人。米丽亚，如果你想要我的命，我就给你。但是得等我把大伙平安的送到绿洲再说。”
米丽亚道：“你的心里就只有那一件事吗？”黎风道：“也不是，如果想到最我虽然死了，你还能活下去，我也会很开心。”米丽亚一眨眼，忍不住的大滴泪珠终于落下来，道：“我已经背叛了你，你干嘛还要这样说？”
黎风却坦然道：“我只是这么想的啊。”
第四章 爆破城市
“棋延！带着大家离开这里！”陈维冲过去，大声喊。复古派的基地里一片闲散，但是大多数人呆坐着，什么也不干。即便是陈维如此大声，还是顶多只有两三个人抬起头来，看了看他。
而他们的眼神中依旧什么也没有。
棋延穿着厚厚的大衣，摆弄手里一本古老的书，仿佛没有听到陈维的话。此时的陈维脑子正一阵一阵发疼，完全顾不上平日里的什么礼貌习惯，照准了棋延，一脚下去。
这回棋延好像被火烫了屁股，一跳起来，道：“你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有人要来屠杀你们，带着大家赶快走！”
“走？走到那里去？”棋延道，“现在还有我们可以躲藏的地方吗？这里已经够好的了，虽然没有窗，但还有墙壁，我可不想裸露到阳光地下去，那样只会死的更快！”
刚才注视着陈维的那几个人听了这话，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好像从来没有抬起来过。
“你也看到了！”棋延道，“没有人想走的，让我们留在这里，是生是死，无所谓。”
无所谓？陈维忽然更加愤怒起来，抓住棋延的领子。
“是生是死无所谓，是么？那你先死给我看看好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你没有权利代替他们决定！”
“他们？你看看，他们还能决定什么吗？”
陈维放下棋延，跑到其他人那边，挨个对他们说：“快跑吧！有人来杀你们！快点跑啊！”
他得到的只有沉默。
“别白费力气了，”有个声音高叫着道，“他们只是未来的死尸，现在的行尸走肉。”
卫忻微笑着站在门口。
棋延只是眉毛抬了抬。
“你是谁？”他问，并且向卫忻走过去。陈维发现卫忻手上的刀，高喊道：“别过去！”棋延愣了一下，只是半秒钟的迟延。
陈维出手，把他拉了回来，然而卫忻已经动手，鲜血喷出，棋延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臂已经被卫忻整个砍了下来。
“天啊！”天旋地转，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陈维迅速的给他包扎，再看已经有两三个人倒下，头颅在血泊中滚动。卫忻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一手血腥，依旧认真有秩序的屠杀着。
剩下的人开始惊恐起来，他们跑向陈维那边。
“你们跑出去啊！”陈维道，“呆在我这里有什么用？我档不了他！”
有一个人倒下，剩下的幸存者还是畏惧的看着危险，没有人带头逃跑。陈维咬牙，棋延抗在肩膀上。
卫忻挡在门口，知道他的企图。
“别跑了，看在我们曾经是一边的份上，我会让你死的更痛快些。”他说。
“我不需要！”陈维毫不犹豫道，“看在大家都是你的同类的份上，放他们一马！跟着加隆没有好处，你不是不知道！”
“你错了，”卫忻道，“不是没有好处。你看看这些人，他们活着或者死了，有什么关系？你看到他们的眼神了吗？那种什么都无所谓，只需要等待的样子让我一看就有气！这样的生命有什么用？我真的很想马上杀光他们，加隆只是给了我随心所欲的机会。”
陈维害怕的发现他说得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这些人的眼神让他害怕，也让他头一次这么愤怒。
“即使这样，你也不能杀他们！”陈维道，“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跟你是平等的，你没有权利决定他们的死活！”
卫忻被他的表情震的一哆嗦，他忽然觉得马上杀死陈维，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没有你这么大义凛然，倒是真的。”卫忻道，“给你个机会吧，你可以自己走出去，但是，别管剩下的人！”
陈维想了想，对身后的一个中年人道：“我一开始跑，你们就马上跟着我向外冲！快点，把这句话互相转告一下！”
那中年人一脸麻木，陈维不知道他明白了没有，又拉住一年轻人再说了一遍。卫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行动，陈维感觉他八成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你还是决定放我走吗？”陈维背着棋延，向前一步道，“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卫忻摆摆手：“你还是不明白我的习惯，我从来不改变主意，你走吧！”
好，陈维说，定了定气，忽然大喝一声：“走了！”
他是喊给身后的人听的，陈维肯定那些人听到了，他发力狂奔，飞快的跑出了复古派的基地。可惜陈维的一片苦心全部白费，出门十几米后，他回头，心都谅了。
没有一个人跟上来，陈维隐约看见屋里的那些人，几乎还是站在原地，犹豫着彷徨着，寻找下一个带头冲出来的人。
他们没有胆量逃跑，甚至，没有胆量活下去。
卫忻狞笑着向那些人走过去，空气顿时变成一片血红。
棋延在呻吟，陈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发足狂奔起来。
城南大厦，异客他们还是留了一些给养在，陈维找到了少量的食物，药品，已经是晚上了，最近气候变得非常奇怪，忽冷忽热。昨天还是炎热的天气，到了今夜变得寒冷起来。陈维点了一堆火，在火旁吃了些压缩食品。
棋延醒过来，发现手臂的疼痛是那么的真实，痛哭失声。
陈维只是轻蔑的看了看他，把一包食物扔给他。
“你为什么不让我死？”棋延大声道，“让我死了！一了百了！也不会疼的这样难以忍受！”
陈维的脸色在火光的映射下，跟白天截然不同，棋延哭了几声，不见他回答，再看时，害怕起来。
陈维掏出了激光手枪，摔在他面前。
“你怕痛还是怕死？”他说，“如果怕疼，就用这把枪了结自己，一了百了好了，如果怕死，那就吃东西，不要在这里唧唧歪歪。”
这是那个特工陈维吗？发生了什么，让他的变化如此之大？
棋延感觉浑身发冷，他向火边靠了靠。
“快点选择！”陈维道。
“我、我不选！”棋延道，“我要回去！”
“回哪里去？他们都死了。”
棋延愣了半天，才明白这句话代表的事情。
“都……都死了？”
陈维点头。
“那我以后该怎么办？”
陈维瞪着他，目眦尽裂：“你是废物吗？明天太阳出来之前，给我滚出去！”
这是个什么世界啊？陈维坐在城南大厦的天台上，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