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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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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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里,张迈对三家何以第二次分裂已经完全明白,这件事情推根溯源,已经很难说得清楚是谁对谁错,郑赐进行那样的变革,一开始也是出于好心,其过程与手段更是精彩绝伦,只是事情发展到后来却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甚至到了他无法控制的地步。
    货殖府一派要求维持现状,就当时的情况来说那或许也是一个比较可行、比较安全的方案,只不过货殖府原本只是安西流浪军的一个派出部门,但要是放弃政治上“重建都护、规复四镇”的政治目标,变成一味只是求财,将安西唐军整个儿变成一个商业组织,那么武人一派势必从名义上到实际上都沦为货殖府一派的附庸,成为这些商人的保镖和下手,那就是彻底的喧宾夺主,武人一派如何可能接受这种变化?
    “所以后来三家就乱了起来,对么?”
    “也还没有。”郭师道道:“郑赐公其实也是很顾大局的人,想方设法调和两派矛盾,郭、杨、安诸公也极力压制诸营将士,所以揭竿而起之事固然拖了又拖,但两派仍然保持克制,而且据先人传下来的话,郑赐公本身也是希望能够重建四镇的,可是形势发展到那个地步,货殖府也已不是他一人说了算。又过了几年,郑赐公也老了,因一时不察,生了一场大病,病愈之后中风偏瘫,郑家的大权便移交到了他的长子郑阳手中。也就在这一年,东边的碎叶河流域诸胡结束内争,西南的天方教国也有了北进怛罗斯之意,外部压力陡然加剧,而安西唐军内部也同时出了两档子的事,于是郭、杨、郑、安诸公最担心的事也终于爆发了。”
    张迈心想外敌逼进那也没什么好说的,隔了那么多年的事情了,对今后唐军的动向影响不大,但内部的纠结却得了解清楚,只有弄清楚了这些历史渊源,今后才有可能化解矛盾,将业已分裂了的大唐势力再度团结起来!同时也要从中吸取经验,避免今后安西唐军重蹈当年的覆辙。
    郭师道道:“当时货殖府出了两档子理亏的事情,被武人们捉住了把柄,于是……”
    他想略过那把柄,但张迈却问:“什么把柄?”
    郭师道犹豫了一下,才道:“第一件,是郑赐公的幼子以职务之便,竟然挪用仓曹的钱粮去做生意,结果却亏空了一大笔。事情一发,全军上下无不震动,连郑赐公也震怒非常,他将幼子逐出家门,又命长子拿出郑家多年的积蓄填了亏空,但将士们却仍然不肯罢休,定要将郑赐公的幼子处死。郑赐公平素最爱这个幼子,虽想执法却心中不忍,来求我郭、杨两位先人,但郭、杨两位先人道,这是众怒,非秉公执法无法平息。郑赐公最后含泪答应了,要将幼子送上斩将台,但他的长子郑阳却愤愤不平,认为郑家都已经赔钱了,何苦再逼一条人命?他当时就扬言,要么赔钱不赔命,要么赔命不赔钱!他若是好好分说,事情或者还有转机,但以这么强硬的言语说将出来,谁受得了?当时的大都护郭虎公便将他叫去怒责道:都护府要追回亏空、处死罪犯,这是律法,不是生意!”

第六章 殷鉴(第一更)
    安西唐军货殖与武人两派的矛盾,终于在郑赐幼子的事件上彻底爆发了。
    当时的安西大都护郭虎将郑阳叫了过去责备,郭虎既是安西唐军的最高领袖,在军中的地位尊崇无比,又是郑阳的父执,他心想自己无论说什么郑阳也只有接受,因此说话不留情面!
    不料几年过去,随着形势的变化,货殖一派哪怕对郭虎等也只是维持表面的尊敬而已,心里其实很看不起这些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莽夫”,平时无事时也就罢了,这时涉及到兄弟的性命与货殖派的根本利益所在,再不客气,郑阳竟然当场说:“郭伯伯,莫用这等口气和我说话,你以为你是谁?真当自己还是安西大都护么!哼哼,其实你自己也明白得很,在大食与吐蕃人眼里,安西唐军就是一伙强盗而已,你也就是一个山寨主!还跟我讲什么律法!”
    这番话竟然跨越时空,由郭师道口中道出,而让张迈听到,张迈不由得呆住了。隔了这么多代人,这番话居然口耳相传地留了下来,可以想见郑阳的这句话将郭虎伤得有多厉害!所以才会念念不忘,再寄之于子孙!
    安西唐军早已丧失了领地,能够让遗民支持下去的唯有心里的那份信仰,而郑阳的这番话,显然已经打心里否认了这种信仰。因此张迈听到这句话以后心里便知当时怛罗斯唐军的形势已经不可收拾。
    “当时郭虎公听了这句话后就默然了,任郑阳离去,他自己却整整一天一夜不开口,连饭也不吃,只是发呆。外头郭、杨、安诸家的子孙辗转听到这话也都闹了起来,事情越牵扯就越乱,没几天又出了第二档事,这一档事,却将郑赐公也扯了进来。于是……”郭师道又想将这件事情略过,但张迈偏偏不放过他,插口问第二档事是什么。
    “这……”郭师道犹豫了好一会,才道:“货殖府开始运作的时候,郑赐公他……他瞒着大都护军帐会议,卖天魔香。”
    “天魔香?”张迈听着觉得这玩意儿的名字怎么有点玄。
    郭师道说道:“天魔香是一种幻药,是用罂粟制成的……”
    他还要解释,张迈已经惊呼起来:“罂粟?啊!他们贩毒!”
    郭师道心道:“特使见闻真是广博,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继续道:“罂粟虽可用作药物,但制成天魔香贩卖害人,那可是颇不光明之事,这事捅穿了以后,双方便更闹开了,诸家连夜召开大都护军帐会议,认为郑家行止有亏,若此事传扬开去,必会使安西唐军留下污名,要革除郑家的一切职务,并没收所有参与过此事者的所有财产,革职待罪。”
    张迈听得有些呆了,他暗中揣摩,觉得郑家用贩毒来积累军资,虽然不能说这事光明正大,可为国设谋,这种手段也不能说不可原谅,甚至可以说是为国受垢,而反郑家的阵营作出这么严厉的惩处决定,其用心已不能说是出于至公。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双方已是各有是非、对错难分了。
    “当时郑家的家主郑阳见此事被揭破,恼羞成怒,郑赐公则伤心欲绝,却也准备接受惩处,但郑家的子弟,以及扈随的商家却都极力反对,到了这时,局面已经闹得不可收拾!恰好这边的军政局面又发生了变化,碎叶河与伊丽河那边开来了一支两万人的骑兵,康居城(撒马尔罕)那边也有数万大军开来,唐军兵不满千,夹在其中,万无生理,要揭竿而起,却又没有胜算,郭虎公不愿向胡虏低头,眼看没法再待下去,便冒着奇险,穿过沙漠去另觅生机。郑家和货殖府的人不肯跟来,唐军便第二次分裂了。来到碎叶河北岸以后,我们立起了营寨,开出了农田,新碎叶城这边的环境,自是比怛罗斯那边更加艰苦,加上两次分裂,本来就已衰弱的安西唐军自是元气大伤,至此境地,我郭杨两家对当时未能相忍为国都生了悔意,不料十余年后,郑家却忽然派人穿过沙漠,找到了我们在碎叶河北的营寨。”
    “他们来干什么?”
    郭师道道:“原来我们北上以后,郑赐公不久便病死了,货殖府的商人失去了武人的支持,便成为一群随风倒伏的商人,葛逻禄也罢,回纥也罢,大食也罢,萨曼也罢,总之哪一族的势力占据了怛罗斯,他们便投靠那一派,做着墙头草般的人。货殖府的人本来心想,去了安西大都护这个累赘以后,不用每年上缴七成赢利,他们的收入势必狂增三倍,哪知我们走了以后他们的生意反而不好做了。郑家失去了郭、杨两家的支持,渐渐的也没法管住其他商人,久而久之便大家各做各的生意,成了一盘散沙,有的虽然也赚到了钱,过的却是亡国奴的憋屈日子,大多数都不成气候。听说天方教进入以后,许多人甚至都被迫改掉汉姓,甚至烧掉了神主牌!郑家的家主郑阳年纪渐老,也对当年之事生了悔恨不迭,终于派人穿过沙漠,花了几年的光阴找到了我们。”
    张迈心道:“郑阳会一改态度,主动来联系郭、杨两家,那必是痛定思痛了,可是到了这个地步,除非再出现新的大变数,否则局势已无可挽回。”
    听郭师道继续说:“当时我们的情况,比特使你进新碎叶城时的境况还要惨淡数倍。郑阳听说我们的处境后亦甚不安,他对郭家回访的使者道:‘我郑家发家,起始靠的是安西大都护府的军资,虽然如今钱滚钱、利滚利,财富已增殖十倍不止,但人终不能忘本。’因此决定接济我们,作赎罪之意。这时他们已经融入了当地,将生意做得很大,因西域诸国对我们安西唐军都不待见,我们又不肯放弃大唐宗统,郑家虽有心和我们重新修好,但终究不敢做出铤而走险之事,怕惹祸上身,便与我们相约:要我们足迹不越灯下谷一步,以免闹出什么事情,牵涉了他们;而他们则向我们提供医药、钢料、书籍、种马等物,每两年一次,到这灯下谷交割。”
    张迈听到这里,对郑家的行事风格已经有了一定的把握,心想:“这一家人是典型的商人作风呢,说难听些便比较自私,不过自私本是人的天性,那也无可厚非,何况他们还能持续数十年接济新碎叶城,有着这份心,便很不容易了。”
    “郑家这一代的家主叫万达,他的年纪比我还大,我二十年前曾在灯下谷和他会过,这些年他们一直恪守祖上的遗训,每隔两年就会运送物资往灯下谷,我们这边也恪守承诺,尽量不越过灯下谷以南。不过自从几年前萨图克·博格拉从萨曼王朝手里夺取了怛罗斯以后,我们和郑家的联系便断绝了。我们对他们也有些担心,只是一直没得到确切的消息。”
    唐军穿过碎叶沙漠的这一番缘由,在这次长谈之前连郭洛都不晓得,杨易一直不敢开口,等郭师道讲述完了这番话后,才哼道:“这么看来,郑家乃是一帮胆小鬼,就是找到了他们,怕也帮不了我们什么。”
    郭师道一听双眉直竖,怒道:“你说什么!”
    杨易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如此愤怒,吓了一跳,郭师道忍下气来,对郭洛、杨易道:“这些掌故以前不让你们知道,是因为你们年纪小,现在告诉你们这些,可不是要你们去责备郑家,因为当年的事情,我们双方都有错!告诉你们这些,是要你们以后避免再犯这样的过失,而不是要你们去重复当年的错误!上阵杀敌容易,因为敌我分明;相忍为国却难,因为这个忍字,是以刀割心啊。你听了这段往事,若为我郭、杨两家的祖上而感到惭愧,那以后才能警醒,若是眼睛只盯着郑家的错误,那以后你也还要和我们的祖上一样,犯下相同的错误!”
    杨易素来大大咧咧的,听到这里却肃然站了起来,垂首道:“是。”
    张迈凝视着郭师道,他从唐仁孝等那里知晓,郭师道其实也才五十多岁,然而此刻他的头发也和当年的郑赐一样,尚未衰老却都白得透了,可见这些年是多么的操心。张迈忽然想起了郭师道在遏丹一战之前、郭师道自己要去做人质前夕所说的话,想起他那痛心疾首的忏悔,若不是对当年祖先发生的事情有着深深的悔悟,只怕郭师道当初便无法做出由自己去做献祭的决定!张迈忽然有感,脱口道:“我们这支队伍,将来一定能够取得成功的!”
    他这句话说出来,有些没头没尾,屋内的人都是一怔,张迈道:“从来没听说过任何一个势力、任何一个民族能够不犯错误长久地昌盛下去的。咱们汉家子孙也不是没犯过错误,可为什么能够比胡人活得长远?因为我们除了不忘记曾经的辉煌与胜利,也不忘记曾经的苦难与失败,甚至还要把它记录下来,留给子孙——或许正是这些,让我们有了失败之后重新抬头打翻身仗的能力!让我们征服苦难,延续辉煌!”
    “既然我们不但经历过了胡马铁骑的攻杀围剿,而且更经历过了自己犯下大错后的熬练。大难不死,后继必有大福!前人的经验,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将是我们最大的财富。咱们现在虽然只有几千兵马,但只要牢记祖先曾犯过的过失,团结一致,几千人只要能一条心,那便会成为一支无敌劲旅!胡人人数再多、势力再大,也必可逐个击破!”
    他忽然又想起了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前,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忧国忧民的帝国重臣在一次大败后说的一句古文,不知为何他当时就牢牢记住了,这时竟脱口而出,道:“或许这就叫,殷忧启圣,多难兴邦!”
    郭洛杨易齐声道:“好一个殷忧启圣,多难兴邦!迈哥说的不错!我们一定会成功的!”——————————————————————————请各位看官勿忘投票^_^

第七章 龙骧营(第二更)求票!
    郭师道估计,刘岸大概会在半个月内回来,可是他的预测却未成真,半个月过去,刘岸还没有消息,杨定国便建议再派人去打探,张迈却道:“我们要信任刘司马。以刘司马的本事,就算出了什么意外,至少也必能派人回来传个口信。”
    等待刘岸的这段时间他们也没有浪费,张迈会同了郭师道,对唐军进行进一步的整编。
    郭师道嫌“狼牙营”的名称不伦不类,便改之为“龙骧”。对杨易嚷嚷着也要扩营,郭师道也予默许。在张迈的建议下,他在“方归”之中选出六百人,以其中三百人并入鹰扬营。又依张迈之法,选其中二百四十人,用飞熊营的老兵做骨干,组成一个新营广武营,剩下六十人便补上飞熊营之缺。按照相同的方法,又从新碎叶城民部、藏碑谷唐民、北沼黑头乌护中选出六百人,六百人中又选五百四十人,杂其队伍,分别从骁骑营、豹韬营各取六十名老兵作为骨干,组成两个新营振武营、兴武营,剩下六十人则补骁骑、豹韬之缺。广武、振武、兴武三营都暂不设校尉,而以杨桑干、安守业、钟旻三人为副校尉统领兵马。
    自此安西唐军便有龙骧、鹰扬、飞熊、豹韬、骁骑、广武、振武、兴武八营,其中龙骧、鹰扬两营各六百人,其余六营各三百人,合三千人,比起在新碎叶城时兵力大增,只是诸营之中,龙骧、鹰扬、三武营的新兵尤多,新兵素质虽然不错,却急需锻炼。龙骧营的训练由张迈、郭洛负责,鹰扬营的训练由杨易、慕容春华负责,其它三营则由郭师庸统一进行军训。
    郭汾自打了张迈那一巴掌之后再不理他,见面也不说话,杨清等都说:“没什么的,等汾儿气头过了就没事。”可张迈无论怎么逗她说话她也不开口,就当眼前没张迈这个人。
    张迈在安西唐军中生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从妇女们的言谈反应中早已知道这些大唐的女儿对那种送鲜花送礼物开玩笑搞浪漫的小白脸技巧并不很放在心上,有道是“良人执戟明光里,事夫誓拟同生死”,有一个温柔的夫君固然是好,但前提是这个夫婿必须能够在战场上博得荣光!否则的话光会风liu挨光、油嘴滑舌,只会增加良家女的反感。可以说,大唐男儿超强的战斗力,和大唐妇女对他们的这种期待也是很有关的!
    张迈本想自己连取大胜,以为这次回来定能赢得郭汾的欢心,没想到小石头的几句不应该说的话就让这一切努力付诸东流,虽然杨清等都说郭汾只是一时恼怒,但不知怎的,郭汾这口气却迟迟不消,每念及此,真是哀哉哀哉,那什么乌护第一美女自然也就没时间想了。家中的红旗都还没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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