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铸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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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铸皇明-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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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靖恩轻轻点了点头,“既如此就劳烦尊驾了。”他没有下马,只是轻轻抚摸了一下爱马的鬃毛,示意缓行,于是高矮悬殊的两人就齐头并进,缓缓走向队中。他没有在意周围好奇的目光,事实上,他甚至有些享受这些带着畏惧、好奇和崇拜的眼神,在这里,他是最强大的,最有杀伤力的,他有权利结束每个人的生命,这种拥有暴力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他留神注意了一下周围人的装备,这让他有些惊讶,身着统一济民社制服的少年们手里拿着白铁皮制成的器物,虽然结构粗糙,显然是草草赶制的,但是这看上去不值几分银子的东西却能让少年们的声音放大不少,显然也是别具匠心的。

    “此物造价不贵,结构也简单,但是却颇有用,日后我若统领一军,倒是可以造上几百个给军官和传令官使用。”

    他还注意了穿长衫的士子们的表情,这些平日里一副“天是王大,我是王二”作派的士子们此刻却显得有些狂热,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坐在一起,纷纷讨论着徐靖恩根本听不懂的话题。他仔细听了听,说的不外乎是些“议会”“议员”“权力斗争”之类的词语,虽然每个字都听得懂,但是合在一起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敢问周小兄弟,这‘议会’‘议员’是何物,能让这些士子们如此疯狂地追捧?莫非是秦淮河又新出了歌姬?”

    周珺憋得脸色通红,过了一会才好转过来,他咳嗽两声,说道:“这‘议会’‘议员’可不是歌姬,但是比歌姬更让这些人痴迷,幸亏有我家公子发明此物,他们一辈子的功名利禄说不定就落在这上面了。”

    “啊?这‘议会’‘议员’竟然如此神妙?莫非是什么新式机械?这倒也不是,虽然江南士人经商之风盛行,但是比起经商这些人更爱做官,又怎么会痴迷到这种程度?”徐靖恩想了好久不得要领,不由得问道:“这‘议会’‘议员’究竟是何物,还望周小兄弟不吝赐教。”

    “这个嘛,此是我济民社的法宝,虽然未必不能让外人知道,但是将军马上就要见到我家师尊,不如亲自去问他,想来他解释得会比我更好。”

    见周珺不愿意细说,想着马上就能见到正主,徐靖恩也就点点头,不再说话。

    走了一会,前面过来几个家仆,这些人也都穿着厚棉布制作的服装,不过是蓝色的,样式颇为时髦,胸口也写了“济民社”三个大字。这些家仆虽然长相平平,行走动作间也看不出有多少武功底子在身,却显得精神焕发、志气昂扬,大异于徐靖恩平时所见的大户家仆,这让他不由得有些奇怪:“这些家仆和平常家仆倒是有些区别,士气甚高,平时营养底子也不错,若是拿来练兵,定是一只强军。”

    他还是这副作派,不管见到什么马上能联想到军事作战上去,显然是将全副心思都放在这上面了。

    周珺眼见这些家仆走来,伸手打了个招呼,转身对徐靖恩说道:“将军,我身在前队,指责在身,不好擅离,这几位乃是公子亲信,就由他们带将军前往中队了。”

    “好,有劳,有劳。”徐靖恩点点头,表示感谢。

    为首的家仆模样很是年轻,估计不过十**岁,却举动老成大方。他走上来行了个礼,恭声道:“这位将军,我家公子就在前面,只是为了避免阉党走狗行刺我家公子,您身上兵器还请交给在下保管。”这家仆执礼甚恭,说话也有条有理,加上徐靖恩是来市恩卖好而不是来找茬的,是以也没说什么,将腰间雁翎刀解下交到家仆手中,连声嘱咐道:“好叫你知道,这是本将家传宝刀,锋利无比,戾气过人,向来是不见血不归鞘的,万万不可轻易抽出!”

    “这是自然,我家公子治家甚言,对我等要求也高,绝不会失了礼数,将军大可放心。”家仆双手接过宝刀,双手捧着,一副珍而重之的模样。

    家仆的态度让徐靖恩好感大增,对于他这样的军阵厮杀汉来说,宝马、宝甲、宝刀都是性命攸关的器物,有时候比之老婆小妾还要亲密几分,若非要见柳旭是绝不会离身的。眼见这家仆对待自己宝刀的态度恭谨,心中很是开心,于是多说了一句:“你这仆人虽然身为家仆,却是个有见识、懂礼数的,日后成就必然不会小的,某家徐靖恩,可愿意和本将通个名姓?”

    虽然明末武将地位甚底,不说不可能与文官分庭抗礼,哪怕是一个小小七品县令都敢不对一省总兵行礼,但是说到底徐靖恩也是个六品百户,是个官身,比起一介小小家仆那是高到天上去了,是以他满以为自己折节下交,此人定会感激涕零,自己也算得上平易近人了。

    因为存了这个心思,所以他言辞里带了几分高高在上,却不防这家仆拱了拱手:“在下柳安,忝为公子亲随,本不敢与将军结交,只是公子常对我等说,人或有官职高下、出身贵贱之分,但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今日之低贱家仆未尝不是日后之一方大吏,今日之煊赫高官未必不会潦倒落魄,人在低处须得把自己当个人看,人在高处也须得把别人当个人看,因此在下就腆颜和将军交个朋友了。”

    这番话虽然言辞尚显俚俗,但是道理却不一般,尤其是出自一介区区家仆之口,更让徐靖恩大为吃惊,他连忙跳下马来,拱手行礼:“刚才某还觉得与一介家仆结交有**份,而今听君一席话,方知日后成就必然不同凡响,是我之不能识人也,还望柳兄莫怪!”

    “将军说得哪里话来,在下有幸随公子一些时日,公子常常教导我,人以傲慢待你,你只须显露你之本事,他自有平等待你之日,你若是无能,也怪不得别人看不起你。将军能如此待我,足以说明在下并非无用之人,在下高兴还来不及,如何能怪罪将军?”

    两人这一番交谈,更显热络,徐靖恩既然已经跳下马来,自然不可能再上去,于是一拱手:“常言道,见一斑而窥全豹,有家仆如此,柳公子大才亦可以想见一二,还请柳兄为某引荐,在下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将军请!”

    徐靖恩此刻再也不敢拿出刚到队伍中的那份傲气,只是跟着柳安走在队伍中间,心中暗暗想着那柳旭究竟是怎么一副模样,竟然能调教出这般仆人。

    “虽然传言多是无稽,柳永转世,也多半是附会之言,但是柳公子之才却是宰辅之类,我必须与他处好关系,或许我一辈子的功名就在这上面了。”

    这个怀才不遇的军官趁柳安没注意,悄悄整了整衣甲,试图显示出自己最威武雄壮的一面,又顺手一抹腰间宝刀却摸了个空,自嘲地笑了笑,大步向前走去,眼中充满坚定的光。

第二十八章 POV:徐靖恩 托古改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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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走过去,徐靖恩目力过人,就远远见到一辆马车边挤了约莫有上百士子,他们高举右臂,痴狂地高呼:“议会政治,生员分权,上敬天子,下抚黎庶,孔孟所传,端在我辈!”

    这些生员虽然平日不习武艺,中气不足,但是此刻上百人呼喊起来却是声震天地,让将种出身的徐靖恩都有些奇怪:“这平日里校场上训练士卒都没有这么疯狂的,这柳旭莫非真是文曲星下凡,能让这些士子如此信服?”

    他随即又想到练兵打仗上去了:“要是我手下能有五千,不,三千这样的兵,由我精心训练个一年,补齐甲仗火器,哪怕是建奴也可以战而胜之啊!”想了想,他随即又泄气了:“要让普通大头兵如此疯狂怎么可能,除非都是些读书人,能听的懂忠君报国的大义,只是读书人都是天之骄子,平日里最看不起我们这些武夫的,又怎么可能和我们这些丘八混在一起?”

    正想着如何练兵打仗,柳安已经过去汇报了,接着就见柳安走到自己身边:“将军,我家公子正在给新来的士子们讲授议会政治的孔孟正理,请您过去一块旁听,等大家都讲完了您就能和我家公子说话了。”

    徐靖恩心里对“议会”“议员”这些东西好奇得要死,自然不以为意,连连点头,“好,好!”

    他寻了个人少的地方挤了进去,有个被挤的士子恼怒地看了他一眼,低声嘟囔了一句,随即就狂热地继续听讲了。徐靖恩没听清楚说的什么,八成是“粗鄙武夫”“有辱斯文”之类,不过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待遇,而且身在别人地盘,也不在乎。

    他只见到一个身着五彩孔雀改机衣的青年士子站在马车顶上,手拿铁皮作的器具,高声讲话。这青年面容俊朗,虽非倾国之色,但是一脸的笑容极有亲和力和信服力,似乎你只要看了他的笑容就会不由自主地相信他,觉得他说得都是真话。

    “兄弟我为什么说咱们有必要建立议会,让咱们生员执政呢?第一,因为朝廷那帮尸位素餐的高官阁臣只知道党政揽权,只知道贪污受贿,只知道吃喝纳妾,于国事可有半点益处?想我堂堂大明,一失抚顺于努尔哈赤老奴,咱们且算他是有心算无心,饶他一次,二亡十万大军于萨尔浒,丧城失地,丧军辱国,仅有南路军算是完整逃回,也是兵无战心,丢盔弃甲,那督师杨镐一点军事不懂,搞什么狗屁‘分进合击’,想这大军出动,彼此联络困难,后金人再劫杀你探马斥候,如何能如臂指使?这就是这些庙堂高官之愚蠢无知了!再之后,三丢辽沈大小七十城,兵马钱粮损失无算!就算侥幸取得了宁锦大捷,可是不过斩获奴夷首级二百六十九颗,活夷一名,这凭坚城、用大炮也不过这些斩获,如何算得上是大捷了?这辽东军队只知凭城坚守,不敢野地浪战,只知城口开炮,不敢主动袭击,如何算的上强军了?”

    柳公子喘了口气,大声说道:“在兄弟看来,这不是军队不能战,而是上头战和不定,朝廷党争不断,军队军官经商,后勤保障不利,一言以蔽之,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试想,咱们大明二万万子民,还能抽不出十几万精兵强将来?如果精选将领,精制装甲,还能有连战连败之理?归根结底,还是领导太愚蠢!要兄弟说,与其让这般废物窃居高位,倒不如让咱们上台,说不定还要好一些!”

    他这话一出,立刻群起叫好,掌声连成一片。

    徐靖恩暗自摇了摇头,这兵危战凶,生死存亡一线之间,哪有柳公子说得那么简单。两军交战,靠的是将士用命,上下一心,赏罚分明,甲兵精良,若是嘴上说说漂亮话就能打胜仗的话,当年萨尔浒也不会输得那么惨了。不过这柳公子对于朝廷的分析倒是颇为到位,引用的报功文书也是没错,显然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又想了想,徐靖恩倒也明白了柳公子为何这么说话,无非就是要这些生员同仇敌忾,一起反对朝廷高官。这江南之风气吊诡,有时朝廷之是反倒成了江南之非,朝廷之非倒是江南之是,所以这番话说出来自然得到了士子们支持。毕竟,这提意见、找麻烦总是比做实事、办大事简单的,这柳公子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联合士子们指着朝廷的鼻子骂,反而还因此赢得了“关心天下”“远见卓识”的名声,手段的确是不一般。

    “至于第二点,则是因为咱们这“议员政治”乃是孔孟所传下来的堂堂正道,不过被汉宋的腐儒给篡改了罢了,他们抱着刘歆的古文经学不放,自以为得了孔孟的正道,其实却走上了邪道而不自知!后来朱熹捣鬼,又是搞出了一套东西,更是错上加错!大家想想,若是咱们能实行孔孟之道,这天下如何不能大治,这建奴如何不能俯首称臣?不过是因为那帮歪嘴和尚念歪了经,所以才使得天下丧乱,至今不能平息!”说到这里,柳公子作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佛说法灭尽经有言,吾涅槃后,法欲灭时,五逆浊世,魔道兴盛,魔作沙门,坏乱吾道,着俗衣裳,乐好袈裟五色之服,饮酒啖肉,杀生贪味,无有慈心,更相憎嫉。咱们都说这和尚可怜,竟然遭遇了末法时代,可是却没想到,这孔孟死后还没多少年,就有这刘歆倡乱谣言,败坏经书,以至于伪经盛行,祸乱天下,乃至于大明天下罹祸,万千生民含悲!”

    徐靖恩是个武官,文化水平也就仅仅能看懂孙子兵法纪效新书练兵纪实这样的兵家必读书目,对于四书五经所知不深,更不用说搞明白这刘歆作伪经和这天下丧乱有什么关系了。但是他隐隐觉得,这柳公子是打算拿理学开刀,要搞自己的一套东西。虽然他根本听不懂,但是出于对读书人的尊重和学问的敬仰,加上自己没什么学问,他不敢开口说话,只是暗自想着:“朝廷是不怎么管这读书人说什么话,搞什么学问的,听说当初那个叫李贽的,就算抓起来也是好吃好喝得招待着,最后还是老头子自己拿剃刀割了脖子。这柳公子攻击理学也罢,批判那个叫什么刘歆的也好,是和我没啥关系的。”

    想了一下,他突然恍然大悟:“这柳公子下得好一盘大棋!要是他把这理学推翻了,甚至不需要推翻,只要有一大批生员信他服他,那他就是这一派宗师,自成一家,以后地位说不得就和朱熹一个等级了,这是能在孔庙吃冷猪头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对这柳公子敬佩又加深了一层:“这人不仅会抓机会,选了个好时机反对阉党,还能在学问上自成一家,说不得就是本朝的王余姚一样的人物,而王余姚当年旬月之间平定叛乱,手底下的武将也立了不少功绩,要是我能跟随此人,说不定功名封侯就有着落了!”

    正想着,柳公子已经批判完了理学的弊端:“这理学之伪,由来已久,兄弟一时半会是说不完的,兄弟打算写成一本书,就叫新学伪经考,日后风行天下,横扫伪学,光大我孔孟正道!接下来,兄弟就讲一下为什么孔孟也是说要搞“议会政治”的!”

    眼见得就要进入戏肉了,徐靖恩抖擞精神,聚精会神地听着。

    “这上古之治,你说好,我说好,大家都说好,可是好在哪里?大家说了半天也不过是一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垂手而天下治,可是在具体一点呢?这君王管什么事?大臣分几个等级,有几品官?搞不搞科举制度?收税是怎么个收法?田赋收他几层?小民有了冤情怎么解决?这些细节大家就都说不清楚了。其实,这个孔孟也是承认搞不明白的。比如论语里面说‘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礼记里面说‘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征也。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子曰: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吾得夏时焉。我欲观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吾得坤、干焉’。而这个周礼也随着时间推移湮没无闻了,比如北宫??问孟子:‘周室班爵禄也,如之何?’孟子就说‘其详不可得闻也。诸侯恶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由此可见,这三代之政,现在都不可追溯了!”

    柳公子说的话前面徐靖恩是能听明白的,不外乎就是说夏商周三代的政治、礼仪大家都不知道了,但是后面引用的什么圣人精义他却听的头昏脑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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