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铸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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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铸皇明-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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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珺自小就跟随父母在江湖游荡,虽然父亲在北方武林中地位甚高,但是也只知道民间疾苦和人心险恶的,他知道这些农民虽然老实巴交但是却绝对不是没有小算盘,要不然民间就不会有这么多因为争水源、争地爆发的械斗冲突了。

    “这,这肯定不会发生的”刘如意张口结舌,只是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却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反驳周珺。

    看着刘如意的样子,周珺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毕竟他以前只是靠拳头打服了同龄人,现在却是靠才智胜过了一个读书人,他想了一想,补上了最后一击:“刘兄,这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经济料民之事不仅仅是有一颗好心肠就能做好的,你同时还得觉察底下人的阴微心思和心机,这一点上,你就不如我了。”

    刘如意没有再说话,他失魂落魄地骑骡走开,边走还边琢磨着这个问题,嘴里念念有词。

    周珺转头对柳旭说道:“公子,不知属下这样处理可对?”

    “可以。”

    得到公子赞许的周珺自信心大涨,忍不住问道:“公子,这个刘如意虽然心善忠诚,却太过迂腐,这如何可以做得大事?”想了想,周珺又补充道:“属下以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只以为这世上仅是好人豪杰,可是自从家父为小人所害,属下才知道这人要存活,就不得不留上两分心机,这世上也还是坏人多于好人。”

    柳旭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一下周珺,缓缓开口:“周珺,你可曾去过寺庙?”

    “这个,自然是去过的,属下母亲笃信佛陀,经常带我兄弟俩去寺庙进香。”

    “那你可认识弥勒佛和韦陀?”

    “这个当然认识。”

    “那他们为何是弥勒在外,韦陀在内?”

    “这”周珺想了一想,发觉实在弄不明白,于是恭敬地请教:“请公子示下。”

    “很简单,这弥勒笑口常开,大肚能容,人人都是喜欢的,所以把他放在寺庙门口招揽香客,这韦陀金刚怒目,锱铢必较,所以把他放在庙内计较账目,免得出现差错。”说到这里,柳旭感慨了一声:“都说慈不掌兵,义不理财,又说王霸并用,由此可见这王道与霸道是要相辅相成的。”

    周珺悟性极好,他立刻说道:“属下明白了,公子继续要属下和李奉天这样的人精心打算,节约开支,也需要刘如意这样的人招徕远人,收拾民心,这样王霸结合,自然是千载万年的不易基业!”

    “很好!”周珺似乎从柳旭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惊喜,但是这种神色闪现得实在太快,以至于他不敢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你能这么快领悟我的话,的确是不容易。我大业草创,贵在得人,但是随便招徕的人我是不敢委以重任的,我让你跟我同车而坐,未尝没有培养、抬举你的意思在里面,希望你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日后必有大用!”

    周珺听到这番话,这些日子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心中立刻被喜悦充满,他立刻用玉磬一般清脆的声音大声回答:“属下一定不会辜负公子一番苦心!”

    两人进行完这番对话之后就没有再说任何话,柳旭依旧瞑目思考,周珺则端坐车中,满心里都是对未来的无限渴望。

    这个少年相信他会大有作为。

    车队行了一天,已是近了黄昏,但是劳累了一天的太阳似乎没有计划好一天的光线,在这即将落山的时刻反倒散发出了更多的光线。从西方的云霞之中射出了万道红色的丝线,这些丝线扎进天上的棉花中,将他们通通染作了红色。天空传来几声鸟鸣,毕竟是少年心性,周珺扭头一看,天空中掠过几行归鸟,显然是要回家照顾雏鸟了。

    “这些鸟儿都有家,只是我的家却破碎不堪了。”周珺心中叹了口气,心中回忆着父亲的音容笑貌,正出神间,却听到李奉天在窗外叫道:“公子,眼看这天色已晚,时不时准备休息?有农民说这附近有个小村,我们可以在那里歇息一晚!”

    “好,那就省了宿营的功夫了。”柳旭点点头,告诉李奉天:“你和柳安先去村子和村民说好,咱们是要铲除奸党的义民,有两百多士子和上千农民,希望乡亲们行个方便,如果需要什么食物,咱们都拿钱买。”

    “好,属下这就去吩咐!”李奉天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晚饭吃得很一般,不过是几个粗面馍馍和几盘寡盐少油的蔬菜,虽然有几个鸡蛋作为陪衬,但是还是算不上美味珍馐。周珺原以为柳旭肯定会吃不惯这些饭菜,却不料柳旭却吃得津津有味,不禁好奇地问道:“公子自幼锦衣玉食,为何能将这些食物下咽?”

    柳旭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反问道:“现在假设你是军中一卒,每日爬高山,过深河,抗火铳,拉大炮,修营寨,每天吃得却是这种东西,你会是什么感受?”

    “这,虽然有鸡蛋也不算坏,但是毕竟不算好饭,我多半不会太开心吧。”

    “若是一军主将与你一同吃饭,一卒不食他不食,一卒不饮他不饮,那又该如何?”

    “有这样的主将我自然当为他效死冲杀,十荡十决!”说到这里,周珺恍然大悟:“公子的谋算竟然如此深远!”

    柳旭一笑:“这锦衣玉食、膏梁肥肉是人天生就喜欢的,我从来没见有人见蔬菜粗粮则喜,见美味珍馐则厌的,只是这喜欢是一回事,如何对待是另一回事。我固然不会故意虐待自己,但是也绝对不会为了吃好的、穿好的而苛待手下士卒!”说到这里,他感叹了一声:“当年袁术袁公路,身为袁家嫡子,四世三公,门生故旧遍天下,手下雄兵十万,虎步淮南,多么显赫!只是一朝败亡,却连蜜水都喝不上,可见这存亡之道,生死之间,不可不察,不可不慎!”

    说到这里,柳旭有些激动:“方今天下版裂,神州动荡,即使是这江南繁华之地也是盗匪丛生,流寇纵横,太湖流域水网交错,这些盗贼往来如风,难以抓捕,我有意谋划天下,自然少不了熟悉兵事,自然要从现在做好准备!”

    周珺一时心情激荡,一叶知秋,窥一斑而知全豹,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他平日里只是从评书和传记里见识过这种人物,没想自己恩主却是这样的气象雄浑、怀抱天下,不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周珺本是江湖世家子弟,平日里见识来往大侠游侠,只道这就是英雄好汉了,而今见公子风采,才知道往日真是井中之蛙,不知天高地厚了!若是公子不弃,周珺愿以师礼事公子,一条贱命,听任公子驱使,他日若得报家仇,有所成就,都是公子再造之恩!”

    柳旭见此,却没有任何错愕的表情,只是笑道:“既然如此,我倒也不好不收你,只是我为人规矩甚多,你可能接受?”

    周珺知道机不可失,自己只要稍微表示出一点犹疑,公子就可以拒绝自己,自己也会失去一个绝世良机,因此斩钉截铁地说道:“莫说是几条规矩,哪怕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好,那我就和你约法三章,第一,一切以我意志为主,说东不得往西;第二,我的谋划极大,你必须谨言慎行,万万不可给人拿到把柄;第三,以后你就是我开山大弟子,日后我若收了其他弟子,你必须做好大师兄表率!”

    “弟子愿意!”周珺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恭恭敬敬地磕了九个扎扎实实的响头,喜极而泣地说:“弟子父亲死后,弟子就意味从此就是无父之人了,师长如夫,而今有了师傅,弟子就又是有父亲的人了!”

    油灯昏暗,摇曳的火焰被一阵风吹来一阵摇晃,周珺稚嫩而充满激情的面孔被光线照射,散发出无限的希冀。

第二十二章 POV:刘如意 社员大会() 
刘如意走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本来想用袖子擦一些,但是随即想到自己这身素色湖罗衫乃是公子赐下的新衣,价值颇昂,怎么能拿来擦汗。虽然公子生性大度,不会因为细节而对自己不满,但是自己却不能轻忽待之。

    易云:“初六,藉用白茅,无咎。子日:,苟错诸地而可矣,藉之用茅,何咎之有?慎之至也。”由此可见,这谨慎乃是君子言行的基石,又哪里可以轻忽?

    最重要的是,自己白天在公子面前丢了一个大人,被一个少年说得哑口无言,这难免会让公子质疑自己的能力,若是让公子觉得自己不足以辅佐他那就不妙了。

    正是带着这种想法,刘如意在士子间来回奔走,告诉他们晚上要开济民社大会的通知。好在生员们知道刘如意是柳旭的亲信,因此也都给他面子,纷纷表示会按时参加。

    通知完自己所管理的一百个士子,刘如意开始暗自琢磨公子的用意,他知道江南士子爱结社,这些文社大多是士子们彼此交流信息、鉴赏作品和揣摩时文的组织。他以前穷困潦倒,又没什么文名,自然没人邀请他参加什么文社,但是他下意识地感觉公子这个济民社和一般的文社是不一样的。

    这是自然,柳公子乃是人中潜龙,有廓清寰宇、再造太平的志向,自然不会和腐儒穷酸一样整日和人揣摩时文制艺,但是这个济民社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他又有些说不上来。

    想了片刻,还是感觉摸不着头脑,刘如意决定放弃,反正自己是公子亲信,日后总会知道的。

    月上中天,已经堪堪接近酉时了,士子们吃罢农家晚饭,纷纷前往村中空地,这块空地原本是村中用来决议大事的集会场所,现在被柳旭占下来作为开会场地。虽然秋日的夜晚有些寒冷,但是柳旭命人在四周点起了篝火,加之士子们穿得挺厚,因此还不算难捱。

    场地中央搭起了一个大台子,这是柳安带着家仆们临时用土石垒制的,这柳家家仆在柳公子说服士子跟他进军之后就对自己公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因此办事格外认真,搭的台子也效率很高。这台子高约五尺,看上去像一个短粗的柱子,上面大约能占三五个人。虽然外形不很漂亮,但是胜在便捷结实。

    柳旭见到刘如意从远处走来,示意他跟自己上台,然后带着身边的周珺和李奉天走了上去。周珺犹可,毕竟他是公子身边人,之前据说还拜了公子为师,而李奉天则是满脸喜色,这明显说明他已经被认可为公子亲信了。

    跟来的农民和本村的村民也逐渐聚拢了过来,一时间将本来就不大的场地挤得满满当当。两百多秀才公聚在一个地方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稀罕事,秀才可是文曲星下凡,他们来到本村可是本村的福气,说不定本村的孩子就能沾沾他们的灵气,从此考中秀才乃至举人呢!当然,这种庄重肃穆的场合是不允许孩子捣乱的,刘如意事先跟农民说好了,谁要是敢让孩子来捣乱,不仅要扣钱,几百士子要合力控告他。

    这威胁一出,农民们纷纷表示不敢造次,他们派出十个小伙子把孩子集中在一起看管,好在有吃有喝,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孩子闹事。

    “各位学兄好,在下柳旭,想来各位都是知道我的。”柳旭风姿翩翩地走上高台,他今日特意穿了大红织金麒麟绒衣,在摇晃的火光的映衬下分外鲜艳。

    刘如意注意到公子手里拿了一个长相颇为怪异的铁皮桶,这个桶上下都是开口的,一段向外扩展开去,公子的话通过这个铁皮桶之后变得极大,能保证在场的人都听到。

    “果然是公子,竟然能想出这种器物!”刘如意暗自赞叹一声,一边努力保持严肃,他强迫自己站得极直,好像一棵冬雪中巍然傲立的雪松。

    “天气有些冷,咱们今天废话不说,抓紧解决问题!”柳旭顿了顿,大声说道:“告诉我,你们谁不想当官?”

    此言一出,全场皆寂,本来就是嘛,大家寒窗苦读十几年,怎么可能有人不像当官呢?要说江南不想当官的文人倒是也有,比如据说公子夫人那边的陈继儒先生就不爱当官,但是他家是江南大族,不当官也能隐居山林,逍遥自得,也能和高级官员交往,和普通贫寒士子是不一样的。再说了,要真是不想当官,犯得着跑那么远来这荒村野地嘛!

    “好,大家都是想当官的,不瞒大家,我也想当官,但是很不幸,我还没考上进士,举人授官又太难,所以我还不是官。”

    “那么问题就来了,怎么才能当官呢?”

    柳旭说话抽丝剥茧,一环套一环,不怕有人不认真听。

    “我之前想了几个对策,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说出来给大家参详一下。”

    “第一,找朝廷要官。我觉得这个法子不好,为什么呢,因为朝廷就那两万个官位,每年空出来的官位给了进士之后就不剩多少了,剩下的还得紧着举人。兄弟我若是不考进士了,说不定还能凭借举人功名混上个知县,但是各位,说句不好听的话,多半是没戏唱的。更重要的是,咱们没考上进士,凭啥找朝廷要官呢?以,从各位兄弟的角度讲,找朝廷要官不大可能。”

    “第二个呢,找地方官要官。大家知道,我们大明官吏有别,一县除了那几个有数的官位之外,都是不入流的小吏,咱们若是能说动朝廷把小吏变成官,大明一千四百多县,这样官位就多出不少。这么一来,然后咱们先当个小官,慢慢往上升,慢是慢了点,但是总比没官当好得多。但是问题在于,第一,朝廷未必愿意这么做,毕竟朝廷是要给俸禄的,方今军事倥偬,国难方殷,哪来的钱给咱们发俸禄呢?第二,原来那些皂隶、小吏是绝对不愿意咱们当官的,他们手里握着鱼鳞图册和本地资料,从来都是父子相传的。所以,兄弟想着,这一条也不大可行。”

    眼看着柳旭否定了两条最有希望的路子,士子们有些骚动了,一个士子大喊道:“那柳兄有什么办法吗?”

    “嗯,办法还是有的。”柳旭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官是什么?官就是印把子,就是权力,就是权威,所以咱们得找一个朝廷没有权力的地方,咱们把朝廷的权力给安插进去!”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哪里还有地方呢?”又是这个士子提出了大家的疑问,刘如意用极其细微的动作转头看了一下,却是李奉天负责收买的士子,他应该是早就排练好的,特意在这个时候出头引导话题。

    “这个简单,咱们大明皇权不下县,知县不出郭,农村乡下都是族长、村长管理的,他们虽然没有朝廷的官位和印绶,但是谁敢说他们没有权力?”

    “所以,”柳旭言简意赅地总结道:“咱们要想当官,就要跟他们抢权,把他们的权力抢过来!”

    “这恐怕不可能吧,农民不读圣贤之书,不懂礼节大意之道,咱们读书人如何能管理他们?”

    “这位兄弟”柳旭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语气里满是煽动:“官位就那些,举人都排不上,生员就不用想了,正是不容易管理,所以朝廷官员不去管,咱们才有可能去管!你们都是生员,在本乡本土肯定声望卓著,平时包揽诉讼、交接豪绅估计也不少。你说这些农民不懂圣贤之道,但是他们既然愿意尊重你们,听从你们,又怎么不能把你们当作官?你们怎么不能管理他们?”

    “这”那位生员凝神想了一下,突然喜道:“说的也是,咱们平日里在乡间给人裁断诉讼本来就是干的知县的活,只不过没有个朝廷的承认罢了!只要朝廷承认了咱们,咱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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