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铸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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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铸皇明-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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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POV:李过 喜欢和爱() 
念儿将手轻轻放在李过的肩膀上,李过可以感受到那种女性的柔情和爱意,即使是隔着厚厚的棉布,他也能觉察到两人之间不可分割又彼此相和的呼应。他的肌肉因为兴奋而跳动不休,这种跳动像地底的岩浆,又像波动的海潮,带着沛然不可抵御的巨力,一阵一阵拍打在念儿的指尖上。但是她不需要畏惧这种力量,因为这种力量是属于她的,这是她的男人,这股力量终究会为她而运作。

    “李大哥,没事,俺张念儿这辈子就给你了,俺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咱俩哪怕下了地狱,到了阎王老子面前,下辈子也要做一对鸳鸯。”这个女人似乎在变故面前骤然成熟,她静静地说出一番话,虽然她的音调不高,虽然她的言辞粗鄙,但是任谁都能听出里面蕴含的无限爱意和决绝之心。

    “念儿,俺门家这是眼看灭门的灾祸了,俺怎么能拖累你?”李过止住了哭泣,他似乎感觉在女人面前哭泣有些丢人,声音有些虚弱而羞愧:“俺们家能不能过去这道坎还难说,要是你愿意等俺一两年,俺记你的情,要是不能等,俺绝对不会说什么,但是绝对不能把你拉进这个火坑子!”

    “李大哥”念儿的声音极其冷静,冷静得让李过想起冬日湖底一块化不开的冰:“俺娘说过,喜欢一个人是让她幸福,爱一个人是要自己幸福,不管他幸不幸福。俺爱你,所以俺不管你怎么想,俺就是要让自己开心,让自己幸福。”

    她的话听起来有些自私,但是爱的本质不就是最大的自私吗?

    自私的张念儿不在乎李过会不会为此感到愧疚,她只需要自己的幸福,虽然这种幸福的本身就是一种牺牲。

    “俺,俺对不住你。”李过并不是一个擅长谈话和论辩的人,是以他只是翻来覆去地重复这段话,似乎这样做就可以给自己一种心理安慰。

    “不用说了,现在回家和你爸商量商量吧,明儿咱们一块去县里。”念儿轻轻说完这句话,起身向家里走去。在作出这样的牺牲之后,她不需要再作道别,因为这样的话语本身就是最大的牵绊。

    李过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的家,这段路他早已经走过千次万次,他清楚路边的每一块不规则的石头,知晓土路每一道转折和弯曲,明白路两旁每一户人家的房屋结构,但是这些都是他在无意中完成的任务,他的大脑仍旧被刚才听到的消息击打得支离破碎,与之一道破碎的还有他那年少多情的梦想和信仰。

    父亲还没有睡,他的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担忧,这种担忧之情哪怕是看不到父亲的面容也能够清晰感受到。这担忧已经浓郁得化作一团雾气,牢牢地笼罩着这个饱经风霜的家庭。

    “爸,小叔犯事了,他骑死了驿站的马,三匹。”李过不知道该如何像父亲传达这个讯息,虽然这并非是他的错,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家庭联系让他成为其他家庭成员的直接受益人和受损人,是以他心中既有对小叔的担忧,又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埋怨。

    “嗯。”父亲比李过更加的沉默寡言,李过明白,自从父亲失去了重体力劳动的能力后,这种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干吃饭的愧疚感让父亲更加的沉默,于是这个驼背的中年汉子就成了一个木头人,除了每天按时吃饭睡觉外几乎不会做出任何响动。

    但是李过明白,他深深地明白,父亲是关心自己和小叔的,只是这个笨嘴拙舌的汉子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述,他唯一的能力就是用已经衰老而疲惫的肩膀为自己和小叔撑起一片天空。

    这个男人,沉默,无助而又坚定,像一头即将被牵进屠宰场的老耕牛,虽然眼角噙着无限热泪,却丝毫不愿意别人为他担心。这个男人呵,有多么像这八百里秦川的黄色土地,厚重,坚韧而从不要求回报。

    “爸”李过的声音带着哭腔,这种破家灭门的灾祸对于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年轻人来说还是太重了,太多了,太大了,他在别处找不到倾诉对象,只能和父亲进行这场看似独角戏的交流。

    “嗯。”还是那个字,但是情绪截然不同,李过感觉父亲的大手,那双布满老茧、青筋暴露、干瘪枯黄的双手,轻轻地握住自己的双手。

    那是父亲的感觉,不同于母亲的温暖的博爱,那是坚定,是奉献,是沉默,是一种山一般的巍峨和天一般的包容。

    那是父亲在告诉他,尽管去做吧,我永远在你身后。

    刹那间,李过泪如雨下。

    时间过了很久,时间又好想根本没有流逝,李过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和父亲的呼吸,也能清晰地辨认出自己的心跳与父亲心脏的搏动。

    “地里小米还有一两亩就收完了,你明天找人收一下吧,我明天央求里正带我去县里,说什么也要把小叔就回来。”这个还没有充分认识到世事的险恶的年轻人并不知道即将摆在他眼前的将是怎样的痛苦和折磨,但是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豺狼虎豹,他都从无退路,他只有一路向前。

    夜里李过做了很多梦,有好的,也有坏的,但是永远在他的梦里扮演女主角的只有一个人,奇怪的是,那个人的面貌却从来模糊不清。梦里的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嘴角轻轻咧开,笑得甜美。她或是与他共舞于广阔的三秦天地,或是在流风舞云的吹拂下渐行渐远去,或是与他凝眸伫立,彼此对视,但是唯一不变的,却是那张永恒如一的笑容。

    那个女人是谁呢?

    李过醒来,在床头坐着想了很久,始终没能找到一个对应的面容。

    “那个女人不是念儿,她就竟是谁呢?”李过将这则梦境讲给据说会解梦的李里正,说起来,里正还是他父亲一边的大伯。

    大伯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张口欲言,停了停,终于没有说出口。或许是整个秦地的男人长相都很相似吧,他们很像远古那位皇帝造出的陶瓷军队,面容朴拙、感情内敛,他们往往都有着单眼皮、厚嘴唇、方脸蛋,好像一批制造出来的产品。里正看着李过,看了很久,直到李过开始感觉不安:“大伯,哪里不对吗?念儿说是要跟我一起去,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是没有来呢?”

    李过满心以为大伯会和自己开一些关于女人的不守时的笑话,这些消化虽然无关痛痒,不咸不淡,却可以有效消解他的不安和紧张。

    但是大伯只是看着李过,定定地看着他,有时叹一口气,有时摇头,但是就是不说话。

    “到底怎么了?”李过没有第六感,但是他直觉地感受到有一些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的事情就要发生了,这种感觉不是天生的而是一种练习获得的能力,在一夜霜降之前,在走到张老爹家门之前,他都有类似的感受。

    他隐隐觉得不安。

    大伯将一包银子拿了出来,这包银子是如此的重,似乎要将这积年老木支撑的大方桌彻底砸穿。这包银子于木制的桌板碰撞发出如此巨大的响声,以至于李过的耳朵因此晕眩了几秒,他分明觉得在银子和桌子相接触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似乎都为之摇晃。

    “这,这是什么意思?”

    “念儿今天早晨答应到文乡绅家里做他第七房小妾了,聘礼是二十两银子,十两给她爹,十两给你。”大伯的话语轻轻的,似乎他也害怕太重的语调会彻底毁灭这个年轻人的世界。

    “可,可是她答应了我,她答应了我要和我一起去县城的,她答应我有事要一起面对的!”李过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一截铁棒从砂纸中慢慢抽出,又好像一块石头缓缓在沙石上摩擦,这种声音凄惨、沉重,又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不可置信和不可接受。

    这声音逐渐增大,声调逐渐增高,他开始嘶吼,开始咆哮,开始愤怒:“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很快地,似乎是意识到事情的不可挽回和不可抗拒,这种愤怒在几个呼吸间化作哀叹和忧伤,他呜咽着重复着这么几句话:“她答应了我,她说爱和喜欢不一样,她说了,她说了”

    大伯带着几分爱怜地看着李过,缓缓开口:“她说了,爱和喜欢不一样,她想了一夜,最后还是觉得,她喜欢你,但是不爱你。”

    “不!不!”李过有些癫狂地吼叫着:“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她爱我,她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所以她会和我在一起,不管我是不是愧疚!”他像风一样飞快地从房间里冲出,带着悲哀,带着愤怒,带着无限的哀怨和已经破灭的希冀。

    大伯跟着他走出门外,看着李过飞奔而去,没有跟上去。他的眼睛浑浊而衰老,这是秦地的风沙吹打下磨砺后的必然结果。这个身为里正的老人已经见过太多太多的变故和悲剧,这则爱情悲剧在他的记忆里还排不上前三名。

    所以他只是看着远处被脚步溅起又迅速跌落的沙石和被劲风吹卷起的黄沙,轻轻叹一口气,缓缓走回屋里。

    他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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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POV:李过 稚子之善() 
李过站在县里艾乡绅的大院门口,双拳紧握,他的小叔、一起长大的兄长就被绳索捆在乡绅大院里面。

    这座大院真的很大也很豪华,这是一座典型的两院四进式砖木结构四合院,有耳房、左右厢房、卜房门洞、街门,院子里面修建了假山、花厅、鱼池、门迎,在门前窗口、楼间瓦头还雕刻镂刻着各种各种花纹精美又富丽堂皇的图案。李过认识的不多,他只能依稀分辨出有的是姜太公钓鱼,有的是牡丹菊花,有的是卧冰求鲤,有的是八仙过海,这些造价昂贵的木质结构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好像从亘古以来就已经坐落在这里了似的,而李过却不敢驻足其中。

    那是一种他终生都不可能接触到的富贵,薄薄的一墙之隔,竟然截然开出了两个不同的世界。墙里面是安宁、富贵、静谧,有丫鬟汲水,有小厮洒扫,有小姐弹琴,有文人来往,而墙外是肮脏,是贫穷,是混乱,有的只有横行的土匪,贪婪的衙役,来往的盗贼和饥饿的游民。

    李过不敢用自己肮脏的布鞋去玷污这片净土,虽然他心焦小叔的安危,他却只敢在门外观望,丝毫不敢进入这片神圣的领域。

    这个年轻人似乎已经从昨日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他的眼睛虽然红通通的,但是神色已经恢复镇静,表情已经重回老实,正是一个农村庄稼汉的标准形象。但是假如你仔细去看他的眼睛,你就会发现曾经闪耀在这个少年人眼中的火焰,曾经活跃着的爱情之火已经彻底毁灭了,现在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只是一具身负重任的行尸走肉。

    他的心,已经死了。

    “大伯,为什么小叔骑死了驿站的马,却要被捆在艾乡绅家里?”

    “咳,咳”大伯咳嗽了两声,他的呼吸道因为经常呼吸带有黄土的空气而变得脆弱而敏感,他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才喘着粗气说话:“这艾乡绅可是县里一霸,你小叔前几天光着脊梁在他家门坊上睡觉,早就心里不满了,前天又看见你小叔在他家门墙上尿尿,于是派人用棍子打你小叔,把他捆在那里,不给水也不给饭。他还放话说,驿站要处理你小叔可以,但是得等他把你小叔捆够三天!”

    李过将牙齿咬得咔咔作响,他抬头向院内望去,虽然可以看见小叔,但是因为小叔是背对着大门捆绑的,他看不见小叔的面孔,只能通过想象去猜测此刻小叔的境况。

    从自己接到消息开始,已经快有三日了吧,整整三日水米未进,哪怕是铁打的汉子也撑不住,何况小叔还是被捆着呢?李过曾经挨过饿,那是五年前的一个灾年,全村粮食都差不多绝收,自己家已经有五天没吃过什么东西了。那种感觉就像胃里有一个空洞一般,他的脑子不能思考,耳朵不能聆听,他的肠胃干瘪,他的心脏无力,甚至连血液都泵不动。他心里想的,嘴里念叨的,全是粮食。啊,那种感觉是多么的痛苦啊,就好像有一个人在操纵自己一样,自己做的、想的全都是“吃”,在那个时候,哪有什么道德,哪有什么底线,哪有什么礼法,一个人最大的奢望就是有东西吃,哪怕是泥土,是树皮,是人肉也好啊!

    假如礼法有什么敌人的话,那也许就是饿肚子吧!李过终于找到了礼法的克星,但是他并不为此感到高兴,因为这两者对于他来说都是招惹不起的东西。

    所以,李过很清楚小叔的境况,他很想去亲自替代小叔,但是他却没有这个胆子。

    没经过主人家允许进入人家院子,这是可以被乡绅纠拿去送官的。

    自家经有一个壮劳力陷进去了,自己万万不可以再出任何差错。

    远远地看见,一个身穿锦袍的小孩子走了出来,估计是艾乡绅的一个儿子吧。他圆圆脸蛋,十一二岁左右,还有着小虎牙,眉毛秀气而修长,天庭饱满而圆润,是人们经常说的福相。手里拿着一块饼,圆圆的、亮亮的、香香的,正是李过曾经和念儿说过的油饼。哦,念儿,一想到这个女人,李过自以为已经坚硬如磐石的心就一阵紧缩,她,不知道她现在可还好吗?

    李过看到自己的小叔艰难地伸长了脖子,做出了一副乞求的样子,这是在乞求一块饼吗?应该是吧,整整三天没有任何东西入肚,这种经历但凡只要经历过的人就不会想要经历第二次。

    “给他一块饼吧,给他一块吧”李过在心里哀求着:“他不过是冒犯了你们家,并没有做出什么大错,你定是个好孩子,请你们发发慈悲,给他一块饼吧!”

    求求你们,发发慈悲吧!

    李过见到那个孩子带着和煦的笑意,将手里的油饼轻轻伸到李自成的面前,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那块热腾腾的油饼的香气缭绕在小叔面前,那油脂的气息,那麦面的芳香,是多么的让人垂涎,又是多么的让人向往啊!

    往前一点,再往前一点,让他吃到吧!

    李过看见,那油饼在孩子的手中一点点前进,一点点前进,逐渐接近了李自成的鼻尖,李过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油饼略带焦黄的饼沿已经快要擦到李自成鼻头上的毛发。

    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

    李过心里好过了一点,虽然这个艾乡绅为人刻薄,但是他的儿子还是好的,毕竟,小孩子总是天真无邪的。

    突然,小孩子蜕变成了恶鬼,他做出一个愤怒而邪恶的鬼脸,将油饼狠狠地抽在李自成的脸上,他抽得是这样的用力,以至于一块完整的油饼在李自成脸上碎裂成无数碎块,复又化作满天飞星。

    那块黄色的、完美的油饼沾上了污渍,碎裂了。

    李过目光呆滞地看着孩子将饼抽在李自成脸上,看着孩子飞起一脚踢在李自成的小腹上,这一脚踢得是如此之狠,击打的位置是如此的精妙,以至于他几乎可以听到小叔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整个身体如同虾子一样抖动。随即,狠狠地,孩子用那内穿松江墩布袜、外穿描绘着吉祥图案、装饰金银丝线棉鞋的脚碾压着地上的油饼。

    他正对着孩子狰狞到了几乎恐怖的表情,他看着孩子蠕动的嘴唇,几乎可以读出孩子的话,几乎可以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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