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农》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归农- 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她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怎么,两位最近很缺钱用么?也是,大伯父除了吃喝玩乐、骄奢淫逸,就只知道包戏子,养外室,生女儿,把大房的家底都快败光了。如今大房大大小小也有十一二个女孩儿了吧?”

    “难怪大伯母您觊觎我们二房的田庄。”岑二年将心比心地与气红了脸喘着粗气的冯氏说:“这么多女儿要嫁,得需要多少嫁妆!饶是大伯母您嫁妆再丰厚,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呀。”

    “你……你!”冯氏第一次被晚辈当面揭底,气结,只觉颜面全失,颤着手指着岑二娘说不出话。

    高氏也突然被“尖酸刻薄鬼神附体”的岑二娘惊呆气坏,但她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冷静下来,冷冷喝道:“二娘!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可还有一点儿书香贵女的高贵优雅?!”

    “祖母息怒。”岑二娘假惺惺地赔罪,“孙女儿刚刚得知有人要害我母亲性命,毁我们二房,心中气愤难安,言辞难免直白尖刻了些,望您海涵。”

    “不过……”岑二娘开始转移炮火,“祖母您都一大把年纪了,手里头又不缺钱用,为何还要连同大伯母,算计我们的庄子?以您的私产,养活大伯母腹中的小弟弟不在话下。”

    “难道您怕自己仙逝后大伯父把属于小弟弟的家财败光,所以要未雨绸缪,及早给小弟弟准备大伯父都不知道的私房钱?”

第七章 被黜

    高氏的一番苦心算计,被岑二娘以这样的语气和方式说出,她第一感觉是:啪啪,自己的一张脸被打得生疼。

    随即而来的,是深深的戒备和惶恐:那事儿她与冯氏做得那样隐秘,怎么就教岑二娘这奸猾的小狐狸知晓了?

    听岑二娘的口气,她们的全盘计划她都已知晓。而且她敢堂而皇之地将之当众揭穿,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分明是手里握有她们的把柄。这么看来,杨二夫妇和秦大夫全都落在了二房的手里。那么,老爷是否知晓此事?

    高氏思及此,心中颇为惊慌。她转而沉目一想:若是她那死鬼夫君知晓此事,以他的尿性和对二房的偏爱,早就带人打上门要惩罚她这个毒妇了,而不是此时还没动静。

    高氏狐疑地看了眼岑二娘冷若冰霜的稚嫩玉脸,这个岑二娘和她那难缠的父亲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们为何不告诉老爷此事,反而大咧咧地跑上门拿话刺她们?

    冯氏怒极之后反而冷静下来,显然她也与高氏想到了同样的问题。这对颇有默契的婆媳隔空对视一眼,交换了彼此的疑虑。

    此时站在堂屋里的,都是高氏和冯氏的心腹,她们对于主人算计二房之事,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岑二娘都把话喊开了,高氏和冯氏也不屏退她们,反正不该听的都让岑二娘说给她们听了。再多听几句也无妨,都是自己人嘛。

    高氏默了霎时,沉沉开口:“你和你父亲,为何不将此事直禀老爷,反而跑来我这里,把话撕掳开,意欲何为?”

    “自然是祖母你们求什么,我和父亲就求什么了。”岑二娘老神在在回道。

    高氏冷笑:“你们想敲、诈我?”

    冯氏也忍不住高声嚎叫:“你们想要勒索我的银子?!门都没有!”

    岑二娘甜笑道:“哎呀!祖母,大伯母,你们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听着真叫人心寒。‘敲、诈’、‘勒索’什么的,真是太难听、太有失咱们岑家的颜面和风骨。不过是您二位做坏事败露了,需要拿些银钱来当封口费。免得此事被祖父和族里的族老们知晓……啧啧,那可就大不妙了不是?我也是一番孝心,仇将恩报,有心替两位遮掩丑事。”

    岑家家规森严,最忌残害同族血亲。凡有违此令被族中长辈发现者,轻者被赶出岑家,重者将被杖毙。

    尽管这条族规有些不合律法,有点草菅人命的嫌疑。但岑家在弘安府屹立已有一百多年,根深蒂固,族中许多子弟也在朝中为官,且有几人还官阶不低。连当今圣上都卖岑家几分脸面,亲自给岑家嫡支题了一副“书香世家”的牌匾,至今仍挂在东府大房的正门口。

    因而官府也不太敢过问岑家的家事,所以,岑二娘才敢这般有恃无恐。如今她父亲岁考结果还未出来,不论好坏,此时此刻,他们二房还是整个岑家嫡支的中流砥柱。

    身为族长的大祖父,还有族中其他族老,甚至她的亲祖父,都会坚定地站在二房这边,为了笼络父亲,就算不将高氏和冯氏杖毙,也会将她们休弃回娘家。

    “住嘴!”冯氏气急败坏道:“这里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贱、人张牙舞爪!”她其实已经被岑二娘唬住,心中早已乱了分寸,因此才这般口不择言。

    高氏不赞同地瞪向举止失仪的冯氏,厉声道:“闭嘴!此事我自有分寸。”见冯氏被瞪老实不说话了,高氏才与岑二娘道:“你想要多少……封口费?”

    “那庄子值多少银子,我便要双倍!而且是祥福记的银票,限时一个时辰内支付。”岑二娘狮子大开口。她祖父奖赏与她父亲的那个田庄,地大且盛产,十分富饶,庄子每年光是收地租,卖粮食、水果和家禽,都有近万两银子的收入。所以,高氏和冯氏才那般眼馋,费尽心机想要得到它。当初她祖父可是说了,那庄子至少值十万两。

    “二十万两?!”饶是高氏见多识广,也惊叫出声,“你不如去抢!”

    冯氏更是直接:“卖了我也凑不齐二十万两!你别异想天开了!”

    “唉哟!”岑二娘被逗笑:“祖母,大伯母,你们也别心急。这个价钱是可以商量的。我和父亲作为晚辈,理应孝敬长辈。所以,我们商量过了,二十万两太多,不如就十万两吧。您二位可别说没有!”

    “我知道的,光是祖母您的嫁妆,就有六七万两,还有当年祖父给您置办的宅子、铺子、庄子啦,都是您的私产,算起来也有七八万两。这两项一加,多的都有了。至于大伯母您和大房吧,我们也知道,实在是艰难得很。”

    岑二娘停了会儿,喝两口茶,继续道:“所以,我和父亲没想让大房出银子,只是要麻烦祖母和大伯母,帮我们一个小忙。当然,这个忙也不是无偿的,若届时你们出手相助,我们将会厚报两位。”

    冯氏和高氏被勾起兴趣,一个问:“什么忙?”另一个问:“报酬是什么?”

    岑二娘但笑不语,片刻后,她才道:“时机未到,请两位允许我暂时保密。对了,祖母,方才我说了要祥福记的银票,且限时一个时辰,可不是开玩笑的。我知道,庄子、铺子、宅子一时无法脱手,所以,您可以先支付我七万两的银票,然后给我写一张欠条,其余的过几日再给也不迟。”

    “一个时辰,太急了。”高氏肉痛道:“而且我手里头没那么多现钱。”

    “用珠宝珍玩抵押也行。”岑二娘善解人意道:“我可以自己拿出去卖,免得您劳累。毕竟您也是长辈,我可不敢累着您。不过,其实这些东西处理起来也是很快的,您之所以没动力,估计是还没见过这个。”

    岑二娘从荷包里取出三张纸,一张张地展示给高氏和冯氏看,吓得那两人大惊失色。她笑着把纸递给颤抖着身子、伸出双手想要抢的高氏和冯氏,悠悠道:“杨二夫妇被我看管了起来,秦大夫也保证如若需要,随时出面为我们作证。”

    “所以,这三张纸其实算不得什么。但它们能让大伯母和祖母更有动力,不是么?”

    岑二娘见高氏和冯氏手一软,把供词和指认书掉到了地上,她纤腰一弯,飞快地把纸捡起,塞入自己的荷包之内,又笑吟吟道:

    “还有,大伯母,虽然我谅解大房要养败家子和一大堆女儿穷困,不收你银子,但你也不能心安理得地让祖母一个承受这一大笔银子吧!总得拿点什么出来表示表示,才不枉祖母对你和对大房的偏疼。”

    岑二娘见高氏怒目横向瞪大双眼的冯氏,随即两人开始讨价还价,争吵起来。这对从未拌过嘴的婆媳,也难免陷入吵闹的俗圈。她们争执了整整半个时辰,被看够了戏的岑二娘打断,俩人才最终决定:高氏出五万两,冯氏出两万两。余下的三万两,高氏给岑二娘打了欠条,说是三日后付清。

    随后,高氏和冯氏各回各屋,翻箱倒柜地凑银子、寻宝贝抵账。岑二娘坐等了半个时辰,收获了四万两的银票和一堆珍奇古玩。

    还好她事先叫了玉墨带了几位武师父和一干魁梧壮硕的护院来镇场,高氏和冯氏的手脚才会这么快。否则,那两个恶毒的老女人,还不知怎么拖拉呢!

    岑二娘大获全胜,把银票和一堆宝贝带回了自己的梅院。当即便给了玉墨和疏影一人一千两,另外给了他们一千两,命他们两人带几个护院出去存银票,卖珍玩珠宝,然后把卖了的钱一并存入祥福记。那额外的一千两,算是护卫们的辛苦费和封口费。

    岑二娘只信赖祥福记这家开遍大景的最大、最有信誉的钱庄,据说它的背后有皇家撑腰,所以才能碾压一干大小钱庄,傲立巅峰。

    玉墨和疏影拿了银子,手脚生风,带了几个可靠的护卫,只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就将近七万两银票存入了祥福记。

    等他们兴高采烈地返回岑家二房时,西府已经变了天。因为岑二爷真的倒霉透顶,在府学的岁末考试中,考了个末等!岑二爷身边的小厮白书给岑二爷领了张罢黜文书回来!

第八章 心冷

    “孽子!”

    西府松竹雅居东厢的堂屋内,得了岑二爷被府学罢黜、即刻贬为平民消息的岑三老爷,怒发冲冠,命身边最得力的柳大管事,火急火燎地将岑二爷召来自己的院子。

    岑二爷将将推门入屋,便被岑三老爷一个茶碗砸在胸口。

    纵使隔了几层厚厚的衣物,那滚热的茶水依旧烫得岑二爷一个激灵,胸口灼热的皮肤与胸腔内一颗冰凉的心两厢对比,让岑二爷一下经历了冰火二重天。

    再回想他被罢免秀才的消息,传回西府不过一刻钟。这一路走来,府里那些往日里对他恭敬有加的奴仆,纷纷拿有色眼光看他:或同情,或嘲笑,或鄙薄……更多的是轻视和看热闹。

    这使他对岑家和岑三老爷这个父亲仅有的那点子不舍和孺慕,全部化为空气,散去了无痕。

    岑三老爷见岑二爷这时还不下跪反省,乞求他的原谅,反而呆愣愣地杵在门口,看得他怒火丛生,更加气愤。岑三老爷“腾”地起身,一脚踹倒几案,任那破碎的瓷器和流溅的茶水,制造出一地狼藉。

    “你这孽畜!”岑三老爷几步上前,冲到门口,指着岑二爷的鼻子骂他,“岑家自立足弘安府,历经数代,秀才举人、学士公卿都出过!这一百多年来,族里还从未出过‘被归农’的白身秀才!我岑家百年清贵的名声,被你毁于一旦!你可知错?!”

    “儿子有罪,父亲息怒。”

    岑二爷很识时务地“嘭”地重重跪下,以头抢地,沉沉磕了几下,算是感谢岑家和岑三老爷对他的养育栽培之恩。他此时已确切得知自己被黜的消息,一想到往后求取功名,出人头地无望,早已心灰意冷。哪里还顾及得到岑家的面子!

    看父亲这样,岑家,是容不得他了。不过,他也并无留意。

    岑三老爷气恨交加,一肚子邪火烧得他愤愤难安,他用力踢了大丢他脸面的儿子,一脚将他踹出门外,仰面跌倒在院里满是积雪的青石地面上。

    岑三老爷怒气冲天地站在屋内,居高临下地责骂顺从地跪在冷冰冰青石地面的岑二爷:“你这孽畜!当年你执意要娶林氏那个下贱胚子时,我就知道你是烂泥扶不上墙!自从你娶了林氏后,科举之途便几经波折,从未顺遂过!”

    “我早就说过,那个克死爹娘的贱、人,迟早也会克到你身上。让你及早休了她!你不听,如今怎样?可不应验了!你怕她病死,扔下书本蹲守在她床前照顾她,我几次叫你放下她,回去读书,府里自有丫鬟婆子和大夫照顾她。”

    “那会儿你说什么?你‘自有主见,不会耽误学业’。如今可好!你那愚蠢而又自以为是的‘主见’害得你被黜,更连累了我岑家百多年的好名声!”

    岑三老爷眼见岑二爷被他骂得头越伏越低,心中的悲愤、耻辱、失望……种种情绪交相闪过,难以抑制,最终全都化为怒火,直烧心肺,他猛地脱口而出:“我宁愿从未生养过你,也好比今日叫你把我、把岑家的脸面,踩到泥底!”

    这句话来得太过,饶是岑二爷钢筋铁骨,心智坚强,也被伤得体无完肤。他突然失去力气,瘫软在地。

    自他三岁被带离周姨娘身边后,这二十多年他跟在岑三老爷身边,终日书不离手,哪怕在贴身照顾濒死的妻子时,他也趁妻子昏睡之际,争分夺秒地温书。

    这二十多年的寒窗苦读,兢兢业业,父亲却全然不放在眼里。他一朝被黜,父亲就翻脸无情,甚至连宁愿从未生养过他的话,都说出了口。

    岑二爷一时间只觉万念俱灰。再也没有长年不得志,一次不慎被发高热毁了岁考,然后拖着病体得知自己被罢黜为民后,听了亲生父亲这么一番戳心戳肺的话,更叫人难以承受的了。

    接到罢黜文书那刻起憋闷在他心底的抑郁、、苦闷、沮丧、绝望、迷茫、空洞……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一腔热血,流经他的肺腑,自他的口中喷出,染红了一方白雪。

    失去意识之前,岑二爷似乎看到自己的妻女儿子,大声呼喊着他,焦急而关切地奔跑向他。

    岑二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还好,他不是孤身一人,就算什么都没了,他还有妻儿,还有一个永远温暖的小家。

    岑二爷终于安心地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一向奉行蹁跹莲步,一行一动皆有章法,从不大步奔走以免有失仪态的岑二娘,与母亲兄弟领着亲信仆从,急匆匆赶到松竹雅居,就看到最疼爱自己的父亲吐血倒在冰天雪地里!而她的亲祖父却视而不见,反而转身拂袖而去,还命柳大管事将门关好。她突然出离愤怒,大声呼喊着“父亲”,几乎不要命地带头冲了过去。

    她身后紧跟着母亲兄弟,还有几名忠心耿耿的仆人,岑二娘率先冲过去,将岑二爷扶到自己膝上,大喊一声“快过来帮忙”。玉墨和岑大郎赶紧上前,帮着岑二娘扶起了岑二爷。

    岑大郎自幼爱习武,又天生大力,他让玉墨把岑二扶到他背上,背着他便脚底生风地冲回暖梅堂。一路上,岑二娘给了疏影银子,吩咐她跑去外面,请杏林堂的甄大夫来为岑二爷诊治。

    平时柔弱绵软的林氏,这次却异常坚强,连一丝眼泪也没流。他们一行人回到暖梅堂后,她只寒着一张脸,奔前跑后地亲手给岑二爷擦洗换衣,塞汤婆子给他暖腹,并温手温脚。

    年仅六岁的岑三郎见父亲吐血晕倒,被吓得大哭不止。

    岑二娘此时无心管他,只命奶娘把他领下去好生安抚,自己则把眼红脸黑、握着拳头无处发泄的兄长,拉到墨敞轩岑二爷的书房,把这几日来她与岑二爷的发现和所做所为,都告诉了他。

    如今父亲昏迷不醒,二房还需兄长支撑。她这大兄性情耿直、率性磊落,是个铮铮小男子汉。可有一处不好,就是有时行事过于鲁莽冲动,难免会犯错。

    此时二房正值风雨飘摇之际,一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