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四下环视一眼，让嬷嬷扶着坐到椅子上。华月见她并没有问丫鬟们的意思，只是她脸色阴沉，不知道想什么。华月眼珠一转，心道你不问正好，我问！便看着孟氏悲戚道，“华月是母亲的女儿，大总管怎么说也不过是咱们的下人，母亲问也不问便认定女儿胡说，女儿心里……”说着，抬起袖子来拭了拭泪，又道，“女儿再怎么敬爱母亲，终究也不是母亲亲生的，女儿实在担不起诬赖母亲清白的罪名。”说着，又急喘了几口气，勉强提着力气喝到，“方才你们也在屋子里，大总管说了什么你们也都听到了，咳咳，你们说……我、我可有半句虚言？！”
孟氏又气又怒，偏偏被华月一口一个母亲这般母慈女孝堵住了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气得颤巍巍抬起手指着华月，怒道，“你……！”
丫鬟们见华月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夫人又气的脸色紫红，更是一个个噤若寒蝉，恨不得把头埋到肚子里去。
华月毕竟是在病中，劳神劳力大半天，也快支撑不住了，脸色越发苍白，老太太看着她伤心难过的凄惨样子，心有不忍，安慰道，“这事是你母亲做的不周到，不该先信了别人。只是此事关系到女人家的名节，她一时着急顾不得了原也在理，你是她的女儿，多体谅一些吧！”
华月含泪道，“祖母说的是，是孙女不该。”华月看出来，今天这事儿老太太摆明不偏不倚，秉公办理了。这样也好，只要不顺着孟氏的意思，她就什么也不担心。既然老太太发了话，华月也不好继续纠缠，转头看向丫鬟们，“夫人和老夫人都在这里，你们知道什么就如实说出来，老夫人和夫人最是和善的，你们说了实话，她们绝不会有半点为难。不用怕谁会挟私报复，这里是章府，章府的人才是你们的正经主子，可别忘了自己的本分！还不快说！”
老太太听着也没有什么不妥，虽然明显将矛头指向张顺，可这也是为了让丫鬟们不用担心张顺报复而说实话呀！再说，张顺会挟私报复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华月这一番话敲打他，以后，他若真的有什么心思也不好表现出来了，便喝到，“没听到你家小姐的话？说罢！”
孟氏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找不出什么地方来，只得狠狠的瞪着丫鬟们。
海棠“噗通”一声跪在老夫人面前，“秉老夫人，四小姐说的都是实话，大总管方才确实说他是夫人的……夫人的……”说着便红了脸，似是再也说不下去的模样。可即使没说下去，话里的意思众人也听了个明白，老太太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老夫人，奴婢也听见了，四小姐没有撒谎。”
“老夫人，奴婢也听见了……”
红玉心中正惴惴不安，冷不防一抬头就撞上了华月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顿时心里一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红玉，刚才你可是扶着大总管来着，离他最近，你听到了么？”华月早吓得慌了神儿，正要开口，就听老夫人一声怒喝，“还不快说，等什么！”
“听见了！”红玉趴在地上不敢起来，忙到，“奴婢听见了！”
“你……”竟连红玉都这么说，孟氏更是怒不可遏，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跪在老太太脚边，哭道，“母亲，都是媳妇用人不当啊！臣妾平时确实对大总管有所依仗，那不过是因为大总管是老爷身边最得力的，媳妇也是想让他好好服侍老爷啊！媳妇嫁到章家这么多年了，媳妇的为人母亲了解，我是断断不会做出这等事的！定是张顺因为换了四丫头救命的药被发现，怕受罚才口不择言的啊，母亲一定要明察，还媳妇清白啊！不然媳妇可真是呀活不下去了母亲！”
张顺早吓得呆若木鸡，急赤白咧的叫了两句，老夫人一个眼神儿过去，便让嬷嬷们摁住堵了嘴。
老太太叹了口气，拍拍孟氏的手，安慰道，“放心吧，若是你没做，谁也冤枉不了你！”转头看着华月，“张顺换了四丫头的药是怎么回事？”这话她一天听了两回了，难道这中间还有别的事？
华月让海棠扶着孟氏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才慢慢说，“孙女不慎落水，海棠几次三番去请大夫都被大总管给挡了回来，海棠见孙女烧的厉害，不得已去外面找了大夫，大夫开了药，可大总管竟将粗劣的人参须子当上好的山参给孙女入了药，孙女心里生气，说了他几句，这才……都怪孙女沉不住气。”说完，便内疚的低下了头。
老夫**怒，猛地一拍桌子，喝到，“好大胆的奴才！连主子救命的药也敢偷换，将来还指不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来人，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孟氏惊得浑身一颤，知道老太太真的发怒了，忙安慰道，“母亲别气，为了一个奴才气坏身子不值当……”
老太太瞪了孟氏一眼，孟氏吓得立刻闭嘴，老太太才缓和了神色，道，“四丫头病成这个样子，我看了也要心疼。过几日侯府的人就来为芳华议亲了，你也做的好看些，别让人拿住了短处，以后芳华的事儿成了，别给她绊脚才是！”
虽然老太太语气严厉，但听她的意思还是为芳华着想的，孟氏心里高兴，忙道，“母亲说的是，媳妇明白。这四丫头的事儿，确是媳妇疏忽了，母亲放心，今后媳妇一定好好照料。”
老太太这才满意的“嗯”了一声，又道，“华月的人参都被张顺换走了，我记得你那里还有几条上好的野山参，回头送两根过来给华月补补身子，也是你这个做母亲的疼儿女的一份心。”说完，又安慰了华月几句，便让人扶着回去了。
【006】小姐立威
众人一走，偌大的房间里顿时清净了下来，华月看了红杏一眼，见她正垂眉敛目的站在一边，一副乖巧样子。
华月心中有气，可是此时身上疲累的厉害，是在没有精神了，便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由海棠服侍着躺下了。
折腾了这半天，加上刚才喝的药里面也许是有助眠的成分，华月只觉的脑中一阵昏昏沉沉，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掌灯时分才缓缓的醒了过来，海棠见华月醒了，忙叫人准备晚饭，一边摸华月的额头一边笑着说，“小姐，刚才夫人派人送了两根人参过来。”
华月双眼一亮，“哦？拿来看看。”
海棠转身从桌子上取过一个木头盒子，打开递给华月看。
华月并未接过，就着海棠的手瞧了瞧，笑道，“还真是好东西。”一觉醒来，华月觉得身上分外的轻松，没想到这中药治感冒这么有效。她不愿在床上腻歪歪的躺着，跟真的生了多大病似的。现在身上清爽，精神也还好，她便让海棠给她拿了外衣过来，要起来吃饭。
海棠听她这么说，难掩心中的兴奋，道，“奴婢还以为夫人会送两根成色差的过来呢，没想到夫人竟真的舍得。”
华月穿好衣服，走到铜盆前洗漱，闻言回头笑了，“傻丫头，夫人那里哪有不好的东西。”又想起来一时，“对了，方才老夫人说侯府的人来议亲，是怎么回事？”
海棠一边为华月布置饭菜，一边道，“小姐忘了？前些日夫人不是特意托了丞相夫人去打听侯府的二公子么？若这门亲事真的成了，二小姐可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华月道，“侯府的人能看上我们家？”华月在脑海里搜索一番，安远侯府柏家是当朝数一数二的大族，怎么能看得上小小的从三品侍郎府？
不过海棠说的没错，柏韬虽然是安远侯的二公子，可却是柏氏一族未来的族长。只因他是唯一的大哥，侯府的世子爷是个傻子——不，和傻子还有所不同，大多数时候神志不清呆呆傻傻，极少数时候也会清醒过来，然而，他清醒的时候狂暴易怒，嗜血无情，无人敢接近。
因此，柏城虽不是世子，但却是侯府真正有权利的人，能嫁给他，章芳华应该烧高香了！
海棠道，“虽然咱们老爷品级不高，可为官清廉交友广泛，朝中大人们都愿意与老爷相交，侯府怕也是因为老爷吧？！”
管它是因为什么，既然与自己无关，华月也不在意。只是——“红玉，你过来！”简单用过了饭，华月此时饭足觉饱，很有兴趣找找别人的麻烦。
红玉听到华月叫自己，不由得心中一抖，之前华月与大夫人叫板的样子让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忐忑的慢慢走到华月面前，“奴婢在。”
华月上下打量了红玉一会儿，慢悠悠的开口，“红玉呀，下午我派你去请夫人的时候，怎么没有找到你？我倒不知道，你是忙什么去了？”
红玉一听这话，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回小姐，奴婢见大总管气焰嚣张，怕小姐拿不住他，便自作主张去、去请来了夫人。”
红玉想着，既然小姐原就是打算派她去请夫人的，那么她先去了，只能算是为主子分忧，断没有过错的道理，不由得放了心。
华月嘲讽的冷笑一声，“好一个自作主张，原来你还知道你这是自作主张！”华月顿时冷下声音，喝道，“你一个小小的丫鬟，谁给你的胆子拿小姐的主意！既然你也知道自己是自作主张，咱们府里可没有这样奴大欺主的规矩！来人，给我拖到院子，重大二十大板！”说着，扫视众人一眼，缓缓道，“有谁不服？”
红玉猛地抬起头看着华月，满脸的不敢置信。其他的丫鬟婆子也都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生怕这个变了性子的四小姐拿自己开刀。
见没人说话，华月才慢慢道，“带下去吧！”
两个婆子挽了挽袖子，上前就去拉红玉，红玉吓得拔尖了声音，“四小姐，你，你怎么能……？”
华月飞快的截住她的话，沉声道，“我怎么不能，难不成，你也是谁的人不成？”
红玉顿时住了嘴，若是说出夫人来，小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夫人也不会帮自己……想到大总管的下场，她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没有人再说话，婆子们迅速的将红玉拖了出去，转眼间，院子里便传来了红玉的惨叫声和打板子的声音。
华月满意的看着众人小心翼翼的表情，等红玉的惨叫声慢慢的停了，方才缓声道，“你们既然在书华院当差，就该清楚谁才是你们的主子！更该明白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我是个护短的人，对我忠心的，我自然会维护；吃里扒外的，自己掂量着点儿！”
【007】众口相欺
众人一听，更是心惊不已，一个个都低垂下头，不敢多说半句。
从这以后，书华院的丫鬟们都安分了不少，华月看着倒也省心。
过了几日，便是章府的老太太六十大寿了，因章培峰在朝中一向和善，长袖善舞，从不与人交恶，虽然官位不高，却也颇受敬重。何况如今几个皇子明争暗斗，章培峰却一直没有表明立场，因此，章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便十分热闹了。
一早，海棠便带着几个丫鬟在华月门口候着了。海棠颇有些不解，小姐自小便举止严谨，早上也一直都是早早的起床，生怕夫人不高兴。可是自从小姐生了那场病，行为举止便有些乖乖的，对夫人也有些懒懒散散的，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尤其是在早上，总喜欢睡个懒觉。
可是海棠并没有觉得这样不好，相反，小姐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听夫人和几个姐姐的，受了委屈也不敢说，现在才真的像是个大家小姐了。
“嗯……海棠？”屋里传来一声轻唤，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海棠微微一笑，推开门带着丫鬟进去，“小姐醒了？”
华月慢慢的坐起来，不情愿的揉揉眼睛，“外面那么吵，谁还能睡得着啊！”
海棠一面伺候华月穿衣裳，一面忍不住笑道，“今儿个可是老太太大寿呢，外面的人都忙的要命，单小姐这般清闲！”
华月懒懒的斜睇海棠一眼，道，“那也没有办法，谁让我庶出的女儿连操劳的资格都没有呢？”说着装作忧伤的叹息一番。
几天相处下来，海棠也多少知道了些华月的脾气，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在意，也就笑笑随她去了，“小姐，这是昨儿个夫人送来的衣服，让你今天穿上早点儿出去呢！”说到这句话，想到小姐赖床赖到日上三竿了，也就笑了。
华月摸了摸衣服的料子，倒也满意，道，“反正我也饿了，外面应该准备了好吃的，走，咱们吃饭去！”
华月当下带着海棠来到后花园，老太太大寿，男客都在前院喝酒，后花园是招呼女客的地方，华月正想着趁人不注意偷偷的溜进去，谁知道却迎面装上了夫人和大小姐章锦风、二小姐章芳华。
“哟，这不是华月么，怎么，这都什么时辰了，终于起床了啊！”
有几位贵妇人正与孟氏说话，闻言都往这边看了过来，华月怯怯的看了芳华一眼，又快速的低下头去，期期艾艾的说，“我……我没……”
“没什么！”孟氏不耐烦的骤起眉头，喝斥一声，转头继续对其他人笑道，“这丫头，我昨儿个还特意嘱咐她，今天家里来贵客，万不能再像往常一样赖床了，今天早上也派丫鬟去催过，可谁知道……唉！都怪我平时呀，太宠着她了，夫人们不要见怪啊！”
华月几乎目瞪口呆，这可真是特么的空口白话胡言乱语啊！
“好了，小妹年龄小，几位伯母也不是外人，想必不会见怪，不过小妹以后可不要这样了。”章锦风款款走过来，掩着唇笑，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008】绝地反击
华月后退一步，满脸的委屈，怯怯的扫视了一圈众人或不屑或鄙视的目光，泪光点点，说不尽的可怜，“女儿前几日不慎落水受了风寒，幸而母亲慈善，送了女儿救命的药材，今日是祖母大寿，女儿才勉强下了床来。都怪女儿身子弱，不能尽快的好起来，今儿个在几位伯母面前失了礼数，当真不该。母亲怕是这几日太忙，忘了也是无妨的。”
几位贵妇人都讶异的看向孟氏，四姑娘落水得了风寒，这样的天气想必会重病一场。身为母亲竟然连女儿重病都忘了，传闻孟氏一向对两个庶女也是呵护备至视如己出，难不成都是假的？
华月紧接着又道，“昨日里杜嬷嬷送来了这身新衣裳，只说让女儿今天穿上。这衣服料子这般好，女儿还从未见过呢！杜嬷嬷还说，今天来的都是贵客，让女儿晚些出来，以防不懂得礼数冲撞了客人。至于今儿个早上，母亲是派了谁来告诉女儿？想必那人忙起来给忘了，海棠和红玉一早就开了门，却没见到有半个人来！”
众人暗暗打量着华月，又诧异的看着孟氏，四姑娘这话敢当着孟氏和杜嬷嬷还有海棠的面说，必定是真的。看这孩子害怕的样子，想必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举止有礼，倒不像是那不懂礼数的。明明受了委屈，却还是替母亲辩解，想着是下人疏忽了，倒还真是和心地善良的孩子。身上的衣服倒是上好的，看上去也是新的，难不成竟然是孟氏为了应付今天这样的场面，才让她穿上的么？虽然料子是好的，但她毕竟是公府人家的小姐，竟然从未见过这样的料子……
果然，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哪一个做主母的会善待庶出的孩子？不暗地里整治就算不错了！
看看温婉大气的章锦风，再看看在母亲面前怯怯弱弱的章华月，众夫人们不由得暗暗摇头，果然传言不可信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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