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竟忽然加速撞了上来,摆渡汉子面色一变,手中船桨朝一侧猛然晃荡几下,这才堪堪避过。
“哈。”交叉而过时,对面的摆渡汉子朗声笑道:“不错啊,有几分手段。”
“船上有客人呢。”瘦黑汉子笑骂道:“回头再与你算账。”
徐承嗣面色有些发白,他靠近姜云小声问道:“你会水么?万一翻船了,你可得救我。”
“。。。”
好在有惊无险,在“旱鸭子”徐承嗣的提心吊胆之下,小船悠然靠岸。缴纳了二十枚铜板的摆渡费后,两人相继登岸。脚下踩到了地面,徐承嗣面色总算缓和了下来,重新挂上一脸兴奋,大步向庄园迈去。
前头就是庄园后门,说是说后门,但却也极为壮观。门框横向大致有两丈多款,石头威武的石狮蹲在两旁,每头石狮下分别站了三个衣着整齐的家丁,如警卫般站的笔直。正门处站着二三十个人影,衣着甚是华贵,但脸面较生,一瞧便是从外地赶来的富人。
一个管事模样的正在与他们攀谈,随后安排家丁将他们逐一领入门去。管事眼角督见了两人,他先是面露不悦之色,待看清徐承嗣那一如既往的嚣张脸面时,管事面色一紧,忙撇下攀谈的客人快步迎了上去。
“小公爷,您来了。”他扭头一瞧,又道:“姜大人也来了?都是自家人,你们就自己进去吧。”
“沈兄呢?”徐承嗣左顾右盼一番,开口问道。
“百花会全由我家公子操持,故而今日必然是无比繁忙,恐没时间招呼两位。”
“锋哥呢?”
“世子一早便来了,正在里头呢,具体在那却不知道。”
“哦。”点点头,徐承嗣举步向门内走去。“咱们自己去找。”
庄园内同样人声鼎沸,要寻个人哪有这么容易,两人绕了大半个时辰愣是没看见姬锋。徐承嗣两条腿已有些迈不动了,与姜云商量下正想挑个厢房去休息片刻,却在走廊的拐角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哥。”两人异口同声的唤了一声,快步赶了上去。
姬锋并非一个人,他正前方站着的人影姜云同样十分熟悉,是方雅清。瞧见姜云,她淡淡一笑。“姜大人。”
“方姑娘?你怎么来了?”姜云不由愕然。
“我么,自然是来参赛的。”
参赛?徐承嗣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绝色女子,愣愣道:“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的花魁?”
面对一身破烂的徐承嗣,方雅清面不改色道:“这位是?”
“他啊。”姜云笑道:“魏国公府的小公爷,徐承嗣。”
“感情是小公爷。”方雅清先是愕然片刻,继而笑道:“怎的?小公爷看我像是哪家的花魁?”
徐承嗣未开口,姬锋忙出言打断他们。“不说这个了,方姑娘,我有事要问你。不知。。。”他想了想,有些不知如何询问,憋了一会才道:“炎舞。。。近来可好?”
“炎舞啊。。。”目光微微一闪,方雅清这才叹道:“我已许久不曾见过她了。几个月前她给我留了一封书信,说要回老家一趟见见父母,至今还未归来。”
“还。。。还没回来吗?”姬锋面色猛然苍白起来,心中最后的一抹希望似乎至此已然破灭了。
“世子可是有事要寻炎舞?”方雅清淡淡笑道:“不妨与我说一说,回头等她回来,我再转告她。”
默然许久,姬锋惨笑着摇摇头:“不。。。不用了。你们聊吧,我去别处走走。”
姬锋返身离去,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直到背影消失在眼前,方雅清这才收回目光,扭头看向姜云。“他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心情不太好。”姜云也很是无奈,这事他真心帮不上忙,实在不愿多提。故而他话锋一转,开口问道:“方姑娘此番怕是要白来一场了。”
“哦?怎么说?”
“炎舞没来参赛,你潇湘馆此番怕是连前十都挤不进去。”姜云摇摇头道:“从各地赶来花魁我已见过了不少,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相比之下,你潇湘馆其余的姑娘,怕是都要逊色一筹。”
“呵。”方雅清笑吟吟道:“姜大人似乎忘了我是关中方家人?既然是关中,根基自然是在长安与洛阳一带,京城的潇湘馆只是其中一家分店而已。炎舞未来虽会有一些麻烦,但还不至于让我潇湘馆连前十都进不去,您多虑了。”
方家?方家很了不起么?要不是你那老爹公器私用,你方家哪有今日的地位。姜云挑挑眉道:“那我可真要拭目以待了。”
“恩,擦亮一些,千万别瞧漏了。”
两人一脸笑容地对视,但目光之中已隐隐有火光闪现。这小娘们美则美矣,身材也是一等一的棒,想起先前那胸前的触感,指尖至今似乎还留有一阵腻乎感。但她不是一个普通的美人,而是一个标准的蛇蝎美人。穿越至今与人交往,姜云鲜少遇见动辄要他性命的对头,只有她。若不是运气好,自己怕是已在她手下死上好几次了。
早已嫌怨在身,自然谈不上有多和谐。两人对视的目光满是针锋相对的味道,不了其中因果的徐承嗣看着两人,心中满是纳闷。
第429章 百花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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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来自全国各地八十多个青楼精挑细选出的当家花魁都已陆续抵达,不知为何,今年来参赛的人数特别多,相比往年要多出二十多家。千里迢迢而来,她们大多需要一段时间调整,故而首日不会直接开赛。但既是百花会,赏客已至,百花也没有不露脸让人干等的道理,忙于各项安排的沈墨突然奇想,在这休息的两日时间里,他与一众青楼东家商量之后,决定新增一个环节。
隔帘抚琴!顾名思义,由所有的花魁亲自抽签,决定次序,继而从后门进入赏花厅。观花台的前方由两片巨大的布幔遮挡,隐约只可看到人影却难见全貌。接着由姑娘抚琴一曲,客人静听,若是在曲毕之前,能猜测出是哪家青楼的哪位姑娘,则姑娘需揭开帘子,走下台子亲手给人斟满水酒敬上一杯。
其实没多大花头,一杯水酒而已。但沈墨却深知来客心理,百花会不同于普通的上青楼,不但讲究一个“雅”字,更注重情趣,越是弯弯绕往往越能提起来客兴趣。这是一道开胃菜,就如享受鱼水之欢前,必要先行**一番,否则便会过于干涩,难以尽享各种乐趣。
且从各地慕名而来的大多是豪客,一掷千金便如家常便饭,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会存在一些争强好胜的心理。往日走南闯北,朋友想见难免要吹嘘一番,此举正是对他们的一种考验。一杯水酒就是天大的面子,若是一个都猜不出来,往后可就难再抬起头做人了,势必成为朋友之间的笑料。
故而公告一出,来着内心极为矛盾,又是跃跃欲试,又恐猜不出来而患得患失。热闹的氛围是会蔓延的,他们并未迟疑太久,便先有成竹在胸的客人率先前往赏花厅。
厅堂很大,分上下两层,仅单层占地已有千平。正厅下方摆着四十多张方桌,二楼则是近三十个雅间。入雅间不收费,但却对身份要求极高,能有资格上二楼的大多都是各地世家中人,且是要能排的上号的世家。
沈墨自是不会亏待自家人,原特意给姬锋留了一间。但大舅子自从见过方雅清后,情绪一直显得很低落,仿佛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他懒得跑,随意寻了张无人的空桌,一屁股坐了下去。姜云和徐承嗣则因家有母虎,不想太过显眼将自己置于险地,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后,干脆连椅子都不做,耷拉着脑袋在姬锋身后站着,充当起了跟班小厮。
站在台上主持的是沈府一位资历魄老的管事,四十多岁的年纪,姓吴。长得白白胖胖,一张脸上满是和善的笑容。他走上台后先是抬手向下方行了一礼,这才开口说道:“多的就不说了,想必各位也等得不耐烦了,有请第一位姑娘上场。”
言罢,快步向台下走出。
这时就能看出来客的素质并非一般,场中没有出现多少嘈杂之声,客人们皆是安静地坐着,伸长了脖子向观花台望去。
原本漆黑一片的帷幔后方忽然点起了灯烛,一道曼妙的身影自右侧款步走出,行至桌影后方跪坐而下,一双纤细的臂膀微微抬起。“叮”清脆的琴音响起后又沉静了片刻,不多时,琴声又起,且充满了急促之感,富有激情。放耳听去,仿若置身金戈铁马的战阵之中,不少客人已面露陶醉之意。
忽然,台下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起身时蹭到了桌沿的酒杯,衣摆被水酒溅湿了他尤不自知,汉子满脸激动道:“我知道了!这定是河北崇凉,迎凤楼的当家花魁,璇琪姑娘。”
“客官可确定?”站在台阶下的吴管事不动声色地说道:“您可想清楚了,若是猜错,按照规定可是要罚银十两,请姑娘喝茶的。”
“哈哈。”壮汉朗声笑道:“莫说区区十两,便是百两千两又如何?我想得很清楚,帷幔之后的必是璇琪。”
吴管事闻言不由笑了。“客官何以如此肯定?”
此言一出,壮汉面上泛起一抹傲然之色,颇为回味地说道:“去年朋友相邀,我曾去过崇凉迎凤楼,有幸听过璇琪姑娘一曲,并聊了半宿。璇琪姑娘原也是将门小姐,其祖父是大周将军,只因当年得罪权贵,遭人构陷被夺了官职,家境大落,后父母相继病逝,她一个弱女子无奈之下只得卖身于迎凤楼,筹了些银钱安葬双亲。许是家室影响,璇琪姑娘的琴声之中,杀伐之气颇重,极具特色,故而一听之下我便能确定无疑。”
“哦?这位客官言之凿凿,究竟是对还是错呢?”吴管事卖起关子吊了个胃口,这才道:“拉开帘幔!”
观花台两旁守着的小厮闻言忙将手中的绳子用力拉下,两片青色帷幔缓缓打开,一抹俏丽的身影顿时呈现在众人面前。看着台上那标致的美人儿,台下一些客人不由发出阵阵抽气之声。
“她就是璇琪?果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人的名树的影,这璇琪之名在河北已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不错不错,有这等娇艳之花坐镇,迎凤楼此番是捡到宝了,三甲花王怕是跑不。”
那壮汉满脸激动之色,大声喊道:“璇琪姑娘,你可还记得在下?”
璇琪起身,屈膝行了一礼,挂着淡淡的笑容从台上款款走下,行至壮汉身旁,扶起倒在桌上的酒杯,重新斟满后她拾起小杯递了过去。“璇琪敬您。”
接过杯子,壮汉并未立即饮下,而是一脸痴迷地看着璇琪,开口说道:“姑娘可还记得答应过在下的事?”
“恩?”璇琪稍稍一愣,接着含着笑点了点头。“记得。”
“那便好。”壮汉咧嘴笑道:“在下当初见过姑娘之后,便再难忘怀。欲为姑娘赎身而三番登门,迎凤楼硬是不允。此番在下千里迢迢而来,只为姑娘。既然姑娘未忘前言,在下便是拼尽家财,也势要为姑娘赎身。”
“咕嘟”,两人正在那寒暄,姜云猛地听见身旁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他愕然扭头看去,却见徐承嗣一脸猪哥样正盯着璇琪的背影吞口水。
“。。。”姜云有点看不下去。“我说,你能注意下形象么?好歹是一个小公爷,这模样万一让人认出来,你这脸可就丢大了。”
“漂亮啊。”徐承嗣不以为然地伸手在嘴上抹了一把。“看吧,没来错吧?要我说,大周的美女此番怕是都齐聚一堂了,百花盛会当真是名不虚传。”
“也还好吧。”姜云扫了璇琪一眼,淡淡道:“相貌还行,不过气质更佳。怎的?想买下当个妾室?”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徐承嗣翻了个白眼道:“那姬家三姐妹你又不是不知道都什么德性,我真要带一个回去,只怕至少被瑾儿折腾掉半条老命,既然如此自然是得放亮眼睛挑个好的。这才是第一个,不急,看看再说。”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姜云暗暗给他递了个大拇哥。“我发现你入股银行之后,考虑问题越发像个商人了。”
“嘿嘿,彼此彼此。”
谁特么跟你彼此彼此,逗逼!姜云翻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第430章 百花会(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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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帘抚琴的情况多少出乎了姜云预料之外,原以为猜出一个是巧合,下来该越发有难度。却不想一连三个花魁都在曲半时分便让人猜了出来。连番得胜,大厅内客人的热情越发高涨起来,原本在犹豫之中的也开始跃跃欲试,做足了准备要猜上一猜。
姜云开始还有些奇怪,曲音不同于话音,没有这么高的辨识度,即便走南闯北整日流连于花丛中的常客,也没道理一猜一个准。但往深里一琢磨,他就渐渐明白过来了。这些猜出曲子的人未必就是真懂音乐,压根就是对姑娘上心,就和第一个猜曲的壮汉一样,是专程奔着某个姑娘来的。
青楼不傻,对一些有能力争夺花王的花魁,他们不会轻易让人赎身,钱谁也不会嫌多,但若要舍名取利则非智者所为,他们要的是名利兼收。故而对于那些意图为姑娘赎身的恩客,大多会好言婉拒,并明里暗里的提醒对方,若是想要抱得美人归,不妨等花王大赛再去碰碰运气。
有了一个目标,只要与心中的曲音对比一下,猜出自然不难。
不过这招也并非次次都能行得通,到了第五名出场的姑娘,观花台下的客人便遇上了难题。布幔之后的俏丽人影并未在琴桌前坐下,而是搬来了一张椅子,怀中抱着一个模糊的黑影坐了上去。
曲音现,众人皆是一愣,她弹奏的乐器竟然不是古琴,而是琵琶。姑娘已自顾自地演奏起来,台下众人稍愣片刻后,立刻窃窃私语地开始商讨起来。
“琵琶?赵兄,你说会不会是临江府,抱月搂的落雪?”
“落雪的琵琶的确是江西一绝,但这位姑娘所奏的琵琶之音,与落雪似乎有些区别。”
“你们别瞎猜了。落雪的琵琶在下曾亲耳听过,那可真是天外之音。眼前这位姑娘弹奏琵琶虽也算熟练,但却少了落雪特有的刚劲,未能将琵琶这种乐器的特点完全展现出来。故而以在下看来,这位姑娘定然不是落雪。”
“兄台高见,小弟与你所见略同,你说会不会是京城浮云轩的夜笙?”
几人商讨的声音落入姜云耳中,他不露痕迹地摇了摇头。先前在京城被方雅清构陷了一次后,他与姬锋许久未去潇湘馆,有次就选了浮云轩。这家青楼在京城也算有名,夜笙作为当家花魁拍曲的价格也要再二千两上下,就冲这价格姜云特意点了一曲,亲耳听过。
夜笙的琵琶的确欠了几分刚劲,她走的是另一个路子,使的是急劲。曲音充沛而急促,连绵而清亮,展现出了琵琶音的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味道,但眼前的曲音与夜笙的特点并不相符。
那姓赵的公子哥果然是见过世面的,闻言后他摇了摇头:“夜笙的琵琶我听过,与眼前的音律特点差别很大。”
“这。。。”
“难猜啊,究竟是谁呢?”
姓赵的公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这位姑娘使的是琵琶,但显而易见还稍欠火候,比不上那几位以琵琶音闻名天下的花魁。故而以我看来,她未必就是擅长琵琶,可能是只会弹奏琵琶而已。”
“只会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