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 - 太平裂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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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 - 太平裂碑记-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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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户山脚农家,虽非赤贫,却也家无长物,一间土屋内只有一个可容数人的大炕,上头铺著几席破絮。封秋华已被安置在上,云若紫爬了上去,跪坐在封秋华身边,关心地伸手摸著封秋华的乱发,似乎想问什么,却只是转动著骨溜溜的大眼望了陆寄风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
  灵木指著那两头幼虎,道:“你们打算怎生处置这两头虎子?”
  陆寄风尚未回答,云若紫已爬到炕边,伸手要陆寄风将二虎抱上炕来,揽抱著二虎,道:
  “寄风哥哥,咱们给小虎取名儿好不好?”
  陆寄风笑了一下,道:“你说起什么名儿好?”
  云若紫指著幼虎,道:“这头是你的,叫小风,这头是我的,叫小紫,它们跟咱们一块儿玩。”
  陆寄风心里一痛,强颜为笑,道:“好得很,就这么叫吧!”
  云若紫喜上眉稍,亲了亲两头幼虎,笑道:“小风,小紫,你们有名字啦!”
  灵木看著云若紫天真之态,实在无法想像她成为天下第一魔女的情况,然而她确实是身带妖气,只不过被封秋华暂时封住,说不准哪一日冲破封印,便将成为世上大患。
  至於云若紫这样的妖物,为何会寄生在凡人之家?个中缘由,灵木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想必封秋华是知道的,但是封秋华面色蜡黄,双目微闭,呼吸微弱,已和死人差不了多少,更不用提说出缘由了。
  疾风道长走了进来,扫视众人一眼,便跃至封秋华身边,搭了搭他的脉,眯著眼,眉心微皱,似有怅然之意。疾风再将封秋华身子扶正,不禁看了陆寄风一眼。
  陆寄风本不欲理他,但还是身不由主地爬上了炕,自己伸手在剑刃上一划,将流出血的手指伸给疾风。
  疾风眼神一动,哑声道:“多谢。”
  便翘开封秋华的口,将陆寄风的血滴进他口中,再度为他运功转动全身经脉。封秋华渐渐弱下来的脉动被这滴血一注入,又现生机,再度流动了起来,但还是无法将血气推入三焦之位。疾风心知这股血脉所行有限,究竟能延长封秋华多久的性命,他也没有把握。
  陆寄风割指喂血,令云若紫一惊,抓了陆寄风的手指疼惜地看著,问道:“痛吗?”
  陆寄风低声道:“我们给你封伯伯治伤,不痛。”
  云若紫半信中疑,攒紧陆寄风,不敢再放开他,生怕他出了意外。
  疾风为封秋华行了两遍小周天,才再度将他平放,自己端坐在旁,打坐练功。灵木也据了一角打坐起来。
  云若紫及二虎缩成一小团,很快便睡得深了。陆寄风躺在一旁,各种思绪翻涌,一会儿想到陆喜和柳母的下落,一会儿想到两年前父母去世之後,剩下自己苟延残生於世上,才从失去双亲的悲痛中坚强起来,便又面临生死难卜的处境,实不知苍天弄人,何至於斯!
  不自禁地回想起疾风为那些村民们所念的安魂谶文,陆寄风低低沉吟著,想道: “生有五苦,忧悲别离,长处盲愚,鳏寡孤独,横事缠缚,烦恼终日……为何人世总有这么多苦?
  乐又有几分呢?”
  陆寄风辗转难眠,翻来覆去地,生怕吵醒了云若紫,便悄悄起身,步出房外。
  疾风与灵木修为深湛,数日一眠便已足够,平时打坐行功,更胜於眠养。就算他们正在专心打坐,也能察觉得出周遭的风吹草动。陆寄风起身下床,走出房舍,一举一动他们皆清清楚楚;但是陆寄风呼吸平顺、并没有打坏主意时必会产生的呼吸急促或闭息等现象,他们料定陆寄风只是睡不著,想出去走走,便不加管涉。再说,他们也判定了陆寄风不会抛下云若紫和二头幼虎。
  陆寄风步至前厅,天上已经现出了月亮,照耀得一地霜白,那些被火化後的骨灰被风吹散了一些,陆寄风见了那一堆白惨惨的骨灰,下禁心下恻然。
  似乎有阵声音在他耳边道:“将这些尸骨给收了起来吧!”
  陆寄风一怔,连忙转头望著身边,身边却空荡荡地,不要说是人影,就连个鸡犬都已被搜掠尽净,只有轻风蝉鸣。
  陆寄风顿觉寒气透骨,打了个冷颤,便想回到房间中。才一转身,却又自觉可笑,暗道:
  “我自己也快要成鬼了,还怕鬼吗?”
  陆寄风这么一想,便不觉有什么可怕,反倒多回头看了看那堆骨灰,心想:“方才的声音,不知是我自己起的幻觉,还是这些屋主显的灵?不要说你们收容我们一夜,理当报答,就算是陌路之人,这举手之劳又算什么?”
  陆寄风这么一想,便下迟疑,东张西望,见到墙角边有个瓦瓮,便动手将那大瓮搬到庭中,以衣摆略擦了一擦,才恭恭敬敬地对著那堆骨灰自言自语道:“诸位乡亲父老,晚辈陆寄风为你们收拾灵骸,冒犯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陆寄风说话声音虽微,内房的灵木与疾风还是听得一清二楚,暗笑这名少年不失至性,却未免近乎迂腐。
  陆寄风默默地拾捡骨骸,突见灰堆中有一包物事,约莫三寸见方,以灰色似纸又似布的奇异材料包著,一点烧过的痕迹都没有。陆寄风大感奇怪,本以为是死者之物,可是经过如此猛烈的火葬,为何丝毫无损?陆寄风忍不住好奇心起,就要拆开看看是什么东西。
  才要动手,又转念想到:这东西被火烧过後丝毫无损,绝对是稀世奇珍,那么死者将它贴身藏於胡兵搜括不到之处,也属常理。自己随便打开,实违君子不欺陋室。
  陆寄风不敢多想,正要将此物一同置入瓮中,那阵耳语般的声音又传入他耳中: “将这火浣布收起,连同灵宝法经都是你的。”
  陆寄风整个人僵了住,迅速地朝自己左右前後找寻细看,依然无影无踪,怎么看都只有自己一人。
  那声音又道:“别慌,是我在对你说话。”
  这语声平平板板,字字之间几乎没有音调的起伏,听来极为坳耳,更奇的是连发声者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居然都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寄风忍不住便要开口问:“你是什么人?”那声音却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马上便说道:“什么话也别说,让房内那两道士察觉,前功尽弃。”
  陆寄风惊奇地猛眨双眼,幻觉会这样真实吗?陆寄风再仔细侧耳听去,却不再有那平平稳稳的说话声。
  陆寄风呆了片刻,才慢慢地拆开灰色的小包。这手掌大小的包裹,居然是这样轻薄的织物,包了好几层,而厚度依旧没有什么改变。
  展开之後,陆寄风不禁吸了口气,包在当中的是一方通体洁白的美王,雕满了极细小的文字,而玉额的部份,赫然刻著三个尾指甲大小的篆字:“灵宝经”。虽然字体如此的小,却端雅严整,散发出一股气势。
  那声音若是自己的幻觉,绝对不可能说中包裹里的东西,那么定是鬼使神差在对他说话了。
  这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道:“我说是你的,便是你的,还不收了起来?”
  陆寄风嘴唇一动,那声音便道:“噤声!疾风道长来了,继续收骨,什么也别说!”
  陆寄风慌张之中,不及细想,连忙随便将东西纳入怀中,低头捡收骨骸。背後陡地响起一声轻咳,吓得陆寄风大叫一声,跌倒在地。
  回头一望,疾风果然便站在自己身後,他一点脚步声也没有,陆寄风根本不知道他是何时站在自己身後的。
  见他惊吓之态,疾风冷冷地问道:“你还不睡?”
  陆寄风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一会儿再睡……”
  疾风瞄了一眼收得差不多的骨灰,道:“你很有心,不错。”
  陆寄风没说什么,拍了拍屁股的灰尘,低头继续收拾。他可不知道疾风道长不轻易赞人,这句“不错”,只怕通明宫的三代弟子们十年才听得见一次。
  等最後一把灰都捧进了瓮中,陆寄风才掸了掸两手的灰,道:“前辈,封伯伯的伤势好得起来吗?”
  疾风道长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陆寄风想了想,道:“若是我的血有用,明儿我给他喂多些,只一滴两滴的或许不济事。”
  疾风侧著眼看陆寄风,道:“你干嘛舍己救他?”
  陆寄风道:“我也不知是不是还有命,既能救封伯伯这样的好人,为何不救?”
  疾风问道:“若是救活了他,我又把他打死呢?”
  陆寄风一惊,道:“你,你……还要打死了他?”
  疾风淡淡地说道:“他与妖党同列,本已是我教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陆寄风忍不住大声问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还要救活他?”
  疾风道:“我手下不杀重伤之人,自然要等他养好了,再作决斗!”
  “那……封伯伯若是好不了呢?”
  疾风道长没有回答,只是负手仰观天际,面无表情。
  陆寄风愣愣地看著疾风,他并不了解疾风的想法,只隐约觉得,也许疾风道长并不希望封秋华好起来,就这样重伤瘫痪著,两人就永远不必再有决斗。
  疾风道长突然道:“小子,安安份份随我们上通明宫,师父应该有别的法子,不必以你作药,你未必会死。”
  陆寄风半信半疑,疾风又接著道:“除魔女的根由,总在你身上,你现在不懂得,将来便会知道:诛妖除魔,是不能有半点不忍的。”
  陆寄风一听,心又沉了下去,疾风道长本可以不对他说这些,但他向来是非极为分明,一方面对这少年有愧,一方面也十分赏识陆寄风的资材,才在此时出言加以劝慰。
  疾风道:“你早些去睡吧。”
  便又步入房内,等到那圆滚滚的背影不见了。陆寄风心头却更是沉重,想道: “不管是以我炼药,还是别的法子,将来我都会成为杀死若紫的利器。我……我该怎么办?”
  那阵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又出现道:“你可以练好了灵宝法经,逃离他们手中。”
  陆寄风心头一震,他已经完全确定有人在对他说话,此人不但似乎完全听见了陆寄风的心声,竟还能闪过疾风和灵木的注意,想必是更为高深莫测之人。原本疾风出现之时,他以为是疾风在整他,但是讲了那么一会子话,又觉不可能。
  陆寄风牢记著不可出声,便只呆坐在门槛上,专心地听著那人讲话。
  那人又道:“很好,灵宝法经乃至极无上妙法,你只要先练成了其中的炼形化体之术,便大有用处。”
  陆寄风只想问:“你为何要帮我?”却硬生生地忍了住,而那声音已在他耳边念了起来:
  “一气分为玄元始三气,而理三宝。三宝皆三气之尊神,号生三气,三号合生九气,九气出乎太空之先,隐乎洞空之中,无光无象,无形无名……三气开光,气清高澄,积阳成天……心为天,肾为地,肝为阳,肺为阴。呼吸者,出入阴阳也……”
  陆寄风专心闭目默记,乍听之下这似是讲述三气的分合之道,以及对应人体的循环,其中含有许多道家术语,陆寄风完全不懂,不过也不暇多想,只能囫圃吞枣地死背了下来。他一面提防著不出现任何表情,一方面不敢动唇默诵,索性抱著头低伏在两膝之间,只微微动唇,却不发出声音,才勉强能记住这篇经文。
  一篇大约干余字的经文,那平平板板的声音讲了一遍,陆寄风便已记住了绝大部份。念完一遍後,那声音又从头念起,也不管陆寄风是不是还专心在听,直似个没有生命的发音木石一般。
  等念完第二遍,陆寄风便已全部记热,甚至经中大要也几乎都可以掌握。
  那声音念完了第二遍,略做停顿,陆寄风稍微抬起头来,闭目微点了一下头。
  那声音道:“你全记下了?”
  陆寄风又点了一下头。
  那声音静了片刻,道:“这篇经文都浮刻在玉上,你若是忘了便以指摸索。”言下之意,仍对陆寄风的记忆力持疑。接著又道:“我开始说经里的意义,只说一次,你记得多少算多少。”
  陆寄风心头志忑,还是点了点头,又抱著头,额抵著膝盖,静静地听著。
  那声音便说起经中所象人身经脉诸位,陆寄风更加专心闭目默诵,“三气”、“三宝”
  等语换成了人身诸位,登时成了一篇行气导引之法。
  陆寄风一面默诵,过於专心,身体自然而然依言而动,外表看来依然是蹲坐在门槛,抱膝打盹的姿势,其实他体内的经脉,已随著心念走动,而将自然的气息引导向行走周天的方向,他一边默记,一边发觉身体似乎热了起来,轻飘飘地,居然感觉不到四肢百骸,也感觉不到夜露湿冷,通体舒畅,不由得面现微笑,轻松自如地依言运起功来。
  待真气行遍,回到大交之初,声音溘然而止,陆寄风也神清气爽,全身有如新生一般舒服畅快。他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大明,阳光照耀。
  陆寄风一怔,自己坐在门槛上一夜,不但不觉寒冷,反而周身清爽,这种感觉颇为诡异。
  回想起方才之事,直以为是一场梦。
  伸手往怀中一摸,确实有样硬物,陆寄风不敢取出,急忙要奔入内房,妤假装睡过。他大步跨出,突然问“碰”地一声撞上额头,跟著身子笔直地落了下来,跌得臀部大痛,额头更是撞得他眼泪长流。
  陆寄风摸了摸额头,已撞出了一个大包。陆寄风大吃一惊,抬头一看,上方居然是通往内厅的廊道。自己才跨出一步,就横跨了整间厅,而且还高得撞上门楣。
  没想到自己随便一脚跨出,就这样高远。陆寄风满腹莫名其妙,一面摸著头,一面呆呆地看著门楣,越想越是不敢相信。
  疾风与灵木走了出来,灵木笑道:“你一早跳这么高做什么?”
  陆寄风含糊应了一声,便匆匆忙忙地进了侧房,看候云若紫。
  云若紫方才醒转,揉著眼睛问道:“寄风哥哥,你昨晚跟谁讲话?吵得我睡不着。”
  陆寄风一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门口,怕被疾风与灵木听见。
  陆寄风在云若紫耳边低声问道:“你听见什么?”
  云若紫皱著眉道:“我听不清,叽叽咕咕的,拼命捣著耳朵,还是听得见。”
  陆寄风虽已见过了云若紫的奇异,却也没想到她听得见那神秘的声音,略一沉思,道:
  “那没什么,可是你千万别说出去。”
  见他说得慎重,云若紫乖乖地点了点头,跳下榻来,道:“我去叫别的狼妈妈、虎妈妈来喂小风和小紫喝奶。”
  陆寄风带著云若紫和二虎出去。前庭只有灵木一个人点起了火堆,不知要做什么。
  云若紫依照平时的方法,长声呼啸,这回却经过良久,才钻出了一头有乳的母虎,想来是已在山脚村庄,野兽便少了。
  灵木见云若紫这样的神通,眼神阴晴不定。陆寄风暗想:“若紫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的神能,灵木道长将来更放不过她了。”
  而云若紫天真地看著幼虎吸乳,浑然不在意自己的险境。
  不久,疾风道长手提著几株草木,以及一大段山薯而回,道:“怪事,怪事,方才林里禽兽骚动,好像要往山下冲来的样子,我想会有大乱,用定心法将这些畜牲的神灵给安了住,它们才安安份份地待在山上。”
  陆寄风恍然大悟。若紫呼叫了这么半天才钻出一头大虎,原来是这么回事。灵木只看了云若紫一眼,疾风顺著望去,母虎已经哺乳毕,舔了舔二虎,便起身慢慢地甩著尾巴,往山上走去。
  疾风这下子也明白了,冷笑了一声,又摇了摇头,把草木与山薯往地上一抛,道:“这山薯拿去热了,给陆小兄弟和小妖女充充饥。”
  灵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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