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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傩玉-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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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泽性看过那广告片子,只说没他拍得好,尤其是当年没有拍下的那一张。
  这一日难得,是入冬的第一场雨。黑云压的很低,风也是极大,吹得树木窸窸窣窣。傩玉关好每一扇窗,又怕屋里潮,伤了机器,早点了暖炉,把房里烘得暖暖的。他走到摄影师身边,安静地坐下。却见一个熟悉的女子在镜头前。
  “晏晏?”傩玉失声唤出来,但晏晏没注意,反是身后人拍了他一下。他回过头去,就见君惠温柔的微笑。君惠朝晏晏打了个手势,便领傩玉到影棚外的楼道去了。
  楼道又深又窄,两个人侧身贴墙还嫌太近,只得错开来站。“要结婚了?”君惠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傩玉又问:“那是什么证件照?”君惠道:“出国。”傩玉一惊:“晏晏?”他不曾想过镇上的姑娘会出国,尤其晏晏,还不如宗英家富裕。
  君惠颔首,两手抱在胸前:“我不陪她去的。只是看到这家的广告,特地来转转。泽性这两年忙,不常和我交道了,每次去看他,和你也没说几句。”傩玉一脸茫然,君惠接着道:“其实后来我们都没在一起。她是很上进的女孩子,所以我才出钱帮她。而且,是我欠她的。”他顿了顿,牵住傩玉的手:“说亲的事,在那天就毁了。”
  很长一段时间了。君惠还想着那天自己躲在大缸子后面窥视的事,想撞出了鼻血的疼痛,想他们几近昏厥的两夜。个中滋味,很像曾给过泽性的一种糕点,又软又粘,带了清浅的甜。他握着傩玉不能动的两只指头,想说,我照顾你好不好。但傩玉很快把手抽开了,话终是没有说。
  事后想起,他才痛恨,自己那时怎么不知道,错过这一次,以后竟然就再没有机会了。但当时又怎么知道。
  
  傩玉的天一半是溪月,一半是泽性。溪月走后,泽性只是一顿晚饭没有回来吃,他就受不住了,更何况近来已是三顿了。他一直待在房里等,等桌上饭菜凉了,变色了,还是不动筷子。
  泽性是几时回来的,谁都不知道。那时余父已进了自己屋里,泽情也给|乳母哄的睡下。他和傩玉的房间,有一个阳台连通,于是夜里常常溜过来。这夜微风料峭,他抄着衣服上前,给傩玉披上,说:“仔细要着凉的。”傩玉伏在桌上,已是睡去,微拧着眉头,安静地吐息。泽性浸淫其中,舒心了很久。
  傩玉手边有一只鸡毛掸子,当然不是给泽性准备的。但泽性见到,心里扑通一跳,硬是把他牵了起来。傩玉朦朦胧胧的,只觉袖口给掀开,一道道新鲜的伤暴露在空气中。泽性咽了下口水,搬椅子坐下,没有说他。
  傩玉挽下袖子,执起筷子问:“吃了没?”泽性看到了桌上另一双碗筷,赔笑道:“在外头吃了。”傩玉别开脸,低头对着碗,他失落他恐惧,但是不能要求什么。他喉头含着石头,扒了两口饭,忽而放下筷子,干呕了几下。泽性揽着他肩,柔声问:“冰了吧?”傩玉摇摇头,好像生着闷气,也不说话。泽性有些不快,轻声说:“没胃口也别强求了。”傩玉呐呐道:“娘总逼我,你却不然。”泽性叹了一声:“性子,是改不得的。”傩玉只是呆呆望着他,满眼委屈。
  泽性不想看,只起身去翻了药箱来。“擦药吧。”他照顾着拿药棉,傩玉把袖子捋起,摊出两条红红的胳膊。泽性仔细地上药,却没有说那些“日后不许如此了”的话。傩玉静望着他微有下滑的眼镜,凑上前吻他。
  溪月曾说看透了泽性这样的男人,不可靠的。那时傩玉很想抵一句,不自由毋宁死,但终是没有,只跑回了房里。现在想想,若那时说了,母亲定嫌晦气,怕是要将自己的嘴一针一线缝起来。不过事到如今,已是晚了,连一点龃龉都不再了。
  余母走了这些日子,泽性心情很糟。二人之间没有揶揄,只剩上床。傩玉很想知道泽性怎么想自己的,有一次,竟翻开了他的抽屉,但手一碰上日记的面,就停住了。曾经,母亲就是这样以爱为名,读了自己的日记,而后当场抓住了尚且十四五的他们。原来就是这样的心情,人才会想去偷看。好似是有很好的借口的。
  人说孩子的人生多半像父母。而儿子更像母亲。傩玉这么一想,原来二人终是要有一天分开的。什么都不逼不求,不是自由,是不在乎。他猜了这么多年,不肯认定这一点,现下,也许到盖棺论定的时候了。
  “我受不住了,泽性。真的受不住了。”傩玉扑上前,抱住泽性。药棉打在地上,手臂上的药也染在泽性白净的衬衫上。泽性很得意,只抱着他的胯骨,轻易享受这份柔情。可是再多柔情也换不来泽性饶傩玉的。纵然知道傩玉要的就是一个诺言,泽性也不肯在这种时候说。这种时候,有多少话都是曲意逢迎的,但他也不说。
  泽性捏着傩玉的下巴问:“干吗哭。”傩玉抿一抿唇道:“没有。”泽性笑了:“人忍着泪的时候都以为自己没哭,但其实是哭了。你看,眼睛都是红的,小兔子。”他举起手镜递到傩玉面前,傩玉别过脸去,他便拿镜子追去。
  傩玉忍不住瞥了一眼。泽性当即笑了:“原来你真的在忍。”“你……”傩玉狠狠抽走了镜子,又抱泽性的头在怀里,近乎哀求地道:“我受不住你这样下去了,你到底明不明白。”泽性抬起头,淡定地看了傩玉一眼,把眼镜摘下来,又解领带。近来为母亲的事,他好不烦闷,一心想借情事消愁,哪里考虑什么明不明白。只问:“要么?”竟又是这一句。
  傩玉浑身一个激灵,好似被摁进了棺材里,那棺盖是眼前人亲手合上的。嘴角浮起一弯浅笑。他缠住泽性做,从来不曾有的卖力。泽性当下抱他在腿上射了一次,两人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
  还记得第一次给泽性,傩玉幸福的像一只贴了满字的米坛子。事后懒懒地摊在床上,觉得自己又当了男人又当了女人,去疼爱人亦受人宠爱。外人都说这事羞耻,他却不以为然,自此还食髓知味了。
  二人相互依靠着,喘息不止。泽性从未这么尽兴,累倒在傩玉怀里,像泽情那样的孩子气。傩玉问他:“你知道我们相识多少年了么?”泽性一时算不上,只笑道:“你考我啊。”傩玉道:“是十七年。”
  他使力推开泽性,自己从那处退了出来,踉跄地走了两步到床头。床头柜里放了一只有些变形的铰花银手镯。泽性过来搂他时,他便把手镯套在泽性的腕上。“记住,十七年相识。”说罢,整拾好衣裳。泽性问:“你怎么了。”傩玉没有回答,径自走出去了。他知道泽性是不会追来的,因为他从未追过自己。
  果真,泽性只坐在床头,回思手镯的事。
  记得他们当时还小,比如今矮三个头,走在一块,偶尔还敢牵牵手。泽性一见到这玩意,当即兴起,俯下身拾在手心掂量。傩玉不明白,静静呆在一旁看。泽性掏出傩玉颈间的玉挂件,又端着手头的镯子,小声道:“这做信物,你我交换,看好不好?”傩玉听了这话先是一吃惊,而后脸上烧起浅浅的两饼红,熠熠生辉。泽性见了好不得意,推推他道:“当真了?别气啦,玩你的呐。”傩玉难以置信地回望,捏紧的手心好似要揣出水来。
  那只玉并不上乘,但远比手镯值钱,可傩玉也不是看重这些的,他真的很想换。那天后来,无论泽性怎么逗他,他都笑不出。他亦从此明白,对泽性是断不能示好的,那是自掘坟墓。只是他太过健忘了,怎么都不知改。
  
  一个冬天过了,泽性都没有去找傩玉,只是等。等了一年,没回来。等了两年,还没回来。他们的相识,当真停滞在了十七年,从五岁到二十二岁。
  尔后泽性再没有遇上比傩玉更漂亮的人了。他偶尔会想小时候,在石阶上倒退着接吻的事。他抱住那个人,揪在怀里,那个人两手合在胸前,羞怯的样子,真是好玩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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