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路上,仇青歌不断告诫自己,不可意气用事,但在见到彭岳的那一刻,各种复杂的情感交织纠葛在一起,齐齐涌上心头,让仇青歌既气恼又心痛,泪水不禁流了下来,言语中也故意带了些话锋和距离感。
彭岳也是个眼尖心明之人,仇青歌这神态动作上的躲避和话语中别样的含义,他又怎能不了然于心,他不禁深深叹了口气,收回了凝在半空的双手,缓缓向后退了两步。
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仇青歌。彭岳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他知道仇青歌心中暗怪自己,可是她又何曾知道自己也曾为仇鸾求情。而这一切,还不是因为她仇青歌!
但是他现在也不怪罪仇青歌对自己这样。因为当听到萧汉所说后,他已经完全知道了仇鸾所做的混账事,他也不想轻饶了仇鸾,而且曾铣上奏也是自己也是署了名的。
虽然自己心里有仇青歌,但是他不会因为仇青歌而变得是非不分。一如虽然严梦筠是自己的妻子,但是他绝对不会放弃每一个能够打击严嵩的机会。
“青歌,你先起来吧…”,彭岳将双手叉到背后,故意不去看她。
“彭大人。您今日…不答应妾身,妾身…便不起来!”,仇青歌此时抬起头,想要看看彭岳是个什么神情,却只看到了他那侧着的棱角分明的面庞,不觉心头一凉。
“青歌,今日你我好不容易…又见面了,你…何必如此,还是起来说话吧…”。彭岳虽是这样说,却没有要扶仇青歌起来的意思。显然,仇青歌的态度让他很是别扭。
“彭大人,也许您的几句话…就和家父的生死有着些许联系。还请您能体谅妾身的苦楚,为家父美言几句…”,仇青歌此时话中的语气愈来愈恳切。而这其中又藏了愈来愈重的怒气。
“你的意思是我害了你父亲?”,彭岳早就被仇青歌一口一个“彭大人”。一句一个“妾身”叫的不耐烦了,如今听着仇青歌的语气越来越不对劲。更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的怒火了。
仇青歌倒是被彭岳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但随即咬咬下唇,舒了口气,抬头迎上了彭岳那带着怒火的目光,“难道不是吗?”
彭岳见仇青歌竟然问得如此直接,气得他胸腔都有些微微起伏,“你可知令尊都做了些什么?我并不是害人,而是…除害!”,说罢,便一拂袖袍,转过身去不去看她。
彭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仇青歌说出这种重话。她总是那般坚强,那般倔强,而此刻她的坚强,她的倔强却令彭岳心痛,令彭岳出离愤怒。
仇青歌见彭岳竟然当面辱骂自己的父亲,娇容都有些变了形,有些不相信的摇着头:“果真是你…我没有猜错…果真是你!”
“梁夫人,还望你不要在此多费唇舌,令尊之罪…是无法饶恕的!”,彭岳的目光严峻得近乎冷酷。
仇青歌身子一颤,一股寒意涌遍全身,“彭大人,您…真的就不念…旧日之情吗?”,现在她感觉自己有些卑微的可怜。她不知道为何,现在竟对眼前的彭岳产生了一股惧怕之感。
之前的他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彬彬有礼,他温润如玉…她发现自己之前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愤怒竟然都在彭岳这种毫不让步的态度下都遁了形,她现在只能乞讨一份怜悯,只盼着能够救出自己的父亲。
彭岳此时见到仇青歌跪在自己面前,并且二人如此唇枪舌战,针锋相对,内心真如翻江倒海一般。自从二人相识,彭岳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发生这种冲突了,甚至这次是在二人多年未见的情况下发生的。
以前每次都是仇青歌委屈地落泪,而这次虽然没有眼泪,但情境更为可怕。难不成二人真是上辈子的冤家,欠了债要在今世还清么?
“梁…你不知道这其中缘由…”,彭岳的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了下来,“只怕我肯为令尊求情,这次皇上怕也是…难以饶恕令尊的罪过…”
仇青歌听彭岳这样说,似是有缓和的余地,不禁心头一喜,两眼放光:“彭大人的意思是…肯为我爹爹求情了?”
“我…”,彭岳叹了口气,将手置于唇上,似是难以决断。
“彭大人,您的意思是…不是你弹劾的我爹爹?”,仇青歌好像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镜盯着彭岳,好像非常期盼能在他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彭岳闭上眼镜,故意回避起了仇青歌的目光,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虽然只是那么简单地一个动作,仇青歌心中却是感到异常的高兴,刚才心中对彭岳的怨怒便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原来是自己误会他了,难怪他刚才那么生气。仇青歌突然在心中嘲笑起了自己的稚气。嘲笑起了自己竟是如此容易满足,难道女人在感情面前都是如此卑微吗?仇青歌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彭…彭大哥,既然不是你弹劾的爹爹,又何妨为他上个折子求个情,你不是在皇上面前很得宠吗?”,仇青歌心中太想要救她的父亲了,便想要那旧情打动彭岳,因此便有意改口叫了“彭大哥”。
“青歌,你不知道你的父亲…是做了…什么样的事…”,彭岳见仇青歌对自己这样的态度语气。心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他没有想到仇青歌在自己心中竟是这样的分量,只是一个温柔的称呼便能融化心中所有的坚冰。
“不…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仇青歌痛苦地摇着头,“不管他做了什么错事,他…都是我的父亲,我都一样的爱他,敬他…”
彭岳此刻想要说些什么。却也是说不出口了。是啊,一切大道理,在感情面前都是那么虚弱无力。
“彭大哥…”,仇青歌依旧跪在地上。蹭到了彭岳身前,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彭大哥。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父亲…我现在除了我爹爹。真的…一无所有了…”
彭岳听了这话,鼻子一酸。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自己亏欠了仇青歌那么多,真的还要将她唯一的东西也给剥夺走吗?
“青歌…你赶紧起来,你这样…我心里好生难受…”,彭岳抽泣着将仇青歌扶了起来,而仇青歌因为在地上跪的太久,双腿都有些麻木了,膝盖却是无比酸痛,还未站起来,身形便有些踉跄了。
此时彭岳双手抓住仇青歌,她早已是泪容满面。细细看去,她真的不再年轻了,眼角已经微微现了些皱纹,历经此事的憔悴面容更添了些岁月之痕。但是在彭岳心中,仇青歌还是那个仇青歌,一切都没有变,这和容貌没有一点关系。
彭岳好像又被带回了多年前的那个场景,也是像这样,彭岳抓着仇青歌,看得清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她还是有些慌乱,有些羞涩,即使岁月在流逝,但总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也冲刷不掉的。
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仇青歌,也是他记忆中的最后一次,剩下的充斥在回忆里的便是无尽的歉意,悔意与怀念。可是如今她又这样站在了自己面前,让自己瞬间乱了思绪。
仇青歌有些慌乱地挣脱了彭岳的手,还是背过身去,拢了拢散在耳后的秀发。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切都浮现在眼前,彭岳没想到自己的记忆力竟是如此之好,竟能够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恍惚间竟产生了时空错乱的感觉。
“青歌妹妹…”,彭岳低低地唤了一声,他记得仇青歌说过心中一直期盼着自己能唤她一声“青歌妹妹”,那时候的遗憾,那时候的亏欠,自己要全部补上。
仇青歌此时竟是身子一震,再也说不出话来,眼泪跟着扑簌扑簌地流个不停: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沉默,谁也不愿打破的沉默。
“彭…彭大人…”,仇青歌手指绞着身下的裙褶,虽是止不住眼泪,但好歹止住了自己的情绪。她恨自己,该坚强时却不够坚强,该倔强时却不够倔强。
彭岳被仇青歌一句话震回了现实,她总爱这样,彭岳在内心苦笑道。是不是注定了懂的分寸的人,都会失去那种不管不顾的勇气。
“青歌,令尊的事我会尽力帮忙的…”,彭岳叹了口气,在内心说服着自己:自己只是想尽力保全一条人命,总要让他活着,只是让他活着…
“那便谢过彭大人了…”仇青歌盈盈向彭岳行了一礼。
“我都快看不清你了…”彭岳看着仇青歌的眼神不觉带了些悲伤,“我到底是该叫你“青歌”,还是该叫你“梁夫人”…”(。)
第二百六十六章:复套大计()
却说此时曾铣上奏的那封请求收复河套的折子已经被朱厚熜看到了,朱厚熜心中对此也甚是犹豫。△頂點小說,
尽管朱厚熜如今沉迷修道,但边乱之事却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这倒不是因为鞑子犯边后对百姓的劫掠侮辱让自己有多么痛心,而是想到昔太祖运筹帷幄,将北虏追打得无处逃散,成祖甚至御驾亲征,令胡人数年不敢南下而牧马。而到自己这朝,虽无土木堡之辱,但鞑子常年犯边,日甚一日,作为一个君王,对此怎能不以为意。
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又告诉他这只是他的一时意气,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急于建功立业的君主。他只想每日炼炼丹,修修道,多过几天属于自己的太平日子,好好享受一下只属于皇帝的这些特权。
经过那么多年的帝王生涯,他早已累了,倦了,他现在是宁无尺寸功,但求太平日。尽管他在自己的心中还在时刻进行着心理暗示:自己是一个好皇帝。
犹豫不决的他也想听听大臣的意见,于是他将这封奏折交给兵部复议。却说此时的兵部尚书乃是王以旗,此人虽不算佞臣,但善于察言观色,在官场中力求自保。
他观着朱厚熜的言行态度,便知朱厚熜对收复河套之事心存踌躇,并无坚定之意。便上书称对付鞑子,既可复套,但是也可筑边。眼见如今北虏气盛,虽然两件事都是难事,但必须择一为之。两相比较。自是复套为难,筑边较易。因此请求先事筑边,缓图复套。
对于自己这种意见。王以旗是经过慎重的考虑的。他觉得自己如果请求筑边,此事虽有所损耗,但是比较保险,不会出什么差错。至多日后朱厚熜觉得浪费钱财,不筑了便是,反正怪罪不到自己的头上。
但是如果自己建议复套,那情况就大为不同了。假如收复河套成功,这功劳自是记在曾铣头上,说不定他还会以兵部侍郎的身份顶替了自己。假如收复河套失败。曾铣自然是要受罚,可自己这个当时深表赞同的兵部尚书也是难逃干系。再加上朱厚熜那非常明显的摇摆态度,自然是不能同意收复河套之举。
王以旗的这番话自然是让朱厚熜更加倾向于反对收复河套,可没想到此时夏言却跑到朱厚熜这里,力陈收复河套的种种好处。
“陛下,鞑子占据河套,侵扰边鄙,今将百年。边乱之所以日甚一日,乃是因势固在鞑子。而不在我军。鞑子利用深山大川之险,出套则寇宣大三关,以震畿服:入套则寇延宁甘固,以扰关中。如若收复河套。鞑子之利将荡然无存,边乱也可迎刃而解。”
夏言对此也事先进行了研究,知道了河套战略位置的重要性。因此他便想力劝朱厚熜同意收复河套之事。
朱厚熜虽是不懂军事,但听了夏言的陈述。加上曾铣奏折中的陈述,也对收复河套的重要性了然于心。但是他内心深处的那种忧虑感始终无法消除,“收复河套,兹事甚大,如若不测,恐怕祸乱更甚啊…”
很明显,朱厚熜也对收复河套之事有些上心,但是他惧怕失败。因为如若失败,恐怕边乱比现在还要严重。
“陛下,秋高马壮,弓劲矢利,鞑子聚而攻,我军散而守,时局自是不利于我军。但冬深水枯,马无宿地,春寒阴雨,壤无燥土,此时鞑子势弱。若我军于秋夏之交,乘其疲惫,水路并进,必可获胜。况且兵部侍郎曾铣富于谋虑,又有彭岳坐镇指挥。不知陛下可曾听闻大同守卫中,军器所所制火炮,打得俺答落荒而逃,再有此神器相助,焉有不胜之理?”,夏言冷静地向朱厚熜分析着此时发动进攻,收复河套的优势。
“如此甚好…”,朱厚熜虽这样说着,语气也是有些犹豫,“可是战事无常,若拖得久了,这军饷之事…都需细细谋划啊…”
夏言见朱厚熜仍是一副摇摆不定的态度,心中不免有些气急:“陛下,河套本为祖宗疆土,乃因前朝之弊而不得已失之。如若能收复故土,便可并河为塞,修筑敦煌,建置卫所,处分戍卒,讲求屯政,以省全陕之传输,壮中国之形势,此中兴之大烈也。”
朱厚熜一听夏言将收复河套与中兴大势联系了起来,不禁来了精神。虽然心气不如当年,但谈及此事,心中那股豪情还是抑制不住迸发了出来。
“其实朕本就同意收复河套之事,只不过是那王以旗说什么现今应以筑边为主,复套较难,应徐图之…”
“陛下怎可轻信了那王以旗之言!”,夏言心中甚为不忿,“筑边不过为数十年计耳。而复套则是驱斥凶残,临河作阵,乃国家万年计耳!亏得他王以旗还是兵部尚书,真乃鼠目寸光之辈!复套之事,还请陛下裁之!”
朱厚熜听夏言一会中兴大计,一会又骂王以旗鼠目寸光,脸色不禁一阵红一阵白,“爱卿所言极是,朕同意收复河套之事就是了…”
“陛下圣明。”,夏言听朱厚熜同意了,心里不禁高兴起来,自是闭口不言其他了。
“不知严爱卿对这件事是个什么看法?”,虽然现在严嵩被夏言处处压制,但严嵩一直坚持不懈地向朱厚熜示好谄媚,加上严嵩好歹也是个内阁次辅,因此朱厚熜也不曾忘了他。
“他没什么意见,只说一切唯陛下裁决。”,夏言一脸的不屑。
其实夏言在内阁奏章处理中压根就没有征询过严嵩的意见。夏言一直将内阁中的票拟大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根本不允许严嵩有所染指。
严嵩对此虽是不忿,却也是无可奈何,每次只能腆着一张老脸往夏言那里凑,对任何事都发表两句意见,以防自己被真正的边缘化。
但不知为何,这件事严嵩只是一瞥,便再也一言不发,不过夏言对此倒也是不甚在意,反正朱厚熜都已经答应了复套之事,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第二百六十七章:横生枝节()
却说夏言从宫内出来,便回到了府中,此时才看到了彭岳那封迟来的信。
“子睿处事确实谨慎,不过这次来看,他真的是多心啦…”,夏言笑着将那封信放到了桌子上,“皇上已经同意了收复河套之事,自是不必担心了…”
“老爷,锦衣卫指挥使,都督同知陆炳求见…”,夏府的管家有些犹豫地向夏言说道。
夏言眉头微蹙,朝管家冷冷说道:“不见。”
“老爷,陆大人还带了…三千两银票…”,管家看了看夏言有些冷淡的眼神,最终还是犹豫着说了出来。
“告诉他,哪来的,回哪去!”,夏言愤愤地盯着管家,“平日交代给你们的,都记不得了吗?”
管家被夏言的态度惊得一身冷汗,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夏言之所以这样发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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