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康猜想这不是皇帝的意思,恐怕那些藩王什么的已经控制住皇帝了,才会有这些不合理的调令,好让忠于皇帝的臣子们离开京城。不再碍他们的事!
连乔致和这样出身国公府的人都被调出了京城,定国公府还跟楚王府是姻亲呢!难道京中的形势已经坏到了这个地步,哪怕是至亲骨肉也不能相容了吗?
周康神色憔悴。无论女儿如何安慰他,也无法不忧心忡忡,甚至想要上书给皇帝。结果被刘谢与钟淮双双按住:“千万别轻举妄动!大人如今不过是个小小通判,京里的贵人们斗得正热闹,是想不起您的,您这一上书,不是往油缸里扔火星么?万一大人被奸人所害,您就算再想为皇上尽忠,也办不到了!”周康这才暂时打消了主意。
周楠劝他:“京里还有好几位大将军呢,几位太师、太傅也都是向着皇上的,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您且安心吧。您瞧着似乎很累了,不如早些休息?”
周康却摇摇头:“我哪里安得下心?也罢,今儿就早点睡,明儿我们还要继续出去打探消息呢。”
周楠劝不住他,只得由得他去了,又顺便提了提今日自己从脂粉铺女伙计那里听说的事。周康得知新的虞山侯府为嫡长子聘了姜家二房的庶女为正妻,只皱了皱眉头,道:“我早料到会这样。”就不再提起。
倒是曹i明悄悄找上了青云:“原来你们今日叫外头的人来,是为了这事儿。上门到大户人家给太太小姐们送货兼陪说话的女伙计能知道什么?她们又不往京里去,要说消息灵通,还得要店里的伙计,或是负责送货上京的管事。我原先没想到这一茬,倒忘了,明儿正好找人打听去!”
青云忙道:“不如带上我吧?你一个男人上脂粉店……”她笑了笑,“一定会引起围观的。”
曹i明却笑说:“你就不必去了,我要去的不是脂粉店,那种地方顶多就是知道京中人家的太太小姐们的消息,不如另一个行当,更有用处!”
他说的是卖药的行当。海城也有不少人运药材进京去贩卖,尤其是东北来的药材,多半是从海城中转的。他本是杏林世家出身,有个做过太医的爹,还从小就跟太医、名医们混,自然也有自己的人脉,不到两日,就打听到一个极重要的情报,回来报给周康等人知道:“去年之前,宫里要的药材,除去常用的那些外,以治咳嗽、腹泄、风寒的药为多,还有安神与温补的药材,以及……”他顿了顿,瞥了两个女孩子一眼,压低声音给几个成年男人使了个眼色:“以及强身健体的药。”
周康脸色变了变,已经明白了。也就是说,皇帝直到去年为止,还在专心治病、进补、生孩子。
曹i明继续道:“但从去年年底开始,进到宫中的药材,就添了许多从前极少进的种类。”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清单:“药名大都在这里了,它们各有用处,但有一点是共通的,就是都有解毒的功效!”
周康、刘谢与钟淮的脸色完全变了,周康是气得满脸通红,刘谢是又担心又害怕,钟淮却仿佛完全不想听下去。他站起来道:“都打住吧,此事关系重大,还是不要在这里说的好,万一叫人听了去,反而坏事。”
他说的是会影响到众人的安全,周康却想到万一事泄,或许会打草惊蛇,忙道:“老钟说得是,咱们都把这件事压在心底吧,只当不知道就好。”心中却在暗暗盘算着,得尽快写信将此事通知几位师长才行。
众人静坐片刻,稍稍冷静了些,又说起打听到的其他消息。京城里被调到地方上的官员,似乎多数是年青人,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四十岁,全都有着“年青有为”这个特点。曹i明忍不住问:“若被调离的只有年青臣子,那年纪大资格老又有实权的那几位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周康忙站起身来:“我明白了!皇上只是把年青臣子调出去,是为了保全他们!”他有些兴奋,“皇宫会加大解毒药材的进货,可见皇上对自己的处境早已知晓,也做出应对了。那些被调离京城的官员都是皇上跟前得用的,手里又握有实权,倘若藩王们有意夺位,定会嫌他们碍事。年青人还有大好前程,万一不慎折在里头,就太可惜了,暂时调到地方上几年,不但能增长他们的资历,也能保全他们,等将来太子登基,正好能用上这些人手!”
刘谢激动地问:“那……那先前皇上送走太子的事呢?若是太子还能登基,那是不是说……”
周康猛地回头看他,眼圈都红了,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怀德兄,你说得对!先前我真是太鲁莽了,居然没能看出皇上的真意!”
如果皇帝调离了年青臣子好保全他们,却留下了资格老又有实权的老臣子,那么将太子暂时送走,兴许是权宜之计。如今湘王世子与楚王世子都进宫读书了,两王势力相差无己,必有一番恶斗。
楚王虽在朝中权柄更大,但因他一直是以皇帝坚定支持者的身份出现的,因此他手里的人不少都不是他个人的死忠,若他真的做出谋逆之事,这些人还会跟着他吗?
湘王是母族与妻族势力庞大,几个儿女都跟勋贵世家联姻,但这些人家却未必会拼上身家性命支持他们。
最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若到最后两败俱伤,那得利的就是……
周康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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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到达
虽然得出了让人欣喜的结论,但众人还是要把兴奋的心情压抑下来,不能把情况想得太过美妙了,因为青云提醒了他们一句:“如果连我们这些原本对内情一无所知的人,经过几天的调查分析之后,都能得出这样的结论,那么别人要看穿这件事,就不会很困难。”
周康不太乐意接受这个观点,他觉得自己在皇帝身边待了很多年,对皇上的性情、偏好、想法都比旁人更加了解,因此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旁人哪能跟他比?
青云假笑着吐嘈道:“可您甚至没发现皇上已经病了这么多年!”
周康瞬间哑口无言了。
周楠忍不住为父亲辩解:“那是皇上有意隐瞒,以免引起朝中动荡。父亲又怎会发现呢?”
青云转向她:“朝廷里面熟悉皇上的人更多吧?那些老臣子里头,就一定没有偏向藩王那边的吗?比如那位古太傅,他也是受到皇帝信任的老臣子吧?他的孙子不就娶了姜家二房的女儿吗?那可是楚王妃的亲侄女儿!”
周康瞬间色变,周楠也不禁惊呼:“你的想法太可怕了!皇后娘娘也是姜家二房的女儿呢,难不成皇后娘娘还能让娘家人把自己亲生儿子的皇位抢走么?!”
青云摆摆手:“我说的是楚王妃,不是皇后娘娘。”就算是亲姐妹,楚王妃自己有儿子,会生出私心也是正常的,问题是姜家二房其他人是怎么想罢了。
“这是有可能的。”曹玦明插嘴道,“皇后娘娘入宫多年,与娘家人见面不多,她父母在世时,常住在河阳老家,不过是隔一两年才入宫一趟,她的兄弟又不在京中为官,因此最常见的也就是楚王妃了。皇上因废后罗氏之祸。对外戚极为防范,皇后娘娘贤德,很少在皇上面前为娘家人美言,反倒是楚王妃为姜家子弟谋官的次数多些。我虽说对个中内情并不算十分清楚,但冷眼瞧着,也觉得姜家人――尤其是姜家二房的人。更听楚王妃的话,对皇后娘娘则纯是敬重罢了。”
这么说来,姜家二房可能更愿意捧楚王世子上位?因为皇后为人如此,就算太子登基,姜家也未必能有实际上的好处。但楚王妃就不同了……不对。青云歪头想了想:“这没道理,就为了多一点好处,冒这么大的风险……姜家二房的人脑子坏掉了吗?”
钟淮小声道:“事实上……姜家人完全不需要插手。不是么?无论是哪一位贵人坐上龙椅,他们都是稳稳当当的新帝外家,与其偏帮某一方,以至于对手胜出后让自己落入尴尬处境,倒不如坐壁上观好了。我想……姜家顶多就是给湘王那边使使绊子吧?”
周楠忙道:“这不一定!湘王嫡次子娶的不也是姜家三房的嫡女么?姜家三房一向与二房亲厚,若湘王世子最后入主东宫,这嫡次子就会接任世子之位,姜家女就是未来的湘王妃。姜家依然是稳稳当当的皇亲国戚!”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姻亲关系?!青云心里再次吐嘈,她头一次认识到,自己“出身”的姜家是个什么样的家族。三方势力争夺皇位,姜家居然跟每一家都有密切关系?这根本就是不倒翁嘛,只要他们自己不搅和进去。无论哪一方胜出,他们都不会受到影响,还会有大大的好处。
刘谢问:“那姜家二房是怎么回事?若他们是偏向楚王妃那边的,又跟姜家长房争族长之位,是不是意味着姜家族中并不是铁板一块?”
青云想了想:“我记得姜家大老爷好象是比较支持皇后和太子的,不过现在太子被送出皇宫,他是否改变了想法,我就不知道了。”
而姜家三房又有个女儿嫁给了湘王的嫡子……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又看向青云,眼神很是复杂,尤其是周康,他说得近乎直白:“青姐儿,你其实并不是姜家的骨肉吧?你的性情为人跟他们就不象是一家子……”青云只能干笑以对。
最后,周康作出了结论:“这一切都只是猜想,是真是假,我们必须得找人确认。”
周楠问:“父亲打算找谁呢?此事关系重大,若不是绝对信得过的,最好别泄露出去,否则一个不慎,便是死生大祸!”
周康微微一笑:“有个人应该是信得过的,乔致和乔大人,他也是被皇上调出京城的少壮派官员,而且一向受皇上信重。说来也巧,他的新职位正是锦城知府,与我们即将要去的锦东,相隔不到百里。”
众人在海城经过数日休整,已经没了闲逛的心思,第二日便起程北上了。他们换坐大海船,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经过十天行程之后,便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锦东城。
锦东城乃锦东府首府,建在海湾里,是一个新建的城市,城墙沿海边山崖建起,全用大块的方石筑成,城高墙厚,延绵数十里,几乎布满了整个海湾的海岸线,而在正城头的下方有三个极大的入口可供船只进出。若有外敌自海上入侵,只要放下厚厚的城门,关闭闸口,只靠这坚固的城墙,便能坚守很久。
此时正值傍晚,锦东城外的海湾风平浪静,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渔船纷纷返航,夕阳照在海面上,映起粼粼金光,无数的海鸥迎着海风划过天际,翅膀早被夕照映成了金色。有几只从青云他们船上的桅杆间飞过,发出阵阵鸣叫,惊得头一次见这小生灵的周家丫头们大呼小叫地四蹿,然后在船工水手们的嘲笑声中躲回船仓中去。
青云在现代时,也曾到海边玩过,但事隔数年,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了。这夕阳下的海景引起了她过去的记忆,她忍不住跑到甲板上,吹着海风,吸一口带着腥味的空气,再看看远处的夕阳、渔船,一伸手,便能触到那飞过的海鸥的身体。她不由得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回过头,周楠就站在仓口,带着几分羡色看着她。她冲对方招招手:“过来呀,你总说想痛痛快快地欣赏一下海景,又顾着规矩不敢出来,现在我们马上就要进城了。你还不来吗?”
周楠有些心动,但旁边的婆子就劝她了:“姑娘,您如今不是小姑娘了。外头有船工呢,那些都是粗人,怎能让他们看到姑娘的模样?姜姑娘是野惯了的。您跟她可不一样。”
周楠犹豫了一下:“妈妈替我布置一下行么?青姐儿说得也有道理,眼看着就要进城了,我在海上坐了这么多天的船。还没好好看过大海是什么模样的,叫人知道了也要笑话死。”
那婆子无法,只得答应了,便招呼着众人将那匹用做帷幛的蓝布又拿出来,严严实实地在甲板上围出一个两平米见方的小空间,周楠就站在其中,只能看到头上的景色,至于什么海呀。渔船呀,那就免谈了,她看到海鸥在头上飞过。想要伸手够一够,也被身边的劝住了,只能站在那里傻看。
青云在旁瞧着。只觉得周楠可怜,随着年纪增长,自由是越来越少了。看来她决定不回姜家是正确的,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也过上周楠这样的生活,会是什么情形,一定会发疯吧?
青云转头再看向大海,虽然可以察觉到船工们偷偷望过来的视线,但她并不在乎。这样宽广无际的海,这样无拘无束的天空,这么美丽的夕阳,这么舒服的海风,她置身其间,仿佛心都变得宽广了,这样的快乐,她如何能放弃?
邻船的甲板上也传来了人声,她转头望去,原来是刘谢与曹玦明也出来看海景了,刘谢自打头一次见到大海开始,每日都要赞上几回,今日也不例外,还吟起了前人的名诗,曹玦明附和了¨wén rén shū wū¨他两句,便转头来望青云。
两船之间相隔二三十丈,明明很远,但不知怎的,青云只觉得自己可以清楚地看到曹玦明脸上的神色,他的双眼中,似乎有粼粼波光,就这样一直看着自己。她移开了视线,直视前方的海面,心里想:这个男人,自己是不是该试探一下?争取一下?
夕阳渐渐落下了,在城门天黑关闭之前,青云等人坐的几艘大船总算进入了锦东城。
城门后面的景象似乎让人有些吃惊。他们见到的并不是繁华的城镇,反而是几条宽窄不一的水道,通向四面八方,岸上只有士兵,少见路人,连站在水路分岔口的堤岸上做指路工作的,也是身着差役服饰的官差。周康与刘谢因是前来上任的官员,自有管家送了名帖给引路者,便有人坐着一条小船驶在他们前方,引领着他们转入一条宽敞的水道。
这条水道显然是通向官署的。他们在一处开阔的码头边停了船,沿着台阶走上岸去,就能看见一处占地极广的官衙建筑。这建筑样式简单,看起来用料也平平,更没什么装饰,却透着一种北方独有的大气。引路人向他们介绍:“这里就是知府衙门了。知府大人就在里头办公,两位大人请进去吧,自有人会领路。”
周康点了点头,他身边的随从便上前打赏了引路人,那人接下后笑了笑,作了个揖便跳回小船沿原路回去了。周康打量了一下这知府衙门的大门,似乎很是赞赏,抚着胡子点了点头,便要走上前去。
但才走出几步,他就停了下来,眼睛盯着衙门前方停着的一辆马车看。那马车旁还有仆从侍立,瞧那穿戴言行,大概是哪位官员家里的。周康盯了那几个随从两眼,便回转身走到刘谢等人身边,小声道:“那车边等候的人是乔致和的亲随,我没有认错吧?”
刘谢原本正在嘱咐刚下船的青云话,猛一听到他这么说,忙转头望去,认了半日,有些迟疑:“瞧着眼熟。当年乔大人身边的人,我见得最多的除了姜七爷与林小哥,就只有他那两个亲随了,但也就是见过几面罢了。这人瞧着象,不过看起来似乎穿得不如当年体面。”
钟淮也上前道:“乔大人乃是国公府出身,在淮城时衣食住行都极讲究,这马车也太过简陋了些,不象是他会用的吧?”
周康心里却有数了。说来乔致和与锦东知府龚乐林来往不多,但都是皇帝得用的人,会有交情也不出奇。但奇就奇在乔致和身为锦城知府,居然会轻车简从到锦东城来找龚乐林,定有缘故。他既然同时遇上了两人,正好此时心头最大的困惑,可以向他们确认。当然,在那之前,他需得试探一下两人。
于是他道:“一会儿钟老弟带着我们的家眷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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