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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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恨人-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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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秦不羡:“您怎么会做亏本的买卖。”

    我道:“我若说我瞧上了你,想把你要到府上做宠,你可信么?”

    秦不羡撂下酒盏:“我不是南国府的公子,我也瞧不上王爷您。”

    我捏起扇子:“本王并不是很在乎你瞧不瞧得上,况且,本王的手段也不只有请你喝酒这一种。”说罢抬手揉了揉身旁的人如玉一样白的耳朵,凑近道,“别害怕,本王对美人向来怜惜。现今也就只想请你喝酒,并不想用其他手段。”

    秦不羡是懂规矩的,仰头连灌三杯。

    本王不禁赞叹:“原来秦大人也不是不能喝。”

    “崇安王殿下,您三番两次请在下喝酒,就当真只是喝酒?现下又是帮在下买宅子又是答应要送茶衣出宫,您心理打的是什么算盘,能不能给在下说一说。”

    “本王喜欢你这张脸,盘算着怎么把你弄到府上夜夜承欢。”

    那厢被酒呛得满脸通红的人儿又强撑着灌下几杯:“扯淡。”

    “那本王就说个叫你觉得不是在扯淡的。”我拿起酒壶给他倒满,继续道,“半年前,本王曾花大价钱买下过一枚玉佩。本王的朋友们都说都说,那玉成色不好,雕刻也粗鄙,根本不值那么多钱,觉得本王被人坑了。钱花多花少本王并不在乎,可本王喜欢这玉佩,如何也不愿意旁人说本王爱的东西不值钱。”

    “所以呢?”

    “所以,得知秦大人对玉器颇有研究之后,本王便想请你到府上看一看,这成色不好的玉佩,到底值不值钱。”

    桂花酒口感甜软柔和,但后劲儿很大,极易醉人于无形。

    他这番接二连三地灌已然有些撑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脸上已浮出些醉意:“你去拿来罢。”

    我没有去别处拿那块玉佩,而是凑到他面前,随手从自己的袖袋里,摸出一个放着玉佩的小匣子。

    秦不羡怔了一怔,瞪圆了眼睛看我:“从宫里到这里,崇安王殿下一直把这玉佩带在身上呢?”

    我笑回:“对。”

    他闭眼,素白一双手扶上额头,似是受不了这打击:“那您可真不要脸。”

    我笑道:“本王是光明正大不要脸,比不得有的人在阴地里使手段。”

    说完,打开了那匣子。

    匣子中躺着一块三寸长、四指宽的玉佩。

    那玉佩以墨玉为底章,拟细银为纹饰,正中间嵌入一枚青铜圆币,绿森森宛如一只鬼魅的眼睛。

    这块玉构造简单,雕刻粗鄙,质地不通透,面上布满了划痕,划痕里甚至嵌入一些泥污,不知经历了多少人的手,也不知经历过多少波折——其实不用他来看,本王自己也知道这算不上一块好玉。

    可这块玉,是去年年底吕公公给我的,他说皇上让人把这块玉佩处理掉,他私自留下了。

    说来也奇怪,本王像是很早之前就见过这枚玉佩似的,接过玉佩之后,撇开玉面上的雕刻和纹饰不看,径直端详起玉佩的侧面——那个地方,指甲刮掉覆盖着的一层泥污之后,露出一个笔画浅淡却足以辨认出来的“羡”字。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就想到了礼部侍郎秦不羡。

    从那时起,我便故意接近,等待一个当面询问的机会,结果这一等竟等了半年,着实耗尽了本王的耐心。

    果不其然,秦不羡盯住这枚玉佩,只看了一眼,脊背便已僵直,动弹不得,看他的形容,酒已然醒了一半。

    我居高临下望住他:“秦大人,你认得这玉佩罢。”

009、试探() 
秦不羡将手缩回衣袖里,强撑着道:“崇安王刚才只叫小人来瞧一瞧这玉佩值不值钱。那小人只好告诉殿下,这玉佩,不值钱。您这厢,亏大了。”

    我哑然失笑,用扇柄勾起他的下巴,凑近,四目相对道:“秦大人,你今日落到了本王手里,本王本想怜香惜玉,好生问你这玉佩的事情,可你却不诚恳,也不识趣。”

    说着,扇柄顺着那光洁的下巴滑下去,从略微松散的衣襟里探入。

    有些事情,本王早已知道。方才在宫门附近拍秦不羡的胸膛的时候,便已想到了这个招数。

    “秦大人,你说巧不巧,东里枝进宫三年,你进宫也不过三年。”

    他咬紧了牙,却不肯说话。

    扇柄便继续往下走,直扯开那衣襟,抵住里面雪白的一件中衣。

    “当初,皇兄觉得你这太监是当官的料,先是让你做司礼监掌印太监,又不惜开先例,自作主张把你送往礼部,让你这宦官做了朝堂上的侍郎。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新鲜的,近几年锦国正是用人的时候,皇兄觉得你是人才,对你器重有加,大臣们也无话可说。只是,皇兄那个人对东里枝极其在乎,旁人暗中帮衬一件衣裳都能被他打入天牢,而你明里暗里帮了东里枝这么多,皇兄却从无二话,连毫毛也未曾动你半根。你说这奇不奇怪?”

    扇柄探进中衣,玉扇骨下是汗涔涔的一块肌肤。

    秦不羡依旧抿紧了唇,是不想说一个字的模样。

    “不只是本王,连大臣们也都怀疑你了。自正月十五盛景园大宴,你坐在左排第一位之后,他们暗中交给皇上的、关于弹劾你的奏章,一天也没少过,可皇兄全都压了下来,不看也不处理。”

    扇骨紧贴着那肌肤往下走,终于如本王所料——扇骨停被一块布料挡住。

    那人儿咬紧了唇,恨不能咬出血来。

    我几乎与梦中一样无耻了:“秦大人可也觉得奇怪么,还是说这根本就在你意料之中?皇上他将东里枝折腾得死去活来,反反复复将她的尊严碾于脚底,只是做来给秦大人你看、给你开心的,其实皇兄最喜欢的人是你,其实东里枝是被你害成这样的?”

    秦不羡猛地抬头。

    扇骨带了力道,下一秒就要把那块布挑开来。

    “本王再问你一次,这玉佩是什么?”

    秦不羡终于开口,神情疲倦又冷漠:“崇安王殿下,小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你会拿着这个玉佩来逼问我这是什么。”

    我微微一怔。

    “明明觉得一件东西很熟悉,它的名字明明就在嘴边上,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说不出来——这种感觉是不是很不好?”秦不羡终于恢复了一些气力,攥紧那扇骨、对抗着扇子的力道,将其从自己的衣襟里拿出来,“崇安王殿下,我若是不想说,没人能逼得了我。”

    “你若不告诉本王这玉佩的事,本王便”

    “便怎样?”秦不羡哂笑两声,揉了揉额角道:“便把我是女儿身的事告诉圣上?便把我是女儿身的事散布于朝堂?殿下手握兵权多年不释,皇上想除掉你想了多久你难道不清楚?是他亲自封我做司礼监掌印太监、又亲自送我去礼部做侍郎,是他让我以男儿身份在这大锦朝堂上立足,你这般去揭发我的身份,到底是打我的脸,还是打皇上的脸,殿下可斟酌好了?”

    秦大人不简单。

    折扇自我手中打了个转挑上她的下巴:“我怕是说过,本王的手段比请你喝酒、比好生询问更多一些。”

    秦不羡展唇低笑几声,这笑容倾城却也清冷:“我若是说,我已经尝过最狠最恶的手段呢?”

    “秦大人二十来岁的年纪,花容月貌细皮嫩肉,能尝过什么手段?我大锦天牢十大酷刑,你尝过几个?”

    她垂眸,酒气上头,一派醉意,摆摆手道:“你当初,从来不屑于这些皮肉上的折磨,你啊,最拿捏得住一个人的恨点和痛点,虐一个人总是不费吹灰之力。殿下,这些年你真是退步了。”

    此话令我摸不清头绪,在秦不羡到锦国为官以前到我从未见过这个人,可如今她却提起当初提起过往,她怕是醉了,我用扇子敲了敲她的脸:“本王当初哪里见过你?”

    “你忘了见过我不打紧,只要有一个人没忘就行。这么多年过去,你当真还是喜欢她,怕自己有朝一日被圣上铲除,怕自己最珍重的人被连坐惩处,于是多年过去,连娶她也不敢。崇安王府连个女眷都没有,当真是冷清啊。谁能想到,威震朝野的崇安王也有软肋呢?”

    话音刚落她便故意一笑,脸颊浮上两片醺影,盯住我的眼睛,凑近几分,讲出了那个名字:“多年不见,程遇公主可还安好?”

    我怕是没有控制得住情绪,手指一僵,手中的折扇便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扶着椅子勉强站起来,合好衣裳,“殿下不必惊慌,我若是想报复您,这三年来每时每刻都可以向圣上提一提程遇公主还存在的事。可您看,我来锦国三年有余,圣上至今也没有拿捏住您任何把柄,没有找到您一根软肋。所以,崇安王不要问我不想回答的事情了,这玉佩殿下权当花钱买了个喜欢,留着吧。你不威胁我,我不提及你,我们自此两清,互相安好罢。”

    说完这些,绕过我,踉踉跄跄地向门口走去。

    “秦大人,”我望着她的背影,“你若敢在别的地方提起这个名字,本王愿搭上这个王位拉你入地狱。”

    她背影一滞,“小人记下了。”

010、高济() 
程遇对于本王,是不可说的一个名字。

    十五年了。

    连本王自己都不敢提。

    秦不羡说得没错,这是本王一根软肋。我费尽周折不惜和自己的皇兄为敌,一半是为了南国府,一半就是为了程遇。

    这些年,为了保护阿遇,我连自己都骗过了,连自己都把这个人当做不存在了。甚至为了避人耳目,和秦不羡逢场作戏,或者说是我拉秦不羡一起下马故作亲昵,移花接木声东击西。

    可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秦不羡知道程遇的存在。在这之前,我以为普天之下,除了本王只有徐光照一个人知晓此事。

    徐光照。

    我心下一颤,正打算派人唤徐副将来见我。忽又觉得不妥当,对门外侍卫道:“备马车,去城西营房。”

    帝京的五月,春日已近阑珊,夏日还不够葱茏。而南国府不一样,南国府的五月,白日景致热烈鲜明,晚上朦胧暖媚,贵公子们乘画舫游湖,邀美人跳舞,邀公子作诗,兴致迭起,彻夜不归。羌管弄晴,菱歌泛夜,莫过于此。

    四年前,在下不才,交上十锭金子后,也曾跻身于那群贵公子中,踏着月色,上了揽月湖边一条画舫,听说那一晚南国府最著名的乐师东里枝带着三十个灵俏可人的丫头在这条画舫上奏乐,本王便欣欣然上了此船。

    只不过踏进去才发现有些不对劲——画舫一层连个女人的影子都不见,倒见南国府巡抚大人、帝京高丞相的儿子高济盘踞上座,拉着一个俊俏公子的小手,摸得正欢。

    本王呆若木鸡。

    转身正要走,却见画舫已经解了缆绳离了岸。

    想来就有说不出的委屈——本王交了十锭金子,就来看这一出?

    回头一瞧,见高大人没有注意到本王,我便捏着扇子挡着脸,从他身旁经过,迈上了二楼。

    没准儿东里姑娘和她的小丫头们都在二楼呢?本王打起精神宽慰自己。

    没想到二楼之上的风光更吓人,一眼瞧去,一群贵公子围着二十几个白净小公子,那二十几个人里没有一个人的衣裳是稳稳当当的。

    这场南风确实浩大,几乎要把本王给掀下船去。

    我庆幸自己多年习武站得稳当,所以才与徐光照有了交集。是的,这二十几个白净小公子里头,就有本王后来的副将徐光照。

    本王一眼就发现了他,因为除了他以外其他小哥都披着蓝衣裳,唯有他一个人的衣服是绯红色的——显得很娘很娘。

    定睛一瞧,发现他这一双鹿眼生得着实好,任表情如何悲情愤慨视死如归,可只要这眼里沁上泪,也只能叫人解读出“楚楚可怜”这一层意思——于是乎就显得越来越娘。

    旁边的贵公子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他却极其八卦地同我聊上了:“你也看上了那个红衣公子?”

    本王:“啥?”

    他眉梢一挑:“这个公子价格有点贵啊。”

    本王震惊:“你说啥?”

    “不过这也不是价格的问题,虽说是谁有钱谁就能买下这个公子来,但是楼下的高巡抚早就瞧上了,我们抢不过高大人,也不敢抢。”

    我这才明白过来——这个高济,身为南国府巡抚,家里养着七房姨太太也就算了,竟然还沾惹上这些良家公子了。

011、徐光照() 
正欲亮明身份,让人把高济带过来,却见高大人自己上来了。一群贵公子见他过来,便各自找到位子坐下了,偌大一个画舫二楼,只剩这些小公子站在中央,十分凄凉。

    我跟着搭讪的贵公子坐在船尾的位置,他高大人照旧坐在船头上座。

    “大家别客气,都是自己人,高某不做横刀夺爱之事,一切但看各位兄台的钱袋分量是不是足。”高济嘻嘻笑道,眼里却满满当当都是那身绯红衣裳。

    话音方落,竞价之声四起,一群公子无依无靠地站在那里,五月的风掠过湖水,扑面而来的都是朦胧潮气。

    旁边的贵公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位兄台怎么不出价?嗨呀,不要只惦记着红衣裳的公子嘛,你瞧他旁边的那个,瞧着也不错。”

    我侧目看他,莞尔一笑:“谁说我不出价了?”

    说罢从桌案下方抠出一块楔子,朝上座的高济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正打在他脑袋上。

    低头对那贵公子说:“你瞧,定金已经交出去了。”

    高济大惊失色,捡起那块楔子,捶桌怒吼:“是谁?!”

    一群贵公子立马停止竞价,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我摇着扇子站起来:“高大人。”

    他眼神有些不好使,着实看了本王好一会儿,才猛一哆嗦,颤巍巍站起来:“王”

    “王其月!哈哈哈,多年不见,表孙别来无恙啊?”

    他被“表孙”一次激得面红耳赤,可也迅速反应,俯身一拜,模样乖巧:“蒙王爷爷挂怀,孙儿安好,爷爷安好乎?”

    我摆了摆扇子,慈眉善目:“好好好,一切都好。”

    从十五岁开始,我就知道,要想压制住那些纨绔的恶霸,便要成为恶霸的爷爷,做比他们纨绔百倍的恶霸。高济还在帝京的时候便唯本王是瞻,他能盘踞南国府做一方恶霸,所使的某些招数还是从本王这里讨教来的。

    所以他怕极了我。

    一船的人已经被这场面惊住了。

    我又道:“方才给你的那块木头,是你曾爷爷留给我的,你来品鉴一下?”

    高济脸上全是汗,摸着那块楔子,委屈得几乎要哭出声来:“此木大巧若拙,大成若缺,非神仙之手不能打磨也,”停顿半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觉得夸得不够好,便又硬生生加了一句,“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这一句话落入耳中,激得我腮帮子有些控制不住地抽,“既然这是,那爷爷买下你这一船南国府的小公子如何?”

    高济捧着那楔子,眼泪再也收不住,淌了一脸:“莫说是这一船南国府的公子,就是买下整个南国府也绰绰有余。谢王爷爷赏赐,如此恩情,孙儿没齿难忘。”

    我听到旁边的公子牙齿打颤的声音:“您您原来有这么一个绝世之宝,为何不早拿出来给小人瞧一瞧”

    我这厢还没回话,便见一个绯红身影从眼前奔过,一路奔至船尾,直挺挺投了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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