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陵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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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陵寝-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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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爱离。他更不知道自己对离的感情怎么会那么复杂。爱他,往死里爱他,有时却又觉得那种爱其实是恨他,深入骨髓地恨他!他不要轻而易举得到的江山,他便尽所能去破坏他新兴的国家。他死了,他心疼得比死还难过,可同时又无比痛快,跺着脚地骂他——活该!叫你离开我!
  上一次,离到死都想着薛暗,而这一次,他推开了薛暗,在他的箭尖下跳向了自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是满足。连亲手杀死离都会觉得满足的满足感。
  他的剑与宴离的弯刀对撞,将彼此震退了数步。宴离反应极快,很快便又冲回他身前。刀来剑往,天地变色。
  宴耀想,自己真的不是个男人,每一次都被亲弟弟牵着鼻子走。
  一不留神,胳膊上被宴离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立马就涌了出来,滴滴嗒嗒地落下,婆妈地恼人。
  宴离看见血,眼神都变了,周身漫上了淡淡的雾气,若有似无的紫。
  宴耀觉得自己的小指突突地跳着,他稳了稳心神,对宴离说道。“离,你有没有发现,你的兵已经好久都没有从城上下来了。”杀红了眼,他根本不可能发现。
  宴离的视线紧抓着他不放。他暗暗叹息。要是换做那双紫色的眸子,该有多美!
  身下的马亢奋地扬起了前蹄,宴离得意地笑。“感觉到地面的震动了么?听到杀声了么?你的人开始在前门攻城了。”
  宴耀点头。可是他说,“离,这一次若是你赢了,记得回一趟费。去你以前住的景合宫看看。我在那里给你留了一份大礼。”
  “谢了。”话音刚落,金光闪现。
  宴耀一惊,抬起剑抵挡成片的镖。镖被裹上了宴离的气,熟悉得让他眩晕。蓦的,胸口一凉,剑速一慢,几枚镖深插进了他的体内。黄金剑脱手,哐嘡一声掉在地上。血气上涌,他张嘴就是一口血。
  宴离皱着眉看他。“你干嘛?装什么呢!胸口中刀而已又不是腰斩!”
  天色突然又是一暗。宴离有些看不清宴耀的脸。他看天,黑压压的箭雨越过头顶,面积虽不大,速度却奇快,一波接一波毫不喘息。
  怪不得耀说士兵停了下城,原来薛暗打算牺牲城下的人来保护大多数啊。跟上一次多么相像!
  他一把拔出了插在宴耀胸口的刀,却没想到他一头栽下马去。
  宴耀躺在地上,鲜血从伤口淌出,迅速淹没了他藏蓝色衣物上的金丝线。
  他从不披甲。
  宴离一时愣住。他想起了在中国时每天都接触的一样东西:自来水。
  没错,宴耀的血正像自来水一样流出。
  “你怎么……”
  宴耀双眼圆睁,努力地把他看进眼里。“我是……投胎的。”
  他们一直以为他也是死人。可他不是。他的心脏在这三十年里每时每刻都在跳动。薛暗以为他是死人,所以那次追击中拼命地瞄准他的头部而不是心脏,让他有可能在满身是箭的情况下还保住性命。可他的复原却没薛暗那么快。这次来,他全身还绷着布带。早就知道,他不可能赢得了。
  宴离几乎是滚下马。他爬到宴耀的身边,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上半身拎起。“你卑鄙!你刚才一直在想东想西根本就没尽全力!你要干什么?!故意死在我手里就这么教你高兴吗!”
  可是宴耀只是笑,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没错,他就是要死在离手里。多少年来,他一直爱他,爱得辛苦。当离死在他手里的时候,那巨大的淹没一切的痛苦让他没有选择自杀。他要再来一次,换做他在泰安城下死在离的手里,教他亲爱的弟弟也尝一尝失去兄弟的滋味!教他明白自己多少年来因为爱他而到底咽下了多少苦!他是连冥神都无法控制得住的宴耀,却一直一直被宴离所掌控。
  后悔么?不后悔。爱他么?是真的爱他。当奶娘把新出生的离交到他手中,那红红丑丑的小婴儿却用他那双意外美丽的紫瞳看他时,他就知道,这一生,算是毁了。
  只是当时不曾想到,其实被毁的,是两世。
  就让他痛苦吧!他宴耀管不着了!谁让他是那么爱他又是那么恨他!
  宴离呆呆的,抱住了宴耀迅速降温的身体。他冷的是那么快,他反应不及。“你怎么会死了?”宴离喃喃地问。“我会彻底打败你的,因为我早就联系上了驻守橘城的项提,你前脚走他后脚跟,你只顾着往前来击垮我不可能看见身后追着一把刀。我还找到了被你射伤的李凌飞,要他去联合稚直捣费都的。我想让你亲眼看着你怎么败给我的,我想让你亲眼看着我已变得怎样优秀的,我想让你亲眼看见你多少年来的苦心没有白费我终于可以战胜你了的……哥,你就不想看吗?哥,父王的头砸在我脚边时溅上我身的血还是热的呢,怎么你这么冷……你就不想看我统一天下么?哥……哥……”
  战场安静了,连呻吟声都没有了。
  薛暗来到宴离的背后,看着那片浓紫色的雾气,一阵恶心。他想,他是无法阻止他了。前门攻城的费军已经完全不必担心,因为项提及时地赶到了。他紧抓住胸前的半块玉,他努力祈祷,希望那人能够听见。
  紫色以宴离为中心,面积越扩越大,盖住了城下被弓箭射杀殆尽的军队。薛暗的魂魄被强力拉扯,他紧握住玉,继续呼唤。
  站在后城上的人都惊呆了。城下刚才还静悄悄的尸海,此刻在越发浓重的紫气中发出了一片鬼哭狼嚎。尸体仍然是不动的,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可是那声音,分明是灵魂受难的哀嚎!
  冥神!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了这样一个共同的想法。每个人都明白了,那是冥神的力量,死亡的力量!
  紫色雾气渐渐上升。后城上的人已经无法动弹。等到它漂上城墙,他们没一个能够幸免吧?
  可身后却飘来了黄|色的雾,与紫色相遇,从上到下形成了一堵屏障,拒绝了紫色的侵袭。两种惊人力量的对决,采用的方式却是那么柔和与缓慢。就像平静的海面,其实内里波涛汹涌。
  众人回首,看见苏阆拿出了降神之珠。心,立时就安稳了。对了,他们有国师呢。有他,他们便会安然无恙。
  可是苏阆的表情却渐渐变得痛苦,额头和鼻尖上开始冒汗。
  “国师……”项正颤这声问道“没事吧……?”
  苏阆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在心中暗骂。怕死的废物!这样的人要是当上了王那还得了!可是这一次冥神的侵袭来得比哪次都要强,他挡得很吃力,根本不敢开口。他亦不敢把战神赐予的力量一气放出,他怕王会遭到反噬。
  紫雾被一点点逼退,后城上的人暗松了一口气。雾气越收越小眼瞅着马上就可以缩回宴离体内了,可谁都没意料,宴离突然四肢着地趴到地上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呐喊!紫雾瞬间暴出,迅速吞食了黄雾向四周辐射。
  “啊啊!”苏阆一声惨叫被弹飞到城内。

  三卷十二

  暗叫一声糟糕,苏阆顶着剧痛迅速爬起身观望。
  后城头上,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
  暗王!
  他将降神之珠放回体内,冲进了浓重的紫雾中。战神的庇佑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层防护,但每前进一步,身体都像被千刀万剐一般,疼得他几乎窒息。心中默念,他开了天眼,看见一道道魂魄被无情拉出躯体拽向遥远的天边。项正,抬杰,安宇……他们惨叫着向他求救的灵魂他都看见了。可他不能管。他艰难地爬上墙头,没有半分犹豫地后仰下城。爬梯太慢,反正死不了……
  “砰”地一声巨响传入耳中,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他身体坠落到地面所发出的声音。一阵眩晕伴着令人发狂的疼痛而来。可他不能晕!他不停告诫自己,秋闱,不能晕过去!王只能靠你来拯救!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隔了多长时间才重新爬起,他只知道当他再次能视物时,看到了对峙中的两个王。
  宴离和薛暗面对面站着。
  薛暗那无血惨白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匹安,离开离的身体!”
  “呵呵呵”宴离发出悚人的笑声,穿透力极强,仿佛能刺破云霄直达天外。“你?薛可那贱人生出来的小杂种,什么时候也有资格看着我讲话了?”
  薛暗没有动怒。“不劳你问候我娘了。匹安,这里有这么多身体,随便你用哪个。”
  “你以为我是爱这身子?秋闱的这个壳里净是褐连的味道,我怎么会喜欢?”
  薛暗终于动了动眉毛。“你追着离的魂魄做什么?”
  “我不追着他,难不成追你这个小杂种?!”
  “什么意思?”
  “薛……你叫薛什么来着?”
  眉毛又动了一动。“薛暗。”
  “哦,那家伙起名字还算在行。薛暗,你以为我想这样?我被撕成两半还是拜你所赐。”
  神与人之间的沟通,难道真的如此艰难?薛暗第三次眉毛抽搐。“不懂。”
  对面的人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表情出现在宴离的脸上显得滑稽极了。“不愧是薛可生出来的,一样是笨蛋。薛……那个什么,你不记得曾送给宴离一样东西么?”
  ……他送给宴离的东西?……“那块玉佩?”记忆中,只这一件让他铭记。
  “对,就是它。”匹安说道,声音中那份调皮消失不见。“你还记得你是怎样把它送给宴离的么?”
  手里的弓“嘡”地敲向地面。“难道你……”
  “没错!”匹安忽然而至的凶狠将天地都蒙上了一层沉重。“褐连就把我封在那块玉中。你一手将它掰成两块,害得我也被撕碎,一半留在宴离体内,另一半则囚禁在宴耀体内,即使他死了都无法逃出来,只能跟着他一再轮回。你说,我好不容易才得到机会出来透透气,该怎么跟你算算帐呢?”
  薛暗握紧了手里的弓,冷汗沾湿了上面的鹿皮。玉佩是父亲给的,将它一分为二时他并不知藏在其中的秘密。匹安的右手直直向前伸出,手指张合的动作是薛暗所熟悉的。“等等……”他有好多疑问。
  “废话少说!”匹安的手掌中什么都没有,可一片啾啾之声却由小至大贯入耳蜗。薛暗知道,那是冥神的灭魂之法。他存心要他形神俱灭!
  “宴离的尸身早已不见,那半块玉也随他消失,你又为何会跟着离的魂魄?”虽然极力掩饰,但薛暗不能自己地害怕着。冥神是神,即使只剩下一半,也还是叫他胆战心惊。他拿起弓,右手拉满。可是并没有箭。
  “无形天箭?”匹安冷笑道。“就是不知道你以人的身体,能发挥出几成威力。”
  薛暗的弓几不可见地抖着。匹安说得没错,他身上虽然有着父亲那高贵的血统,可他到底是人。他的无形天箭,究竟能有父亲的几成功?何况,他真的敢放这一箭么?那是宴离的身体,宴离的灵魂……
  匹安的冷笑钻进心里,薛暗直觉想逃。但对方已经动手,他看见了无数冤魂纠结而成的球形自匹安手中脱出,直直向他奔来!这一箭,射,还是不射?不射,不但自己,前城那些还在争斗的士兵一个都逃不掉。若射,宴离会不会又一次死在自己手上?他的勇气早在千年前便已耗尽,再不能承受一次了。
  左右摇摆,无形箭在手里迟迟不发,而匹安灭魂的威胁却已近在咫尺。
  “放箭!”突然的暴喝响起,薛暗的肩膀被人猛力一推,拉弓的手一下子松开。空气混着他的气凝成尖利的箭,义无反顾地向前,一如他当日穿过宴离胸膛的那一支银箭。他想闭眼,却闭不上,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二力相撞,砰地一响地动山摇,震得他飞了出去,身体和意识一起,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死寂。
  然后是硝烟散尽的战场。匹安和另一名男子对立而站。那名男子有一头金褐色卷曲的长发,一身简单的戎装,宽边腰带紧裹住腰身,健美的体魄被完美勾勒。
  匹安一脸坏笑。“褐连,看不下去了?”
  褐连的外氅被风吹得皱起。他低头看向被他放在墙根处的薛暗。“匹安,我终于被你给逼出来了。”转头面对匹安笑得得意的脸。“你满意了?”
  “满意极了。”匹安揉揉自己笑酸的面颊。“想见你不容易啊,哥哥。”
  疼!全身都疼,可是脸上的疼最重!而且这疼一下接一下,一点没有要停的意思。薛暗疼得烦躁起来,眼睛努力睁开一条缝。
  “呼,王,总算把给扇醒了。”苏阆甩甩自己肿痛的手。“我扇了你四十六下啊,疼死我了。”
  薛暗平生第一次想用眼睛将人凌迟!感情他脸上一下下的疼是让秋闱给打的!刚才在他肩上猛力一推的也肯定是这小子了。
  “别瞪我,我是要王清醒清醒好看大戏的。”
  大戏?薛暗费力地转头,看见了对立的两人。
  “父……父亲!”想喊,可出口只是咕哝。
  仿佛听见了他的声音,褐连转身向他走来。“暗儿……”
  有多久没有见面了?自从母亲辞世。薛暗抬头看向褐连,他高大的身影将他笼罩。一千多年了,父子再见,唯有一声叹息。
  “你……长得更像你娘了。”
  薛暗对他笑。其实连秋闱都说,他长得很像战神。
  沉默逼得空气都显得尴尬。褐连看着自己的儿子,脑中却想起儿子的母亲,那个他唯一爱过的人。他的儿子没有他那么强壮,却像他母亲一样,有着尖瘦的下巴,苍白脸色,不管多么落魄,永远都云淡风轻。
  “父亲,”薛暗的脊背紧贴城墙,“有些事,是不是可以得到你的解释?”
  褐连笑了。为什么连他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像她?“可以。我来,就是要给你解释。”
  匹安笑吟吟地来到了褐连的身后。“哥,要我说吗?”
  就像没听见,褐连讲出了他的故事。
  战神和冥神是母神原洛所出的孪生兄弟,可冥神却没有实体,附在战神的体内出生,常常要借用人的躯体。匹安好玩,某一日,他在费国界内游走,顺手借了一具身体。
  “哥,”他轻拍褐连的肩膀,“我好看么?”
  褐连转身,无奈地摇头。“匹安,这个是女人。”
  “要的就是女人。”匹安动手解腰带。“哥,不想看看女人和男人有什么不同么?”
  一掌将匹安的元神打出,褐连抱住了缓缓倒下的身体。手上传来的触感,是软的。
  女人睁开眼睛,直直看进褐连的眼里。平静的,没有一点慌乱。
  爱情的开始,有时真的只需要一秒的对视。
  “哥!”匹安拽住褐连的袖子。“你又去薛可那里么?”
  褐连揉揉匹安的头发。明明是双生,可他的弟弟永远都好像长不大。“我的第二个儿子要出生了,我得去陪着她。”
  “我病了!哥,你留下陪我!”
  褐连哭笑不得。“匹安,你是冥神,还会生病?!”把袖子从他手中拉出,“对了,你不是女神,换个男人的身体用吧。”
  匹安盯着走远的褐连,一脚铲飞地上的泥。薛可,你有本事就别老别死!
  可薛可还是死了。在薛暗十六岁的时候。
  褐连找到匹安。“帮我把她找回来。”她不再是人,有了匹安的帮助,他们便可长相厮守。
  匹安看着褐连,似笑非笑。“哥,找不到。”
  “什么意思?”
  “我说我找不到她。”
  “所有的灵魂都归你管,你竟然告诉我你找不到她?!”
  “找不到。”
  一把揪住匹安的领子。“你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匹安笑得灿烂。“不光是她,就连她的两个儿子,也不要指望我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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