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门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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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门岛-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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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田一耕助气得在拘留所里对着铁门又喊又骂。 
  然而不管他怎么说都没有用,清水已经确信金田一耕助是个可疑的人物,而且清水人也走远了,此时他真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起先,金田一耕助又跺脚又握紧拳头猛敲门,但渐渐的,他觉得自己十分滑稽,也觉得清水对他的误解非常可笑,这一笑,就越来越不可收拾,最后终于笑倒在拘留所里的床铺上。 
  阿种送饭来的时候,他还笑得站不起来,让阿种直怀疑他是不是疯了。吃过晚饭之后,他打开清水为他准备的寝具,很快就睡着了,睡得既香又甜,根本不知道岛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急促的电话铃声使金田一耕助突然醒了过来。 
  “啊!电话通了。” 
  金田一耕助抬起头来,看到耀眼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 
  看样子,今天是个大晴天哩! 
  金田一耕助伸伸懒腰,打了一个大哈欠,他听到清水对着电话不知道在讲些什么,由于讲得太快,他一时听不清楚内容,最后只听见电话挂断的声音,以及喀喀喀的脚步声逐渐向拘留所方向走近。 
  不久,清水那张蓄着络腮胡的脸出现在窥视洞前。 
  “啊哈哈……清水,太过分、真是太过分了!就真要算计我,也不要这么搞嘛!” 
  金田一耕助想起昨夜的事,仍感到好笑。 
  但清水却只是紧绷着脸,然后清了清喉咙说: 
  “金田一,昨天晚上你没离开这里吧?” 
  “离开这里?别开玩笑了,你不是已经把牢门上锁了吗?我又不是神仙。” 
  说到这里,金田一耕助看了清水一眼,忽然发现清水一脸憔悴,不但胡须杂乱,连双眼也充满了血丝,可以看出是昨晚一夜没睡的结果。 
  “清、清水,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金田一耕助一改嘻笑的神情,紧张地问。 
  清水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拉着一张脸,然后打开门锁。 
  “金田一先生,我做错了,我不该误会你。 
  “没关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请跟我来,你来就知道了。” 
  清水诚惶诚恐地说。 

  两人离开派出所,在前往分家的路上,金田一耕助感到来往行人个个神色异样,仿佛又发生了什么不祥的事。 
  上了通往分家前面的山坡路,就是那块叫做天狗鼻的台地,前面说过,清水就是在这里用望远镜监视海盗的。 
  金田一耕助远远就看到有一大群人围聚在那块台地上。 
  了然和尚、荒木村长、村濑医生都在;不知道医生的左手怎么回事,竟然吊在脖子上;而早苗、阿胜、竹藏、了泽这些人也都在场。 
  略远一点的地方,站着志保与鹈饲,那两人中间有一个 头发灰白、脸晒得黑黑的、只有眉毛是雪白的人。金田一耕助心想,这人大概就是仪兵卫吧!他给人一种铁石心肠的硬汉感觉。 
  这些人为什么默默站在那里呢?他们到底在看什么? 
  金田一耕助爬上天狗鼻,看到围成半圈的人群中,有一口大吊钟,钟下露出一截和服长袖,不禁当场僵住了。 
  故事开头时就已经提到,千光寺的了然和尚为了这口吊钟,曾跟金田一耕助一同搭渡船回狱门岛,现在这口吊钟运回来了。虽然从码头到千光寺,由鬼头本家前面走比较近,但这段路很陡;为了省力,和尚后来决定沿分家边上这条缓坡路把钟运回寺里去。 
  “是雪枝的和服长袖。” 
  清水一边擦着汗,一边小声地说。 
  “这、这……吊钟下面是雪枝……” 
  金田一耕助结结巴巴地问。 
  然而四周弥漫着一片诡异的沉默气氛,没有人回答他,大家脸上都是一副被吓坏了的表情。 
  此刻,阳光耀眼,海面平静,阵阵海风轻拂;但现场的众人却感到浑身直冒冷汗。 
  有人说话了。 
  了然和尚以低沉的嗓音,唱经般地念了一句:“头盔压顶虫嘶鸣……” 

第十一章、命案现场



  了然和尚虽是习惯性地以俳句表明看法,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这话难免让人感到有些惊讶。 
  “头盔压顶虫嘶鸣……” 

  他这句不伦不类的比喻,乍听似乎有点可笑,却也在每个人心里笼罩上一层阴影。 
  当然,了然和尚不是想开玩笑,他只是习惯难改罢了。 
  金田一耕助虽然这么想,但心里仍然无法抹去那种不愉快的感觉。 
  不管在任何场合,死亡都应该是件很肃穆的事,和尚拿这么严肃的事情开玩笑,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在大家的注视下,了然和尚也发现自己失态了,他又用手摸一摸脸,像是要抹去心中的愧疚似的,然后口中念念有词: 
  “南无释迦牟尼佛、南无释迦牟尼佛……” 
  金田一耕助定了定神,对清水说: 
  “既然知道雪枝在里面,还是尽早把吊钟搬起来吧!” 
  “关于这件事……” 
  清水很无奈,连话都懒得说了。 
  “我已经吩咐年轻人准备了。竹藏,你还没准备好吗?” 
  了然和尚接着说。 
  “我想应该快来了。” 
  竹藏右手横在额头上,不断地向坡下张望。 
  “竹藏,用什么办法才能把吊钟吊起来呢?” 
  清水不耐烦地问着。 
  “没别的法子,看来我们只能在吊钟周围搭个架子,装个滑车,把钟吊起来。” 
  竹藏看了看吊钟,又看了看清水,有些迟疑地说。 
  所幸村里这类工具很齐全,很快就能办好。 
  “噢,原来如此。” 
  吊钟就放在悬崖边缘,金田一耕助偏着头,在吊钟周围绕了一圈,清水也在他后面跟着绕。 
  “金田一先生,凶手为什么要利用这么重的东西呢?他不可能先搭个架子,再用滑车来吊吧!而且也没那么多时间呀……” 
  清水十分纳闷地问。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朗声说: 
  “请各位往后面退一点,对、对,这样就好,请各位不要越过那里。” 
  他像舞台上的导演似的,要大家往后退,然后重新打量一番四周。过了一会儿,他像忽然发现什么似的,开始乱抓头发。 
  “原来如此!我说嘛,凶手怎么可能把这么重的吊钟拿起来,原来是运用力学原理。嗯,不错,是力学原理。” 
  金田一耕助搔着头,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大声对清水说: 
  “清水,请你帮我看看吊钟边缘处有没有挖洞,啊!你看那边是地藏菩萨或是什么神的基座吧!离洞有一尺,不,大约一尺五寸左右,吊钟就在旁边,然后……” 
  金田一耕助指着与基座相反的方向,用兴奋的语气说: 
  “你看,那边的悬崖上有一棵很粗的松树,而且那棵松树跟菩萨基座和吊钟下面挖出的洞几乎形成一条直线,那棵松树的树枝高矮粗细正好合用,更重要的是那根树枝是向下生长的。换句话讲,吊钟就是靠着这个机械原理被撑起来的。” 

  尽管金田一耕助滔滔不绝地说着,但清水却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他依旧顺着金田一耕助手指的方向点头。 
  只见吊钟边缘处的确有个直径约五寸的洞,距离洞口约一尺五寸左右的地方,还有个菩萨基座,以前那个基座上是有个地藏菩萨的,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神像就不见了,而且基座看起来也似乎磨损不堪,只剩底座上的莲花还在。 
  悬崖边上则长了一棵很粗的松树,那棵松树的枝干往下延伸到高悬崖约二三尺的地方,连站在海岸边都能清楚看见。 
  “然后呢?” 
  清水带着一副“请继续说下去”的眼神,看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从菩萨基座往松树那边走去,口中还不断说着: 
  “五倍……约有五倍,也就是说,从洞到基座之间的距离以及从基座到松树之间按距离比,前者若是一,后者就是五;套用杠杆原理,假使Q是吊钟的重量,P是撑起吊钟的力量,那么P=五分之一Q。换句话讲,从洞到基座的距离和从基座到松树的距离成反比。师父,你知道吊钟的重量吗?” 
  金田一耕助一边对清水讲解,一边问了然和尚。 
  “这……” 
  了然和尚一副困惑的神情,歪着头想了想说: 
  “对了,捐出的时候应该有纪录。了泽,你记得吗?” 
  “师父,那时候我还没来寺里。” 
  战争时期了泽被征召到水岛的军需工场,因此他尚未参与这件事。 
  “师父,我想大约是四十五贯吧!”(一贯等于三点七五九公斤,故约等于一百七十公斤) 
  荒木村长在旁边插嘴说。 
  村濑医生则将左手吊在脖子上,愁眉苦脸地站在那里。 
  “四十五贯?没想到这口钟这么轻。四十五贯的五分之一就是九贯,只要花九贯的力气,就可以举起这个吊钟了。现在只要找一根坚固的棒子,就能证明我的论点。” 
  “先生,这根棒子可以吗?” 
  竹藏随手从脚下拿起一根又粗又长的木棒。” 
  金田一耕助吓了一跳,瞪了竹藏一眼,然后一把抢走那根棒子,呼吸急促地问: 
  “竹藏,这根棒子是从哪里找来的?” 
  “我刚才在那边草丛里找到的。这根棒子原是船要停泊的时候用来系船的,不知道是谁拿到这里。” 
  “船要停泊时用的棒子?这么说,不论什么人都可以随手拿到喽?难怪凶手会扔到那边的草丛里面……” 
  说到这里,金田一耕助带着恍然大悟的神情,又看了竹藏一眼,立刻对清水说: 
  “对凶手来讲,找来棒子根本不是问题,所以他才会毫不在乎地把这根棒子丢在现场附近。” 
  “金田一先生,那么这根棒子……” 
  “你看,棒子的前端有被吊钟边缘弄坏的痕迹,而这里则是菩萨基座弄的……空口无凭,我来证明一下吧!” 
  金田一耕助于是吆喝着大家一起来帮忙。 

  按照金田一耕助的要求,了然和尚、了泽、荒木村长、村濑医生、竹藏、早苗跟阿胜,依序围成一个半圆,而阿胜的眼神始终茫然地看着远方;略远处的志保跟仪兵卫、鹈饲等人也紧张地看着他们。 
  虽然此刻阳光灿烂,海风徐徐,但大家却眼神灰暗,就连坚强的志保也不免带着害怕的神情,不安地摆弄着自己的衣服。 
  金田一耕助则显得很兴奋,当他把棒子伸进吊钟下的时候,棒子前端抖了一下,略微倾斜地靠在菩萨基座上,好像是汲水吊杆似地指向半空中。 
  金田一耕助环视着众人说: 
  “谁来压一下这很棒子?竹藏,你来试试看。” 
  竹藏立刻露出一脸犹豫的表情,看了看了然和尚,慢慢走过来。 
  “压住这根棒子吗?” 
  “对,拿住棒子的一端,只要用一点点力气就够了。然后,你趴在棒子上试试看。” 
  金田一耕助指导竹藏,教他如何压住棒子。 
  竹藏吐了点口水在手上挂搓,然后握紧棒子,全身趴在上面,只见以菩萨基座为支点的杠杆一端渐渐往下沉,同时,吊钟也渐渐倾斜,一寸寸地往上抬。 
  人们惊讶地呼喊起来,那声音犹如海浪般地一波波扩散着。 
  金田一耕助站在吊钟前面。 
  “大家都别靠近,请任何人都别靠近!竹藏,还差一点点,再用点力气,对对,就是这样。” 
  竹藏涨红了脸,全身压着杠杆的一端。他汗流浃背,脖子上的血管胀得像蚯蚓似的,不过他不愧是在海上锻炼出来的身体,尽管身材矮小,力气仍然蛮大的。在金田一耕助的指挥下,他终于把棒子压到肚脐下面了。 
  “对、对,就这样。注意看,后面不是有松树枝吗?把棒子放在树枝下面,要小心些,让棒子放手后也不会弹起来才行。对了,就这样,现在请放手看看。” 
  竹藏照着金田一耕助指示的方法,顺了顺呼吸,把棒子一端压在松树枝的下面,然后慢慢放手。 
  松树枝猛烈地摇了两三下,但是并没有折断,稳稳地卡住了杠杆的一端。 
  吊钟现在倾斜成二十度角左右,离地约一尺七八寸,形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状态。 
  在场的人都喘着粗气,开始议论纷纷,因为吊钟底下出现一袭华丽的印花服饰,而雪枝正跪坐在吊钟里。 

  “哈哈哈哈……” 
  志保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大家都惊疑地看着她。她一点也不像平常的表现,狂妄地笑着,那笑声狠毒而辛辣。 
  “这不就是道成寺传说的翻版吗?只不过情形正好相反罢了!” 
  志保带着嘲讽的表情说着,同时,她斜睨着鹈饲说: 
  “在吊钟里面的角色应该是你吧?故事里躲在吊钟里面的是安珍,清姬可没办法进得去,可是现在……” 
  志保说到这里,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啊,对了!雪枝的母亲是演员,又最擅长演《道成寺入钟》这出戏,与三松就是看到她演这出戏时才迷上她,并娶她当续弦的。哈!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父母种下的恶果,如令报应在孩子身上了,还有……还有……” 
  “志保,住口!” 
  仪兵卫高声责备志保,但她仍像只斗鸡似地毫不退缩。 
  “老公,连台好戏你怎么忍得住光看不说呢?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哈哈,大家都疯了,你们大家全都疯了。” 
  志保张狂地叫嚷着,全不理会众人嫌恶的目光。 
  “志保,还不给我闭嘴!” 
  仪兵卫暴喝一声,并用锐利的眼神瞪着志保,接着他又转头对大家说: 
  “对不起各位,志保的歇斯底里症又发作了。别看她嘴上不饶人,心里可怕得很呐!她一上天狗鼻就直发抖,现在终于撑不下去了。志保,回家吧!” 
  仪兵卫边说边拉住她,打算把她拖离现场。 
  “我不要,我才不要走呢!我要看雪枝是带着什么样的表情死的!” 
  看来志保确实正处在歇斯底里的状态中,此刻她眼神错乱,摆出一副少女的撒娇姿态,甩开仪兵卫的手,又跺脚又耍赖,简直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金田一耕助看过志保耍心机,没想到此刻又见到志保失控,心里不禁感到有股说不出的恶心,脑中忍不住又想起清水曾说过“在狱门岛上的每个人都疯了”这句话。 
  “志保,你这是何苦?鹈饲,你抓住她的那只手;清水,欢迎你随时来找我,如果有事情,我仪兵卫敢做敢当。鹈饲,我们走!这是什么跟什么嘛……乱七八糟的。” 
  仪兵卫跟鹈饲半拖半拉地把志保推出人群。 
  “我不要,我不要嘛!鹈饲,你这个笨蛋,放开我啦!老公,老公……” 
  志保像孩子般撒野耍赖,一边撩着衣服,一边撕扯头发,嘴里还大吼大叫的,直到仪兵卫跟鹈饲连拉带拽地拖着她下了山,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了然和尚面带微笑地说: 
  “免费看了一场好戏啊!这下子仪兵卫可是丢人丢到家了。” 
  说完,他像吐出什么脏东西似的,朝志保的背影咋了一口痰。 
  清水则望了一眼吊钟,清了清喉咙,对金田一耕助说: 
  “凶手就像这样把吊钟抬起一道缝隙,然后再把雪枝的身体放进去,是吗?” 
  “对,对。” 
  金田一耕助原本正想着志保刚才说的那番话,现在听到清水的问题,才慌忙回过神来回答道。 
  这是金田一耕助第一次听到雪枝的身世。 
  原来雪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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