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屋中出来,她向着不远处的新军大营望了一眼,自言自语地说道:“若不是怕杀了你引起文天祥的警觉,本姑娘今日早就一刀宰了你。算你走运,下次别再被我撞上了。”
说完,她转身向着临安城中走去。
***
丁府书房中,丁大全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丁韦从外面进来,见丁大全气色不好,忙问道:“爹爹,发生什么事了?”
“蒙古董文蔚率军进攻襄阳,连夜架浮桥过了汉水,包围了襄阳城。”
这种边关急报,当然会严格保密,以安定临安城中的民心,免得老百姓人心惶惶。但丁大全签书枢密院事,自然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丁韦心中咯噔了一下,竟然被文天祥说中了,难道他真有预知后事的能力吗?
如此一来,文天祥在官家心中的地位必然又会大大提升了,对付他也更困难了。
“爹爹,官家得到这个消息后,作何反应?”丁韦思索片刻,轻声问道。
“官家下旨,迁文天祥为亲卫大夫,赏钱十万,又派了董宋臣亲自给他送药,并向他询问让蒙古退兵之计。”
“亲卫大夫?”丁韦一愣,惊道:“这不是武官序列吗?文天祥一个文状元,怎么调去做武官了,官家这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啊?”
丁大全看了丁韦一眼,手腕放在桌上,轻轻敲着敲子,道:“我大宋的规矩,历来是以文驭武,文臣节制武将,以文为贵,武为轻。但如今的局势与以前不一样了,蒙古势大,边关吃紧,朝廷必须得依赖武人,这些武人难免恃功自傲,难以驾驭,爹爹在枢密院当差,深知一些将领有多骄悍。”
“但我大宋以文驭武的祖宗家法不能丢,官家现在急需精通军事的文官,以压制这些日益骄横的武人。新年伊始,受官家封赏的赵葵,贾似道,吴渊,李曾伯,无一不是或立有军功,或精于军务的缘故。官家这是要对文天祥委以重任啊!”
丁韦仍是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他以后就当一名武将了?我大宋可向来是文官掌政的,他做了武官,还能不被文官压着?”
“你也不想想文天祥他是什么出身?”丁大全有点恨铁不成钢,不满丁韦不能理解这些道理。
这孩子向来是极其聪明伶俐的,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似乎变愚笨了些?
“文天祥他是状元,文状元,你要说他是武人,这全天下的读书人都不会答应!他顶着一个状元的名头去领兵统兵,去担任武官,官家这是要让他去做天下读书人的表率,出将入相,执掌朝政。“
状元本来就会被当作“储相“培养,但宰相之位何等重要,”储相“的培养人有几十个,若不出意外,这些人都能慢慢升任高官,但能不能当宰相,这可就说不准了。
丁大全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揣摩圣意,自然能很快猜到官家心中所想。
“爹爹,我们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我派人去新军附近盯着了,今日新军统领牛富不知何故,又带着几名亲兵去了文府,爹爹签书枢密院事,如今边关吃紧,爹爹何不借此事整顿新军,寻他们一点错处,总要让文天祥的日子难过。“丁韦劝说道。
“是啊,不能再等了!”
两人正商量着,忽然,书房外有人喊道:“老爷,有一位叫其格的人求见,他自称是老爷您的至交好友,但小人却不认识他。他说,只要将他的名字报与老爷您,您必然会见他“
丁大全闻言,立刻明白是其其格回来了,顿时心中一阵狂喜,忙道:“快请她进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兵临文府()
正月里的临安城,积雪正在悄悄地融化,宠罩在天地间的寒气不仅没有变少,反而越发的浓厚了。
当一队一百余人的士兵,簇拥着一辆马车出现在临安街上的时候,倘在临安街上游荡,在临窗的酒楼中喝酒,在室外的坪地里看戏的临安市民,纷纷投过来好奇的眼光。
临安城向来太平稳定,自有清平盛世的景象,军事调动倒也并非司空见惯,但一般都是在白天,而此刻已是子时,在这个时候调动军队,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临安市民向来是极具八卦精神的,否则,临安城中也不会有那么多朝廷屡禁不止的小报了。
一时之间,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对这队士兵半夜出现在临安街上的原因进行着各种猜测。
有人认为是要去查抄哪位大臣的府邸,并很快连想到几个月前,丁大全带兵包围宰相府之事,猜测着又是哪一位朝廷大臣要倒霉了,只是这队士兵并未见到领头人物,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丁青皮的指使。
也有人从马车上推测这是朝廷哪位权贵大臣出行,但这一说话马上被众人否决,除了高高在上的官家,谁出行能有这么大的排仗呢?若是在外地倒也罢了,有些地方不太平,盗匪横行,调兵保护也属正常之事,但这里是临安城啊!
临安城中的市民,谁没见过高官权贵出行?哪位权贵高官敢在临安城中调这么多兵护送?
还有人推测是不是马车上装着极为贵重的宝物,比如满车的黄金珠宝,所以才需要重兵护送?
总之,各种猜测临安的夜空中小声传递着。若非此刻临安小报明天的排版都已经安排好了,此时不比后世,改版极为不便,否则,那些小报的探子们见了,恐怕立刻就要将明天报纸的标题改为“惊恐!数百士兵半夜现身临安街头,朝廷或掀起腥风血雨!“。
“爆炸性消息!有人密谋造反,临安驻军连夜紧急调动!”
“震惊!丁大全欲重演董槐旧事,程元凤恐相位不保!“
“价值半座临安城的稀世珍宝出世,朝廷动用大军护送!”
反正怎么吸引眼球怎么写,这样才有销售额,临安市民才会追捧。
这些小报都是地下黑报,没有任何许可证,不用经过朝廷神秘的有关部门审核。
若是被朝廷官衙逮住了,无论小报写的是什么内容,都是重罪,没有区别!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写得吓人一点呢?
读者可都喜欢啊!
宰相每月死一次,皇帝每年死两回,这才是临安小报的常态。
当然,实际上有很多消息,都是朝廷某些官员有意放出来的,用来打击政治对手或者为自己造势。
里面的消息真真假假,反正都说得有声有色,有鼻子有模样,除了造谣攻击政治对手,或者宣传某人为官清廉之外,也有很多是真实的内部消息。
小报背后的主人,大多数就是朝廷的高官权贵,当然,通常是由某个失意的门下书生去做的,高官们不会亲自去主持,若有什么事情,也追究不到他们头上,这也是为什么临安城小报屡禁不止的原因。
临安城的水很深,大宋朝廷的水更深!
此刻的丁大全,就坐在马车上。
文天祥非比董槐,他有探子在时刻盯着丁府,丁大全对这一点也心知肚明。出府之前,他特意派人去临安城中的车马行雇了十几辆马车。
出府之后,每辆马车都奔向不同的地点,谁也不知道他丁大全坐在哪一辆马车上,自然也就无法跟踪了。
今夜,就是将文天祥永远打倒在地的时机。
弹劾文天祥的密奏,他已经令人给董宋臣送去了。自董槐倒台,丁大全与董槐的关系越发紧密了。相信他拿到密奏之后,就会立即上禀官家。
在时间上,丁大全掐得非常准,等官家收到密奏的时候,应该已经将文天祥的确切罪证拿到手了,倒时候,官家纵然有心维护文天祥,却也是不能了。
只是不知为何,丁大全的心中总觉得非常不安,比那天晚上带兵包围董槐的府邸更加心悸。
许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丁大全很想拉起马车的窗帘,看看窗外的临安风景,透透气,让心情轻松一些。
但思虑再三,最终却没有伸出手。
尽管此时已是半夜三更,夜色昏暗,临安市民多半看不出自己是谁,但哪怕那一丝最微弱的可能,丁大全也绝不想有。
小心驶得万年船!
文天祥之狡猾,一万只狐狸加起来也比不上。
丁大全绝不会看轻了自己的对手。
还是安心等待吧,丁大全缓缓闭上了眼睛。
与丁大全不同,一起坐在马车上的刘林,神情比起上次带兵包围董槐府邸之时,却是要轻松许多了。
毕竟,上一次拿的是当朝宰相,而且当时丁大全的官位比现在还低,风险自然非常大了。
这一次不过是拿一个枢密院下属的官员罢了,丁大全已是端明殿大学生,签书枢密院事,拿自己的一个下属有什么要紧的呢?
刘林还不知道文天祥又被再次进迁为亲卫大夫,他觉得丁大全有点小题大做了,以他此时在朝廷的身份地位,直接发一份文书,让临安府的衙役们将文天祥拿下,再禀告官家就是了,根本犯不着半夜调兵去包围文府。
文天祥又不是当朝宰相!
不过,丁大全亲自来找刘林,他也是万万也不敢拒绝的。此时不仅御史台落入了丁大全的掌握之中,而且他现在签书枢密院事,掌管兵事,本来就管着刘林。
刘林不禁有些佩服自己的眼光,早早就拜倒在了丁大全门下,如今已经由小使臣升了大使臣,实现了多年都不曾达成的心愿。
以丁大全此时在朝廷的权势和他在官家心中的地位,进阶宰相之位恐怕也就是两三年之内的事情,自己跟着他,何愁不能升官发财呢?
可惜家里那个讨厌的黄脸婆还不死!
总是拦着不许自己讨小妾,当真是可恶至极。若不是顾及她当年早早跟着自己,还有那么一丝糟糠之妻的情份在那里,真想在晚上睡觉之时,将她一把掐死了!
这次事成之后,得了奖赏,怎么也得再讨一房年轻漂亮的小妾了,天天晚上搂着一个黄脸婆睡觉,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呢?
丁韦却又是另一番想法了。
今日丁大全毫无保留的将包括其其格在内的全部秘密都告诉他了,看起来老头子似乎对他再也没有什么隐瞒了。
终究还是他的亲生儿子,他老了,他的一切不还是我的吗?
只是丁大全劝他要与蒙古人保持距离,不要再与蒙古人勾结了,却不禁引来丁韦心中的一阵暗笑。
这老头子精明一世,到老了怎么就这般糊涂了呢?
事情到了如今这般田地,还能甩得开蒙古人的手吗?
与其首鼠两端,在蒙古和大宋之间纠结,还不如彻底倒向蒙古,有朝一日,蒙古兵临临安城,也少不了一场荣华富贵。
三人各自揣着不同的心思,在思绪的飞翔中,马车抵达了文府门前。
第一百一十七章 紧急军令()
文府地处临安城中的黄金地段,周围甚是繁华,车水马龙,日夜往来不息。
当丁大全率兵抵达文府门前的时候,已是三更时分,此时天气极为寒冷,但过惯了都市夜生活的临安市民,仍然有很多人没有回家睡觉,在这个没有电脑,电视,手机的世界里,能享受美妙的夜生活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也难怪临安市民半夜还在酒楼喝酒了。
毕竟兵事凶险,明晃晃的长枪大刀,在昏暗的夜色中闪闪发光,惊得一众市民避而远之,却又不愿错了这等好戏,便远远的观望着。
酒楼中的食客们,闻得讯息,也都纷纷出来围观,没有人注意到,在围观的人群中,有一名衣着甚为普通的男子,望着眼前的兵马冷冷一笑,悄然离去。
***
刘保勋自从跟随文天祥来到新军之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兢兢业业的。
他出身于一名普通的武官家庭,父亲也是做过指挥使的,在武学国子员读书之时,他一直都是上舍生。但南宋重文轻武的气氛深入骨髓,武学国子员与文学国子监相比,地位相差何止千倍。
更不要说此时的武将,多半都是行伍出身,上阵杀敌,慢慢积累军功才是武将的正途。
国子员的学生,若是到前线去作战,从低层军官做起,出生入死赚军功,也许有朝一日,也能骑马凯旋归来,成就一番将业。
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想从底层爬上去又谈何容易,纵然他本领最强,作为一名底层的军官,上了战场,是生是死,也得看天意!
南宋末年之时,非比以前,由于长年的征战,一直压制武将的南宋,军功世家也已经渐渐有了雏形。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虽说那些将门子弟也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并没有弄虚造假,但他们能得到的领兵作战的机会,却是要远远强于一般人的,有了这些机会,他们才能迅速积累军功,步步升迁,而普通人家的子弟却是更难出头了。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即使是在后世那个高喊人人平等,公平正义的时代,也只是要求“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抛开法律,这世间何曾有过平等之事?
纵然是法律面前的平等,也不过是一句好听的口号而已,实际上何曾做到过呢?
若是不去前线,在后方呆着,混资历混时间,也许混到老得拿不动兵器了,连一个指挥使也混不上。
刘保勋虽然自负甚高,却也知道自己人生前路坎坷,前程迷雾茫茫。
但自从遇到文天祥,他的人生轨迹,从此改变。
从一名普通的国子员学生,摇身一变,成为新军的指挥使,几个月之后,竟然又进一步升为新军副统领,从小使臣进阶大使臣。
前线战场上不知有多少战士,浴血奋战,出身入死,受了不知多少次伤,抛开无数战死沙场的士兵不说,即使是历经无数战阵,侥幸活下来的人,又有几个能挤身大使臣的呢?
而自己连一寸战功都没有,仅仅是辅助文大人训练了一下新军,竟然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内,就从小使臣进阶大使臣,这样的升迁速度,不知要羡慕死多少边关宿将!
刘保勋深知这份机遇来之不易,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每日勤勉于军务,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一言一行,皆不敢有任何偏差。
此时已经接近五更时分,但此时是冬季,太阳出来得晚,夜色仍然浓厚,正是大多数人睡意最深的时候,刘保勋却在此时出来巡营。
这是他父亲教给他经验教训,也是他自己的律条,为将统兵者,一夜三醒,以防不测。
他从来不会一觉睡到大天亮,每天晚上都会起来几次,巡视营地。
虽然此时并非战时,驻地也是在临安城附近,但他却宁愿永远保持着这个习惯,一则将来上战场必须如此,二则也可以看看军中是不是有什么违纪乱法之事。
新军的军纪,自然是极好的。
文天祥相信一支军队一定要有铁一般的纪律,一旦有了一些不好的习惯,将来再要改过来,那就千难万难了。
军营当然日夜都有人值班站岗,当值守的士兵见到刘保勋的时候,立即挺直了腰杆举手敬礼,这位新军副统领,虽然不像牛氏兄弟一样上过战场杀过鞑子,但平日里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身先士卒,堪为全军表率。
不怒自威,有英气散发,新军上下,对他皆是又敬又怕。
没有士兵偷懒,耍奸使滑,刘保勋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转了一圈,便待回营接着睡觉,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全体新军就该集体起来操练了。
营门口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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