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女子,哪里懂得这许多军营的事情,军人的乐趣!
牛五看其其格的眼光越发不同了。
******
“大人,刚刚得到的讯息,我们的人跟踪丁有德,却不想在净慈寺中,竟然发现了其其格。”谢枋得从外面走进来,极为高兴地说道:“这可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我正在调谴人马,布下天罗地网,定让那其其格插翅难飞,将她捉拿擒获治罪,给大人您报仇。”
文天祥一愣,道:“其其格竟然在净慈寺,这倒是没想到啊。”
谢枋得笑道:“确实是没有人想道,但是,却被我们的人撞到了,这只能说是天意了。大人,您猜,其其格现在与什么人在一起?“
文天祥想了想,道:“莫非是临安城中的高官权贵?“
谢枋得呵呵一笑,也不与文天祥打哑迷,道:“不是临安城中的高官权贵,是我们新军中的高官权贵,她呀,现在正与牛富几兄弟相谈甚欢呢。她以为牛富兄弟不认识她,却不想,情侦所的人跟踪丁有德时,却撞见了她,这就叫自投罗网。”
文天祥脑海中蓦地灵光一闪,连忙说道:“你马上传令下去,立即让情侦所的人马都撤下来,不要去捉拿其其格,也不要惊动牛富兄弟几人,只当这件事情,我们大家都不知道,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谢枋得顿时愣住了,不解地问道:”大人,这却是为何啊?“
文天祥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其其格接近牛富兄弟,我知道她想做什么,这正好也是我希望她做的事情,我要帮帮她。“
第一百零四章 暗流()
陪着丁韦去净慈寺烧香回来,丁有德顿时觉得心力交瘁。
平民百姓只看到自己坐轿上山的风光,却不知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若是可以选择,丁有德宁愿和寻常百姓一样,自己步行,踏雪上山去净慈寺烧香,只要不让他陪着丁韦。
这位丁家衙内,可当真是一点也不好侍候,虽然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一幅养尊处优的衙内派头,但底子里的精明之处,令丁有德这个在商场摸爬打滚多年的老江湖,仍有些招架不住。尽管是借着他父亲丁大全的势,让丁有德天生矮上三分,但他毕竟还如此年轻,就能有这般老练的手腕和心计,当真是令人感叹不已!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想想自己家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丁有德也只能感叹别人家的孩子就是好了!
回想今日在净慈寺中的谈话,丁韦对他又是拉拢又是敲打,恩威并用,俨然是丁家下一代家主的范儿。
只是丁家这条船,还真的安全吗?
过去的一年中,丁大全扳倒当朝宰相董槐,权势之盛,一时无双。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的表象之下,又何尝不是危机四伏呢?稍有不甚,这把火就会烧到自己身上,任你什么鲜花着锦,也要烧成灰烬,化为乌有。
往年的货物,都是在年前送入临安城中的,正好可以赶上扫年货的时节,大赚一笔。今年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丁大全突然派人通知他,让他将货物暂寄在临安城外,眼睁睁地看着年关大卖的机会从手中溜走,那可是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虽说临安城中还有其他生意进帐,但万万也没有这样做生意的道理啊!
好不容易熬到大年初一,按说这个日子最是安全不过了,官差衙役也都是要过年的,却不想还是出了事情,而且还是大事。
丁韦表面上说得风轻云淡,但丁有德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哪会被他三言两语就给哄骗了?
临安知府方凡确实是与丁大全交情不浅,但举报人可是谢枋得,那是敢与上任宰相董槐和宠宦董宋臣公然叫板的人物,在士林中声望极高,一呼百应,背后又站着文天祥这位官家面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方凡纵然有心维护,替自己开脱,也得思虑再三,哪会有丁韦口中说的那般轻松惬意?临安府没有立即派差官来提请自己过堂问话,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丁韦越是装作若无其事,丁有德心中越是不安。
倘若真有什么事情,丁家父子弃车保帅,将屎盆子往自己头上一扣,然后甩个干干净净,那可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这些年做的事情丁有德想想都不寒而栗,脖子上闪过一阵阵凉风,不由地伸手摸了摸颈上的脑袋,还好,还在!
不过,丁家父子就真能撇得清吗?那个泉州富商蒲寿庚,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自己可都是按丁大全的吩咐,去与蒲寿庚交易的。
一名京官,又怎么会与蒲寿庚相识呢?更何况蒲寿庚做的还是刀口舔血的生意,还是色目人
丁有德不敢接着往下想,毕竟为丁家卖了这么多年的命,对于丁大全的事情,多少也能嗅到一点骚味的,虽然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但对自己的这双鼻子,还是信得过的!
大年初一,让丁韦邀自己一起上净慈寺烧香,不就是为了试探一下自己的口风,再给自己喝一碗“安神汤”吗?
只是,既然安神汤都端出来了,事情恐怕就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了!
不行,还是得准备一下,以防万一,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丁有德从桌上翻出一张名帖。
宋时的风俗,拜年这种事,既有亲自上门的,也有派仆役持名帖去拜年的。
毕竟,临安城中权贵巨商众多,亲戚,朋友,同窗,同年,同僚,上司哪一家都不能失了礼数。
需要去拜年的人家太多了,对于一些不太重要的人家,就只能让仆人拿名帖去拜了,慢慢变成了风俗。
当然,这也仅限于上流社会。下层百姓谁有那心思弄个名帖去拜年?再说,寻常百姓家中既没有仆役,也没有那么多的官员朋友。
原来思量着还有许多官员要亲自上门拜年,对于何文轩这样一名下级,就让仆役们拿自己的名帖,问候一声就是了,如今看来,还是得亲自上门一趟。
***
夜幕降临的时候,临安城中仍是那般繁华热闹。虽然今天是大年初一,很多商铺都关门歇业了,但城中热闹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添了十分!l
临安城不少权贵富商,都请了戏班子唱戏。
这可不仅仅是在自家院子里唱,也有不少是在外头街上,寻个地儿,扎台唱戏的。
新年嘛,老爷们图个人气,图个快活,让街坊邻居们都出来热闹热闹,也好显摆一下自家的富贵荣华,掏钱装个逼,总是要让大家都看到的。
不仅如此,朝廷也会派戏班子来扎台唱戏,以显示天子与民同乐,和百姓一起共庆新年。
后世不也办了一个春节联欢晚会嘛!
这个时代没有电视网络,但戏班子却是有不少的。临安城中,从大年三十开始,一直到元宵,无数的戏班子夜夜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丁府,丁韦走进丁大全的房中。
“爹爹,今儿是元旦佳节,外头请了戏班子唱戏呢,爹爹怎么一个人呆坐在屋中?”(注:宋时不称春节,而称元旦或元日,后来引入公元纪年,才将农历新年改称春节)
丁韦从净慈寺中回来,便思索着再探一下父亲的口风。那日在书房中的谈话着实有些奇怪,让丁韦心中颇为不安。今日在寺中撞见的那名女子,就更让丁韦浮想翩翩了。
“韦儿,你知道今天临安府派人查抄了那批货吧?”丁大全没有回答丁韦的问题,却这样问道。
丁韦点了点头,道:“孩儿听说了。据说是谢枋得带着临安府衙役去查抄的,爹爹,这件事,没有什么要紧的关系吧?”
丁大全沉声道:“这事说要紧就要紧,说不要紧嘛,其实也不要紧。但我们得做好两手准备了,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挥泪斩马谡,断臂求生,丁有德这个人,该抛弃的时候,就得抛弃,而且,此人也不一定靠得住。”
丁韦冷笑道:“我今天也与他谈了谈,他就是一只老奸巨滑的老狐狸。爹爹当初怎么会挑选他来经营家里的生意呢?您不是一向喜欢忠厚老实的人吗?”
丁大全叹息道:“养狗,最重要是对主人忠心耿耿,这一点,爹爹又何尝不知道呢?但经营家里的生意,这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办得了的事情。比丁有德可靠的人,爹爹能找得出几十个来,可他们没有这个能力,办不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既要有能力撑得起家里的生意,又要忠诚可靠,难啊!丁有德毕竟是本家,比外面的人还是要可靠得多的,而且,他有这个能力,能将事情办好!”
丁韦知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世上事岂能尽如人意。有能力的人不够忠诚,忠诚的人没有那个能力。能挑一个丁有德出来,已经很不错了,这么多年了,他也一直将家里的生意打理得红红火火的。
沉默了片刻之后,丁韦又问道:“如今文天祥和谢枋得是死死盯住我们了,爹爹既然早就在文府布了局,为何不先下手为强?扳倒了文天祥和谢枋得两人,我们的难关也就跨过去了。“
第一百零五章 收获()
听到丁韦发问,丁大全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那名将书信放入文天祥府邸,并去刺杀文天祥的杀手,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生死不明!”
“什么?“丁韦吃了一惊,这个消息实在太令人震惊。
丁韦不知道那名杀手就是自己刚刚在净慈寺中见到的女子,他原以为丁大全亲手安排的事情,必然是万无一失的,想不到竟然出了如此大的变故。
思索了许久之后,丁韦方问道:“她不会被文天祥给抓住了吧?“
丁大全摇头道:“不会,我们的人一直都盯着呢,杀手已经跑了。“
“既然跑了,为何却不回来呢?爹爹,这个人可靠吗?“
虽然认为父亲派出去的人一定是绝对可靠的,但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丁韦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丁大全望了丁韦一眼,半晌,才慢慢说道:“她是蒙古人!”
丁韦顿时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房间中陷入了一阵沉寂,外面断断续续传来爆竹声,不仅没有消除这份沉寂,反而让这间只有呼吸声的房子越发显得冷清可怕。
房中父子两人,神色各异,只是房中烛火漂浮不定,光线不甚明亮,看不太清楚。
“那爹爹准备怎么办?“丁韦率先打破了这份沉寂。
“她既然都去行刺文天祥了,按理说,书信应该已经放进了文天祥的书房中,但事关重大,我也不能冒险行事,只能先等等。”
“除此之外,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丁韦又问了一句,他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但很快又都被他一一否定。
丁大全从旁边拿过来一本书,也不翻开,只是轻轻放于桌前,却伸手在食盘中拿了一点吃食,细细嚼完,又喝了口茶,才说道:“文天祥在枢密院当差,我怎么会没有办法治他呢?只是有些法子,我一直不想用罢了。“
丁韦闻言大喜,立即问道:“爹爹莫非已经有了对策?”
丁大全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地笑意,道:“我自然是有些办法的,不过,有些办法,能不用就不用吧!“
丁韦的眼光中流露出些许的鄙视与不屑,只是烛光昏暗,难以让人发觉了。
这老头子又在装高深了,丁韦心中暗暗咒骂了几句。表面上却不动半分声色,反而装做天真好学的样子,道:“这却是为何呢?孩儿不明白了,还望爹爹教我!”
“老虎要捕到山羊,除了要有锋利的牙齿和爪子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把握好时机。时机未到,老虎就应该潜伏在山林中,一动也不动,任由山羊们去表演。等时机成熟了,老虎一个猛扑过去,就能一口咬死山羊。“
丁大全说完,又开始吃点心,喝茶,他的胃口看起来挺不错!
“爹爹是说,我们现在应该以静制动?等文天祥出招,伺机寻找他的破绽,然后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一举将其拿下?“丁韦立刻理解了丁大全的意思。
丁大全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也!我们已经出了一刀,他能否从这一刀之下逃脱,尚未可知。即使他逃脱了,也顶多是与我们拼个旗鼓相当罢了。那就看看他会怎么还手吧!“
丁韦沉思了一会儿,道:“以静制动,固然是上策,但我们也不能一直这样等着,我会给他找点小麻烦的。“
丁大全捋了捋胡须,望着丁韦说道:“韦儿,你天资聪慧,胜过你那个傻哥哥丁寿翁百倍,这丁家,将来还是要将到你手中的。“
丁韦顿时大喜,老头子,你终于做好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口中却说道:
“孩儿不过是牢记爹爹的教诲罢了!哥哥也是极聪明的人,韦儿从小对哥哥就钦佩得很,只是如今哥哥年纪儿大了,心气儿高了,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一时犯糊涂,不愿意听爹爹的话了,爹爹别跟他一般见识。这丁家,将来还是要交到哥哥手中的!“
这番话说得不着丝毫痕迹,任谁听了也不会想到,虽然丁韦的口中信誓旦旦地说着丁寿翁的好处,实际上却是抓住了丁大全的性子和心中的禁忌,正在给丁寿翁下刀子呢!
他可不愿丁寿翁跑回来与自己争家产。还有丁大全后院中那些娇嫡嫡的美娘子,也让她们成为自己的禁脔。
至于丁寿翁,他就永远在外地呆着吧!
果然,丁大全听了,呵呵冷笑了几声,也不反驳丁韦的话,却站起身来,道:“走吧,一起去前院看戏去。“
*********
林时中办事的效率,果然非常高。
文天祥没有想到林时中这么快就能调查出一些内幕,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你是怎么这么快就让他开口交待的?那可是他保守了很多年的秘密啊。”
林时中显然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满足文天祥的好奇心的,问也白问。
不过,虽然这家伙和流川枫一样喜欢装酷耍帅,但确实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原来三元楼中的暗道,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了。
据张富交待,几十年前,三元楼遭遇了一场火灾,被烧成了一片瓦砾,只能重建。也就是在那次重建的过程中,三元楼中增加了很多条暗道。
这是当时的权相史弥远让建的暗道。目的并不是为了让人员通过,而是为了观察,监视士子们在三元楼中的一举一动。
名义上是为了考察士子们的品质,看他们与哪些人结交,以及在独处之时,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儒家讲究“慎独”,认为一个人独处时,最能反应他的品质高低。
这未必没有道理,说白了,就是看一个人的自制力如何,能否自觉地控制自己的欲望。
很多人一旦独处一室,马上就变了一个人似的。或者忙着上1024论坛,看片或者只记得撸啊撸,撸到撸不动了,才开始玩游戏,看,聊天,混论坛。
至于正经事?没人压着,没人逼着,没人管着,谁还记得呢?
当然,这都是个人隐私,谁也无权干涉!
不过,此时的宋人,根本是没有什么个人隐私的概念。
史弥远想监视士子们的一举一动,巩固自己在朝中的权势,他便这样去做了!
文天祥没有料到竟然翻出了这么一桩陈年旧案,顿时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让人庆幸的是,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