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站了起来,身子有些晃动,差点摔倒,石虎连忙上前搀扶着她。
她拂开了,冷声道:“能否让我先沐浴更衣?我想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去见他最后一面。”
石虎不知为何,看她这样,竟十分顺从的说了一句好。
沐浴之后,她身着白衣素缟,头上横插了一支白色珠花,脸小巧而精致,却没有半点血色,眼神深幽。
她打开门走了出来,轻声道:“快日上三竿了,走吧。”
第715章 血账必要血偿
洛阳城门口,聚集着不少人,砍头不是稀罕事,可是砍一个君王的头,还是第一次听说,所以很多人赶着来看热闹。
石虎搀扶着羊献蓉下了轿子,上了监斩台,一人跪在砍头台上,低垂着头,看不清脸。
羊献蓉苍白着脸,身子颤抖着,她硬逼着自己强撑着,冷眼看着这一切。
石勒也在监斩台上,一脸的兴奋,刘曜终于要死在他的手中,他一死,前赵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午时三刻一到,行刑!”
刽子手举起了大刀,刀口反射着光,是那么的刺眼,手起刀落,那刀就这么落下了,血溅三尺。
头颅滚落了下来,身体还跪在那,还冒着热血,羊献蓉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头颅不断的滚落,不辨面目。
她的眼眶渐渐红了,指甲深嵌手掌中,断裂开来,下唇被咬出了血,她嘴角轻扬,泛着一丝血腥之极的笑意。
“刘曜,我必为你报仇。”她说。
杀他者,她必杀之,终她今生之能,乱这后赵江山!护刘氏血脉!
她转过头看着一脸兴奋的石勒,笑的越发灿烂,血账必要血偿!
石虎一直小心翼翼的注意着她,却发现,她除了脸色惨白之外,一切如常,回了府邸,还朝他行了一礼,温声问:“石爷,请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刘袭?”
“当质子。”
“囚禁在天牢?”
“是。”
“那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石虎狐疑的看着她,她实在是太平静了,他不是蠢人,所以,有些谨慎的问:“你想干什么?”
“只想照顾前主人之子,以尽奴婢本分。”
石虎嘲讽似的道:“你对刘曜还真是忠心,也罢,去看可以,不过,你别想着救他。”
“放心,我不会做这样的蠢事,多谢石爷。”
她朝他行完礼之后,便回了房间,灯很快便熄灭了,有人暗中看着,她并未有任何异动。
次日,她去了一趟天牢,带了个食盒,还有不少点心,刘袭已知刘曜被砍头之事,悲痛欲绝,哭的不成人样。
看到慕容流栾就冲了过去,揪着她的袖子问:“锦绣姐姐,父皇当真死了吗?”
羊献蓉眼圈微红,却强忍了下去,温声道:“是。”
“你亲眼看到了?”
“是,奴婢亲眼看着皇上的头颅被砍了下来。”
刘袭身上有不少伤,看起来显得狼狈,她也带了伤药过来,细细的为他处理起伤来,刘袭抽噎着问:“锦绣姐姐,我也会被砍头吧。”
“不会,有我在,就不会。”
“锦绣姐姐,你被放出去了是吗?你投靠了后赵的人?”
羊献蓉被问的有些难堪,她咬了咬牙,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三皇子,你现在要明白一件事,不管如何,都要努力活下去!就算受到再大的羞辱也没关系,总有一日,你会将你所受的屈辱全部还回去!”
“所以,你委身于敌人了吗?”
她看着他,眼底有几分决绝:“能护着你的命,就算是当牛做马也没关系。”
第716章 偷龙转凤
刘袭愣愣的看着羊献蓉,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她所说的话分量有多重,他低下了头,喃喃道:“锦绣姐姐,我不该这么说话。”
她摸了摸他的头,他还小,并不懂世道的艰难,但是,他会很快成长起来。
“我以后还会来看你,记着锦绣姐姐说过的话,活着最重要,只有你活着,才有报仇的可能,明白吗?”
刘袭重重的点了点头,活着……才有希望!
羊献蓉出去的时候,石虎就在监狱外面等着,外面飘起了雪,漫天的鹅毛大雪,就这么飘落了下来,很快就铺上了厚厚的一层。
她站在雪中,任由雪落在她身上,眼底一片幽深,她似乎看到了白茫茫的雪中的那一滩血,是那么刺眼,她一闭眼,就看到了刘曜的头颅滚落,一睁眼,石虎就站在她面前,并替她披上了暖裘。
“天冷了,要多穿些。”
“多谢。”
“回府吧。”
他牵上了她,她愣了下,却没挣扎,任由他牵着,就这么上了马车。
司马绾身为石虎的正室夫人,对石虎却似乎并不在乎,也不打理府内事务,多半时间是待在她的紫玉轩中,石虎对她也并无多大兴趣,两人保持着相敬如宾,石虎趁年关之前,纳了羊献蓉。
她成为了他的夫人,次日,她去了紫玉轩给司马绾请安行礼。
她是她的母后,又曾是西晋前赵两朝之后,如今却沦为石虎的妾室,想想也是讽刺。
司马绾对她态度不冷不热,连话都没多说半句,很快便让她出去了,走出紫玉轩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绾绾……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司马绾待羊献蓉走后,行至后厢,这只是一婢女的房间,上面却躺着一人,她走上前,眼神眷恋的看着他,那人转过头来,竟是刘曜!
“你的婢女成为了石虎的侍婢了。”
刘曜睁眼,一句话都没说,他之前就被废了琵琶骨,一身的武功就这么废了,身上又被下了药,全身酸软,与废人无疑。
司马绾看着他,拿着布条给他擦拭了着手与脸,柔声道:“你该感谢我,否则你这个时候,已经被人砍了头颅了。”
“你本事很大,能在天牢中换人。”
“从我继续当上公主的那天开始,我就明白,有些权势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好,跟着母后的那段时间,我也学了不少,暗自培植自己的势力,寻个易容师并未艰难,再给你找个替死鬼,石勒对我并不设防,所以,就算行刑的前一日,我出入天牢,为你践行,也是理所应当,他只是猜不到,我已经偷龙转凤罢了。”
刘曜看着她,夸赞了一句:“你很聪明。”
“以后,你就能一直陪着我身边了,我会给你换一张脸,换一张更为年轻英俊的脸,你说可好?”
刘曜的眸色阴沉:“换脸?”
“否则,你以为凭借你这张脸还能存活于世?你放心,不会很疼,你这辈子守在我身边就行。”
“若是朕不答应呢?”
第717章 死守长安
司马绾神色微变,脸色的笑意却淡了下来,凑近他耳边道:“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还有,你再也不是刘曜了,刘曜已经死了。”
长安,皇宫
太极殿内,灯火通明,太子妃白凝走进殿内,只见太子刘熙没有在批阅奏折,反而提壶喝酒,喝的半醉。
白凝心底微痛,忍不住上前夺过了他手中的酒瓶,柔声道:“太子殿下。”
“父皇死了。”
他满身的酒气,眼底却是一片湿润,他抬手朝脖子上横,做了个割脖的动作:“父皇就这样,被人……砍了脖子。”
“太子……”
他骤然夺过那酒瓶朝地上狠狠一摔,一脸的悲切:“他是君王,是我们前赵的战神!却被人砍下了头颅!他是英雄,就算死,也不该死的这么窝囊!石勒在羞辱他,在羞辱我们!”
石勒就是要用这个方法,羞辱着他们,打击着他,想逼他投降!
白凝不知如何劝导,只能心疼的看着他。
他形如癫狂,冷笑道:“那些百官都怕了,一个个说要逃,逃到上邽去,要将这大好河山拱手让于人!”
“太子殿下,这绝对不行,一旦逃了,长安大乱,那长安该怎么办?”
刘熙眼底一片赤红,狠声道:“南阳王还有刘俭都在背后兴风作浪!他们安的什么心思?难道我会看不出来?”
白凝心疼的看着他,他虽身为摄政太子,可手中掌控的兵权有限,那些将士未必听他一人之言,何况,还有南阳王从中作梗,他手掌关中大军,若是他逃了,对长安来说,也是一大损失。
“那太子打算如何?”
“死守长安,我答应过父皇,就一定会做到。”
“那南阳王他们,你准备怎么对付?”
“他要走,就让他走,潜逃回上邽,我必定死守长安,白凝,你可愿意随我一起?”
“妾身自是愿意的。”
刘熙甚是感动,拥她入怀,感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时候,一旁却突然那传来杯子摔碎在地上的声音,刘熙低声呵斥:“谁在那?”
一名宫女忙走了出来,双膝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奴婢该死,求太子恕罪。”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怎么躲在太极殿中?”
“奴婢是新入宫不久的,才被分派到太极殿,不懂规则,冒犯了太子,求太子恕罪。”
刘熙不甚在意,挥了挥手让人退下,那宫婢却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刘熙脸色大变,朝前走了几步,一把捏着她的下巴,死死的盯着她的脸,沉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名叫菡湮。”
一旁的白凝眉头皱了皱,太子难不成看上了她?大婚之前,她知太子有心上人,是御花园那个叫秋水的姑娘,不过,那姑娘已被太子放出了宫去嫁人了,怎么又冒出了个菡湮?这奴婢长的的确不错,可太子向来不是好色之人。
“年芳多少?”
“十八。”
“十八?”刘熙喃喃了一声,是了,就算再像,又怎么可能是母后,母后早就死了,这名宫女只是与她相似罢了。
第718章 菡湮的价值
刘熙挥了挥手,便让她退下了,菡湮有些心有不甘,之前本是要意图勾引刘曜,却没想到他竟半点也不上当,她甚至连面都见不着。
如今刘曜死了,倒是可以利用这张脸,蛊惑刘熙,没想到这刘熙这么轻易就让她退了下去,让她这辈子就这么当个宫女,她可不甘心!
走出了太极殿,一只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拉到了暗处,她十分惊慌,正要大叫,却听见那人在她耳边道:“小点声,是我。”
她转过身,一脸惊喜的看着他:“二皇子!”
“今个,在刘熙面前露脸了?”
“是,奴婢已经让太子看见奴婢的脸了,只是太子……并没有留下奴婢,太子妃也在殿内。”
刘俭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冷笑一声道:“这张脸对太子会有影响,你继续呆在太极殿便是。”
菡湮一脸羞涩的看着刘俭,娇声道:“二皇子,奴婢这些日子,一直想着您。”
他笑了笑,手朝下从她的领口伸了进去,邪笑道:“是吗?有多想。”
菡湮轻呻了一声,顺势倒在他的怀中,略显羞涩,刘俭看着她这张脸,只觉得十分厌恶,却又忍不住想要侮辱她,看着她在他身下承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践踏她!
那个女人,若不是她,他的母妃又何必沦落到那步田地?他的母妃才应该是真正的皇后,而他才是太子!
却因为那个女人受尽宠爱,所以,她成了皇后,刘熙成了太子,而他,反而成为了可有可无的二皇子,备受冷眼,在深宫中艰难生存。
就算那女人死了,父皇依旧对她念念不忘,可惜,这个女人送来的太迟,否则,倒的确可以利用一番,不过,现在也不晚,父皇死了,就太子那个性子,想要守住长安?那是妄想!
他看的清局势,跟石勒作对,简直以卵击石,不如达成协议,实现共赢的局面,就算长安被石勒占领了,那又如何,长安这个地方,需要人统治,他相信,他会是最好的人选,至于南阳王那个笨蛋,早就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对他唯命是从,太子想死守长安?也要看他答不答应!
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临近年关,洛阳的街道倒是显得很热闹,到处张灯结彩,放着烟花爆竹。
石虎早早下了朝便回了府,兴致勃勃拉着羊献蓉说要一起吃年夜饭,羊献蓉一身妇人装扮,她本就长的极美,姿态妖娆,只是双目略显凌厉了些,对石虎多半也是不冷不淡。
“妾身只是个妾,爷该去夫人的院中才是。”
提起司马绾,石虎一脸的不喜道:“她?放在那当摆设罢了,****躲在紫玉轩,向来闭门不出,我也懒得过去,若不是皇上赐婚,我早就休了她,到时候,便可立你为我的正室了。”
羊献蓉并不为所动,淡声道:“常言道,男子薄情,石爷难不成也是这种人?正室夫人,如何能随意休弃?”
第719章 存活的目的
石虎向来是顺着羊献蓉的,一听这话,便道:“算我说错了,我这不是怕委屈了你吗?”
“妾身不委屈,年关了,该吃顿团圆饭,妾身亲手做了饺子,石爷要不要尝一尝?”
“要尝,当然要尝!这可是你第一次给我做吃食。”
羊献蓉清冷的笑了笑,眉梢微挑,眼底却有几分寒意:“你不怕我在里面下毒?”
石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是你做的,就算是下了毒,我也愿意吃。”
羊献蓉不置可否,转身去下了饺子,端上来之后,石虎当真毫不犹豫的就吃了起来,像他这种品尝过山珍海味之人,却像是极喜欢她做的吃食,神色之间似乎还有几分感动。
“除了我娘之外,很少有人会亲手给我做吃的。”
“锅里还有,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石虎却突然拽住了她的手,将她朝怀里一搂,神色有几分动容:“流栾,就这样一直留在我身边可好,我一定会好好对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愣了半响,看着他的脸,脑中却浮现刘曜的头滚落的样子,心口尖锐的疼了起来,她闭眼,又睁眼,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好。”
石虎欣喜之极,将她搂在怀里,又亲了亲她的脸,轻声道:“过了年关,皇上便命令我出兵攻打长安。”
羊献蓉细声问:“攻打长安?皇上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拿下长安?”
“攻下长安是迟早的事,不过,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的话,那就更好了。”
羊献蓉心下微冷,装作不甚在意道:“南阳王……会暗中动什么手脚吗?”
“内乱永远比外乱更可怕,南阳王心知,长安必被攻下,所以,有心投诚,可惜太子刘熙却不受降,誓要死守长安,现在,就要看南阳王的手段了。”
羊献蓉的手颤了起来,手段?能有什么阴私的手段?暗杀,还是逼宫?
有这么一条毒蛇在侧,恐怕太子的处境将会十分危险!
“石爷,我想去天牢看看刘袭。”
石虎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他盯着她半响,随即道:“你还没放下刘曜?所以对他的儿子百般照顾?”
“在长安之时,我就一直照料着他,他是皇子,如今却沦落到天牢之中,今个是除夕之夜,我想去看看他。”
“流栾,你果真懂的在什么时候提条件,你去,可以,我只给你一个时辰,我等着你回来一起守岁。”
羊献蓉心下微喜,忙起身朝他行了一礼:“多谢石爷。”
他苦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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