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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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戎-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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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应麒环寺看了诸般好玩事情流连壁画玩赏碑刻到午时在食肆点了两碗合羹准备吃完去看书肆。忽然听前面大道喧闹起来有人叫道:“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还有王法么!”

    杨应麒心中一动冲口叫道:“乖乖!不会让我遇上林教头吧。”

    林翼问道:“林教头是谁?”

    杨应麒随口应道:“林教头就是林冲他妻子被高太尉的儿子调戏……”说到这里不禁失笑:“我这是糊涂了么?哪里有这事!”

    林翼听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舍了没吃完的合羹陪杨应麒前去看热闹人群中央中却没有女人据说已经逃走对峙的是一个道士一个和尚。杨应麒明知不可能遇见林冲然而见到这场面还是忍不住失望。

    那道士指着和尚的鼻子骂道:“死贼秃!居然敢来坏道爷的好事!”一边说一边骂。

    那和尚大概三十多岁垂眉低眼任那道士怎么破口大骂也不回口。站在杨应麒旁边一个老头子低声说:“这和尚也还算有点见识。他若是敢回骂只怕少不得吃一场官司呢。”

    林翼脑袋灵活忙就着那老头的话问他出了什么事情那老头小声说:“还能是什么事情!道爷仗势当街干这种下流勾当没人敢管就这和尚出头!”

    林翼问道:“这道士仗着谁的势?”

    那老头往天一指摇头道:“不敢说。”

    林翼便省起他说的是皇帝!在杨应麒耳边道:“皇上喜欢道士不喜欢和尚怪不得有那么多和尚往津门那边跑呢。”

    说话间那道士忽然一口唾沫吐在那和尚脸上那和尚还是合十站着不动道士见他好欺负便得寸进尺抡起拳头就往和尚身上招呼。这一来动了众怒周围旁观的人本来不敢惹他这时却再也忍不住有几个大胆的便叫道:“那道士!你也欺人太甚了!”

    那道士冷笑道:“道爷便是欺人太甚又如何!通元冲妙先生座下的事情谁敢来管!”通元冲妙先生是当今皇上赐给道士张虚白的尊号张虚白接管太一宫出入禁中亲贵逾大臣谁敢得罪?果然这道士这一叫亮了来历便把那几个大胆的人都叫得噤声不敢一语。

    林翼一开始只是旁观看到这里大怒冲出来道:“天下人管天下事事事逃不过一个理字!汴京是天子脚下是道士就不用理王法了么?”

    那道士笑道:“什么王法!王法还不是我家道门真君一句话!”说着拖着那和尚道:“秃驴!和我到开封府去!你刚才打得道爷手疼现在叫你知道厉害!不翻出你的家底、改了你寺院作道观我绝不干休!”

    林翼见远处有几个道士匆匆赶来心想让他们多半和这恶道士是一伙若等他们来到这和尚哪里还走得了?便一个猛冲过去将两人撞开对那和尚道:“快走快走!还真要去开封府啊!”

    那和尚怔了一下对林翼一合十闪入人群走了。杨应麒趁着混乱扯了林翼道:“走吧!别惹事了!”一牵却牵不动回头看时却见林翼已被那道士扯住三下两下没挣脱周围衣袖声动两人已被一群道士围住。( )



    杨应麒见被道士围住心中暗暗叫苦林翼还在道:“怕什么!最多上开封府理论去!”

    杨应麒横了他一眼心道:“你以为这里是津门么!”

    那几个道士赶过来后对着人群吼道:“看什么看!也要跟道爷上开封府么?”市井小民害怕纷纷散去。几个道士就要来扯杨应麒林翼挣扎着来护大叫道:“别碰我哥哥!又不是不跟你们上开封府!”

    道士们见他们言谈举止不像寻常百姓也不敢过份逼迫。这汴京毕竟是天子脚下这两个人就算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子弟也不奇怪。

    正不可开交时却听一人冷笑道:“张虚白好大的威风!”

    为头那道士一听怒道:“谁敢直呼我师名讳!”

    杨应麒和林翼循声望去只见周围寥落的人影中并立着两个飘逸不群的青年都是二十来岁年纪书生打扮对着这批道士全没半点惧意其中一人冷笑着对另外一人道:“胡兄这几年道门权贵一个比一个厉害!比如前几年出来的那个道士王仔昔蒙圣上宠幸风头之盛一时无二几乎就要称宗道门。大宋开国一百五十年说到蒙恩受宠的只怕非这个王道士莫属。”

    那个姓胡的书生奇道:“王道士?他去年不是下狱死掉了吗?邓兄你是不是弄错了?”

    之前这个姓邓的书生道:“没错没错!说的就是他!”

    那胡书生道:“若是这王道士如此得宠怎么还会下狱见杀?”

    邓书生叹道:“帝心不可测朝政难以言。他们道门里头的瓜葛复杂得很到底是因为什么咱们也不敢去猜。不过当初王道士倨傲跋扈那倒是有目共睹之事。他之所以为众人所忌身死狱中只怕和这一点也不无关系!”

    胡书生也叹道:“所以说风头盛时当知自敛啊!”

    那道士头子听到这里知道这两个人来历不寻常否则说不出这等话来连声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两个书生却不回答邓书生道:“说起来如今这位通元冲妙先生就甚好听说今上对他也十分宠幸乃至呼其号不呼其名。可他出入宫府终日论道却无一言涉及时事。这份冲敛韬晦的功夫真是令人佩服啊。”

    胡书生奇道:“这么说来这位冲妙先生倒是知道收敛的人了。却不知他的门徒又如何?”

    邓书生道:“他的门徒自然也都是奉公守法之人。要是强横无礼当街施暴那不是给他师父抹黑么?”

    胡书生点头道:“不错不错!王仔昔的下场大家又不是没看到殷鉴不远张虚白的收敛不管真假至少总得做做样子。不过胡兄啊万一他的门徒背着师父干坏事可怎么办?”

    邓书生道:“要是小事也就算了张虚白想点办法压下来就是了。可万一是闹得天下皆知的丑事那张道士为自己打算怕就只能弃卒保车了。”

    杨应麒听他两人一唱一和就像说相声一般心中好笑。那边几个道士本来态度强横听到后来却冷汗涔涔聚在一起商议。林翼见他们退缩得理不饶人指着道士就要说狠话。杨应麒见好就收把林翼扯住对几个道士施礼道:“今日不过一场误会道门儒门都是朝廷所重你我两家原不必大生干戈不如就此揭过如何?”

    几个道士见他自称儒生也怕对方是有势力的随口骂了两句趁机下台走了。

    杨应麒过来谢这那两个书生。那胡书生笑道:“谢字不敢。两位也是替人出头我们比两位先到当时却因诸多顾忌而没敢及时出面委实惭愧。”指着那邓书生道:“这位邓兄名肃字志宏。小可姓胡名寅字明仲。我二人都见在太学埋头苦读圣人之言对坐空忧国家之事!不知两位又如何称呼?可也是入京读书来着?”

    杨应麒道:“小弟姓杨名廷字应麒行七。这个是与我同山读书的异姓弟弟姓林名翼。这次入京却是来长长见闻要说常住京城不知有没有这个缘分。”说着邀两人寻一家酒楼饮酒叙话。

    邓肃胡寅都是有志向、有学识的宋朝愤青喜欢杨应麒和林翼仗义也愿与他结交。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彼此都是读书人两句话说下来邓胡二人便知杨应麒也是个大有见识的人于是更为投机!

    走出一段路程邓肃听杨应麒才从畿外来说道:“原来杨兄弟才来汴京三日想来对京城却不熟悉便由我二人领路如何?”杨应麒说甚好便随他们来到一处脚店。

    汴京酒店冠绝天下大型的酒店称正店既卖酒又兼造酒规模之雄、生意之隆、资本之厚均非京外一般店铺所敢望。小酒店又称脚店一般不自己造酒只是从正店买酒来卖。

    邓肃胡寅虽是书香子弟但兜里书香多铜臭少以己度人因此带着杨应麒来到的也只是一家精致的脚店。一壶酒上来邓肃道:“这脚店虽小沽的却是麒麟楼好酒!只是藏得深知道的人却不多。”

    杨应麒听到麒麟楼心头一动再闻到那酒香心道:“是蒸馏酒啊!”问邓肃胡寅:“麒麟楼的酒好么?”

    “极好!”胡寅赞道:“麒麟楼开业还不到一年只因卖的酒与众不同老板又经营得当因此不数月间生意便蒸蒸日上!据说如今连大内也都向麒麟楼沽酒呢!不但文人骚客趋之若骛就是朝中大臣也是常客还有人说当今天子也曾临幸不知真假。汴京七十二家正店如今竟都被这家新店压住!麒麟楼两旁本有另外两家正店如今都被他盘买过去稍加装修打通了作一个大酒楼!号称汴京三大酒楼之一。”

    邓肃哼了一声道:“明仲说得这么起劲作甚?国家政局糜烂!汴京诸公却如此醉生梦死岂是天下之福!”

    胡寅闻言也是一声叹息。( )



    杨、胡、邓、林四人便在这小店中把酒言欢杨应麒不许林翼喝酒他只好闻着酒香馋。酒到半酣胡寅道:“杨兄弟年纪虽小但见识广博古往今来、四海内外无不略通想来是家学渊源。”

    杨应麒道:“我祖籍本在江南幼年时因花石纲之役被朱勔害得家破人亡随堂兄流亡入海。此后数年播迁浪荡常常出入于生死之间。幸与堂兄一道结识了几位兄弟在海外做了些买卖赚到些钱财这才稳住脚跟。只是外国终究是蛮荒之地因此我们兄弟一旦有了点家底便思回乡寻根。”

    邓肃听了愤然道:“花石纲!又是花石纲!大宋的财力民力有大半便是坏在朱勔这奸臣手上!”

    胡寅也叹道:“怪不得杨兄弟有少年老成之貌原来经历如此坎坷。”又道:“我看杨兄弟学问通达既来汴京可是有意入太学、应制举?”

    杨应麒还没回答林翼叫道:“好啊!七哥你便考个状元再走回到……回到江南也好威风威风!”

    杨应麒一听笑骂道:“大白天的你说什么梦话!翰林院是你家开的么?想做状元便有!”对胡寅邓肃道:“我这个弟弟太不像话倒让两位见笑了。”

    胡寅一笑道:“若是有心未必不可能。”

    杨应麒摇头道:“别说状元便是应制举的心我也没有。我为人粗心诵不来经背不来文读书只观大略不及细微。便是再读个十年也未必能上榜。”

    胡寅问道:“那杨兄弟的志向是……”

    杨应麒道:“天大地大只要有心于国有心于民何必定要在朝为官?如今朝堂众正远贬、群小盈廷就是我等有心于社稷只怕也无用武之地。倒不如回到州县之间以自己的财力德行做一点点有功于民的好事、实事!”

    胡寅听得默然邓肃却已经拍案喝彩。

    胡寅问杨应麒道:“杨兄此来汴京既不是要应举也不是要入学难道真是来游玩而已?”

    杨应麒道:“我这次我来一来家兄想在汴京做些生意我来探探道路。不过若仅为此倒不需要我亲来。我此次来最主要的目的是买书。”

    邓肃问道:“买什么书?”

    杨应麒道:“买天下书。”

    胡寅邓肃听得大奇邓肃又问了一句:“什么叫做‘天下书’?”

    杨应麒道:“儒学经注佛老百家通典政书史地方志金石碑刻文人别集、琴谱棋谱医家要论——但凡是好书便都想买。”

    胡寅邓肃面面相觑忽然一起放声大笑。邓肃边笑边道:“买书到汴梁来却也对路。只是这么多书可得费多少钱!只怕除了大宋天子没第二人买得起!”

    杨应麒道:“买得多少便算多少。”

    两人听他不像开玩笑便都止了笑胡寅道:“杨兄的买这么多书干什么?”

    杨应麒道:“我在海外时常感无书可读因此烦恼立誓要倾一生所有在家乡建立一座书舍向读书人开放让我乡有志读书的人不再有我幼时之苦恨。”

    胡邓两人听得肃然起敬邓肃道:“如此佳事我等当帮忙才是。可惜我二人囊中羞涩无以为助。”

    杨应麒闻言却大喜道:“家兄是个豪贾!钱财却是小事!我恨的是没一二位有见识有眼光的学者来帮忙挑书买书。”

    胡寅道:“这等雅事真正的读书人只要听说都会帮忙的。”

    杨应麒沉吟道:“胡兄说的是。我忽然有个计较要先在汴京开一处书舍免费供贫寒子弟苦读。若购到好书汴京书舍存一本另一本则运往鄙乡。若是孤本则雇人抄写副本留汴正本运回。至于金石碑刻若主人不愿出卖也出钱购他拓本存下。我这个小打算两位以为如何?”

    邓肃道:“打算是好只是这样的豪举除非是富可敌国否则谁人能办!”

    杨应麒道:“若家兄财力实在不济……”指着林翼道:“便让他兄长也来帮衬!他兄长的家财又胜似我兄。”也不管林翼听得直瞪眼继续道:“此事家兄已经打定主意便是倾家荡产也要办下去。”

    邓肃忽然伏桌大哭杨应麒和胡寅都是愕然邓肃哭完忽又大笑胡寅道:“邓兄!你醉了么?”

    “醉?”邓肃道:“国有奸臣野有义商——这世事怎么都倒过来了啊!”笑了一会又哭了一会平静下来才道:“此等没事我没听过便算既然听过便不敢不预。不过我辈小子学问浅薄胸中所藏目录实在不足一哂。”指着胡寅对杨应麒道:“胡明仲的尊大人乃天下大儒若得他指点天下图书十九可至。”

    胡寅微微一笑道:“邓兄过誉了。不过家父交游广博师友间互相通问对知道当世有哪些图书金石大有帮助。”

    杨应麒大喜说道:“若这样应麒先代弊乡谢过两位了。”

    三人饮酒叙话但凡说到学问上以林翼的学力往往不能置一言;讲到时事时林翼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但怕说漏嘴也尽量不开口。

    杨应麒这些年读书不少单就儒学经史而论在北国也可以和杨朴、张浩等抗衡。但来到汴京遇上邓肃、胡寅这等书香子弟已有些相形见绌及说到胡寅之父胡安国、当世大儒杨时等人便只能遥望其项背而已。至于已不在世的周张二程更是对之如望日月可知而不可及。

    他们喝的这酒是蒸馏酒和传统的浊酒大大不同劲力极浑杨应麒和胡寅还有克制邓肃却是酒到杯干不多时候便已大醉。

    杨应麒看着他这样子对胡寅道:“志宏兄甚是性情只怕将来仕途不顺。”顿了顿又道:“明仲兄心中亦有块垒当此乱世将来只怕也少不了坎坷。”

    胡寅黯然道:“我等虽知事难为但既受圣人之教便当尽力。”

    杨应麒听得怔了伏在桌上的邓肃忽然长身而起也不告辞放歌而去。( )



    别了胡寅半醉的杨应麒跌跌撞撞走在汴京的大路上忽然回头对林翼道:“他们身在局中有心无力。我呢?我是不是有力无心?”

    林翼忙扶住他:“七哥!你在说什么?”

    杨应麒推开了他自己回答自己道:“不是的我也有心无力啊。咱们虽然有点钱了可是这点钱在千军万马前又算得了什么?天下兴亡不是几个人想扭便扭得过来的!何况这几个人还未必齐心!大宋啊!汴京啊!我看见了你却留不住你……”

    一路胡言乱语说的渐渐是林翼听不懂的语言。不知多久两人才回到都亭驿看后门的人见他们喝成这样只道这两个胡人是如乡下人进城般恋慕汴京的繁华美酒心中又是得意又是鄙夷。

    杨朴早已回来在驿馆内急得像青蛙跳滚水见到杨应麒回来才稍稍放心又责林翼怎么不看好七将军让他喝成这样。林翼愤愤道:“他是兄我是弟他是师我是徒他是将军我是平民——他要喝酒我哪里劝得住他!便是杨大人你也未必能劝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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