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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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戎- 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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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太后虽是一介女流,但她毕竟是经历过许多患难的人,竟然比寻常男子更有勇气,在大臣的拥簇下出了宫门,苗傅等人下拜道:“今百姓无辜身陷水深火热之中,望太后为天下生民做主!”

    孟太后道:“自道君皇帝任蔡京、王黼,败坏祖宗法度,童贯起边事,竟招致金人,养成今日之祸,此皆中官之祸,岂关当今皇帝事!况皇帝圣孝,初无失德,止为黄潜善、汪伯彦所误,今黄、王已窜逐千里之外,此事统制岂不知!如今竟要皇帝退位,不知依的是什么道理?”

    苗傅被孟太后用话噎住,他们一介武夫,一时却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只是道:“臣等已议定,岂可犹豫!”

    孟太后道:“既然如此,那便且从卿等所请,哀家且权同听政。”

    苗傅等又抗言必欲立皇子,孟太后道:“以承平时,废父立子之事犹不易。况今强敌在外,皇子幼小,决不可行。不得已,当容哀家与皇帝同听朝政。”

    刘正彦叫道:“今日大计已定,若是不准,臣等唯有一死!望太后早赐许可。”

    孟太后道:“皇子方三岁,哀家以妇人之身,帘前抱三岁小儿,何以号令天下!敌国闻之,岂不转加轻侮?”

    苗傅、刘正彦号哭固请,孟太后只是不允。

    苗傅和刘正彦转身对众兵将道:“太后不允我等所请,那便是视我为乱臣贼子!我当解衣就戮,以正我名!”遂作解衣袒背之状。他哪里是自家要死?分明是以死相要挟。

    孟太后也变了颜色,勉强叫道:“苗统制,你乃名家子孙,岂不明晓事理?今日之事,实难听从。”

    苗傅道:“三军之士,自早至今未饭,事久不决,恐生它变。”回顾朱胜非道:“相公为何不一言?今日如此大事,正要大臣决断。”朱胜非不能对。

    赵构在楼上张望,见双方越说越僵,忙派了使臣下来告诉孟太后,表示自己已决意一切均从苗傅所请,请孟太后宣谕便是。孟太后犹不肯答应。

    双方僵持不下,但苗傅终究不敢便挟持了孟太后归营,竟任由她回宫。赵构又遣使来告,表示愿意禅位,朱胜非对赵构泣道:“苗刘逆谋一至于此,臣位居宰臣,义当死国,请陛下许臣下楼面诘二凶。”

    赵构心道:“这个老儒!忠心虽然可嘉,可惜太迂!不如秦桧之知道机变!”口中叹道:“二人凶焰如此,卿若往诘,必受杀害。既杀王渊,又害卿,将置朕何地!”又挥左右稍却,附耳道:“朕今与卿利害正同,当为后图;图之不成,死亦未晚。”

    朱胜非这才醒悟过来,赵构当下秘令他阳许苗、刘,以四事约束苗傅等作乱兵将:第一,尊事皇帝如道君皇帝故事,供奉之礼,务极丰厚;第二,禅位之后,诸事并听太后及嗣君处分;第三,降诏毕,将佐军士即时解甲归寨;第四,禁止军士,勿肆劫掠、杀人、纵火。如答应这些条件,赵构便降诏逊位。

    苗傅等毕竟是武夫,竟看不出此中陷阱,觉得如此安排已可无恙,便一一应允。( )

第二四二章 南北孰为先(下)

    苗傅、刘正彦虽然兵变得逞,但当时既不能当场杀了赵构,这接下来的事情便凶险异常,要说玩弄诡计,他们哪里是赵构的对手?

    赵构一边密令秦桧传出消息,一边命朱胜非好言安抚苗傅、刘正彦等,勿令相害。不久秦桧来报:密诏已经传出,又有一个叫欧阳远的商人求见。这欧阳远是在河北帮过赵构大忙的旧相识,赵构听说他来大喜,忙命召见。

    欧阳远入内,告诉赵构秦桧的密诏他已通过商路传递出去,此外又献上一计,说道:“臣打听得汉部在舟山群岛一带伏有水师,汉部与朝廷素来交好,或许在彼处亦可求得水军。”

    赵构一听说汉部心中凛然,说道:“汉部之援,只在万不得已之时方行得。如今却还不到那地步。”

    秦桧、欧阳远等慌忙称是。赵构又问欧阳远:“卿与汉部有关联么?”

    欧阳远道:“汉部四将军欧阳适,正是臣下堂兄。当初陛下在河北时若无家兄暗中相助,恐亦难脱得金人虎爪狼牙。”

    赵构心头又是一凛,但他此时城府已经甚深,口中微笑道:“原来是欧阳将军相助,难得,难得。”

    欧阳远出去后,秦桧上前道:“原来这欧阳远也是汉部的人,臣原本只以为他是陛下故人,谁知道内中另有这等隐情!如此一来我们可就不得不防他了。”

    赵构沉吟道:“他既坦白相告,想必是那欧阳适有心与我结交。你且好好宽慰他,将来这一路棋或有用处!”

    秦桧道:“是。”又道:“臣归来时曾取道汉部,因此在那边多有耳目。近来听说那折彦冲回归汉部,彼军民士气振奋,恐有不臣之事!”

    赵构沉吟道:“他汉部本非我宋室之臣。如今与金变亲为仇,我等正可坐山观虎斗!”

    秦桧道:“陛下圣明!只是汉部如今在中原的布局,恐怕将来有意于山东、两河。”

    这时四下无人,赵构真情流露,叹道:“我等此刻命悬人手,尚不知明日如何,哪里还管得到山东、两河!”

    秦桧听赵构此言,便知他有弃中原之意,小心翼翼试探道:“若能南自南,北自北……”

    赵构心念一动,说道:“如今不但胡马在北边极放肆,就是江南也无一日安宁……嗯,南自南,北自北,于我意足矣!只是汉部若是得势,却有二事可虑。”

    秦桧问道:“哪二事?”

    赵构却闭口不语。

    秦桧低声问道:“皇上可是恐怕汉部不能守盟?”

    赵构道:“此其一也。”

    秦桧道:“汉部若是背金,两虎必然相斗,金人与汉部军势均极盛,无论谁输谁赢,恐怕都非数年之中能分输赢。皇上若得数年光阴,足以经营江淮河海之天险矣。”

    赵构颔道:“卿言不错。”

    秦桧又道:“却不知第二件事却是什么?”

    赵构此时已极喜秦桧,只是那事却不好出口,秦桧犹豫许久,终于冒险问道:“皇上可是怕汉部不能体会皇上的‘孝心’,不能以皇上之‘孝心’来‘善待’二圣么?”

    赵构见秦桧如此忠智两全,心中大喜,但面子上仍要做做秀,眼睛眨了眨,垂泪道:“正是为此。父兄蒙尘已久,如今又有不懂事的橘儿北上搅和,她一个小女孩儿,又哪里知道我的苦心?”

    秦桧道:“如今汉部方兴未艾,在在需要与我为友。此二事虽可虑,却未必谈不得。”

    赵构大悦,说道:“若卿家能为朕除此二忧,那便是扶持社稷的大功臣了!”

    秦桧忙道:“为君分忧!分所当然!”

    两人这一番密谈,相互间便都有了心,秦桧出得宫来,见苗刘仍在朝堂上喧扰,心道:“苗、刘之所以能成事,全在于变起肘腋,而不是他们本身有什么大能耐!如今江南忠于宋室之兵马尚有不少,这二人成不了什么大事!”他得了赵构的默许,行事再无忌惮,当日便飞书致信陈显——这时欧阳适正在南下的船上,秦桧、欧阳远等身在江南,却不知塘沽那边已经生了极大的变局,更不知欧阳适与陈显已是分道扬镳。

    陈显在津门收到:“秦桧这颗棋子,如今看来是变成一着大有用处的活子了!”忙来见杨应麒,说知此事。

    杨应麒听到秦桧的名字大吃一惊,让陈显要看好这颗棋子,万勿放松。又率陈显、陈正汇、杨朴、韩昉等来见折彦冲,告诉他南宋政权正为兵变所厄。

    折彦冲沉吟道:“我原也知道赵构权威不足,却不知道病弱至于如此!”自此对南宋政权便多了几分轻视之心。

    陈正汇道:“如今我们尚未正式叛金自立,若先敷衍住会宁,却以轻师一旅,由水路径袭宋君行在,或许江南可反掌而得!”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心动,但折彦冲很快就克制下来,道:“恐怕不妥。”顾视杨应麒道:“你看如何?”

    杨应麒沉吟道:“先北后南,乃是既定之方略。赵宋此时极为疲弱,灭其宗社不难,但要收拾江南却不易。”

    陈正汇道:“此时若是不取,恐赵氏站稳了脚跟,图之便不易!”

    杨朴道:“此时赵氏固然易取,但金人也正闹内讧不能抱团。对宋固然是良机,对金亦不可错过!”

    陈显道:“若是先北后南,恐将来吴蜀难平。”

    韩昉道:“若是先南后北,则恐大漠难靖!”

    杨应麒道:“何止大漠难靖,恐怕到时我们能否绥服燕云、东北也难说!甚至竟在乱中为女真所败,也未可知!”

    陈正汇和陈显一听都点头道:“七将军所虑甚是。”

    杨应麒道:“就眼前而论,则是灭金难,灭宋易。我们当先难后易,以求全功!自古精兵良马皆出于北国,若论水军,则我们有东海水师足以纵横四海,何患江淮不平?江淮若平,则孤蜀难以自保!当下宋室正弱,我们正可因其弱而收其利,一来以锄强扶弱之行收取士心民心,二来许以盟约,更可使我们后方无虞。”

    折彦冲起立道:“应麒说的不错!先北后南,此事便这么定了!”

    众人本是坐而论政,这时慌忙都站起来,齐声领命。

    不久赵构“禅让”的消息正式传到山东,同时还有书信来促请赵橘儿南下摄政。胡安国、宗颍等一干文武来赵橘儿的行宫请示,赵橘儿在帘后叹道:“我一介女流,摄什么政?这诏书来得蹊跷,内里恐怕有什么诡计,且不理它!我此来为的是救父母,若有回江南之意,便不来山东了。”

    众臣都呼公主德义无双,宗颍道:“只是眼下华夏扩大会议召开在即,公主若不回江南,则鸾驾在北方该如何安置,却需和汉部好生商议才好。”

    赵橘儿轻叹道:“我的事情,该如何便如何,你们看着办吧。倒是旗下那些为保家国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可得请汉部勿要亏待才好。”

    胡安国、宗颍等闻言无不感动,宗颍垂泪道:“公主如此仁德,当真旷古未有!我等得以扈从公主,当真是十世之幸!”

    帘幕后,赵橘儿忽然低下了头,虽然听到宗颍等如此赞叹,她却半点也不觉得开心,甚至显得有些忧郁。

    可是当此天下大乱之际,又有谁会来顾念她一个女孩家的小心思?

    没错,她是万众瞩目的楚国公主,可大家瞩目的是她的忠孝仁义,却不是她个人的情感——不知不觉中,赵橘儿竟已被神化了。

    被千万人崇拜、神化,这或者是某些人终其一生孜孜以求的事情,可惜赵橘儿却不是这样的人。( )

第二四三章 熊鱼不可兼(上)

    赵构心情由坏转好!

    密诏传出以后,大宋重臣吕颐浩、张浚等人迅率兵压向赵构的行在,韩世忠兵势如雷霆,机变如云龙,反手间便反客为主,苗傅、刘正彦哪里是他的对手?不知所措之余相继逃出城外,成为一伙流寇,只等韩世忠刘光世等人去收拾。

    赵构经此一事以后,对武将的防范之心比以往强了十倍。不过眼前正值大乱,却还需要这些武将的卫护。现在对他来说最紧要的就是稳住南宋政权的内外局势——经此一事,南宋政权的疲弱已是天下皆知!若是金兵或者汉部趁机来袭,赵构实在没把握能够扛多久。所以苗刘之乱一弹压下,他马上派人分别去奉承宗翰和杨应麒,奉承宗翰,是希望南宋政权能够成为金国的藩属,奉承杨应麒,则是希望汉部能帮他抵挡金兵!

    和赵构在高兴中有些惴惴不安不同,杨应麒的心情一片大好!

    如今汉部的局势内外大顺。杨应麒实际控制的范围比折彦冲归来之前要大了好多,尽管华夏扩大会议还有好几个月才召开,但登州、莱州、青州、密州、沧州、潍州等沿海州县的行政改革却已经开始进行。登州、莱州和沧州的行政体系原本就存在明、暗两套,明的是大宋仍然存在的官僚体系,暗中却已是真正控制了地方庶政的士绅自治会议。杨应麒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已经成为摆设的那套逐步废除,同时让真正运转着整个社会的那套行政体系见光。而有了登州、莱州、沧州的榜样,其它沿海州县也就得以渐进推行。列入第一批改革名单之外的其它州县,则由当地士绅维系着原来的行政制度,赋税征收按照蔡京乱政之前的水准,但部分地区已经开始接受汉部派出的法官来裁定犯罪、经济等案件。

    除了要在新领地推行各项社会改革之外,对金的事务也在逐步展开。现在天下正出现十年来未曾有过的全面和平,但金汉之间的斗争并未有过一日的停止,在和平期间,这种斗争主要是政略上的斗争。怎么样才能让汉部对金之优势继续扩大,乃是一个有相当难度的问题。

    不过,同时负担着内外两方面重任的杨应麒非但没有焦头烂额,反而大有闲庭信步、举重若轻的潇洒。这固然是得益于汉部日益完善的行政制度,但真正让杨应麒感到放松的主要还在于心情。这段时间杨应麒虽然忙碌,但有折彦冲在上面压着,那既费精神又伤感情的内斗问题便成为隐性问题,汉部上下变得齐心了,大伙儿有了一个一致的目标,办起事来便都顺畅了许多。不但杨应麒如此,陈正汇、杨朴等人也如此。他们在杨应麒手下虽然比以前更加忙碌,但所有人都在忙碌中充满了朝气和冲劲。

    杨应麒满心畅快的同时,赵橘儿的心情却跌入了低谷。

    我们这位年轻公主此时已经成为中原士人、两河兵将心目中的圣女。不但中原军民如此,由于说书人的推波助澜,就连汉部旧境的部民也对这位公主产生了敬爱。在士人们的交誉中,这位公主的忠孝之心是那样的崇高;在军人们的心目中,这位公主的义勇之行是那样的可敬;在市民们的茶余饭后,这位公主的经历又是绝好的谈资!可以说,赵橘儿已经成为一个圣洁的象征,一个让千万人产生膜拜**的符号,一些偏远的民间甚至已经开始流传她是白衣观音转世的神话。在这种局势下,赵橘儿的声望已经达到了历史的顶点!赵橘儿的声望在中原没有第二个女人可以和她相比,在汉部也已直逼完颜虎。

    可是,这些却不是赵橘儿想要的,她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的声名越大,地位越高,自由就越少。她变得很怀念在津门和在汴梁期间的生活。在津门时自不消说,就是在汴梁时,由于宗泽没怎么限制她,而汴梁的军民那时候对她还只是敬爱而不是崇拜,所以她和大家都还可以比较亲近地接触,还可以上街去买菜,还可以下厨房整治一些东西吃。

    可是现在却不行了,她一出门,满大街的人一见到她就跪满了一地,就是她让大家站起来,所有人看她时也是一种仰视的姿态。这种感觉,很容易让受仰视的人产生一种犹如神一般的错觉,但橘儿却很害怕这种错觉,她根本就不想当神当圣,也不敢当神当圣。更可怕的是,在群体性心理的渲染下,连身边的翠儿等人也开始对她产生敬畏——敬畏,有时候也意味着疏远。

    那天,橘儿对翠儿说:“翠儿姐姐,没人的时候,你就不要叫我公主了。”

    翠儿一听,想也不想就回答说:“是,公主。”

    ——翠儿的这种回答让橘儿感到恐慌。她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她能躲到哪里去呢?就算藏在高高的墙壁后面,就算躲进深深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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